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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环境下什么驱动了企业跨界创新?

2023-02-08奉小斌杨佳晨

科学与管理 2023年6期

奉小斌 杨佳晨

关键词:跨界创新;TOE框架;组织变革理论;fsQCA;组态分析

中图分类号:F273.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3-8256.2023.06.005

0 引言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企业面临多变、不确定、复杂和模糊(VUCA)的时代环境,亟须整合企业内外部的创新资源[1],以应对来自不同领域的颠覆式创新和替代式竞争的挑战。尤其是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革新,以BAT 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通过跨界建立商业生态倒逼传统企业突破原有创新领域,跨界创新成为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战略选项。跨界创新是企业跨越原有的领域,突破规则、技术、市场等边界,搜索利用异质性资源或创新成果来实现更有效的管理模式或经营方式[2]。虽然实施跨界创新的企业在识别市场机会、重塑要素间的连接价值方面具有显著优势[3],但在VUCA环境下部分企业跨界创新动力不足,如日本跨行业交流群曾统计发现跨界创新项目最终能成功商业化的仅占10%。因此,探讨不确定环境下企业开展跨界创新的前因要素,并挖掘企业成功实施跨界创新的驱动路径,已成为学术界与实践界亟待破解的创新难题。

围绕“是什么驱动企业跨界创新”这一议题,相关学者基于交易成本理论、资源基础理论和资源依赖理论,聚焦企业外部环境如市场体制[4]、制度形态[5],以及内部经营要素如资源能力[6]、组织文化和高管团队认知[7-8]等因素对跨界创新的影响做了诸多探索。然而,现有研究结论尚不明晰在不确定环境下企业跨界创新的复杂动因,主要理论缺口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研究缺乏识别不确定环境中变革要素对跨界创新的影响。组织变革理论认为内外部环境的变化是引起组织变革的关键,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在要求企业进行跨界创新对冲风险压力的同时也带来变革机遇。如当前数字技术加速变革导致企业经营环境中的知识爆炸和不确定性提升,给企业带来巨大风险和竞争压力,但是数字技术也影响着边界内外知识、资源和信息间的交互模式[9],掌握数字技术的企业能够满足跨界创新过程中异质性知识的连接与融合。其次,学者们分别探讨了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内因和外因,但鲜有综合性理论框架对企业实施跨界创新的前因进行系统性分析[10]。最后,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要素之间可能存在相互依赖以及共同作用[11],而以往基于统计回归的研究仅关注单一影响因素的“净效应”或因素间的权变影响,无法识别企业内外多重因素间的并发协同效应[12],难以解释企业实现跨界创新存在的差异化路径。

TOE(Technology-Organization-Environment)作为综合性的分析框架,囊括了技术、组织和环境要素[13],能够弥补现有研究的分散性,为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分析提供一个系统性的理论框架[14]。而QCA(QualitativeComparative Analysis)方法基于“组态”视角克服了以往实证方法无法解释企业跨界创新战略采纳背后的因果复杂性的困难,有助于挖掘出前因要素与结果间的等效组态解[15],从而识别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组态前因及其影响作用。针对上述理论缺口,本研究结合组织变革理论和TOE分析框架,并借助组态视角和QCA方法探讨驱动不确定环境下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要素和路径。本研究将试图解决以下3个问题:(1)不确定环境中单个要素是否构成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必要条件?(2)哪些要素所形成的组态以“殊途同归”的方式推动企业跨界创新?(3)哪些要素对于提高企业跨界创新更为重要?旨在深化对企业跨界创新组态前因及驱动路径的认识,为企业解决“如何驱动跨界创新”的现实问题提供指导。

1 文献回顾和理论框架

1.1 不确定环境下的跨界创新

组织变革理论指出,当企业处于不确定环境中时,为获得持续竞争优势其应当对组织进行相应改变,以实现组织的战略目标[16]。百年变局下,行业竞争日益激烈,技术变革速度不断加快,企业的经营环境面临较大不确定性[17],组织变革成为新常态。这要求企业具备更强的外部资源获取能力,以降低并分散环境不确定性所引发的决策风险,并充分发挥变革力量进行创新创造以获得竞争优势[18]。跨界创新作为开放式创新的一种特殊形式,其不仅在边界内外资源互动模式方面具有显著开放性,而且能够挖掘异质性资源的连接点和价值点,被视为企业应对环境不确定性的重要途径[3]。

