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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抗日根据地医疗卫生工作历史经验

2023-02-09叶宗宝

中州大学学报 2023年4期

叶宗宝

(信阳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医疗卫生工作在中国医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里程碑意义。中国传统医学经过数千年发展,取得长足进步。但随着西方近代医学传入,传统中医学的影响力减弱,生存空间为近代西医所挤压,以致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通过了废除中医案,在中医学界引起轩然大波[1]115-121。然而,就在传统中医学存亡绝续危急关头,中国共产党已开辟革命根据地,建立工农武装割据政权,在保卫苏区军民生命健康过程中,将传统中医药与近代西医相结合,开创中国医学发展新格局,为传承祖国医药、促其创造性转化、指导新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积累了实践经验。中国共产党领导医疗卫生工作始于土地革命时期,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实战历练,经验不断丰富。尤其抗日战争持续时间长,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叠加,战斗激烈,条件艰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医疗卫生工作经验日趋成熟的关键阶段。鉴于学界围绕抗日根据地[2],尤其陕甘宁[3]、太岳[4]、太行[5]、竹沟[6]、晋察冀[7]等根据地对之已研究较多,而对其历史经验尚未全面总结分析。本文在此基础上证以相关资料,把这一经验概括为:政治坚定,人民至上;预防为主,救死扶伤;中西结合,技术优良。并结合时代背景,指出这一经验对推进中国医学发展的重要历史意义。

一、政治坚定,人民至上

抗战时期,中共抗日根据地面临着极为严重的疫病挑战。其突出表现,一是军民营养补给困难,抗病能力不强。中原根据地士兵平均体重才90多斤[8]118,伤病员只能以稀饭、水芹菜、地连皮、野菜、酸枣、糖梨、山楂、茉荷梨、杨桃、花托板、河虾河蟹等补充营养[9]。冀中村民常住山洞、地洞和荒郊野外,食野菜、树皮、树叶。因频繁转移,风餐露宿,烂脚(脚打泡)、冻伤、感冒、消化不良、急慢性胃肠炎等很常见。传染病主要有疟疾、伤寒、副伤寒、斑疹伤寒、回归热、痢疾、疥疮等[8]121-123。士兵常吃萝卜干、干菜,缺乏维生素A,还多发夜盲症[10]。二是扫荡与反扫荡战争引发疫情。在晋察冀边区,1942年“五一大扫荡”后疫情严重[11]617,平山民众十之八九患病[12]。沦陷区居民则被集中关押在窝棚、马棚、猪圈和磨道里,苍蝇、蚊子、老鼠、臭虫、虱子活动猖獗,疫死率极高[13]336。三是日军施放细菌病毒。在晋察冀边区的正定、无极、深泽等地,日军释放病鼠、疫蚤[14]93-94。1941年,敌寇在大清河沿岸散布霍乱、伤寒等菌,杀死不少无辜同胞[11]100。日军施放芥子气、发射糜烂性毒气弹,使人打喷嚏、流泪,皮肤生泡、破烂,气喘闷死[15]。日军还沿平汉路廉价出售“小洋猪”,导致平、津、保、石等地大猪发瘟[16]。另有繁峙、应县等地发牛瘟,病牛不吃草,气短,死后全身血液变黑,死牛皮肉粪便都传染该病[17]。

抗日根据地的医疗卫生条件也极其落后。起初,奎宁、止血剂、麻醉药奇缺,酒精、镊子、橡皮膏、骨锯、肥皂、毛巾等无法保障,仅靠战斗缴获应急[18]531。战场急救方面,起初沿用“一战”时不做初期清创、不用石膏绷带的做法,等伤员送到后方手术,多人已伤口感染化脓,或并发骨髓炎致残死亡[8]109,125。在河南抗日根据地,诊断起初只有体温计和普通听诊器,手术仅有剪、钳、镊子、注射器和一般手术刀,纱布、脱脂棉、绑带主要靠自制。在睢杞太根据地,医疗物资只有棉花、纱布。1942年前,冲洗创口以自制盐水代替红汞,稀布代替纱布,竹签代替镊子;还以棉花轧后用水洗、棒槌砸、漂白粉煮,代替脱脂棉[19]51-53。边区居民卫生观念也很落后。曲阳游击区“老乡迷信很深”,因小孩多病,谣传“谁谁家的孩子因为洗洗脸、扫扫地就死”,结果村民再不敢洗脸扫地,“一闹病就到处拜神求医”[20]。

