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逻辑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的媒介演化及未来发展
2023-02-06谢鹏鹏
谢鹏鹏
(南京师范大学 泰州学院,江苏 泰州 225300)
1.引言:虚拟偶像成电视综艺“新宠”
虚拟偶像,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是与真人偶像迥异的非真实人类偶像。主要是指通过绘画、动画、CG 等技术合成的拟人化形象,以偶像为职业定位,“在虚拟场景或现实场景中进行偶像活动的架空形象。”[1]与真人偶像不同,虚拟偶像并没有真实的现实肉身,只有“数字身体”,具有非常强的虚拟性和技术依赖性特点。
随着元宇宙的红利爆发和虚拟技术的仿真效果趋向成熟,虚拟偶像产业的应用场景不断丰富,尤其是2021 年以来,超写实虚拟偶像在中国井喷式地发展。除首次登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老牌虚拟偶像“洛天依”外,“翎LING”、治愈女孩“阿喜”、中国首个3D 写实虚拟人物“AYAYI”、虚拟美妆达人“柳夜熙”、首个虚拟偶像女团“ASOUL”等一大批虚拟偶像接连走入大众视野。与此同时,中央电视台新增了AI 手语虚拟主播,多家知名企业也纷纷选用虚拟偶像做代言人,根据艾媒咨询2023 年3 月发布的《2023年中国虚拟人产业发展与商业趋势研究报告》数据显示,“2022 年中国虚拟人带动产业市场规模和核心市场规模分别为1866.1 亿元和120.8 亿元,预计到2025年分别达到6402.7 亿元和480.6 亿元,呈现强劲的增长态势。”[2]
在此过程中,虚拟偶像也逐渐成为我国各大卫视的“新宠”,除频频参演各大晚会、综艺外,以《2060》为代表的虚拟偶像电视综艺也顺势而起,以全新的节目样态填补着我国传统综艺节目的空白。从20 世纪80 年代虚拟偶像诞生到2021 年我国虚拟偶像专属电视综艺《2060》的到来,从“二次元”空间到“三次元”世界,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产生和发展遵循着怎样的媒介演化逻辑?其发展是否符合媒介进化发展的规律?在媒介产品和媒介样态无比丰富的当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是“昙花一现”还是终会获得属于自己的媒介“生态位”?
2.技术引擎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媒介演化逻辑
媒介环境学派的第三代代表人物保罗·莱文森曾从媒介整体史观的视角出发,提出了媒介技术文化变迁的三个阶段:玩具、镜子和艺术。认为在技术文化的初期,技术占主导地位,内容不过是技术低调的载体,“人们对新奇媒介的感觉始终不变,新媒介往往被当作玩具。”[3]随后,技术脱离了婴儿期逐步长大并成熟起来,进入“镜子”阶段,技术如镜像般传达现实,并与现实互动。最后,在媒介技术演进的第三个阶段,技术不仅“重述现实”而且“重塑现实”,在超越现实中创造了新的现实,成为“艺术的接生婆”。作为媒介的文化产品之一,综合来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发展征程,不难发现其发展的征程深深烙印下技术迭代的痕迹,并表现出极强的“人性化趋势”,其从“小众”到“大众”,从“自嗨”到“破圈”的发展历程经历了三个阶段。
2.1 作为“玩具”:感官刺激下的小众“自嗨”
在媒介技术发展的初期,新技术的亮相“常常是新奇之物,是小玩意,小聪明,所起的作用仅仅像是玩具。”[4]最初的虚拟偶像仅仅作为模仿人类属性让人感觉“好玩儿”的技术表达,带给人们感观的、个性化的刺激和体验,成为小众群体“自嗨”的“玩具”。