根据组织变革动因的观点,组织面临的内外部环境变化是引致跨界创新的关键动力[19]。首先,市场竞争加剧、技术更新加速是影响企业实施跨界创新的主要外部变化。市場的动荡不仅提升了企业对外界的威胁感知,还会激发企业对界外市场、技术知识的搜索动力,有利于抓取市场中的跨界创新机会[20],而技术的动荡使企业面临竞争压力,增加主动向界外主体学习的动力,建立异质性知识的交流渠道[21],为跨界创新提供知识基础。其次,企业内部数字技术基础与数字技术应用水平存在显著变化,为跨界创新带来新机遇。《国务院关于数字经济发展情况的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底,我国工业企业关键工序数控化率、数字化研发设计工具普及率分别达55.7%、75.1%。有研究发现数字技术能够影响边界内外知识、资源和信息的交互,帮助企业捕捉用户需求,提供跨界创新灵感[22]。另外,企业的战略柔性能力是实施跨界创新变革的重要影响因素。根据组织变革阻碍的观点,组织内部固化的管理惯例、组织文化和思想观念是阻碍变革的重要因素,为顺利实施跨界创新,要求企业突破组织刚性主动适应变化、利用变化和制造变化以提高自身竞争能力,从而制定行动规则和战略方案[23]。

不确定环境下企业跨界创新活动日益复杂,创新变革过程中内外部环境的推动力与抵制力共同决定了企业跨界创新的水平和路径[16]。尽管现有研究探讨了内外部情境要素对跨界创新的驱动作用,但缺乏系统性的框架指导,难以从繁杂的观点中提炼出关键前因要素。事实上,不确定环境下企业跨界创新存在复杂动因与交互作用,其受到技术、组织和环境等多个层面条件的共同影响[24],有必要基于TOE理论框架识别组织内外部不同因素的组合与匹配如何影响企业跨界创新。TOE框架是由Tornatizky和Fleischer[25]基于技术采纳视角提出的一个综合性分析工具,主要用于考察技术、组织、环境要素对新技术、新战略、新政策、新商业模式等方面的采纳。Li等[26]应用TOE框架帮助企业识别采纳数字创新战略的风险要素;Zhang 等[27]则从技术、组织和环境(TOE)三个层面分析了发展中国家行政模式转变的机遇与挑战。近年来,随着学界对管理复杂性认识的不断加深,有学者从组态视角进一步发展了该理论框架,提出技术、组织和环境三种场景要素间不同关系组合对结果的影响。如Lin 等[28]通过识别TOE框架内各要素间的联动作用,探讨了数字化赋能企业创新的复杂机理并识别了企业创新结果下的多重路径。组态视角下的TOE框架不仅系统地囊括了当前不确定环境下影响跨界创新的内外部变革要素(T:数字技术基础与应用;O:战略柔性;E:技术与市场动荡性),而且对企业跨界创新驱动路径的复杂性问题具有较好的解释力和适用性。

基于此,本文从组织变革理论、组态视角以及TOE理论框架出发,结合企业发展的不确定性情境,实证探讨技术、组织和环境三重条件如何通过相互间的联动匹配来驱动企业跨界创新。

1.2 技术要素与企业跨界创新

随着数字经济的迅速增长,当前企业内部数字技术的发展与应用具有明显变化,本文将数字技术基础和数字技术应用作为技术层面的二级变量。数字技术基础指企业应用于开展数字化活动的基础资源,例如,数字基础设施、人力资源和资金投入等。数字技术基础对跨界创新的资源连接和跨界机会识别具有积极作用。一方面,数字技术作为一种特殊的资源,能突破特定物理形式和专用设备的刚性阻碍,帮助企业快速响应跨界创新战略[29]。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作为跨界创新要素,结合现有业务流程和市场需求,形成“数字化+”的跨界创新产品[30]。一般而言,拥有数字技术基础的企业能够灵活应用数字技术提高跨界创新资源间的连接效率和拓宽跨界创新的机会集。

