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体系建构与现实意蕴*
2023-02-07程广丽范景元
程广丽 范景元
近年来,伴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以及马克思主义理论各个领域研究的不断深入,尤其是数字资本主义背景下资本逻辑在全球范围的扩大,“全球化布展”“空间生产”“生命政治”“数字化统治”等理论的产生,使得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获得了新的阐释力。伴随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语境的不断展开,也将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研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研究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出场语境、体系建构与现实意蕴,对于我们全面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独特性,科学认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正确性,有着极为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出场语境
众所周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与古典经济学的关系是密切的。但无论从基本观点还是从方法论上看,马克思与古典经济学之间都存在着批判、扬弃和超越的关系。可以说,正是借助于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扬弃和超越,马克思才得以将古典经济学的资本理论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也正是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基本出场语境。
马克思将资本的本质属性视为社会性,是对古典经济学家将资本的本质属性视为自然属性的扬弃与超越。古典经济学家从资本的自然属性出发,对资本进行了量化的、自然属性维度的研究,为马克思创立科学的劳动价值理论与剩余价值理论奠定了前提与基础。将早期的资本形态理解为工厂、建筑等物质性生产要素,将资本视为独立的、与劳动无关的物或者一般性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交换为主要论域来看待资本,并且将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资本仅仅看作生产要素,是古典经济学家的基本立场。拉姆塞、西尼尔、马尔萨斯、罗德戴尔和托伦斯等人认为,资本是与劳动无关、与生产关系无关的独立性存在。在重农主义者看来,“剩余价值不是来自劳动本身,而是来自劳动所利用和支配的自然力——农业。”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290 页。在马克思看来,劳动包括自然形式和社会形式,而古典经济学家却将资本的性质从劳动本身中脱离出来,将剩余价值的来源理解为劳动所利用和支配的“自然力”,这样一来,劳动不再是与资本相对立的存在,而成为一种自为存在的生产性活动。这种割裂资本与劳动关系的做法,实质上是将资本当作流通过程中产生出来的东西来看待,这种东西不是雇佣劳动的对立面。萨伊认为,资本具有“生产服务”的属性,其本质属性在于使用价值。斯密和李嘉图之所以没有将资本与劳动视为对立的东西来看待,是因为在他们眼里,资本和劳动都只是创造使用价值的自然形式而非社会历史形式,劳动虽然具有生产的性质,但这种生产不是社会历史规定性的生产。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指出,商品的价值量是由生产该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资本的本质属性不是使用价值而是价值。虽然古典经济学家看到了分工的表现形式,但却没有看到分工的推动力以及资本的权力。的确,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分工在客观上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具有积极的意义。对此,马克思指出“资本的生产力”作为一种经济权利,具有强大的力量,它推动着分工的进一步深入和精细化,加速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演变。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分工是一个矛盾性的存在,它在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分工的巨大变化,这种变化的根源在于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本性。斯密等古典经济学家只是看到了分工对于促进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积极意义,而没有看到其背后的推动力究竟是什么。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所以从简单的协作发展到工场手工业再到机器大工业,再从机器大工业发展到世界市场,其根源在于“资本的生产力”的作用。对于分工的地位与性质,马克思明确指出:“其实,分工和私有制是相等的表达方式,对同一件事情,一个是就活动而言,另一个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536 页。因此,如果只是从资本的积极作用而不是矛盾关系出发去看待它对于分工以及社会发展的积极意义,就不会看到推动分工的动力以及剩余价值的产生根源。马克思认为:“十分可笑的是斯密所作的循环论证。为了说明分工,他以交换为前提。但是为了使交换成为可能,他事先又必须以分工、以人类活动的差异为前提。因此,他使问题原封不动,一点也没有解决。”③北京图书馆马列著作研究室编:《马恩列斯研究资料汇编(1980 年)》,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2 年,第31 页。实际上,“一切资本,不管是流动资本还是固定资本,都来源于对他人劳动的占有。不仅起初是这样,而且经常不断地是这样。”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年,第133 页。剥离了劳动而孤立地谈论资本,就抽掉了资本的社会关系内容,将资本的使用价值与价值混为一谈,看不到资本的本质。马克思指出,资本的辩护士们将使用价值与价值混为一谈,他们把资本的使用价值称作资本,而看不到资本的本质是自我保存和自我增加的价值,是把它本身设定为价值的价值。看不到资本的社会性内容,自然也就无法看到资本的社会属性。“资本的物质要素和资本作为资本的社会的形式规定性(即和资本作为支配劳动的劳动产品的对抗性质)是如此地生长在一起,以致他们提出的任何一个论点都不能不自相矛盾。”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426 页。这种“自相矛盾”的解读视角,使得古典经济学家对于资本的解读停留在经验主义的层面上而看不到资本的本质。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不是物,其本质是一种生产关系,是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表现形式。
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进行哲学层面的解读,这就批判性地超越了古典经济学家对资本进行纯粹经济学解读的方法。针对资本的生产过程,李嘉图指出:“资本消耗得有快有慢,因而它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再生产出来的次数有多有少,根据这种情况,就被称为流动资本或固定资本。”⑥[英]彼罗·斯拉法主编、M. H.多布助编:《大卫·李嘉图全集 第1 卷: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年,第22 页。在马克思看来,李嘉图显然是从量出发来理解资本的,它忽视了资本质的规定性。这种数量化、数量关系的经济学维度的解读,看不到资本增值的过程其实就是工人的劳动过程,也看不到这个过程折射出来的资本的矛盾性质。“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它把私有财产在现实中所经历的物质过程,放进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把这些公式当作规律。它不理解这些规律,就是说,它没有指明这些规律是怎样从私有财产的本质中产生出来的。”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66 页。