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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蔡交谊与清末民初政局

2023-02-06饶怀民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蔡锷黄兴

饶怀民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黄兴和蔡锷都是湖南人,长期受湖湘文化的熏陶,忠诚、担当、求是、图强的湖湘精神对他们的一生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早在青少年时代,他们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都经历过实际革命斗争的锻炼;都志存高远,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和高尚的品格;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热心向学,出于革命斗争的需要,注重学习军事知识,终身与军事结下了不解之缘。在留学日本期间,他们相识相知;在辛亥革命准备阶段,他们配合默契,黄兴领导反清武装斗争,转战粤桂滇,蔡锷则在广西任新军军职期间暗中支持革命党人在东南沿海的革命活动;武昌首义之后,他们又此呼彼应,黄兴领导的阳夏之战刚刚开场,蔡锷领导的云南“重九”起义旗开得胜。在反袁护国战争中,黄兴流寓美国幕后策划反袁斗争方略,蔡锷则在云南前线亲自领导反袁护国战争,彻底粉碎了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阴谋。尽管在斗争策略上,两人各具特色,黄兴不屈不挠、屡败屡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蔡锷则韬光养晦、潜移默运、蓄势待时、决战决胜;但他们在反对封建专制、建立民主共和政体上却是完全一致的,真可谓殊途同归。在创造共和、再造共和的伟大斗争中,他们都建树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对清末民初政局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共同的斗争中,结下了生死与共的革命情谊。

一、相识相知

黄兴于1874 年10 月25 日生于湖南省善化县龙喜乡凉塘(今属长沙市长沙县黄兴镇黄兴新村)。而蔡锷则于1882 年12 月28 日生于湖南省邵阳县亲睦乡蒋桥头和平村(今属邵阳市大祥区蒋河桥乡蔡锷村),黄兴较蔡锷年长八岁。两人的出生地都在湖南,虽然相隔并不遥远,但由于各人的求学地域不同,求学经历各异,因而早年在湖南境内却无缘相识,二人初次相识还是去日本留学以后的事。过去,史学界对黄、蔡初次相识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1900 年两人共同参与唐才常自立军起事时相识的;还有一种说是1903 年两人共同参与拒俄运动时相识的。至于初次相识的介绍人,有人指定为樊锥。我们认为,上述说法大有商榷的余地。1900 年的说法未免过早,1903 年的说法未免过迟,两人初次相识的时间应当是在1902 年11 月黄兴等人在留日期间创办《游学译编》杂志时的事。其理由如次:

第一,黄兴于1913 年6 月为蔡锷书写的联语中有“寄字远从千里外,论交深在十年前”之句。[1]P649如果从1913 年6 月向前推算,至1902 年11 月,其间应为10 年零7 个月,完全符合“论交深在十年前”之说。

第二,从《游学译编》的创刊和湖南编译社的成立,均可以看出黄、蔡已经相识。《游学译编》是湖南留日学生在日本东京创办的以刊登译文为主的刊物,1902 年11 月14 日创刊,属月刊。由熊野萃任编辑兼发行人,“专以输入文明、增益民智”为宗旨。各栏目译员分工如下:学术为宁乡周家树;教育为善化黄轸(即黄兴);军事亦为周家树(兼);理财为湘乡周宏业;时事为新化曾鲲化、湘潭梁焕彝;历史为长沙杨毓麟;地理为湘阴范锐;外论为善化许兼;世界大势一般为长沙张孝准。黄兴所译日本教育家山田邦彦著《学校行政法论》连载于该刊第二至三期。蔡锷亦于该刊第三期发表长篇文章《致湖南士绅诸公书》。[2]P251-257黄兴除与蔡锷在同一期发表文章外,《游学译编》为满足广大读者需要,拓宽发行渠道,黄兴又与蔡锷、杨毓麟、张孝准、魏肇文等人发起组织成立湖南编译社,编译社股款,“拟招十万金”。[2]p267入股者有黄兴、杨毓麟、张孝准、蔡锷、陈天华、魏肇文、许兼等70 余人。①《湖南编译社入股诸君公鉴》,《游学译编》第十二期广告,第1206-1210 页。《游学译编》从第二期起,归湖南编译社发行。黄兴与蔡锷既然同在《游学译编》同一期发表文章,且同是组织湖南编译社的发起人和股东之一,自然已经相识。

第三,湖南留日学生原有同乡会组织。《游学译编》第十二期曾刊登过湖南留日学生同乡会的照片一张,计有42 人,照片中黄兴与蔡锷的头像依稀可辨,照片上方标有“壬寅冬孟同乡会摄影”字样。按照《现代汉语词典》解释:“孟者”,系“指农历一季的第一个月”。所谓“壬寅冬孟”即指公历1902 年11月,也就是《游学译编》创刊号出版之时,湘籍留日学生同乡会合影留念的地点则是在《游学译编》杂志编辑部所在地,亦即“日本东京小石川区久坚町七十一番地。”这张湖南留日学生同乡会会员合影的照片无可辩驳地说明黄兴与蔡锷已经见面相识。