数字技术应用指数字技术在企业业务经营过程中的应用维度,例如,企业经营管理中的管理信息系统、ERP系统、客户关系管理系统和专家系统等。具有数字技术应用能力的企业在与界外主体建立关系网络、拓宽和深化知识搜索范围与深度以及加速异质性资源流动等方面具有显著优势,能够为跨界创新提供知识基础。并且,数字技术应用提升了企业对市场需求、业务流程的分析能力,帮助提取跨界要素,触发跨界创新灵感[31]。因此,数字技术应用能力强的企业在跨界创新过程中有资源和速度优势,能够降低时间成本,提高管理者跨界创新意愿[32]。

1.3 组织要素与企业跨界创新

战略柔性是解决企業跨界创新变革阻力的重要力量,本文将战略柔性作为组织层面的变量。战略柔性指企业通过配置资源和协调组织把握发展机遇与应对变化的能力,战略柔性的强弱可能影响企业跨界创新战略选择。首先,在跨界资源互动方面,战略柔性高的企业能够主动探索外部创新资源,并协同外部创新主体联动构建动态交互的创新网络,为企业间跨界资源的沟通互动建立渠道[33]。其次,在跨界机会识别方面,战略柔性高的企业能够更加敏锐地洞察和识别市场用户的多元化、个性化需求,识别跨界创新要素[34]。最后,在跨界创新实现方面,战略柔性强的企业能够提高异质性资源间的转换,以最快的响应速度联合外部创新网络、整合与协调内外部资源和创新要素,创造跨界新产品与新服务[35]。可见,战略柔性能够增强企业对动态创新需求的敏感性,捕捉跨界创新机会,提高资源配置水平,从而推动企业跨界创新。

1.4 环境要素与企业跨界创新

技术动荡性和市场动荡性是企业跨界创新变革所面临的主要外部环境变化,本文将二者作为环境层面的变量。市场动荡性指快速变化的客户组成和偏好。有研究认为,动荡的市场环境导致企业现有知识快速失去意义和价值,倒逼企业加强对界外知识的学习和获取[17]。企业通过与顾客、合作者、竞争者、政府等界外主体更为广泛、深入的互动获取更多的异质性知识,从而识别、把握当前和潜在的客户需求和创新可能,捕获跨界创新机会[20]。然而,也有研究指出市场动荡性对跨界创新的驱动作用存在阈值,当市场动荡性超出了决策者的风险承受能力时,企业跨界创新的成本投入可能超出企业的预期收益,从而降低跨界创新意愿与动力[36]。但是该阈值可能受到战略柔性和数字技术基础及应用的影响。当企业具有战略柔性和数字技术基础及应用能力时,企业能够通过灵活调配资源、获取和分析市场信息以缓解外部市场动荡,此时企业对外部市场动荡的风险承受能力提升,从而增强企业跨界创新的信心。

技术动荡性是指行业技术变动的不确定性、复杂性与难以预测性,对企业跨界创新的驱动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企业的成长与发展是一个与外界技术环境动态交互的过程,高速动荡的行业技术环境有助于企业打破技术壁垒,促使企业开展跨界的沟通合作,提升对界外知识的吸收效率与吸收质量,为跨界创新过程提供资源沟通渠道与异质性知识基础[37]。第二,当原有技术迅速衰弱且行业技术快速更迭时,外界技术环境的剧烈变动掠走企业原有的差异化优势,不利于企业新竞争优势的形成与积累。此时,企业倾向于跨越边界向外部学习,增强对新兴技术知识的理解能力,在与外部组织互动学习中,积极寻求更多跨界创新机会[21]。

综上,本文基于组织变革理论并依据“技术-组织-环境(TOE)”分析框架所包含的5个二级条件(数字技术应用、数字技术基础、战略柔性、市场动荡性、技术动荡性),建立影响企业跨界创新战略的研究模型(图1),以此分析跨界创新前因要素背后复杂的联动关系。