在马克思看来,国民经济学家从既有的事实出发,把私有制的合理性当成一个既定的、想当然的问题来对待,而不去追问私有制的根源,只是对劳动本质进行了抽象化的解读,导致了“把人变成帽子”的后果。“李嘉图的价值论是对现代经济生活的科学解释;而蒲鲁东先生的价值论却是对李嘉图理论的乌托邦式的解释。……李嘉图的话是极为刻薄的。把帽子的生产费用和人的生活费用混为一谈,这就是把人变成帽子。”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 年,第93-94 页。显然,马克思是站在劳动与资本对抗的角度,运用唯物史观而非从纯粹经济学层面来理解现代经济生活现实的。抛弃了李嘉图从量的角度去解读资本,马克思从资本对雇佣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的剥削出发,完成了对资本关系的抽象性批判,也完成了对古典经济学家理论的扬弃和超越。马克思之所以能够实现这种扬弃和超越,是因为他运用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来看待资本关系的内在性矛盾本质,深入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形态的层面,将历史观贯彻到资本经济关系、矛盾关系蕴含的内在矛盾当中去的结果。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不是把资本主义制度视为历史上过渡的社会发展阶段,而是将其视为人类社会生产的绝对的最后的形式。③马克思:《资本论》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16 页。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奠基人,马克思终其一生努力的方向,就是为无产阶级革命找到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这种方法论的突破主要表现在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与立场来研究资本,而不是对资本经验主义的过程性流变的解读。这样一来,资本的实践过程就不再是物的静态的发展过程,而是指向社会历史内在矛盾的运动过程。这种运动过程在本质上是客观的,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总之,运用唯物史观的方法论,抓住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性,马克思实现了对古典经济学家将资本物化、量化并且仅仅将资本当成生产要素特性来看待的解读视域的超越,提出了科学的资本批判理论。其科学性表现在揭示出了资本的社会性质,实现了对资本逻辑的深刻批判。
二、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体系建构
正是在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性超越中,马克思指出了资本的本质不是物,也不是一般性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是具体的、一定的生产关系的承载者。从理论层面上看,马克思以分析资本的内涵和本质为逻辑起点,围绕着资本的产生过程、运行机制以及发展趋势,将资本逻辑批判与唯物史观、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统一起来,建构起了科学的资本批判理论。
和古典经济学家以交换关系为理论视域不同,马克思在对资本的生产关系的认识过程中,获得了对于资本本质的认识。马克思指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922 页。他还指出:“资本也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这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关系。”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第724 页。资本的本质属性在于社会历史性。资本是一定的、具体的社会关系的承载者,是处于社会内在矛盾运动过程中的社会关系的承载者,资本的自我增值所获得的不仅是物的要素,更是社会关系的要素,这是马克思对于资本本质的基本规定。古典经济学家以及西方左派的学者之所以对资本的认识还停留在物的层面,原因在于他们剥离了资本的生产关系内涵。马克思在《1857—1858 年经济学手稿》“资本章”中借用“手打麻袋意在驴子”的比喻来说明这一点。当代西方学者如西美尔从文化的角度或者从商品经济结构来批判资本主义,虽然批判了货币关系,却是从“简单意义上”理解货币关系的,未能看到货币背后的决定力量即资本因素的作用。马克思强调,“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877-878 页。资本的本质属性是生产关系属性,只有同雇佣劳动相交换的资本才是真正的资本。“资本只有同非资本,同资本的否定相联系,才发生交换,或者说才存在于这种规定性上,它只有同资本的否定发生关系才是资本;实际的非资本就是劳动。”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 卷,第232 页。资本与雇佣劳动发生交换,反映出的不是独立的主体之间的一般性关系,而是剥削与被剥削的阶级矛盾关系。由劳动所推动的生产力转变成了资本自身的生产力与再生产力,这就是资本本身的力量。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资本其实是“自己生产自己”。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年,第289 页。如果不能进入资本的历史的、生产关系的层面,是无法理解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科学性的。
马克思认为,资本的本质是一定的、具体的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具有内在矛盾性,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无序扩张,进而导致生产力发展的停滞。马克思之所以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于他扬弃了社会唯物主义而运用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马克思通过创立剩余价值理论,对于资本的实质、内涵与运行机制进行了深刻的研究,科学地说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统治结构的真实基础。正是借助于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获得了历史的、社会关系的科学视角,为工人阶级的解放以及全人类的解放奠定了科学的理论根基。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是资本的生产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这个过程是资本关系不断发展与不可避免地陷入危机的过程。无论资本主义如何变化,都没有改变其客观的内在矛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层面依然存在着不可克服的矛盾。通过这个视角,我们就会对当代资本主义有着全新的认识,对资本逻辑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与变化有着清醒的把握。“后现代社会”“后工业文明时代”“消费社会”“信息社会”“知识经济社会”虽然呈现出多重的景象,但资本逻辑统治的内在本质却没有改变。马克思“资本的躯体可以经常改变,但不会使资本有丝毫改变”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第725 页。的断言对于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依然适用。当代资本主义的变化依然只是资本形式的变化,并不是资本性质的变化。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没有改变,依然是以拜物教的物质形式与观念形式辩证统一作为表现形式的展开过程。由于这个过程自身具有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因此资本主义最终必将走向消亡,被一种新的社会形态所取代,这个新的社会形态具备了“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294 页。