面对根据地严峻的疫病形势,中国共产党加强了对医疗卫生工作的领导。军委总卫生部颁布《暂行卫生法规》,要求各部队、边区仿照中央设总卫生处,军委设总卫生部、边区政府设卫生处(科),领导组织卫生防疫[21]518。延安成立中央防疫委员会,要求区、乡、村设立卫生防疫小组[22]。在晋察冀边区,中共中央北方分局把设立卫生专门机关写进纲领,要求县、区、村建立大众互助的储蓄救灾组织,提倡清洁运动,改良公共卫生,预防疾病灾害[23]85。1942年后,山东军区还抽调卫生干部帮助鲁中、鲁南、胶东成立行署卫生处,由各军区卫生部长兼行署卫生处,领导建立地方各级卫生组织和医院。在华中,新四军于1938年在南昌成立军医处,下设医政、保健、材料、总务等科。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在苏北盐城重组军部,成立军卫生部,开设黑热病专科医院为苏北群众免费治疗[21]521。

在党的领导下,抗日根据地首先解决医药短缺问题。一是因势利导,积极采购。晋察冀边区从河北村爱卿医院购买碘酒、医疗器械、绷带、纱布,成立永茂贸易商店联系北平、天津、保定、石家庄、邢台等城市,组织定县商人何树凯利用与北平震华、利华医疗器械行和天津舒奚记医疗器械行的关系为边区采购医疗物资[24]736-737。易县每村组织扁担队,多次从敌占区运回盐、粮、布、药[18]691。二是卫生统战,支持边区。冀中小樵镇延寿堂药房向吕正操部献出全部药物,治疗伤员。饶阳柳枝桥、安国南关和广安镇的开业医生王育容、刘亚夫、王道建及阜平城平民医院院长李铁亚等人也全部贡献药品器材[24]596。胶东军区以军民合办、公私合办、中西合作等形式成立医药合作社。在晋察冀,除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带来药品和美制小型X线机外,尚有国外记者在阜平城外河滩空投药品器材支援[24]776。三是自己动手,发展制药。陕甘宁边区将中草药加工成丸、散、膏、丹和酊剂。睢杞太根据地从自制阿片酊、阿片末、大荒末、土纱布、棉花、绷带、盐水、脱脂棉和蒸馏水,到抗战转入反攻时已拥有医学显微镜和手术床,不仅能用乙醚麻醉做截肢、植皮、骨折石膏固定和铁夹子固定等较大手术,还能治疗肺结核、胃病、肠炎、痢疾、疟疾、感冒、疥疮等病,包括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帮助地方种牛痘等[19]51-53。冀中军区制药总厂能制造福百龙、扑疟母灵、黄岺碱等六种解热药,像妇科药、强心剂、消化健胃药、镇咳药、泻下药、外科用药等数十种均能生产[25]9。抗战期间,伯华制药厂至少能生产7种卫生敷料、21种医疗器材、119种药品和140余种医药器械[24]735。

中国共产党还领导根据地军民因地制宜保障民生。晋察冀边区提倡在沙地、坡地、沟沿、河滩种植容易活、且“一百斤能榨四十多斤油”的大麻子以自救[26],指示各县在不能种植五谷之滩地、高地、林边、路边多种早种耐旱耐涝、容易栽培、不用耕锄上粪的大蒜子和北瓜[27]。针对夜盲症,鼓励多种蔬菜,给部队发豆子、做豆腐、食用生豆芽以补充“维生素A”[10]。边区儿童保育院增加医药费,减少儿童疾病[28]。牛是农耕重要工具,对牛瘟,边区政府及农会不仅设法救治[17],还组织防治牛疫委员会,印发《牛疫防治法》,严禁病牛区与健牛区往来。病牛死后,深埋八尺。病牛区内,病牛与健牛隔离,用石灰水消毒,不准病牛在河内饮水[29]。针对日寇施放鼠疫菌和糜烂性毒气弹,边区不仅发动群众饲猫捕鼠灭蚤[30],还由军区卫生机关派防疫小组前往研究治疗[31]。冀中军区则自上而下建立卫生组织,开展防疫教育和卫生运动,其《告全世界全国人士书》说,“我们有坚强的决心击破敌寇恶毒手段,保障人类的健康”,直到“光明的实现”[32]。