需要指出的是,唐才常于1900 年领导的自立军起事,蔡锷参加了,而黄兴却并没有参加,两人怎么会相识呢?早在1899 年8 月,正值暑假期间,蔡锷因其师梁启超自日本来函相召,又得唐才常等人资助,已东渡日本留学,初入东京高等大同学校学习日语和普通科学。唐才常于1900 年领导自立军汉口起事时,蔡锷和东京高等大同学校的同学纷纷要求参加,唐才常考虑蔡锷年龄尚小(不到18 岁),遂派他去湖南给其好友、时任威字营新军统领黄忠浩送信,请其在自立军武汉起事后率湖南新军响应。然而,自立军起事很快失败了,唐才常等20 余人遇害。蔡锷在黄忠浩派人护送下离湘赴泸,逃亡日本。黄兴于1900 年5 月受湖广总督张之洞派遣,赴日本考察学务,兼习军事,时间计划为四个月。黄兴在日本考察学务之日,正是唐才常组织自立军起事之时,黄兴因当时对以张之洞为代表的汉人官僚亦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尚寄希望于张之洞“改良政治”,因而并没有参加自立军起事。据黄兴回忆:他在日本考察学务期间,“及闻拳匪(指义和团——引者)滋事,各国有瓜分中国之言,心甚忧危,力图补救。以为义和团在北方如此野蛮,南方当可以独立。因在日本会议数次,然同志太少,孤掌难鸣,乃遄回祖国,藉察形势。既至湖北,适唐君才常密谋起义,友人因以相告。兄弟以北方虽乱,而南方之势力尚坚,且军队未及联络,实不可冒昧起事。谈论之间,意旨不合,兄弟遂回湖南举办团练。乃未几得武汉之噩耗,唐君竟败至死,然兄弟于是时益知专制恶毒,绝非革命不可。”[1]P556-557从这段回忆可知,黄兴并没有参与自立军起事,自然无缘与参加自立军起事的蔡锷相识,这是很自然的事。至“拒俄运动”发生时,黄、蔡已经相识一年多时间了,所谓在拒俄运动中初次相识自然只能是主观推断所致。那么,黄、蔡初次相识的介绍人又是谁呢?诚然,樊锥虽是蔡锷少年时代的恩师,但他是在1903 年7 月因“苏报案”发生时受牵连才赴日本避祸的,他初入成城学校,旋以身患肺病休学,寓居早稻田大学附近月印精舍,改习政法。查遍《游学译编》十二期目录索引,未曾发现樊锥有译作在该刊发表,也未曾发现樊锥与该刊有任何关联,且在樊锥赴日本之前,黄、蔡二人早已相识,因此,樊锥介绍黄、蔡相识的说法也是毫无根据的。其实,介绍黄、蔡初次相识至少有两位革命志士是可以认定的:一位是杨毓麟;另一位是张孝准。杨、张二人都是长沙县人,与黄兴的诞生地善化县龙喜乡凉塘相距较近,且二人都是黄兴的同事和战友,又都是分管《游学译编》相关栏目的编辑。而杨毓麟曾是蔡锷在时务学堂学习时的老师;而张孝准又是蔡锷在日本成城学校学习时的同学,因此,蔡锷得杨、张介绍与黄兴相识应当是可靠的。

黄、蔡相识后,又在拒俄运动中加深了相互了解,增进了彼此之间的友谊。诚如时人所说的,“留东同人组织义勇队,欲效命疆场,冀以敌俄人而有箝日人之口,主之者为黄君瑾午(后更名克强)。”[3]P365-367而蔡锷也是拒俄运动中“最热心者”。[4]P322嗣后,拒俄义勇队改名为军国民教育会,这自然与蔡锷在《新民丛报》上发表的长篇文章《军国民篇》所阐释的军事救国思想和黄兴以及周家树在《游学译编》军事栏目连续刊载的武备教育思想不无关联。按照拒俄运动中所订《公约》之规定,拟派“运动员”回国发动反清武装起义,黄兴自认为“运动员”,负责在湖南、湖北、南京等地策动反清武装起义,从而使他成为留日学生中“归国实行革命的第一人。”[5]P139-1421903 年8月,黄兴抵达武昌,在两湖书院“演说满汉畛域及改革国体政体之理由,与顽固派辩论终日,卒使全场一致叹服。”并以携带邹容所著之《革命军》、陈天华所著之《猛回头》二书,零星赠送军学各界四千余部之多,始登江轮回湘。[5]P139-142需要说明的是,黄兴携带邹容所著《革命军》一书,实际上蔡锷也参与了讨论和起草工作。据熟悉内情的刘成禺回忆:他和蔡锷等人在成城学校读书时,邹容每天都来该校和他们一道讨论有关排满革命的问题,各人每读一条,邹容都记录下来。那时,他从自己的家乡带来不少新会腊肠,每晚讨论结束后,大家便围炉烤腊肠充饥。“月余,所书寸余,腊肠亦尽。胡景伊、蔡锷、蒋百里,皆当时围炉主读人也。松坡签其稿面,曰腊肠书。”[6]P149由此可知,黄兴携带邹容所著《革命军》一书也曾有着蔡锷的一份劳绩!