资本主义的必然灭亡与共产主义的必然胜利,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基本论断。马克思研究资本是为了论证资本主义的暂时性和历史性,资本主义是为未来共产主义做着各种准备的过渡性的社会形态。“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应该包含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历史本质论层面,二是历史运作论层面。任何一个社会形态只要离不开人的吃喝住行,就必然受制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这是历史本质论层面的内涵,但这并不是说任何一个社会形态中上述历史本质论的内涵都会直接呈现在历史运作论层面并成为其惟一主导的内容。”⑤唐正东:《从斯密到马克思——经济哲学方法的历史性诠释》,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425 页。马克思当年在批判庸俗的经济学家们虚假意识形态时指出:“日常经验只能抓住事物诱人的外观,如果根据这种经验来判断,科学的真理就总会是奇谈怪论了。”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74 页。“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本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第925 页。马克思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对资本主义的外在表现与内在本质进行了辩证的解读。同时,马克思看到了“粗糙的共产主义”“是以双重的形态表现出来的:首先,实物财产的统治在这种共产主义面前显得如此强大,以致它想把不能被所有的人作为私有财产占有的一切都消灭;它想用强制的方法把才能等等抛弃。在这种共产主义看来,物质的直接的占有是生活和存在的唯一目的”。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第183 页。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就私有财产谈论私有财产、不追问私有财产的来源、本质与趋势的认识,是对人类社会文明的倒退。资本的产生、发展与消亡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在资本还没有充分发展之前就妄想以道德的、平均主义的方式消灭资本,从根本上说是不可能的。马克思之所以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运用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科学方法,对资本的内在运行机制与客观效应进行辩证看待的结果。
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是探索并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的过程。马克思坚持将自己的理论研究指向无产阶级以及全人类的解放。正是对资本的社会历史过程之经济本质的考察,使马克思获得了对资本的完整认识与科学把握。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目的是揭示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以及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在对资本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马克思放弃了古典经济学家使用的交换价值概念,而是将抽象的价值概念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其目的是通过价值概念的研究,使人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的剥削性质以及后果。由此,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资本的本质属性,从而更好地利用与驾驭资本,在利用资本中消灭资本,为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创造条件,开辟道路。基于此,有学者指出:“当前学界以资本逻辑批判深化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范式,亟待被推进和提升到一个思想的原则高度,即人类解放的革命逻辑高度。”①张守奎、田启波:《资本逻辑批判及其限度——对学界以资本逻辑批判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的反思》,《学术研究》2020 年第9 期。因此,可以说,正是将唯物史观方法与政治经济学批判以及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辩证地、内在地结合起来,马克思完成了关于资本批判的理论建构。这也是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依然在当代学术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的原因。
三、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现实意蕴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从大历史观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 年,第66 页。强调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在现代社会中的重要地位,意在凸显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科学性,以及凸显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现实价值。“从人类文明进步史的角度看,马克思和恩格斯显然认为资本及资本逻辑所起的文明作用是首要的,其消极意义是人类发展所付出的暂时的‘必要代价’。看不到这一点,不仅在资本及资本逻辑的理解上与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一致,而且会误读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意蕴”。③张守奎、田启波:《资本逻辑批判及其限度——对学界以资本逻辑批判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的反思》,《学术研究》2020 年第9 期。因此,结合当代资本主义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实状况,揭示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现实意蕴,就成为研究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重要价值指向。
第一,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为我们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资本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指南。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恩格斯没有设想社会主义条件下可以搞市场经济,当然也就无法预见社会主义国家如何对待资本。”④《习近平著作选读》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年,第576 页。因此,社会主义国家如何对待资本,需要社会主义国家自身进行探索,寻求正确把握资本的科学途径。亚当·斯密等古典经济学家之所以没有能够把握资本的本质,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科学方法论的缺失。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科学方法,从内容和形式的双重维度出发,看到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资本绝不仅仅是一种生产要素,而是蕴含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并体现社会经济形态的内在矛盾。马克思剖析资本时,先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入手,再到货币关系的表现,然后逐步深入资本关系的层面,最终揭示了资本的本性。