二、预防为主,救死扶伤

中共抗日根据地医疗卫生工作主要是疫病预防和医疗救治。疫病预防首先是加强卫生保健。陕甘宁边区要求士兵到宿营地后用热水烫脚,对脚泡用酒精消毒,引出积液。行军路上设饮水站,士兵以咸菜补充流汗缺盐。对冻伤“以动制冻”,尤其全身寒冷或脚部麻痛时,要求原地踏步或继续行军,经常摩擦耳面手等最易冻伤的部位。为防感冒,要求控制行军速度,减少出汗;途中休息时,不准睡觉;汗后不许脱衣摘帽;天冷抵宿营地后喝热姜汤,或在面糊汤内放姜、辣椒、葱、花椒等做成“五虎汤”用于发汗。严防病从口入,禁吃生冷瓜果,剩饭剩菜须加热蒸煮后食用[8]119。晋察冀边区还通过调查登记医生、制定组织简章、健全区级组织,发起成立医生抗日救国会开展卫生宣传[33]。

其次,实行防治结合。冬季防气管炎、冻伤。生产劳动时,防擦伤、眼病、中暑和肠胃病[8]106。对疟疾,用常山、柴胡、砒石、黄芩、花椒等制成的疟疾丸内服,或在发作前4—5小时于第一、二颈椎间进针约0.5厘米,挤出少许血液[8]121。对流感,以柴胡汤、姜汤、阿司匹林、托氏散、解热丸、止咳片[8]91,或双花、连翘、甘草、生姜等防治[8]141。对回归热,注射有机砒制剂。对痢疾,用黄连、黄柏、黄芩、白头翁,或采食马齿苋、铁苋菜防治,1945年开始用磺胺类药物。对疥疮,以凡士林或雄黄、硫黄、苏合香、松馏油等配成软膏,或用猪油、麻油、硫黄加米粉、水杨酸配成水剂,涂擦外用;甚或购回少量硫化钾,制成水溶液擦澡;冬季,先以柴火烤疥15分钟,再以硫黄擦剂涂之[8]123。对黑热病,用锑剂治疗,多数病人用三价锑,重症用五价锑[8]141。

第三,接种、隔离和体检。春季接种牛痘,夏秋注射霍乱、伤寒疫苗。晋冀鲁豫边区接种霍乱、伤寒、副伤寒三联疫苗,1941年后虽因日军“大扫荡”造成疫苗购买困难,但仍以酌减接种剂量、改皮下注射为皮内注射维持接种。在隔离方面,要求疥疮患者不与健康人同炕、同被,眼病患者不与人共用毛巾脸盆。传染病人出院后对住地消毒。病人厕所专用,用后撒生石灰,走后填土深埋。病人治愈后,必须观察10余天出院。要求集体烫衣,灭虱,灭疥;做好疫情调查;不住疫病流行的村庄,不入有可疑传染病之家。胶东军区对每批新兵进行7—10天的体检。1943年针对投诚士兵35%患淋病梅毒、70%患疥疮、50%患痔疮、20%营养不良,军区专门制定了卫生保障计划[8]137。新四军军医处制定《保健员三大任务》,凡心脏病、沙眼、肺痨、下肢静脉曲张、年久痔漏、夜盲、双侧疝气、精神失常等患者不准入伍[8]155-156。