2 研究方法与数据

2.1 研究方法

定性比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方法由社会学家Ragin 和Fiss[38]率先发展而来。该方法从整体论的视角将案例看作是多个前因条件组成的整体,考虑多重前因条件之间的相互作用,用于解释产生某个共同结果的差异化路径,有助于揭示多个前因条件间的复杂关系对结果的影响。QCA方法通过对样本的跨案例比较,能够揭示不同案例场景下导致结果产生的差异化驱动机制,使得管理学研究更加贴合复杂的现实情况,对现实世界具有指导意义[39]。近年来,随着学界对复杂性问题认识的不断加深,QCA 方法被陆续应用于政府政策制定[40]、企业战略选择[41]等领域中。定性比较分析包括清晰集定性比较分析(csQCA)、多值定性比较分析(mvQCA)以及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3个类别。其中,csQCA与mvQCA适用于处理类别问题,fsQCA能够处理有关程度变化抑或部分隶属的问题[12]。为了捕捉前因变量程度变化对企业跨界创新影响的复杂关系,本文采用fsQCA从系统和全面的视角探究多个条件要素间的联动对激活企业跨界创新的影响。

2.2 数据来源与测量

选取了截至2022年6月30日浙江省内117家创业板上市企业作为初始样本。首先,创业板企业以高新技术企业为主,具有创新基因与研发实力,并且基于创造或开拓市场的目的,企业也面临着突破现有创新体系和行业边界束缚的问题,具有跨界创新的潜力与需求。其次,浙江省作为中国改革的桥头堡之一,该区域企业具有活跃的创新实践活动,且由国家网信办2021年发布的《数字中国发展报告》显示浙江的数字化综合发展水平排名全国第一,在这种情境下可以更好地检验数字技术变革要素对于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影响。

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专利网汇以及各企业2017—2021 年年度报告。为满足理论构建的需求,考虑样本数量充足性和可获得性,并保证样本中同时覆盖高水平跨界创新样本和非高水平跨界创新样本,对初始样本数据进行梳理,并做如下处理:(1)剔除ST和关键变量缺失的样本;(2)考虑到广播、电视、电影和影视录音制作行业在主营业务方面注重艺术创造与形式展现的特殊性,剔除该行业的企业;(3)剔除存在数据缺失的企业。最终确定的46个样本企业情况如表1所示。

跨界创新(CBI)强调企业对边界内外异质性资源获取、利用与再创造活动的采纳意愿。借鉴王雪原和黄佳赛[42]的研究,采用每年授权获得的包含IPC分类号大类两个及两个以上的专利总数衡量跨界创新。

数字技术基础(DTF)包括企业拥有的数字技术基础设施、人力资源和资金投入等。借鉴陈庆江等[43]的做法采用上市公司年报中关键词词频统计量作为代理指标,具体包括与“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技术”“大数据”“大数据技术”“云计算”“云计算技术”“区块链”“区块链技术”相关的关键词。

数字技术应用(DTA)以数字技术在企业业务创新领域、技术创新领域以及流程创新领域的嵌入程度衡量。借鉴张吉昌和龙静[44]对数字技术应用的理解,采用上市公司年报进行文本分析,以关键词词频统计量作为数字技术可得性的代理指标,具体包括与“数字化转型”“业务数字创新”“流程数字创新”“技术数字创新”相关的关鍵词。

战略柔性(SF)表现在企业资源配置的多样性和战略选择的多样性上。借鉴Nadkarni等[45]衡量资源配置多样性的方法,采用资本投入/营业收入、研发投入/营业收入、销售投入/营业收入三种资源指标在某一年度变异系数的倒数衡量某一年企业的战略柔性。如果某年度三种关键资源的变异系越小,则表示企业对三种资源的投入较为平均,企业仅花费较少的转换成本,此时战略柔性越强。反之,变异系数越大,战略柔性越弱。以5年内变异系数倒数的均值作为企业战略柔性的衡量指标,如公式(1)(2)所示。

市场动荡性(MT)反应了行业市场变动趋势的稳定程度。国内外学者普遍使用的时间窗口下行业市场水平(该行业所有公司总销售额)的标准化回归系数标准误除以行业销售的平均[36]来衡量该变量。但考虑到本文时间节点的有限,间隔年份间行业市场水平差能够表征市场的波动程度,因此本文采用相邻年份间行业市场水平差的标准误除以行业销售的平均值衡量市场动荡性,如公式(3)(4)所示。技术动荡性(TT)反应了行业技术变动趋势的稳定程度。与市场动荡性相似,本文采用相邻年份间行业技术水平(该领域内公司总的专利获取量)差的绝对值的变异系数衡量技术动荡性。其中以占企业总专利数前50%专利的IPC大类的分类表标识企业所属领域。变量的基本情况如表2所示。

