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一份诗意

文/王国梁

我一直觉得“采”字是一个极为富有诗意的字眼，它仿佛带着《诗经》的古雅气质，天生有种浪漫悠然的感觉。“参差荇菜，左右采之。”一种自由欢快和怡然自得的气氛就出来了。“采”字的基调一旦定了下来，就越来越有淡然与洒脱之味了。“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一个“采”字，完成了对一个生动宏大场面的描述。

当然，“采”是一个动词，也是一种劳动，不过这种劳动相对来说是轻松美好的。田间的劳动大都是艰辛的，耕地、锄草、施肥、拔草、割稻、掰玉米，诸如此类的劳动都需要付出太多的汗水，属于重体力劳动。而采摘之类的劳动，如采棉花、采蘑菇、采瓜果，就算是轻体力劳动了。这类劳动与整理房间之类的劳动有相似之处，不仅不会让人感觉到劳累，反而有很好的治愈功能。

“采”字就像是一个美好的符号，入了诗、入了画便会让整幅画面瞬间灵动起来。“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采花香泛泛，坐客醉纷纷。”我甚至觉得，“采”字之所以还有“神采奕奕”“文采斐然”之类的含义，也与它本身的诗意有关。

所以我说，“采”是个颇有诗意的字眼。采与花是最佳搭档，采的对象如果是花，那么“采”这个动词都会带了香味。采一份诗意，摘一朵浪漫，生活便有了芬芳的味道。

比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人不厌其烦地分析“见”字用得如何如何妙，如何表达了诗人悠然自得的心境等。其实“采”字也表达出了诗人的美好心境。你能想象吗？诗人站在东篱之下，面对朵朵绽放的菊花，他的心情一定也会像花开一样灿烂。秋天的风清清凉凉地吹拂着，高远的天空云朵变幻着姿态，古老的田园里生长着一茬一茬的希望，一朵一朵菊花蓬松成惬意自在的模样。更为惬意自在的，是诗人的心境。“不为五斗米折腰”，远离尘俗的污浊，田园里自有他想要的一切。他轻轻地抬起手臂，采下一朵菊花，再采下一朵菊花。他用花朵装饰“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的陋室，也装饰自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心情。诗人微笑着，菊花也微笑着，相看两不厌。

采一份诗意，收获人生满满的喜悦。我的父亲做了一辈子农民，终日在耕种与收获的轮回中奔忙。终年劳作，让他的脊背弯了，让他的手粗糙了。不过，他依旧为自己保留一份细腻的情怀。有很多次，我发现他在自家园子里采摘蔬菜时愉快地哼着歌。父亲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不过他在进行采摘劳动时脸上的表情特别生动。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笑意盈盈，像是对着蔬菜们笑，又像是从心底涌出来的笑意。那种喜悦，固然有收获的欣慰，但更多是对生活罅隙里那抹温情时光的满足。

我为自己预设了将来的生活：等我老得哪儿都去不了的时候，不再有到处看风景的愿望了，我会在故乡的田园里种上点花花草草、瓜瓜果果。每日趁着微风正好，晨露清凉，我轻手轻脚地采一些花草与瓜果。每每采下一份诗意，我都会觉得那是生活对我最大的慷慨与善待。岁月老去，悠然的心境永远不老。我会为自己留下生命的最后一份诗意。

(编辑 吴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