第四,卫生建设和个人防护。营房装纱窗门帘;厨房厕所设暗道;剩食盖纱罩;设置垃圾坑、修建深坑厕所、改造畜圈、用堆肥法处理粪便、改善水源、挖排水沟。驻地50米以内清除垃圾污物,每家每户要水满缸、庭院净。水井由专人看管,防止敌特投毒。反“扫荡”期间,卫生员每人携漂白粉一小瓶,对饮用水净化消毒。炊事员要接受教育和健康检查。碗筷洗刷干净,蒸煮消毒。米饭蔬菜用纱布盖好。中毒后以重碳酸钠液洗鼻、漱口,以硼酸溶液洗眼,或以大蒜液煮沸作饮料。重伤者移送医院。预防中毒方法是:用冷水或尿浸湿毛巾掩口鼻,用冷水漱口;服浓茶,吃大蒜;服苏打水,用硼酸洗眼;用冷水擦背;速将中毒伤员搬离染毒区,静心休息。卫生学校增加防毒课程[8]113。个人卫生强调定期理发、剪指甲、洗衣、洗澡、晒被褥,不与人共用毛巾[8]106。陕甘宁由机关、部队、学校、群团组成防疫委员会,每个居所设一个厕所,每村挖一口水井,每天洗一次脸;不喝生水、不吃不洁食物;勤洗衣,常晒铺盖,防寒防湿;有病请医生,不请巫医。白塬村卫生公约说:“碗筷锅盆勺,饭后要洗净;剩饭和剩菜,不让苍蝇叮;若要不得病,不吃生和冷;人人手和脸,每天洗两遍;要将脚和衣,每月洗四回;厕所经常扫,牛圈两次垫;人人能做到,年年不生病。”[8]69

第五,办卫生杂志,传播卫生知识。陕甘宁中央军委总卫生处创办《国防卫生》杂志;卫生合作社选编卫生宣传册;《解放日报》设“卫生”专刊56期。晋察冀《卫生建设》刊出卫生业务技术资料数百篇,卫生、防疫、防毒、传染病防治和初步疗伤等题材占三分之一[8]97。山东创办《卫生半月刊》,印发《卫生管理规则》《夏季卫生常识》《大练兵卫生教育参考资料》《冬季防病常识》等资料。《晋绥抗战日报》辟有卫生专栏,《晋绥日报》《胶东前线》《大众报》《胶东大众》也刊登卫生专文[8]136。新四军编印季刊《夏季卫生》《秋季卫生》,发行《大众卫生》10期,宣传个人卫生、集体卫生以及如何防治甲状腺肿、天花、疟疾、疥疮、夏季传染病和冬季常见病等[8]157。豫皖苏根据地藉《拂晓报》交流卫生常识和妇婴工作,形成早晚刷牙、用公筷、剪指甲、不喝冷水、大便后土掩、痰入盂等卫生习惯[34]355。针对日寇散播鼠疫,《晋察冀日报》刊文宣传鼠疫杆菌、老鼠与人群的关系,要求隔离病人,严格消毒[35]。

第六,多渠道卫生宣讲。晋察冀成立军民卫生委员会,向群众讲述什么是瘟疫、怎样预防肺炎,向小学生讲解天花预防知识[8]100。晋冀鲁豫边区把卫生列为连队军政训练科目定期授课。新四军军区门诊不仅为军民上卫生课,还利用体检、预防接种机会宣讲天花和肠道传染病预防常识[8]166-167。对炊事员,讲解炊事卫生的重要性及消化系统生理解剖概要、寄生虫与细菌、传染病常识、食物选择与烹饪方法、厨房卫生管理等[8]158。陕甘宁边区八路军军医处、中国医科大学多次举办卫生展览会[8]68。山东一一五师用图表及实物宣传防病原理、展示病人形象,讲解疾病传播和预防办法。胶东第五旅的连队组织战士用放大镜看苍蝇,讲解其携带细菌、传播疾病的道理。新四军借“七七”纪念活动制作卫生统计表、卫生宣传画,在王村、中村、土坑、云岭等地展览,军民参观累计达10719人[8]157。山东军区在水井旁、宿营地和临时休息地,写上“井水虽然凉、病菌里面藏”,“为了防中暑、休息找阴凉”,“为了防感冒、不要随便脱衣帽”等标语,同时结合快板、对口词、歌曲等宣传卫生知识。陕甘宁边区编演的《卫生歌》《李大旺看病》《劝婆娘》等幽默风趣,颇受群众欢迎[8]67。一一五师和山东纵队还分层次宣讲:基层干部侧重于认识和贯彻卫生制度与防病的关系;一般战士,宣传不讲卫生的害处;炊事员、司务长和管理员,着重讲解食物烹饪对营养损失的影响,防止发生营养缺乏和肠道传染病[8]136。