20 世纪80 年代,世界上第一位用计算机合成的虚拟人物—电视主持人“Max Headroom”走入人们的视野。Max Headroom 活跃在美国影视圈,参演电影、接拍广告,甚至在美国Cinemax 有线电视上创建了自己的脱口秀节目《20 分钟进入未来:Max Headroom 的故事》。[5]然而,人们关注他,除了因为他模仿人类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炫酷的雷朋墨镜外,还因为其机智并扭曲的机械腔听起来很有趣。[6]同一时间,日本电视动漫《超时空要塞》也以剧中人气明星林明美的名义发行了剧中插曲,并登上了日本音乐公信榜Oricoon 榜单。然而,“初生的媒介既处在主流之外,又是过时的形式,好比是人人熟悉的由童年和老年这两个因子构成的方程式”[7],这两位最初的虚拟偶像乍看起来与电视媒体形成了既对立又对等的地位,但由于人们对新奇媒介的感觉始终是“过把瘾就好”,因此,他们除在诞生之初惊艳了部分小众群体后就立刻“泯然众人矣”。
此后的近二十年时间里,作为一种崭新的媒介样态,尽管虚拟偶像搭载各类技术和媒介的“顺风车”,做了多种尝试,却始终不温不火,难逃“玩具”的命运。如1996 年,借助计算机图形(CG)技术诞生的日本虚拟偶像“伊达杏子”,尽管登上过杂志封面,还和真人偶像一样,开展了很多偶像活动,但由于彼时计算机图形技术的不成熟,3D 模型的“伊达杏子”与2D 平面少女相比,美感要逊色不少,没过多久就被受众厌弃。同时期美国在古墓丽影游戏中开发的数字偶像“Lara Croft”以及韩国Adamsoft 公司推出的虚拟歌手“Adam”的发展也是如此。同样,这一时期在我国,无论是2001 年首位搭载数字电影便车的数字虚拟偶像“青娜”,还是第一个集“四位一体”(影视、动画、漫画、游戏于一体)的超人气偶像“E 欣欣”发展得均不顺利。
综合来看这一阶段的虚拟偶像,不难发现两个基本特点。第一,作为技术孕育下新奇的媒介产品,尽管“能唱会跳”“能说会玩”的虚拟偶像具有与电视综艺结合的天然优势,却受制于技术短缺、粉丝消费市场欠缺等原因,无法真正走向电视荧屏,只能成为二次元小众圈层自娱自乐的工具。第二,这一阶段虚拟偶像的主要工作内容是“贩卖才艺”,尽管他们带给受众娱乐化的视听刺激,却无法带给受众更深厚的情感体验,只是受众生活的“调味品”而无太多实用价值。
2.2 作为“镜子”:逐步“破圈”映射现实镜像
早期小玩意“特有的、肤浅的娱乐和好奇,稍后被比较深厚的惧怕、悲伤和解脱等情感取代。人们期待着这些情感在真实的世界里复写。”[8]技术的迭代发展让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获得了更为强烈的所有权和赋权体验,也为其从二次元空间走入真实的三次元世界提供了新的可能。技术引擎下,虚拟偶像从小众群体“圈地自萌”的“玩具”变成了更广为人知且更能映射现实生活的“镜子”。
2007 年,日本雅马哈公司为了第二代语音合成软件VOCALOID 的销售而设计出的虚拟形象“初音未来”应该是虚拟偶像从赛博空间走入现实世界的最初尝试。这位有着蓝绿色双马尾造型,被设定为16 岁的日本少女,上市仅3 周,其音源库就占有了30.4%的日本音乐软件市场份额,随后她在现实世界开世界巡演,“在超过70 个国家运营,俘获全球6 亿粉丝,代言上百家品牌,”[9]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超级虚拟明星。在国内,2011 年,由天津电视台创作的“东方栀子”首次出现在当年的中国文化艺术奖动画奖的颁奖典礼上,作为典礼的“特殊嘉宾”,她在现场演唱了一首名为《东方栀子》的歌,尽管“东方栀子的初次登台并未获得观众认可,其在演唱、动作及舞台表现力上暴露出诸多不足”[10],但这应该是我国原创虚拟偶像首次出现在真实的舞台上,也是电视媒体尝试挖掘虚拟偶像潜能的一次试水。