2.3 数据校准

进行QCA 分析前需要对数据进行校准,以此来区分各案例在不同前因变量上的隶属度。借鉴Fiss的校准规则,采用直接校准法分别设置四分位点上的数值作为完全隶属、交叉点和完全不隶属的三阈值。同时,本文存在案例在交叉点校准后等于0.5的情况,使这部分数据被软件直接忽视从而影响结论的准确性,因此借鉴肖静等[46]的处理方法,将0.5的真值修正为0.500 1后进行分析。所有条件变量的校准锚点如表3所示。

3 数据分析与实证结果

3.1 必要条件分析

必要条件分析是指识别达到某一结果所必需的前因条件,衡量必要条件的标准是某一前因条件对结果变量的一致性高于0.9,即存在该前因条件的案例中有90%以上的案例都表现出同一结果。本文的必要条件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该结果显示各个前因条件的一致性指标在高水平跨界创新与非高水平跨界创新水平上均小于0.9,不构成跨界创新的必要条件。这一结果进一步显示了由于跨界创新前因机制的复杂性,单一条件的“净效益”难以驱动企业跨界创新,需要技术、组织和环境层面下不同条件间的联动匹配。

3.2 组态分析

组态分析是指基于“布尔代数最小化”的原则,识别到达某一结果的不同前因条件组合,对一致结果的充分性分析。根据fsQCA的操作原则[38,47],将原始一致性阈值设置为0.75,频数阈值设置为1,PRI一致性设置为0.65。分析得到复杂解、中间解和简约解三种解,其中复杂解不包含“逻辑余项”,简约解包含“逻辑余项”,中间解包含符合理论和实际的“逻辑余项”。将同时出现在简约解和中间解的条件认定为核心条件,表示对结果的出现具有重要影响;将仅出现在中间解的条件认定为边缘条件,表示对结果的出现具有辅助影响。组态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分析结果显示,与高水平跨界创新相关的条件组合共存在4种组态,与低水平跨界创新相关的条件组合共存在1种组态。总体解一致性分别为0.784、0.762,表示有78.4% 的案例呈现出4种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的路径,76.2%的案例呈现出1种导致低水平跨界创新的路径。同时,各组态的一致性均明显高于可接受标准0.75,表明组态分析有效、结果可靠。

3.3 高水平跨界创新的前因组态

(1)数字技术赋能型

组态1H显示以企业高数字技术基础、低战略柔性和高技术动荡性为核心条件,高数字技术应用为边缘条件的前因条件组合可以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该路径以兴源环境为代表,企业的主营业务是为顾客提供物料及过滤工艺研究、控制系统设计等服务。2017—2021年间该行业专利数总体呈现震荡发展,企业面临动荡的技术环境;企业拥有数字技术基础、人才以及开发数字技术应用的能力,企业年报中曾披露其能将自主开发的物联网管控、信息处理云平台等应用于数据管理、数据分析、远程监控等业务流程中。此外,企业五年间共获得17项跨界创新有效专利,占总专利数的14%,具有高水平的跨界创新实践。基于组织变革动因视角,外部技术环境的动荡变化和内部数字技术革新是驱动此类企业跨界创新变革的主要原因。这一发现与Li等[26]的研究结果一致,即当企业利用数字技术与外部建立交流渠道时,动荡的技术环境更有利于企业吸收来自不同数字渠道的异质性信息和知识。具体而言,动荡的技术环境迫使企业向外界学习,吸收行业技术资源,探索跨界创新机遇。此时,拥有高水平数字技术基础和较高水平数字技术应用的企业能够利用数字技术提高内外部资源的调配和吸收速度,快速响应跨界创新战略变革,提升跨界资源连接和创新成果产出的效率以驱动跨界创新。此外,对案例的进一步分析发现,部分企业将数字技术作为跨界创新要素,结合行业技术资源,产出符合市场预期的“数字化+”的跨界创新产品。