此外,根据地还开展卫生检查。内容包括:室内外保持清洁;挖深坑小口厕所;门口挖痰盂;分水洗脸,不共用盆水;实行分菜制,不乱用碗筷。每年4月12日至5月12日为卫生运动月,清除杂草,排放污水,填平沟坑。建立个人、饮食、环境卫生制度,开展连、团、村、户不同层面卫生检查评比,表扬先进,带动一般[8]145。避免人畜杂处,消灭蚊蝇、跳蚤、臭虫、老鼠。家具炉灶保持清洁[36]。打通阴沟,掩盖茅坑,打扫村前村后,埋好人畜尸体。家具不粘尘土[37]。议定村民卫生公约,一切卫生机关及中西医生都参与“卫生突击运动”[38]。

在医疗救治方面,首先推广“初步疗伤”法,对伤病员实行24小时内清创[8]92。晋冀鲁豫军区学习白求恩《游击战中师医院的组织和技术》,将救护延伸到火线,尽快输血输液清创,防感染,促自愈[8]125。伤势轻、能早愈者经火线治疗后随卫生队活动。伤势重者经处理治疗脱离危险后,转送休养所或后方医院治疗。不能及时转运的伤病员,则安置在地下医院、梯田医院或堡垒户的家中疗养。群众不仅组成担架队,把伤兵“甲村送乙村,乙村送丙村”,交替辗转送到目的地,还腾出房子做病房、手术室、换药室、配药室和医生护士的宿舍等[39]21。1944年秋攻打东平时,即便仅有胺苯磺胺(S.N),也成功救治了很多伤员[40]。

其次,收治或巡回治疗疫病患者。抗战期间,晋察冀军区共收治病员216000人[21]521。其中1941年秋,边区派出104人共20个防疫组分赴384个村庄,治疗63403人次,治愈率达71.6%[24]407。阜平县军区派医疗队88次,治愈疟疾、流行感冒、痢疾、回归热、伤寒等4521人[41]。1941—1946年,晋绥边区收治10732人,治愈率达81%[8]111。阜平马县长针对疟疾、痢疾、流行感冒等疫情,提出“到病灾最为严重的阜平去”。总计88个中心村、7074个病员得到治疗,治愈4521人,含疟疾1979人,流行感冒785人,痢疾193人,回归热6人,伤寒594人[41]。冀北办事处平西卫生事务所不仅免费施种牛痘,注射防疫药针;而且登记中医,成立医师组织,采制平西土药;通过组织医疗突击队、卫生检查宣传队分赴各地和成立门诊部为民众义务诊疗等途径,成功解决了边区民众面临的疾病、医疗与卫生难题[42]。

最后,提倡互助友爱,设法治疗。各地全力组织中西医和药品,通过流动医疗队或固定医疗所,定时为群众义务治疗;反对遇病不治或对严重的疾疫漠不关心;有计划地将工作、学习、休息适当分开,合理通过游戏和休息,保持身体健康[43];实行防疫贷款,克服医药困难[44]。在易涞,各级政府号召各村组织互助小组,看护有病而无人照管的患者,医药合作社设法搜集药品,分区司令员令分区卫生部组织医疗队携带医药分赴银坊、管头、易县六区一带诊治病者[45]。平山以简单处方治疗疟疾,“收效甚大”[46]。

综上所述,中共抗日根据地通过加强卫生保健、实行防治结合、传播卫生知识,落实接种、隔离、体检,以及强化个人防护、卫生建设、卫生宣讲和卫生检查等多种途径预防疫病。同时还将收治患者与巡回、互助治疗相结合,对伤员实行“初步疗伤”和24小时内清创。这样,就把传统中医学“治未病”与“治病”的优良传统,辩证灵活地落实于抗战时期保卫生命的伟大实践。