二、配合默契

黄兴回到长沙后,于1904 年2 月15 日正式成立了国内第一个反清革命团体华兴会,并议定拟于“十月十日清西太后七十生辰全省官吏在皇殿行礼时,预埋弹药其下,以炸毙之,而乘机起义。”[5]P140此前,黄兴为加强对起义的领导,曾委托原弘文学院的同学苏鹏“前往运动湘籍陆军留学生归国,主持军政。”[3]P365-367适逢蔡锷于1904 年10 月24 日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于是,苏鹏便与蔡锷“相约归国”。[3]P356-367然而,长沙起义由于事机不密而流产,黄兴机智脱险,前往上海。早在华兴会成立之初,黄兴曾派杨毓麟、章士钊在上海设立爱国协会,杨、章二人分别担任正、副会长,作为华兴会的外围组织。蔡锷毕业后,匆匆回国,归国途经上海时,便由章士钊介绍欣然参加了爱国协会。据章士钊回忆:其时,蔡锷“戎装莅盟,佩剑锵然,其持态严肃,为吾六十年来永矢勿谖之印象。”[7]P248黄兴来沪后,即与杨、章商议,便着手策动鄂、宁起义。1904 年11 月7 日,黄兴在上海新马路余庆里召开大会,参加者有杨毓麟、章士钊、刘揆一、苏鹏、蔡锷等40 余人。会议决定:“即日分途运动大江南北之学界军队,起义鄂、宁等处,不旬日会势大振。”[5]P142但此次起义又因受皖人万福华刺王之春事件的牵连,造成黄兴等13 人被捕入狱。蔡锷、宋教仁等为此焦急万分,多方营救,但缺乏经费,蔡锷便想到了龙璋。“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蔡锷来到泰兴,向龙璋告急。龙璋立即筹齐资金,交蔡锷拿去上海营救黄兴等人。蔡锷还告知龙璋,黄兴、章士钊在狱中忍饥挨冻,生活艰苦,龙璋又叫他的内弟买了一些军毯、棉衣连夜送到上海,交给龙璋常侄、同盟会员龙铁元,送去狱中给黄兴等御寒。蔡锷携款来到上海,与宋教仁、柳聘农一道,多方用钱打点会审的官员,并由龙璋作保,”[8]P127向会审公廨保释;加之赣抚夏时来电,说明郭人漳原任江西巡防营统领,过沪去粤就任新职,与此案无关,郭人漳系狱四天之后即获开释。黄兴与张继因与郭同时被捕,便诡称与郭为因公出差的旅伴,黄、张亦于同时获释。由于各方的共同努力,该案除周来苏因带有手枪被判刑外,其余被捕诸人因之次第出狱,鄂、宁起义复告中辍。

长沙起义和鄂、宁起义相继失败后,黄兴便有了桂林之行,从1906 年1 月至同年4 月下旬,在桂林从事革命活动有整整三个多月时间。而黄兴的桂林之行又与蔡锷在广西编练新军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早在1905 年6 月,蔡锷应广西巡抚李经羲之邀,赴广西桂林“总理随营学堂兼理测绘学堂事,并会同督练新军。”[2]P264蔡锷即带领学生雷飙、岳森、何上林等10 余人一道转赴桂林。加之,与黄兴有过一段交谊的郭人漳亦在桂林,郭经广西巡抚李经羲调充桂林巡防营统领,并奏办随营学堂。郭还赴湖南招募了一营新兵,使手中的兵力增加到七个营。这就为黄兴赴桂策动反清武装起义创造了重要条件。黄兴于1906 年1 月化名张守正,号愚诚,由日本来到桂林,“访巡防营统领郭人漳、陆军小学监督蔡锷等策动反正。”[9]P221黄兴暂住在新军林虎营本部。蔡锷闻讯,即前往相见。“黄兴以在桂林成立同盟分会相告,征其同意,松坡允之,并择学生中的意志坚强者介之加入。”[10]P140黄兴为了掌握情况,他深入到新军基层,与他们一道从事训练和学习。据雷飙回忆:黄兴“与余等往来甚密,每逢学校、军队演习时,必随余辈同行。”①雷飙:《六十感言百二十韵》注释,1942 年自印线装本。为保守秘密起见,事实上,黄兴赴桂后只发展了卢镜寰、曾广轼、梅尉南等少数同盟会员,而在此期间发展的兴汉会员却多达数十人。据有学者考评,“蔡锷在桂林任随营速成学堂总理期间,曾经同黄兴等一起从事反清革命活动,加盟于革命团体,这个团体是同盟会的外围组织兴汉会,但不是同盟会。”[11]我们认为,上述说法中肯定蔡锷加入的组织是兴汉会是站得住脚的,但说兴汉会是同盟会的“外围组织”却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兴汉会这个组织早于同盟会六年就已经成立了!那么,兴汉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又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呢?这就有必要对兴汉会成立的过程作一番考证。众所周知,孙中山早年从事革命活动的依靠力量主要是洪门会党。早在1899 年春,孙中山曾派遣毕永年偕日人平山周等赴国内中部各地进行调查,毕先至汉口,邀约林圭一道入湘,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得知湖南有哥老会“会员约十二万”,乃至“十八省中,殆无不有其会员,合之约有二百万。”