(2)战略柔性驱动型

组态2H显示以企业高战略柔性、高数字技术基础和低数字技术应用为核心条件,低市场动荡性为边缘条件的前因条件组合可以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以浙江金盾为代表,企业的主营业务为通风设备及通风系统的研发、生产和销售。调查数据显示,企业处于较为稳定的行业和技术环境中,其在研发、销售和资本三方面的投入差异较小,具有较高水平的战略柔性;此外,企业拥有数字技术人才,专门从事数字风机、物联网系统以及其他数字基础技术的研发,服务于新产品的专业设计和生产;柔性化战略和丰富的数字技术资源帮助企业共取得了34项创新成果,其中有7项跨界创新专利。在现有研究中,学者发现数字技术能够通过及时识别风险和机会、快速处理信息和资源以及协调对外知识交流的方式增强企业的战略柔性[45]。因此,基于组织变革阻碍的观点,拥有高水平战略柔性和数字技术基础的企业,能够灵活协调企业资源满足跨界创新、调整资源用途与异质性资源相适应,并且掌握市场信息和变动趋势,从而降低资源刚性和抓取跨界机会为跨界创新服务。

(3)破界机会把握型

组态3H 显示以高市场动荡性和高技术动荡性、高数字技术基础为核心条件,低战略柔性为边缘条件的前因条件组合可以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以宁波江丰电子为代表,企业的主营业务为高纯溅射靶材的研发、生产和销售。调查数据显示:企业所处行业在2018 年、2021 年销售总额大幅跃升,2018 年、2020 年行业专利申请数大幅跃升,企业面临较高程度的市场动荡和技术动荡;企业年报显示企业的经营项目涉及物联网应用服务、物联网技术服务、人工智能基础资源与技术平台等基于数字技术形成的市场服务,表明企业拥有一定的数字技术基础;此外,企业拥有46 项跨界创新专利,约占专利总数的15%,属于高水平跨界创新。根据组织变革动因的观点,该类企业跨界创新受到外部市场和技术环境快速变化的影响。动荡的市场和技术环境在催生市场机会、带来技术窗口的同时也给企业带来风险压力[31]。为缓解环境不确定性,企业利用数字技术积极寻求外部异质性资源、辨识市场机会、加速企业技术创新变革,丰富跨界创新机会集并提升跨界创新创新效率。同时,由于数字技术服务是企业的业务之一,企业能够将数字技术作为创新资源,结合市场机会,形成“数字化+”的跨界创新产品。

(4)技术环境主导型

组态4H显示以高技术动荡性、低战略柔性、低市场动荡性为核心条件,低数字技术基础和低数字技术应用为边缘条件的前因条件组合可以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以戴维医疗代表,企业的主营业务为婴儿保育设备研发、生产、销售。数据显示,该企业技术专利总数在2018年、2020年存在大幅跃升,企业处于动荡的技术环境中;另外,企业投入集中在销售支出上,企业的战略柔性水平弱;并且其在年报等其他公开披露的文件中较少提及数字技术基础和应用。尽管缺少数字技术的支持和戰略柔性优势,但其跨界创新专利数依旧能达到25项,约占总专利数的25%。根据组织变革的观点,对于该类企业来说技术环境的激烈变化是引发跨界创新变革的关键。以往研究多基于技术风险的角度认为过度动荡的技术环境对跨界创新存在负向影响[48],然而该组态显示在动荡的技术环境中,企业仍有可能实现高水平跨界创新,可能的原因是稳定的市场缓解了技术动荡所带来的风险,企业能够以市场为导向,挖掘激烈技术环境中的破界机会。例如,该企业为满足婴儿保育领域的潜在市场需求,以主营业务结合测量、照明、运输等领域的专业技术知识,为现有产品提供新属性,以实现跨界创新。

3.4 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的前因组态

采用fsQCA方法分析导致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的前因组态,有助于揭示前因条件与跨界创新结果间的因果非对称性。根据表5,只存在1个非高水平跨界创新前因组态1NH,即风险规避型。