三、中西结合,技术优良

抗战初期,能打针、开刀、调药的西医在根据地非常紧缺,治疗主要靠土方草药[47]550。加以敌对势力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党中央号召中西医团结合作共渡难关。

其一,开发中药。根据地选择土单验方,结合实际自制陈皮、苦味、辣椒酊。用曼陀萝花、阿片、樟脑制成十滴水。对具体疾病,像疟疾,用血竭泡老醋,或柴胡配常山与其他药配伍制成柴胡丸或柴胡散治疗;针对关节痛,用防风、黄芩、桂枝、升麻配药;治伤风咳嗽或祛痰,以桔梗、半夏做成丸剂;治小疖肿、消炎止痛,用荆芽叶捣碎掺食盐;利尿,用车前子、瞿麦等[9]46。条件最艰苦时,探寻替代药物。像止血,用木炭制成木炭末,或烧野生毛腊灰代之;发汗,用小谷子代替阿司匹林;泻药,用硝土熬成硝盐代芒硝;润肠通便,用蓖麻子轧成蓖麻油;冲洗创口,以自制盐水代替红汞。类似还有:以米壳浸泡代阿片酊;用南瓜瓤作止血药;猪油加黄蜡代替凡士林;枸树皮代替绷带;树叶代替纱布敷料等。

其二,中西互补,土洋结合。睢杞太根据地起初药物只有石碳酸、碘酒、依比膏、凡士林、雷夫奴尔、苏打、大黄末、阿司匹林、十滴水、次苍粉等,不足药品以姜汤、大葱、土黄连、土生地、车前子、公英、槐末、椿牌、菊花、柳叶等弥补[19]50。还曾将纯盐酸奎宁或纯奎宁粉制成注射剂应对疟疾[9]47,并配以艾烟驱蚊[9]41。外科小手术,像割脓疮,用磨利消毒的割脚刀;大中型手术,用木工锯、锉、屠刀。条件最苦时,以铁丝当探针、丝线代肠线;竹片削薄,烤握成弓形,代金属镊子。手术刀具用后生锈,经除锈、煮沸、消毒后再用。抗战后期,医疗条件改善,中西医结合深度发展。根据地医院已有显微镜、手术床,不仅能自制蒸馏水、给战士注射破伤风抗毒素,而且能用乙醚麻醉进行截肢、植皮、骨折石膏固定和铁夹子固定大手术[19]50-51。工作上,中西医团结协作。如平山县,参加医生抗日救国会成立大会的有中医、西医、兽医,针对时疫、瘟疫、痢疾和扫荡中可能发生的疾病研究良方,准备药物[12]。

其三,卫生工作指导。在孤悬敌后的新四军第四支队第八团队留守处的竹沟镇,党中央从延安派朱直光、林士笑、李毅、钟毓、钟华、翁林、林之径、张永远等同志,将《内科学》《外科学》《药物学》和中药汤头歌等书籍带至竹沟,为鄂豫边、豫皖苏抗日根据地培养输送了一批批卫生人才[6]。在晋察冀边区,中央军委先后派来延安卫生学校毕业生和江一真带领的延安前方医疗队[24]391,393。在冀中军区,延安总部和一二〇师选派王恩厚、谢建益、何权轩、徐选河、方中贤、高洛良等卫生干部前来支援[25]5。在党中央组织领导下,通过技术人员传帮带和战争环境历练,抗日根据地医疗卫生工作不仅后备队伍充实,而且技术水平不断提高。

其四,卫生战线扩大。在第一二九师及晋冀鲁豫根据地,1940年成立有模范医院(晋冀鲁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野战医院、附属医院、兵站医院和残废疗养院。各旅及分区卫生处设2—3个医疗所,收治伤病员200—300名。截止1940年12月,该区有旅卫生处13个、军区卫生部4个、分区卫生处16个、团卫生队33个、师卫生部直属医疗所5个。加上该区建立的制药厂、绷带材料厂、酒精厂、玻璃厂等,基本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医疗卫生体系。虽然1941年入秋后医疗队伍在日寇“扫荡”下被迫缩编,但1943年战略反攻后又迅速扩大,晋冀鲁豫全区设军区卫生部、纵队卫生部各4个,军分区卫生处21个,旅卫生处14个,团卫生队118个。军区还设有制药厂[8]116-117。