②《湖南现状》,《知新报》,光绪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平山周还向孙中山汇报说:“所见哥老会各龙头多沉毅可用。”孙中山因有湘、鄂、粤三省同时大举方略。乃命毕永年再次内渡。毕为谋求各部会党一致行动,曾在湖南召开“英雄会”,并推举腾龙山龙头李云彪、金龙山龙头杨鸿钧以及张尧卿、李堃山、何玉林、王金宝、刘家福七人为代表,拟与兴中会接洽。是年秋,陈少白到达香港,着手筹备创刊《中国日报》,并暗中联络会党,由陈南甫介绍加入三合会,被封会“白扇”(军师)。嗣后,由陈少白出面,通知毕永年,嘱托其动员长江流域哥老会各首领,前往香港共商大计。同年10 月上旬,毕永年遂偕哥老会龙头七人齐赴香港,与兴中会党人陈少白、杨衢云、郑士良及由陈少白约请的三合会首领曾捷夫、林海山、曾仪卿等筹商,在兴中会本部举行兴中会、三合会、哥老会合并大会,另拟会名为“兴汉会”,按照兴中会誓词“定三条纲领,歃血立誓。”[12]P170推举孙中山为总会长,特铸总会长印章。杨鸿钧、李云彪等由毕永年导往日本,晋谒孙中山,“请示方略,事后均分别礼遣回国,嘱各候命禁止”。[13]P83由此可知,兴汉会早在1899 年10 月上旬就已经在香港成立,而同盟会则在1905 年8 月20 日才正式成立,兴汉会较同盟会要早成立将近六年的时间,说兴汉会是同盟会的外围组织未免过于牵强。兴汉会实际上是一个以孙中山为领袖的从事反清革命活动的秘密结社组织,蔡锷等人当时加入兴汉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秘密策动广西新军反正。这也就是黄兴此次桂林之行的终极目的。事实上,当时确实收到了明显的效果。据传,“郭人漳、蔡锷以学生打靶、请子弹十万、大炮四尊、炮弹一千发,又以学生练习夜战,四城门大开不闭。人漳有新军一营、巡防兵一营,及学生百余人,每日练习,定期丙午三月起义。”①转引自王学庄《试论黄兴在桂林的活动》,《近代史研究》,1994 年增刊。然而,此次起义计划最终归于流产,寻其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人漳方因事与蔡锷大生意见,各不相下,经克强多方调解,仍无法合作。”[9]P280也有人说是因“赵声(二营营长)则因每饮必醉,每醉必畅谈洪、杨故事,为旧派军人告密中伤,使李抚对续练新军事迟疑不决,致成无期的停顿。”[14]P95还有人说是因郭人漳的后台、与郭颇有世交友谊的李经羲以病开缺,换上了素昧平生的林绍年,从而失去了靠山,林抚加强了防范。据邹永成回忆:林抚“却不像李经羲那样采放任主义,见我们随营学党的革命空气太嚣张,便急忙在这年(指1906 年—引者)三月把我们毕了业。”[3]P792这就直接削弱了革命力量。毫无疑问,上述说法,都不无道理。但我们认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在本地缺乏社会基础使然。广西会党和游勇的起义经过清廷的连年镇压后,损失惨重,且与郭、蔡的军营绝无联络,即使发动起义也得不到本地会党与游勇的支持,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若发动起义其结果可想而知。因而,黄兴在郭、蔡军营发展同盟会员的同时,大量发展兴汉会员乃是明智之举。且兴汉会推举同盟会员梅慰南为会长,也自然包含有打通同盟会与广西会党关系的考虑。同样,蔡锷深知,自己由湖南来到广西也是凭着李经羲对自己的信任而能在异乡立足,他本人犹如来到一座孤岛式的军营中开展革命活动,与广西社会各界鲜有接触,缺乏内生动力。因而他在广西任职期间为配合黄兴的革命活动,只能暗中寄希望于湘籍革命党人和湖南会党。他通过日本留学时相识的湖南新化人曾广轼与谭人凤等湖南革命党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早在蔡锷赴桂之初,黄兴曾密约谭人凤来桂,谭即“带罗儒烈、彭笏烈、邹元和三学生往。”“偶夜深与松坡、叔式(指曾广轼—引者)、梅霓生(指梅慰南—引者)等谈心事,英雄肝胆,披沥相陈,颇幸遇合非偶。”1905 年10 月底,湖南隆回会党起义,谭人凤拟回湘襄助,临行前,蔡锷等人“赠手枪二十支”“遣教员岳森同归”。[15]P25谭人凤走后,蔡锷曾奏准放下桂林城门率领随营学堂学生日夜操演行军,准备以待。“蔡在得知事败消息后,又派曾广轼前往再邀谭人凤返桂待机,令谭人凤“心甚感焉”。[15]P29嗣后,曾广轼参加同盟会一事暴露,广西巡警准备前往抓捕,蔡锷获知消息后立即派人通知曾广轼,并赠送给他一匹战马,从而使他连夜逃离桂林,安全回到湖南新化老家。②曾汉蓂:《先父曾广轼辛亥革命事略》,《新化文史》1989 年第3 辑,第120 页。