随后的2012 年,以雅马哈的VOCALOID3 语音合成引擎为基础制作的全世界第一款VOCALOIDS 中文声库和虚拟形象“洛天依”横空出世。刚刚出道的几年,洛天依的粉丝多为小众的宅男宅女,知名度并不高。随着全息投影等技术的不断发展,她的舞台终于从虚拟空间延展到真实世界,2016 年,她首次登上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的舞台,成为中国首位登上主流电视媒体的虚拟歌手。此后,她先后登上央视《经典咏流传》、浙江卫视《天赐的声音》等综艺节目,与多位真人偶像同台献艺,并在中央电视台、湖南卫视、江苏卫视等多台晚会中担任表演嘉宾。截至2023 年6 月,其微博粉丝数超535 万,其蜡像也于2022 年7 月正式入驻上海杜莎夫人蜡像馆,成为世界上首尊入驻该馆的虚拟偶像。而自“洛天依”开始,“星瞳”“翎Ling”等多位虚拟偶像也出现在电视综艺中,越来越多的虚拟偶像企图走出屏幕,走向电视舞台,走进现实世界。
综合来看这一阶段的虚拟偶像,不难发现两个显著的特点。
第一,技术是虚拟偶像“破圈”走入现实世界的重要助推器。正是随着计算机图形技术和3D 技术的逐步成熟,虚拟偶像的外在形象才更为生动立体,身体姿态也更为灵动,从而才可以在电视综艺中进行更为灵动化的屏幕表达;正是由于语音软件合成技术的进步,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中的声音才愈发顺畅自然,悦耳动听,且更富人类情绪;恰是人脸识别、动态捕捉和实时渲染等技术的进步让虚拟偶像的数字身体被赋予了更多“拟人化”特质,从而才可以在参加综艺节目时更为精准地控制面部表情,减少与真人偶像同台竞演时的“违和感”;也正是源于VR、AR、全息投影等技术的加持,虚拟偶像从虚拟的赛博空间走向现实的电视舞台才有了无穷可能。
第二,比之“玩具”阶段,此阶段的虚拟偶像与受众有了更为安全可靠的情感联系。一方面,借助技术,虚拟偶像可以与真人偶像同台演出,受众自然而然地将虚拟偶像想象成真实可感的人,并将其与真人偶像比对,而虚拟偶像的亲切感、无威胁感、永不“塌方”的可靠感抚慰了受众对现实世界的不安;另一方面,虚拟偶像的制作和生产中拥有了更多的参与感和主宰感,以“洛天依”等为代表的虚拟歌手的创作模式几乎全是“众包”,参加电视综艺时的歌曲基本来自UGC 粉丝的创作。“从‘盗猎者’到‘创造者’,显现出极强的粉丝主导性”。[11]正如莱文森所言,此时,“感知经验明显成为社会的、客观的、大众的,因为受众这个实体开始发挥作用。”[12]
2.3 作为“艺术”:跨越时空打造“超现实”语境
传播技术的发展跨越了时空的隔阂,照亮了现实。然而,“传播技术很快就能有效地大规模地捕捉或取代真实的世界……技术实际上已经代理并继续代理着我们的手臂、腿脚和身体”[13],逐步进入“重塑现实”的“超现实”艺术化阶段。于虚拟偶像参演的电视综艺节目而言,此阶段的节目不再是提前设定好程序、套着戏服的人偶在电视舞台上固化的表演,也不再是作为助演嘉宾表演后的“一语不发”,而是虚拟偶像与真人偶像或嘉宾“面对面”交互性的实时直播互动。这个阶段,真实与幻象、现实与表征、人与技术之间的界限都愈发模糊,“非现实不再是梦想或幻觉的非现实……而是真实与自身奇妙相似性的非现实”[14],具备一定的互动能力、初步体现出智能人格化属性的虚拟偶像生命逐渐被生产出来。
在我国虚拟偶像参演的电视综艺节目中,最早体现这种实时“面对面”交互传播特质的应该是虚拟偶像“翎Ling”。2020 年11 月,“翎Ling”以参赛学员的身份现身中央电视台“首档台网互动国风少年选秀”综艺《上线吧,华彩少年》,与真人学员实力“PK”。节目中,与“玩具”和“镜子”阶段仅需输入预先创作的歌词、曲调就可以即时输出表演的“歌声引擎”类的虚拟偶像不同,“翎Ling”借助3D 虚拟数字人智能建模与绑定、AI 表演动画、虚拟直播、实时渲染、语音输出等技术,在完成固定表演任务后还与现场的真人导师直接对话互动,带给受众虚拟与现实结合的独特观感。
随后,爱奇艺推出的《跨次元新星》,尽管是一档网络综艺,却为虚拟偶像专属电视综艺的到来提供了宝贵借鉴。从节目形式上来看,《跨次元新星》与传统的电视真人选秀节目无异,虽在网络平台播放,节目录制却依旧是建构在三次元世界真实的舞台上,有真人扩列师、真人主持人和真人伴舞,所不同的是,节目选拔的对象全部都变成了虚拟偶像。这档综艺,凭借突破性的技术,跨越了次元壁垒,不仅让虚拟偶像如真人偶像一样实时竞演,还通过语音、动作等多模态输出,让虚拟偶像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开拓了虚拟偶像选秀综艺的新模式。