该组态显示以企业高市场动荡性和高技术动荡性为核心条件,低数字技术基础、低数字技术应用和低战略柔性为边缘条件的前因条件组合会导致低水平跨界创新。以佩蒂动物营养科技公司为代表,该公司主要从事于宠物食品的研发、生产和销售。调查数据显示,宠物食品市场增长迅猛,技术发展存在大幅震荡,企业面临充满动荡性的市场环境和技术环境,其在年报中指出企业不仅面临本土行业的竞争,还面临着国外企业的激烈竞争;并且企业的资源大幅倾斜于资本投入,具有低战略柔性;另外,企业在年报和其他公开资料中少有提及数字技术,数字技术基础和应用水平较低;最后,企业的跨界创新专利数0项,说明其跨界创新水平不足。导致该类企业跨界创新动力不足的原因可能是:首先,跨界创新是一项冒险行为,当企业面临巨大的外部市场风险时,严重打击其跨界创新的积极性。其次,应用数字技术能帮助企业在日渐模糊的边界中快速搜集市场信息,把握市场动态,缓解外部不确定性[49],增强企业的跨界创新意愿,而数字技术基础和应用的不足将导致企业难以把握跨界创新机遇。最后,战略柔性的缺失,使得企业难以迅速响应动荡的外部环境。该结果与Meng等[23]的观点一致。

3.5 组态间横、纵向分析

对组态间的横、纵向比较进一步证实了跨界创新活动在TOE 框架内具有“多重并发”和“因果非对称性”(即殊途同归与同途殊归)特点。第一,驱动跨界创新的路径存在多种形式,这说明单一条件或单一层面的研究不能解释所有的企业跨界创新行为,证实了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路径覆盖TOE框架的三个层面且具有多重并发的特点。第二,在不同组态下各个前因条件呈现出三种不同的状态,即存在、不存在以及可有可无,例如:市场动荡性在1H中为可有可无的条件,在4H中作为缺失条件,而在3H中则作为核心条件存在。说明各个前因条件对企业跨界创新的作用效果受到其他条件的共同作用,从而对相同结果(即高/非高水平跨界创新)形成差异化的驱动路径(殊途同归)。并且,上述研究结果颠覆了以往有关市场竞争对企业跨界创新存在倒U形影响的认知[50],即使在动荡的市场环境下,数字技术基础高的企业仍有可能实现高水平的跨界创新。而该结果的出现可能与当前数字技术革新有关,数字技术在收集市场信息、识别跨界机会以及提升资源灵活性[51]方面的优势缓解了市场动荡性带来的跨界创新风险。第三,比较组态4H 与1NH 发现同样作为缺乏战略柔性和数字技术水平的企业(同途),在不同环境下表现出差异化的跨界创新水平(殊归),该结果冲击了以往基于统计回归方法所得出的因果对称的结论,印证了企业跨界创新的驱动机制是一个复杂性问题。

此外,通过分别统计在高水平跨界创新组态和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组态中前因要素存在或缺失的频数,揭示不同前因要素对于驱动/阻碍企业跨界创新的不同重要程度。统计结果显示数字技术基础存在于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的3个组态中(表6),且在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的1个组态中缺失,高于其他前因要素的频数,说明相比其他条件,企业数字技术基础的提升对驱动企业跨界创新更为重要。

4 结论与启示

4.1 研究结论

基于组织变革理论和TOE分析框架構建了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要素组态影响模型,基于fsQCA方法从组态视角研究了数字技术基础、数字技术应用、战略柔性、市场动荡性和技术动荡性5个前因要素对企业跨界创新行为的多重并发效应,探讨了技术、组织、环境条件影响企业跨界创新的驱动路径。以浙江省创业板中的46家企业为例,得到结论如下:(1)不存在影响企业跨界创新成果的必要条件,单一条件难以完整解释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机制;(2)驱动高水平跨界创新的关键路径有4种,包括:以技术为主导的“数字技术赋能型”,技术和组织协同驱动的“战略柔性驱动型”、以技术和环境协同驱动的“跨界机会把握型”以及以环境为核心条件存在的“技术环境引导型”。这说明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机制具有多元复杂性,受到技术、组织和环境层面多个条件的共同作用;(3)存在导致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的1种路径,以环境过于动荡为主要原因;(4)组态间的横、纵向比较分析发现企业跨界创新活动在TOE框架上具有“多重并发”和“因果非对称”的特点,且数字技术基础在驱动企业跨界创新过程中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4.2 研究贡献