1907 年冬,同盟会决定在广西镇南关发动反清武装起义。起义前后,黄兴委派邓家彦带信给蔡锷,请求协助,“嘱彼于镇南关起事成功后,在桂策应也。”[16]P22蔡锷接到黄兴的信后,即命岳森秘密运送一批武器交与革命党使用。[17]P266

总之,蔡锷在广西将近五年半的时间里,他与黄兴配合默契,在湖南引进了一批革命骨干,在广西也培养了一批军事人才,暗中帮助和支持革命党人在广西所从事的革命活动,不仅为广西的军事教育和新军编练付出了心血,也为广西辛亥革命的准备作出了重要贡献。诚如有论者所指出的那样,“革命思想传播到桂林,蔡松坡就是其中最有力的一个人。”广西宣布独立时,蔡虽不在桂林,拿他“种因”这一点而言,不能否认,“他是广西响应武昌起义的主要人物。”[18]P109正如他自己所言:“对于广西省毫未吃半点冤枉饭,可以质诸鬼神者也。”[2]P283

三、此呼彼应

革命形势的发展往往比人们预想的要快得多,正当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东南沿海多次起义迭遭失败的时候,武昌首义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了,三天之内武汉三镇次第光复。对此,同盟会领导人包括孙、黄在内普遍缺乏心理准备,孙中山认为“武昌革命成功的快,原来也是出人意外的。”[19]P391同样,比黄兴预判武昌首义的时间也至少提前了半个多月。尽管如此,黄兴对武昌首义一直是抱积极支持态度的。过去,史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黄兴亲临武汉前线指挥的动作太“迟缓”,似乎他对武昌首义的态度不是很积极。但只要对黄兴由港赴汉的全过程进行具体分析,就可以找到黄兴姗姗来迟的具体原因,而不至因此而苛求于黄兴。我们认为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当时交通不便,行程尚需时日。按照当时的行程习惯,从港坐船经沪抵汉大约需要10 天时间,黄兴于10 月17 日离港经海道北上至沪再赴汉,于10 月28 日至汉也仅仅用了12 天时间,其中尚包括在沪滞留与宋教仁等人商量回汉的有关问题,他由港赴汉比预定行程也没有超过两天时间,因此,我们看不出他在旅途中有意拖延时间的任何迹象。二是因为黄兴获悉武昌首义的消息后便积极着手筹款,应援武昌。他在离港赴汉前曾先后多次致函日本和华侨友人,催筹巨款,以济急需。三是他所组织的“东方暗杀团”正在实施“大复仇计划”,即暗杀李准、张鸣岐、龙济光、凤山等人,此“计划”正在进行之中,这也是他推迟几天离港的又一原因。关于这一点我在《黄兴传》一书中作了详细的阐释,此处不再赘述。[20]P344-353黄兴抵达武汉时,汉口军事吃紧,民军已成颓势。清军及袁世凯的北洋军已陆续开到汉口附近,在强敌压境的情势之下,汉口前线民军总指挥张景良叛变投敌,被革命党人詹大悲等人当即处决。汉口军政分府任命的汉口民军临时总指挥胡瑛、罗洪升以及黎元洪任命的姜明经等人见形势不利均以各种理由推脱。正是在这种敌强我弱、汉口前线指挥无人的危急时刻,黄兴的到来犹如“天将”下凡,他临危受命,不仅改变了汉口前线无人指挥的困境,也大大鼓舞了民军抗敌的信心。在辛亥革命战史上,阳夏之战可以说是敌我双方动用兵力最多、坚持时间最长、战斗最为激烈的一次战役;也是黄兴一生领导反清武装斗争中充分展现其卓越军事指挥才能且最为艰苦卓绝的一次战役。在此期间,他亲临现场指挥,夜以继日、出生入死,几次险遭不测。据当事人记载:11 月26 日下午1 时,指挥官杨玺章在十里铺督战时,“立于黄总司令身边,忽遇枪弹横飞,有一弹中杨君脑,因此阵亡。”[21]P65但“黄仍泰然不为所动”,[22]P196后被“随从人员强曳以避”,[23]P234方才躲过一劫。其英雄气概如此可见一斑。

阳夏之战虽然由于敌我力量悬殊、长官不听命令、军队无纪律、武器装备不精良等多种原因招致失败。但我们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从战役上看,阳夏之战是失败了;但从战略上看却是胜利了。黄兴亲自领导阳夏之战长达一个月之久,敌军主力人数最多时达到三万多人,而民军不到两万人,在这场生死大决战中,民军给敌军以致命的打击,消灭敌军一万多人,这就大大鼓舞了全国各族人民的斗争士气,迫使清政府将军权交给汉人官僚,使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由于阳夏之战时间长、规模大、战斗激烈,从而牵制了清军主力,为各省光复创造了良机。截至11 月27 日阳夏之战结束,全国已有14 个省、市宣布独立。内地各省除直隶、河南、山东(假独立)外,已全部宣布脱离清廷独立。诚如时人所云:由于黄兴坚守汉阳,“各省遂得乘机大举,先后响应”“卒以开创中华民国之新局,故克强之功,虽在坚守汉阳”“以促各省革命党之响应,则关系民国之兴亡尤巨。”[24]P243

需要指出的是,正当黄兴于10 月30 日、31 日在汉口以民军总司令名义发布向敌军进攻命令之日,正是蔡锷在云南领导“重九”起义之时。这并非一种偶然的巧合,而是黄、蔡长期合作的结果。蔡锷于10月30 日下午在云南昆明正式下达起义命令,时间定在当晚12 时,以夜间演习的名义掩护其行动。嗣因意外事件决定提前两小时发动起义。蔡锷亲临现场宣布起义宗旨,“词严义正,每出一语,各将校齐呼万岁,欢声雷动,誓死出力。”[25]P93931 日凌晨,蔡锷率巫家坝起义部队冲进昆明市东门,设起义军司令部于江南会馆。31 日上午,蔡锷命令炮队炮击五华山及总督署。罗佩全、唐继尧、刘存厚等人乘机督队猛攻总督署,至31 日下午1 时半,攻入署内,残余卫队全部投降,主要官吏或杀或擒,昆明全城大定。11 月1日,起义军官兵在五华山两级师范学堂所在地组织成立云南军政府,公推蔡锷为都督。蔡锷领导的云南“重九”起义及其领导的云南军政府与独立的其他各省市相比较具有极其鲜明的特点,这对黄兴领导的阳夏之战及巩固武昌首义的成果又是极大的支持,这些特点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起义准备较为充分。为筹备响应武昌首义,在昆明的革命志士从10 月16 日至28 日连续召开了五次秘密会议,蔡锷分别参加了其中的四次秘密会议。在第四次秘密会议上,蔡锷坚决主张“云南宜速举以为东南各省倡”,由于他态度十分坚定,“其议遂决”。[26]P92并按照兴汉会的古朴方式,与会者歃血为盟,将“协力同心,恢复汉室,有渝此盟,天人共殛”的字条,火焚调入酒中,分饮之以结同心。在第五次秘密会议上,蔡锷主持讨论了起义的具体计划,对起义的时间、地点、领导者、武器装备以及进行方略都作好了安排,使起义有序进行。