真正标志着虚拟偶像专属电视综艺到来的无疑是2021 年江苏卫视的《2060》。作为国内首档以虚拟偶像为主导的电视选秀节目,《2060》将当时国内26 位性格各异的虚拟偶像汇聚一堂,同台竞技。节目还运用“制作人+虚拟人物”的形式,把一直在虚拟偶像背后的制作人员推到台前,并凭借AR 直播等技术,真正实现了虚拟偶像彼此之间、虚拟偶像与现场嘉宾、虚拟偶像与制作人之间的即时互动。“虚拟现实技术为人们在传统的屏幕之后开启了通向另一个幻想世界的神奇窗口”,[15]《2060》充分借助各类电视虚拟技术,用虚拟突破真实的边界,创造了一个“比真实还要真实”的“超现实”世界。首先,节目运用最新的抠像算法,将传统的电视综艺舞台变成了巨大的AR 绿幕,创建了浩渺梦幻、包罗万象的“星环城”舞台场景,虚拟与现实的舞台背景交错,极大延伸了传统电视综艺舞台的表达形式。其次,在摄录方式上,节目选择“将AR、VR、MR 等多重虚拟技术相融合,最大限度地带来虚拟与现实之间的沉浸感”[16]的XR 技术,在虚拟引擎平台的加持下,将真实摄像机与虚拟演播系统里的机位一对一联动起来,从而实现真实摄像机与虚拟机位同步实时拍摄。再次,节目的虚拟内容制作平台融合了大量最新的软硬件技术,让“虚拟”变成看得见的“真实”。制作团队以虚拟内容制作系统为核心,进行高端VR、虚拟演播室及XR 现场制作;通过引擎平台来实现虚拟灯光设计、渲染等虚拟内容的后续制作;通过动作捕捉房中的VFX 动力绑定技术,将“中之人”的实时动作和面部表情数据采集到动作捕捉系统中,为虚拟人物提供实时的动作和表情;再通过转播车、EEP 系统和虚拟内容制作系统的联动,在虚实相生中完成虚拟节目录制系统的完整回路。
总体来看,与“玩具”和“镜子”阶段相比,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艺术”阶段尽管刚刚拉开序幕,却愈发表现出“人性化”的进化趋势。在技术的加持下,虚拟偶像正以更贴近真实人类的姿态出现在电视荧屏中,他们不再是一组不能交互的冰冷设定,而是可以在现实世界与嘉宾和粉丝简单交流互动,不断成长的虚拟生命,并逐步朝着“更类似人的性格、更像人的声音、更拟人的神态,有更好的情感识别、更好的意图表达、更好的联想能力”[17]的智能人格化虚拟偶像方向演进。
3.媒介“升维”逻辑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未来展望
在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万物互联”“万物皆媒”的新传播途径下,媒介正发生着“从有限输入源、有限时间选择、到无限渠道、每时每刻、无限内容、加之个体化框架的设置,构成了一个生态级的复杂系统”[18]的转变。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作为虚实互动下技术创新的综合体,不仅搭建了现实的电视空间场景,还创建了一个整体性、生态性的虚拟媒介空间,“将现有的媒介形态延展创新,将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升级重塑,将内容生产系统扩容升维”[19],构建了未来超越现实限制的媒介升维新场景。
3.1 技术升维:突破延伸获取媒介“生态位”
每一种媒介都有局限性,都需要在进化中持续改进。尽管虚拟偶像电视综艺带给了受众超越时空界限的独特视听体验,却受制于技术发展的局限性,表现出诸多不足。首先,在建模渲染和网络传输技术方面,目前很多虚拟偶像在电视舞台上的展现还比较差强人意。比如2021 年美国FOX 电视台推出的首档虚拟偶像电视综艺《Alter Ego》,尽管连虚拟偶像“挠头发”“流眼泪”等细致的关键点都被有效捕获和复原,却被观众吐槽“造型过时”“眼神无光”“丑得令人绝望”,在互联网电影数据库(Internet Movie Database)上,《Alter Ego》得分仅为3.1 分;再如我国首档虚拟偶像网络综艺节目《跨次元新星》,其建模也被诸多网友嘲讽为“一群纸片娃娃的选秀”“丑哭了”,加之网络传输等技术的局限,节目还出现了“中途卡机暂停”“展示翻身头却掉了”等尴尬情况,豆瓣评分仅为4.6 分。同样,登上央视春晚的虚拟偶像“翎Ling”被吐槽“面部僵硬一眼假”,担任北京国际电影节元宇宙推介官的虚拟偶像“梅涩甜”被吐槽“建模塑料感严重”。可见,与真人偶像类综艺节目相比,观众对电视综艺节目中虚拟偶像“颜值”和真实感的要求反而更高。