第五,聚焦问题解决。晋察冀边区举办看护、司药、调剂、医助、医务管理等训练班[24]585,仅第三军分区举办的看护员、卫生员、医助、司药、调剂员等训练班,每期就有50—80人不等[24]607。水东分区卫生处培训班,学期半年一年不等,教材有《简明外科学》《简明内科学》《战地救护》《医药手册》等,由军区卫生处编写油印[19]53。1942年,抗大培养51个卫生干部。太行根据地针对战场救护和疫病流行,开设药物学、救护学、生理解剖、微生物学、消毒、常见病护理、常规伤包扎等课程,要求学会治疗疥疮、疟疾、痢疾、伤寒、蛔虫等农村流行病,懂病理,能预防,并且会用中药、西药,会注射疫苗、血清、六零六等[5]。学员课一上完,就由老师带至门诊病房从事包扎、换药、消毒、注射、护理等业务[9]41。与此类似,竹沟根据地成立中原卫生队,培训青年卫生人员[9]40。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医生训练队,后扩大为卫生学校[8]116。

第六,卫生技术提高。在河南抗日前线,起初几乎无输血输液疗法[9]48,只规定了止血、固定、消毒、裹伤、搬运等火线救护技术要求[8]93-94。但到战争胜利后,卫生学校已开设有外伤包扎、外科学、内科学、生理学、药物学、拉丁文等课程[40],根据地不仅门诊制度、休养所制度健全,而且卫生、护理、司药专业分工明确[9]41。在晋察冀边区,军区卫生部副部长杜柏华(1904—1941)以科学方法探索中医,创造有解热、利尿、防腐、健胃、镇咳化痰、镇痛、抗疟等几十种药方,救治伤病无数[48]。聂荣臻还专门为此签发《关于自制代用药品问题的训令》,指出西药购买与输入日益困难,“边区土产原料炮制之各种药品”虽“外观不若舶来西药之精致”,但采用原料亦多含西药成分,或按中医验方配成,“均极有效”。他在《科学地大量运用中药》一文中号召根据地军民自力更生,大量采用中药,代替西药[49]97-98。

四、结语

中共抗日根据地医疗卫生工作历史经验主要表现在三个层面:一是工作原则,即政治坚定、人民至上,体现了医疗卫生工作的革命性、民族性和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宗旨。二是工作任务,即预防为主、救死扶伤,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治未病”与“治病”相结合的实践探索。三是工作依靠,即中西结合、技术优良,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成功化解中西医冲突、复兴传统医学,以及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政治智慧和技术追求。这些经验源于土地革命时期医疗卫生实践,影响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医疗卫生工作。早在红色革命根据地时期,毛泽东就主张用“中西两法”治疗工农兵疾病。1950年8月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上,毛泽东题词要求“团结新老中西医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50]213。在题词精神指导下,形成了全国卫生工作四原则: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团结中西医、与群众运动相结合[51]54。在对待传统中医药与近代西医的关系上,中国共产党坚持唯物辩证和实践的观点,既承认“新医”比“旧医”高明,又认为仅靠“新医”不可能解决实际问题,并努力探索中西医相结合的现实途径。1954年7月毛泽东提出“首先要西医学中医,而不是中医学西医”的具体要求[52]621-622。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新医学”,即:“具有现代自然科学基础,吸收了古今中外一切医学成果的中国的新医学”[52]619、623。20世纪80年代,中国继承发扬传统医学所取得的巨大成功引起了世界关注。世界卫生组织专门设立传统医学处推广中国经验[53]759-760。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不仅在革命时期把祖国医药从濒临危亡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而且促成其创造性转化并产生国际影响。这在中国医学发展史乃至人类卫生健康史上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