第二,战斗相当激烈。“重九”起义是除首义的湖北之外,独立各省革命党人组织省城起义中战斗最为激烈、代价也是最为巨大的一次。民军与敌军血战一个晚上又一个上午,在这次战斗中,起义将士牺牲150 余人,负伤300 余人;敌军死亡200 余人,伤100 余人。此次起义使云南成为全国第四、西南地区第一个响应武昌首义的省份,对西南地区乃至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第三,政权建设较为完善。云南军政府成立后,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在内政方面,大量更新人事,使同盟会员和同情革命的人士掌握了各级领导权。在财政方面,整理财源,节省开支,创建廉洁政府。在实业方面,整顿盐务、推广矿业、注重农林、提倡工商。在交通方面,对铁路、公路、航运、电线、邮政等等都有所规划。在教育方面,改良私塾、增设学堂、派遣留学、普及小学教育,等等。与此同时,按照黄兴提出的“当前首要任务是迅速出兵援鄂”的指示,云南北伐军以唐继尧为司令,于1912 年1 月28日从昆明出师北伐,旋因清帝退位而止。当时,由于云南邻省四川、贵州还处在动乱之中,西藏上层反动分子在英帝策动之下乘机发动叛乱,妄图实施“西藏独立”的阴谋。蔡锷当机立断先后派出滇军援川平乱、援黔平匪、援藏平叛,为促进西南乃至全国革命的胜利、维护国家主权独立作出了积极贡献。

第四,对组建中央政权密切关注。蔡锷在经略云南的同时,对筹组中央政权亦多所谋划。1911 年11 月9 日,他在《致各省军政府电》中提出“统一机关之急宜组织”“武昌居全国中心”“似以此地为宜”。[2]P323同一日,黎元洪虽然也曾电促响应武昌首义各省派代表到汉会议筹商组织中央临时政府,但由于电报在不同地区因交通受阻有所延误,即使在交通便利的上海也迟至八天之后才收到黎的电报。蔡的这一通电显然是在未知黎之通电的情况下首先独自提出的倡议。11 月18 日,蔡锷再一次发布《致各省都督电》,又提出中央政府组织纲要“三端”,对国名、国体、政体等有所规划。[2]P33311 月23 日,蔡锷还将自己亲自拟订的中央会议大纲23 条通电各省。[2]P335同月,他在《致黎元洪及各省都督电》中敦促“各省迅派代表莅鄂会商,从速组织中央政府”。重申“定国名为中华民国”“定国体、政体为民主立宪”使国家“由君权时代迭进为民主共和时代”,要联合“汉、回、蒙、满、藏为旗式,构造统一之国家。”[2]P344毫无疑问,蔡锷策动和领导的云南“重九”起义及其建立的云南军政府成为响应武昌首义的典型范例,对于黄兴领导的阳夏之战、捍卫武昌首义成果是有力的支持;蔡锷对于筹组中央政府的一系列建言对于黄兴筹组南京临时政府亦是有力的推动。

四、台前幕后

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后,孙中山、黄兴受袁通缉,被迫流亡日本,因在总结“二次革命”失败原因和组建中华革命党时二人产生分歧而发生激烈争论,黄兴接受孙中山要他“静养两年”的建议而流寓美国,寓美期间,他继续从事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斗争。同样,蔡锷在国内也在关注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动向,以便待机实行武力讨袁。

1915 年8 月14 日,杨度发布由他起草的《发起筹安会宣言书》,公开鼓吹恢复帝制。次日,蔡锷潜赴天津在汤觉顿寓所与其师梁启超密商反对袁世凯复辟的计划,相约从文、武两条战线反袁,梁拟撰文反对帝制;蔡则与之关系密切的西南各省军政长官联络,密商武力讨袁。此后,蔡锷频繁去天津与梁密商讨袁大计。9 月3 日,梁启超发表《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反对变更国体。9 月底,蔡锷想到了远在美国的老朋友黄兴,于是,蔡锷派专人给黄兴送去一封长达十七页的密函,信中谈及当时国内形势以及袁世凯阴谋称帝的种种活动,并提出自己已准备潜赴西南发动武装讨袁,征求黄兴的意见。黄阅信后,经过认真的研究和缜密的思考,断定袁世凯必然称帝,讨袁的时机已经成熟。凭借蔡锷辛亥前后在云南积蓄的革命力量以及他与进步党和一部分国民党的密切关系,在云南发难较有把握取得成功。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反袁的旗帜下将各种反袁势力联合起来,初步形成了他反袁的战略思想。那就是,“不论各党派政见如何不同,不论他们以前与国民党有何种嫌怨,只要他们现在反对帝制,肯出力打倒袁世凯的,都要与他们合作。”[7]P215并嘱咐长子一欧立即动身前往日本,以便与各方人士保持密切联系。一欧临行前,黄兴交给他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是他主动写给孙中山的,信中“谈到袁世凯必将称帝,三次革命的发难时机已届成熟,如有所命,亟愿效力”。另一封信是写给滞留东京的张孝准的,“略告松坡先生来信情况及需要考虑解决的问题,嘱其速即设法回国,与松坡先生密取联系,相助进行。”黄一欧于10 月下旬到达东京,先往孙中山寓所面呈黄兴信件,孙中山接到来信十分高兴,询问黄兴在美情况甚详,并“表示希望他早日回到日本,共商反袁大计”。黄一欧继往张孝准住处,告知其父近况及对反袁所持的战略。张孝准接信后,“与欧事研究会的同志有所筹商,又通过宫崎等人的关系与日本政界人士有所接洽,随即就动身回国,准备把松坡先生迎接出来担当大事,实现讨袁计划”。[27]P92-93与此同时,黄兴对以梁启超为首的进步党由拥袁转向反袁表示赞赏,彼此沟通频繁,并告诫党人要密切关注进步党的动向,团结进步党人一致反袁。此外,争取西南实力派人物倒戈反袁也是黄兴战略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1915 年12 月22 日,黄兴致函桂督陆荣廷,希望陆“兴讨贼之师,发扬奋迅,激励国民之气,无使时机坐失。”[1]P783使陆幡然悔悟,即时宣布桂省独立。同样,对于社会上有影响的上层人士,黄兴也与他们加强联系,及时沟通,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1915 年12 月21 日,黄兴致函赵凤昌、张謇、汤寿潜、伍廷芳、唐绍仪、庄蕴宽等人士称:“贤者不出,大难终不可平,国之存亡,系于今日,海天西望,涕泪随倾,激切之情,不能自禁,诸希谅察为幸。”[1]P781此前数日,并致函国内友人,“今日为国家生死存亡之关键,以正气讨昏暴,以公意诛独夫,意正言顺,实洽国内之人心。”并提醒国内友人,在反袁的旗帜下,要加强团结,不要闹分裂,要敢于牺牲,不要争名夺利。他说:“国人通病在意见太多,千派万系,各树党援,以为乘时取利之计,此于国家纷乱及从事创造之时,最易发生障碍。”[1]P780