其次,在视觉技术的运用方面,虚拟偶像电视综艺如何超越传统电视扁平的二维影像,真正带给观众三维立体的视觉体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如《2060》尽管分别进行了“全息膜+观众裸眼观看”和“全虚拟录制+观众VR 眼镜观看”两种尝试,也为现场观众带来了如梦似幻的视觉震撼,但是对于屏幕外的观众而言,其观看视角仍然非常单一,视觉效果仍然是扁平的,立体的视觉效果仅能通过后期的技术手段才能实现。加之全息电视、VR 眼镜等硬件设备的待普及,以及节目自身VR 版本的待上线,都使得场内和场外观众的观看效果不尽相同。在媒介感知系统中,“视觉因其生理上的天然优势,占据了整个感知体验过程中的主导地位,极大程度上决定了讯息的内容与形态”,[20]对于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而言,视觉优势应该是其最大的优势,如能真正发挥出来,方能带给场内场外观众一体化的“在场”和“沉浸”体验。
再次,在人机交互技术的运用方面,虚拟偶像电视综艺仍然处于初级探索阶段。“在各种不同类型的角色互动之间,实现观众与媒介系统中预设的角色之间的流畅互动,是最为困难的一部分”[21],电视屏幕上的虚拟偶像要想真正实现与嘉宾和观众的互动,不仅要敏锐地通过人类的声音、表情、肢体动作等来读取非文本信息,还需要听得懂、能回应。这需要智能语音、自然语言处理、知识图谱、情绪识别等AI 技术的协同能力,而这种技术的融合难度较高。加之目前我国虚拟偶像产业链上各环节公司相对割裂,各类技术多为闭环生产,尚未实现协同调优,也限制了多模态人机交互系统发展的速度。根据IDC 最新报告显示,“当前我国的数字人大多处于L1-L3 阶段,即依赖算法驱动肢体、姿态、口型、表情等,可执行简单的决策和操作。未来数字人将实现L4-L5 水平,由数字人自主进行决策、执行任务,完全实现智能化交互。”[22]目前,仅具备初级交互能力的虚拟偶像若想真正在电视荧屏上实现智能化交互依旧是“路漫漫其修远”。
由此可见,在媒介技术不断更新换代的当下,作为一种崭新的媒介传播样态,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要想存活下来,就要综合现有的技术特性,在既有的物质基础上,不断突破技术瓶颈,融合技术创新,找准自己的媒介“生态位”。
3.2 价值升维:以人为本拓展节目“净优势”
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要想更好地发展,除了技术条件外,还必须高度重视现实生活环境,并从新的价值维度来激发人们对于现实生活与未来媒介的想象力,拓展自己的“净优势”。
3.2.1 内容升级,扩大受众圈层的传播半径
在媒体激烈竞争的当下,传统的电视综艺节目逐渐向网络化、精品化、定制化的方向发展,并垂直细分出包括虚拟偶像电视综艺在内的多个赛道。与其他电视综艺节目相比,虚拟偶像电视综艺不是传统电视综艺节目与虚拟偶像的简单复制叠加,也不是“垂垂老矣”的传统电视媒体对“数媒土著Z 世代”群体的曲意逢迎,而是数字时代电视综艺节目的破壁创新与价值重构。
一方面,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必须充分挖掘出自身在视听呈现、超越现实等方面的技术“净利”,并更多地展示虚拟偶像背后的“二次元”以及“元宇宙”文化,从而将电视的二维世界越来越多元且复合地与虚拟世界拼接和融合起来,带给受众更多的视听震撼。要用充满温情与现实主义价值的优质故事作为支撑,以此与现实世界对接,才能有效地令观众产生“情感投射。”[23]毕竟,追逐卓越与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透过虚拟偶像的虚拟皮套,人们更希望通过获得积极正确的价值观,来舒缓现实中的压力与焦灼。