运用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所蕴含的科学的方法来对待当下中国语境中的资本,我们就会看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的确是作为“生产要素一般”层面而存在,但这种作为“生产要素一般”的资本是与特定社会关系形式即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结合在一起的,这是我们把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资本独特性的前提和关键。在唯物史观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论视域中,作为“生产要素一般”的资本之“抽象”上升到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具体”,资本就不再表现为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无序扩张,而是沿着健康、有序的轨道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换句话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资本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相结合,在客观上就会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同时,我们要看到,资本具有逐利本性,尤其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相结合,就表现出无序扩张的状态。对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来说,强调资本与社会主义结合是现代社会的一种独特的运行方式,并不意味着我们对资本完全放任不管,而是要充分发挥国家宏观调控的作用,提高对资本运行的治理能力。我们肯定资本、市场的根本目的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并非追求资本最大化增值。这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区别。
第二,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建构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基础。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从来都是历史性的范畴和充满矛盾性的存在。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表现出追求剩余价值最大化和无限扩张的本性;在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下,资本是“带动各类生产要素集聚配置的重要纽带,是促进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年,第219 页。从内在逻辑上看,马克思对资本本性的辩证解读,是站在人类解放的高度来审视资本,为我们科学把握资本逻辑的内在本质,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基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资本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生产要素,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规范和引导资本发展,既是一个重大经济问题、也是一个重大政治问题,既是一个重大实践问题、也是一个重大理论问题。”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第217 页。我们之所以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规范和引导资本发展视为“重大经济问题”,是因为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共产党已经认识到,充分肯定资本并积极发挥资本的“伟大文明作用”,给中国经济社会带来了重大的变革,资本在推进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起着积极的作用。同时也必须看到,“由于认识不足、监管缺位,我国一些领域出现资本无序扩张,肆意操纵,牟取暴利”③《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第211 页。的情况。我们之所以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要有效规范和引导资本的健康发展,就是对资本负面影响保持高度的警惕。那么,如何规范和引导资本的健康发展?这就需要有坚强的领导核心和正确的政治方向。这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将规范和引领资本健康发展视为“重大政治问题”的原因之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以来的历史已经证明,党的领导是规范和引导市场经济健康发展的根本保证。党不仅从理念而且从制度上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进行全局统揽与整体设计,将资本的驾驭理念融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进程中。因此,面对资本,我们最为紧要的就是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立足于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科学处理好资本与市场的关系,充分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作用,利用各类资本来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同时也必须防止资本野蛮生长和无序扩张。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不同,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市场经济是与国家的宏观调控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国家运用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等对经济发展进行引导,为资本发展营造了有利的市场环境和法治环境。面对当前中国资本市场的实际状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深入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对待和处理资本的正反两方面经验,深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理论研究,用科学理论指导实践,促进各类资本良性发展、共同发展,发挥其发展生产力、创造社会财富、增进人民福祉的作用。”④《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第219 页。这鲜明表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价值准则。与资本主义资本至上的价值理念不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坚持人民至上的理念,坚持发挥国有资本在众多资本形态中的主导性地位,引导各类资本服务于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使发展的成果“更多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⑤《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 年,第78 页。使社会的财富惠及广大人民。在新时代,我们必须坚持以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为指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不动摇,不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深入研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资本的新样态与新表现,科学把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资本运行规律,更好地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建构起独具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