黄兴的反袁战略思想确立之后,下一步就是如何实施反袁斗争的具体策略,该策略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由谁来领导反袁护国战争;二是如何具体进行领导反袁护国战争。黄兴认为蔡锷是最为恰当的人选。关键是如何让蔡锷脱离虎口,顺利去滇;同时也要让滇督唐继尧消除顾虑,接纳蔡锷。为此,黄兴“极力疏通”。因考虑蔡在滇声望甚高,唐继尧敬而惮之,蔡不敢轻入。黄兴对唐极力解释说:蔡只借滇军讨袁,不为都督,不留滇,到即率兵出发。在得到唐继尧的首肯之后,蔡锷便开始秘密行动。其实,蔡锷的出走未被袁氏暗探发觉,除了蔡本人的机智之外,与黄兴的协助也是分不开的,他远在美国,不可能亲自出面掩护蔡锷逃出虎口,而是通过自己的老乡、革命党人张孝准来实现的。如前所述,黄一欧持其父致张孝准函交给张,张立即回国,在天津与蔡秘密会晤,转达了黄兴的意见。张即回东京部署,张走后,蔡锷不久就逃出国门。为躲避袁氏暗探,蔡深夜上了停靠在天津的日本运煤船。动身前,他拍了一份密电给张,预告行踪。日本运煤船由天津开到别府,蔡锷悄然登岸,搭火车前往神户,张孝准和黄一欧已在此等候。据参与蔡行动计划的黄一欧回忆,蔡这次出走是经过他与张孝准周密设计的。蔡锷“一到日本就写信给袁世凯,说明已经东渡就医,祇以临行仓促未及叩谒聆训,措辞非常恭顺,使袁看不出破绽。同时将随身带来的重要证件和勋章都交给张孝准保存,并预先写好几封信,都是寄给和袁最亲近的高级军官的,报告在日游山玩水的行踪,托张旅行日本几个地方,每到一地就投寄一封,表示他仍在日本各地游历。其实,在到神户的当晚,松坡先生就上了另一艘日本轮船,经过上海,南下香港、河内,秘密直奔云南去了。张孝准于松坡先生离日南下后,照计而行,从别府、箱根、热海等地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日期寄出松坡先生的信件,居然蒙混一时,未被老奸巨猾的袁世凯所发觉。”[27]P94后来,蔡锷到了昆明,通电讨袁,袁氏对这位“昭威将军”蔡锷“何以潜赴云南”的原因和经过一直茫然不知,主要是因为蔡锷超乎寻常的机智和张孝准的密切配合。

由谁来具体领导护国战争的问题解决之后还必须解决怎样领导发难的具体问题,对于发难的时间、地点、方式以及应当注意的几个问题等等,黄兴也在致张孝准的信中说得很清楚,读后使人一目了然,极具可操作性。对于发难的时间,“须急”,不宜缓,越快越好。对于发难的地点,黄兴同意李根源的意见,“滇、粤均可”,不必谨小慎微。对于发难的方式,可以将起义和暗杀结合起来,相辅而行。对于发难应注意的几个问题也作了阐释:一是对冯国璋和陆荣廷要区别对待,对冯要提高警惕,至于陆荣廷乃一武夫,“以部下激发之自易”。二是要尽量争取国际援助,特别是关注日本的动向。三是要注意保密,加强防范。后来的事实证明,护国战争的顺利开展,基本上是按照黄兴的战略和策略思想进行的。[1]P777-778

为做好舆论准备,争取各国人民的同情、理解和支持,黄兴刚到美国便开始宣传反袁。并预判袁氏必然称帝,而且断言袁氏最终免不了失败的命运。就在袁氏申令承认帝位的第三天,即12 月14 日,黄兴即致电美国驻华公使,并同时分交各国驻华公使和京、沪两地西报。该电文称:“中国五千年来,至今乃得改为共和政体,国民始得享自由幸福,吾国民断不能坐视袁氏任意复行帝制。”[1]P778并拟好一信,“分致某政府及议会并各实业家,恳其好意扶助吾国之共和。”[1]P780并于12 月26 日在美国《费城新闻》发表长篇文章《辩奸论》,驳斥了“受袁氏之金钱而为辩护者”所散布的各种谬论,揭露了袁氏的各种罪恶,也表达了中国人民反袁到底的决心,呼吁美国朝野上下赞助中国人民的共和事业。该文由唐月池译成英文发表,在美国传颂一时,引发强烈反响。