另一方面,在内容方面必须推陈出新,进一步完善虚拟偶像外壳包裹下的电视综艺节目“内核”,创新节目表达方式,并不断寻找虚拟偶像与电视综艺的其他结合点,丰富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的传播样态,拓展内容方面的“净优势”。如除了挖掘虚拟偶像“外表养眼”“能唱会跳”的传播特质外,还可充分发挥其“能编会演”“能说会道”“有趣好玩”“造型百变”“智力超群”的发展潜能,在目前已有的虚拟偶像综艺晚会和偶像选拔类综艺节目赛道外,继续挖掘虚拟偶像与生活体验类、脱口秀类、访谈类、音乐类、美食类、知识竞技类、游戏类、旅游类甚至是文化类电视综艺节目结合的可能性。不过,“一种媒介追加到另一种媒介上时,其结果是转化,而不是简单地相加”,[24]虚拟偶像与其他综艺范式的结合不是互不相容的拼贴,而应如颜料入水,在汇聚交融中创造出五彩斑斓的电视综艺新世界。唯有如此,虚拟偶像电视综艺才能打破次元壁垒,扩大受众圈层,从“小众”走向 “大众”,让客厅电视的主力军——不大了解“二次元”文化的中老年群体也能愿意看且能看得懂。
与此同时,尽管当下批量化的虚拟偶像被生产出来,但它们中绝大多数都禁不住行业的“大浪淘沙”,崭露头角的只是少数。究其原因,与其背后的生产和运营成本关联很大。根据公开数据显示,设计一个虚拟偶像形象需花费10 万~100 万元人民币,而其后续的内容制作和智能驱动则至少需要一年200 万~500 万的持续投入,如超写实虚拟人“柳夜熙”的制作团队曾表示,“一条柳夜熙的短视频成本约几十万元”[25],平均每秒1 万元。而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中涉及的技术更为复杂,比如《2060》的技术制作团队就高达200 人。加之节目制作周期更短,每一个美轮美奂舞台效果的背后,都需要大量“燃烧的经费”和众多的人力支持。因此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还需不断克服制作成本高昂、制作周期紧张的发展瓶颈,探索更“省钱省力”的节目生产流程,并在“造星”的同时帮助更多的虚拟偶像走上可持续发展的综艺之路。
3.2.2 以人为本,拓展“人性化趋势”的同心圆
技术发展的趋势是越来越像人,而媒介技术的进化始终致力于满足人类的需求与选择。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要想更好地存活下去,就必须遵循媒介演化的“人性化趋势”,明确以人为本的底层逻辑,在满足人的需要的同时,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节目应更好地升维受众的感知体验。一方面,节目应更好地打破技术瓶颈,让“纸片人”真正“活”起来,并突破时空局限,给荧屏内外的观众带来更有沉浸感和交互感的观感体验。另一方面,节目必须贴合人的需要来创设节目中虚拟偶像的“人设”。不要与受众没有任何情感联结的虚拟偶像;不要“千人一面”毫无个性,在“机械复制下灵韵丧失”[26]的虚拟偶像;不要停留在二次元世界“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拟偶像;当然,也不要太完美无缺,让受众陷入“诡异谷”的虚拟偶像。
节目应更好地补偿受众的情感需要。虚拟偶像本是漂浮在虚拟世界的影像,在技术的助力下,虚拟偶像有了完美的“数字身体”,成为人格化的物。尽管“肉身缺席”,却依旧如真人偶像一样,满足着受众对偶像崇拜的心理需要,而在技术的加持下,虚拟偶像还具有真人偶像所不能比拟的优势。比如,纵然他们从二次元世界走向了现实世界,次元壁带给他们的保护膜却一直都在,任岁月变迁现实世界改变,他们的“人设”永不“坍塌”,才艺一直“在线”,外表永远“如初见般美好”。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要想更好地存活下去,就需要让虚拟偶像带给受众更丰富的情感体验,更好地补偿受众对虚拟偶像崇拜与信任、情感投射、娱乐社交、完全认同和关系幻想的心理需要。