以往关于跨界创新的前因研究多聚焦在某一前因要素的性质和作用对跨界创新影响效果的探讨,而未从组织变革视角,捕捉不确定环境下企业内外变革要素以及要素间的相互作用对驱动跨界创新的影响。因此,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首先,拓展了TOE 分析框架和组织变革理论的适用边界,并将它们应用于解释跨界创新因果关系的复杂性。以往研究多关注技术、组织和环境单一层面下要素的“净效应”,忽视了要素之间相互影响、多重并发的协同效应对跨界创新的影响。而本研究在组态视角下,借助组织变革理论挖掘当前不确定环境下的变革要素,并将其嵌入TOE 理论框架,形成系统性的研究模型,从而刻画三类要素对企业跨界创新的协同驱动路径。增强了实证研究的理论契合度,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TOE框架和组织变革理论的适用边界。

其次,拓展了QCA 方法在跨界创新前因研究中的适用性,并深化了对企业跨界创新背后复杂触发机理的理解。本研究将QCA方法拓展到了跨界创新领域,不仅确定了企业高水平跨界创新的等效驱动路径,从因果不对称的角度探索了导致企业非高水平跨界创新的前因条件组合,还揭示了不同前因要素对企业跨界创新的差异性重要程度,拓宽了QCA 方法的应用领域。

最后,丰富了跨界创新相关理论。与企业跨界创新单一驱动前因的研究相比,本研究将跨界创新作为组织的变革目标,考虑了不确定环境下的多重变革因素对企业跨界创新的重要影响,不仅丰富了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内涵,还有助于打开TOE 框架中多重条件协同影响企业跨界创新的理论黑箱,加深研究者对不同的企业跨界创新现象背后复杂机理的理解。

4.3 管理启示

不确定环境下技术、组织和环境中的变革要素并发协同效应的存在揭示了组织管理的复杂性。为激发跨界创新,企业需要把握变革机会,在技术、组织和环境方面共同努力,并根据自身的条件和特点,从整体视角着力于多重条件间的适配,从而开展管理措施。

首先,挖掘数字技术潜力。市场和技术环境较为动荡时,数字技术基础资源和应用发展较为领先的企业可重视发挥数字技术在知识获取、创新效率方面的优势,多与外部主体交流合作,探索跨界创新机遇,开拓新价值。此外,企业也可通过挖掘数字技术资源与市场需求间的适配性,推出“数字化+”的跨界产品(1H和3H),快速占领细分市场。

其次,建设企业数字实力。数字技术基础在各组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表明企业内部数字技术基础水平的变化对驱动跨界创新具有显著影响。企业可以通过数字技术人才引进、提高数字技术研发投入、建立数据中心,以及加强与数字企业的合作等方式夯实数字技术基础,积极把握数字技术革新机会,将其作为跨界创新资源要素和效率工具的作用,从而驱动企业跨界创新(1H、2H和3H)。

再次,培养战略柔性能力。当外部市场环境较为稳定时,企业跨界创新动力主要来自于内部,企业应当注重在异质性资源拼凑的过程中识别跨界创新机遇,培养战略柔性,协调资源为跨界创新服务(2H)。

最后,积极响应技术革新。当市场环境稳定而行业技术革新加速时,企业面临较低市场风险,并且行业技术知识的涌现给企业带来丰富的异质性知识资源。此时,企业应当增强对外部技术知识的探索,积极吸收外部技术知识,防止“闭门造车”,把握跨界创新机遇(4H)。

4.4 研究局限与未来展望

尽管本研究对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前因研究产生了一些具有价值的见解,并为企业如何驱动企业跨界创新提供了一些指导性建议,但仍存在以下不足。第一,本研究基于TOE框架,提出5个前因要素解释了驱动企业跨界创新的等效组态路径,但仍受限于有限的前因要素且对组态内条件发挥的具体作用仍停留在解释层面,仍有进一步分析论证的空间。未来可以从其他理论视角,结合其他定量方法来检验更多的外部要素以及组态内要素的具体作用,例如已有研究将神经网络算法应用于组态中条件重要性的验证[26]。第二,本文样本为浙江省内创业企业数据,在区域上具有局限性,未来研究可通过增加区域多样性提升研究的普适性,减少区域性的经济环境与政策环境的影响。此外,研究尚未揭示特定细分行业中企业跨界创新的有效路径,后期需进行进一步的分析论证,使研究结论更具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