此外,为做好护国战争的后勤保障工作,黄兴在接到蔡锷的17 页长信之后,便开始在华侨中筹款,“嘱其随集随汇”;并由黄兴出面担保,向日本政府贷款二百万元,这笔经费在护国战争期间犹如雪中送炭,是解了蔡锷燃眉之急的。与此同时,黄兴又电促在南洋的李烈钧、周震鳞在当地筹款,以资接济。李烈钧等人便将他们在南洋所筹之款由新加坡乘舟至海防,经由越南河内赴滇;时腾冲张荣廷“立交现洋四万五百元,装为四十箱运滇,以充军实”。加上李烈钧等人筹借款项,凑足“现洋一百箱”于1915 年12月17 日顺利运抵昆明。有了这笔经费,才使滇督兼民政长唐继尧坚定了讨袁护国的信心。1915 年12月12 日,袁世凯申令称帝;13 日,袁氏接受百官朝贺,接受帝位。

也就在袁氏称帝之后的第六天,即19 日,蔡锷辗转到达昆明,立即召开滇军军官会议,主张立刻兴师讨袁。25 日,蔡锷与唐继尧等宣布云南独立,并组织护国军政府,以唐继尧为都督,留守云南。蔡锷任护国军总司令。后因编组护国军为第一、二、三军,蔡锷改称第一军总司令,督率滇军主力,进军四川;以李烈钧为第二军总司令,率军出两广;以唐继尧兼任第三军总司令,坐镇后方,策应前线。从1916年1 月至3 月,蔡锷指挥护国第一军左、右翼和中路主军在川南、川东南和湘西地区与袁世凯的北洋军殊死战斗,战胜了八倍于己的敌军,先后夺取了叙府之役、泸纳之役的胜利。蔡锷在身罹重病、战事频繁之中,“每日睡觉不到三点钟,吃的饭一半米一半沙硬吞。”但他仍亲历现场指挥,不断击败敌军,他不愧为护国战争的主将。

在蔡锷的军事压力下,四川的陈宦被迫宣布独立倒袁,广西陆荣廷、湖南汤芗铭等先后宣传独立倒袁。袁世凯也就在全国一片讨伐声中,被迫取消帝制,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于1916 年6月6 日忧愤而死。护国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

蔡锷原本患有喉病,在护国战争中由于日夜操劳,病情不断加重,但为筹办善后事宜,他又不得不出任四川督军兼署省长职。黄兴考虑到蔡锷的身体状况,多次写信并打电报给石陶钧,要他劝蔡锷“把军队交给罗佩全整编,自己赶快出川就医”。蔡锷最后接受了黄兴的劝告,离川东下,抵达上海,黄兴命长子一欧代表他前往码头迎接。一欧见蔡锷“病情已经到了严重阶段”,甚至连“声音也喑哑了”。黄兴知道后,多次亲往蔡锷所住的医院探视。因病情不见好转,蔡锷只得转赴日本就医。黄兴“又亲往码头相送,忍泪告别。”蔡锷在东京入九州福冈医科大学病院治疗,据黄一欧回忆:随行的石陶钧常有信给黄兴,信中读及蔡锷“病见好转,想点水果吃,先君非常高兴地叫我去买了两篓沙田蜜柚,由虹口日本邮局挂号寄去”。[1]P780从上述生活细节可以窥见,黄兴对蔡锷深厚的感情。

由于长期征战积劳成疾,黄兴本人自美归国后,胃出血的老毛病频繁发作,几有每况愈下之势。1916年10 月31 日,因胃血管破裂医治无效,逝世于上海福开森路寓所,享年仅42 岁。远在日本治病的蔡锷此时身体已经极其虚弱,在蔡锷身边照料的石陶钧等人担心蔡锷因好友逝世哀伤过度而加重病情,特地瞒着他。但几天之后,蔡锷无意中从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了黄兴逝世的消息,悲痛不已。即于11 月4日发出唁电,随后又抱病写下长篇《祭黄兴文》,并亲拟致电湖南省省长兼督军谭延闿,请其致电中央为黄兴特别请恤。并随此电附有挽黄兴联一副,挽联云:“以勇健开国,而宁静持身,贯彻实行,是能创作一生者;曾送我海上,忽哭公天涯,惊起挥泪,难为卧病九州人。”[28]P1235

蔡锷嗣又致函上海的张嘉森,嘱其代为前往黄兴灵前致祭,并随函“附有祭文一、挽联一、为黄公身后请恤电一。”[29]P509并另撰挽联一副云:“方期公挽我,不期我挽公,国事回思惟一哭;未以病为忧,意为忧成病,此心谁与寄同情。”[30]P393

不幸的是,当11 月8 日张嘉森收到蔡锷的来函时,蔡锷也在当日病逝,年仅34 岁。张嘉森无比悲痛地写道:“熟知书之来日,欲祭人之公,乃已为受祭之人耶!”[29]P509的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未及旬日,两位矢志不渝终身为实现民主共和政制而斗争的一代伟人竟然相继病逝,使国人痛上加痛、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当时正在北京开会的国会议员惊闻噩耗,休会一天,并下半旗志哀。在社会各界的强烈要求下,黎元洪向国会提出《国葬法》案和黄兴、蔡锷举行国葬典礼案。两案先后获国会一致通过。1916年12 月18 日,黎元洪下令公布中国第一部《国葬法》,并发布大总统令,着内务部查照国葬法办理,为黄兴、蔡锷举行国葬。至今巍然屹立在岳麓山峰的黄兴墓和蔡锷墓已修缮一新,供人们前往悼念、瞻仰、缅怀、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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