节目还应进一步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整体看来,目前我国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受众群体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虚拟偶像原有的“二次元”社群的粉丝群体,这些粉丝群体又一般分为四种类型:利用各种软件和技术来支持虚拟偶像创作的“创作型粉丝”、不参与创作却将虚拟偶像或其背后的“中之人”当作迷恋对象的“迷恋型粉丝”、不创作不迷恋只喜欢和虚拟偶像玩耍的“玩家型粉丝”和只是对虚拟偶像感兴趣的“一般型粉丝”;另一个是“三次元”电视综艺世界的粉丝社群,大概也包括三种类型:真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带来的“死忠粉”,综艺节目靠自身品牌效应吸引来的“铁杆粉”以及纯粹对这种崭新的综艺形式感兴趣的“路人粉”。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要想更好地发展,就应该更好地打通受众的次元壁垒,不仅要激发原“二次元”社群粉丝群体的养成、陪伴和生产热情,还需提升“三次元”电视粉丝社群的参与、交互和分享体验,从而创造出一个更为庞大的电视再生性文本体系。
结语
从“玩具”到“镜子”再到“艺术”,从“前现实”到“现实”再到“超现实”,技术逻辑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持续演进,并将继续演进下去。但“任何技术效应都在人身上产生新的平衡,平衡又产生全新的技术”[27],媒介技术的进化始终致力于满足人类的需求与选择,呈现出一种以人为本,“媒竞人择”的进化趋势。媒介升维背景下,如虚拟偶像一样的新生媒介正通过补救性发展的方式推动电视综艺媒介功能的不断完善。不过这种补救并非用新的技术替代旧的技术,而是人性化驱动下的修正和补救。在媒介产品和媒介样态无比丰富的当下,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如能更好地契合人类发展的生理、心理和社会发展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净优势”,最终会站稳属于自己的媒介“生态位”。
不过,“两种媒介杂交或交会的时刻,是发现真相和给人启示的时刻”[28],当下虚拟偶像的“野蛮生长”及其与电视综艺节目的“交会”也带来诸多新问题亟须重新审视和反思。首先,作为象征行为的一种“异化”,虚拟偶像电视综艺可能会加剧人的“物神崇拜”心理,消解人的主体地位。作为人类创造的“栩栩如生的,但是没有生命的人类现实替代品”[29],虚拟偶像替代了真人偶像,逾越成为支配人、统治人的“神”,使人陷入对自己制造的产品的崇拜中无法自拔,最终为物所奴役。其次,节目会进一步模糊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人类实在的躯体异化成抽象的图像,割裂了人们与其他人以及自然背景的联系”[30],人们沉湎于技术带来的“虚幻真实”感受,把节目的“仿像”当“真实”,把媒介虚拟时空环境当现实环境,游走于真实与虚拟之间,最后不仅分不清梦与现实,还可能在重回三次元现实世界后,产生浓浓的“在场孤独感”和现实无力感,并会用虚拟世界美轮美奂的视觉震撼来与其他“纯三次元”电视综艺节目比对,或将虚拟偶像与其他真人偶像比对,从而对现实世界心生抱怨或不满,最终产生疏离感。
然而,媒介的进化,“是由人指引的媒介的演化,是增加我们交流选项的进化”[31]从“人形”到“人格”,不管虚拟偶像电视综艺的技术和价值如何升维,“在所有技术、媒体和其他事物的背后,是我们人类的理性。”[32]相信理性的光芒终会穿透黑暗四处张望,让虚拟偶像电视综艺节目朝“人”的方向更好地演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