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先民乐农忙
2023-02-03石钊钊
石钊钊
华夏文明自古便是以农耕文化为主的悠久文明,当我们的先祖在黄土地上辛勤忙碌之时,也正是农历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土地在中原文明中常被认为是“母亲”的化身,她伴随着春雨的滋润涵养万物,也滋养着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当寒冬拂过苍茫大地,回暖的春日也预示着农忙的开始,这正是质朴的东方人对脚下热土的珍视。
开始使用农具
自上古时期开始,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已经在河流冲击的平原上种植经济作物。位于浙江余姚地区的河姆渡文化有着发达的犁耕稻作农业经济,浙江省博物馆收藏有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带藤条残木柄骨耜(图1)。这件农具以偶蹄类动物的肩肿骨制成,古代先民手持骨耜耕作时可手握木柄、脚踏插入横孔的木棍,即可轻松以耜翻土。这件新石器时代的出土农具不仅是河姆渡文化稻作文明的重要实证,也证明在此时除了使用石器外,也出现了更适宜水田耕作的骨质农具。农耕滋养下的河姆渡人在生活富足之余也将纺织、漆木器为代表的手工业文明系统化、专业化,使之成为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并逐渐影响社会阶层的划分。这种在农耕文明影响下出现的权利体系,也成为上古文明具备早期国家形态的滥觞。
西周是中国礼制的完备时期,在经历了商朝的统治后,周人已经意识到礼制对于农耕文明具有深刻而长远的影响。周礼中有关于“迎春”的祭祀,当时的周人在仪式之前需要提前以纸札、竹篾制成象征春日农耕的春牛,并取象征丰收的五谷填满春牛的腹部。掌管祀时之职的芒神以竹鞭抽打春牛,借以祈愿新年五谷丰登、平安喜乐,颇为生动活泼。
借助牲畜之力
敦煌莫高窟作为中西文明交流的宝库,在保存佛教美术瑰宝之外也融入了许多中原的农耕文化。现存莫高窟南区中部的第23窟是敦煌的代表性洞窟之一,其主室初创于盛唐时期,前室及甬道部分在中唐吐蕃统治时期与晚唐五代时期曾有重修。主室覆斗形的窟顶四披分别绘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 观音普门品”“弥勒经变”“阿弥陀经变”题材佛教故事,四壁则以西壁开龛塑像,北、东、南三壁则以联通叙事的形式绘“法华经变”故事情节。
让我们将目光置于主室北壁,此壁画面中央绘佛说法图尊胜画像,围绕中心说法图分别绘表现“法华经变”中的“序品”“方便品”“譬喻品”“信解品”“授记品”“从地涌出品”等故事。此壁画左上角“牛耕图”壁画(图2),描绘新绿之中乌云层层,普降甘霖下水天一色。其右侧四块新田浓绿葱葱,一农人肩扛两捆金黄的麦穗正行走于田埂之事;左侧留白作牛耕图,画中一农夫正于田间牵黄牛耕田,牛身挂直辕,后置铁犁,农夫左手持鞭高高扬起,画面生动别具风味。按考古出土文物看,唐代已经广泛运用“一牛耕田”与“二牛抬杠”等耕犁方式。
此时的耕犁以铁质为主,不仅有长直辕,也出现更为适合江南深耕的曲辕犁。敦煌所在的河西走廊地区此时已普遍出现铁犁牛耕法,壁画中的直辕犁不仅适用于河西地区平浅的土壤、具备耐用的特质,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时期敦煌地区铁质犁头的广泛使用。此幅农耕图下有四人于地头席地而坐,正于田间休憩饮食,敦煌的画师通过牛耕、麦收、欢宴将敦煌地区的农耕形象保留于千年壁画之中,成为难得一见的古代农业绘画典范。唐代经变绘画盛行,其中“法华经变”常以天降甘露表现农耕丰收场景,滋润的青苗与丰收的喜悦不仅表现出佛法对世间众生的无限护佑,也表达了当时人民期许美好收成的愿望。唐代时期敦煌粮食生产颇为富足,不仅供给自身用度,也成为戍卫边疆的重要储量基地。粮草丰沛的敦煌不仅成为当时沙漠绿洲的富饶之地,也因此成为丝路商道的重要枢纽,将东西文明汇集于此。
我国古代农业文明颇为发达,最早所见以牛耕地至迟不晚于东周时期。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汉画像砖《牛耕图》(图3)出土于徐州睢宁地区,画中不仅生动表现了汉代先进的“二牛抬杠法”的农耕,还细致地将耕牛肌肉的线条刻画出来,从侧面增添牛耕场景的生动性。而甘肃嘉峪关五号墓出土的耕牛题材彩绘砖画,则利用绚丽的色彩记录了1600多年前先人利用耕牛犁地的生活场景。仔细看来,画中还着重描画出农人滴落的晶莹汗珠,好似滋润了农田,将人的情节性表达得淋漓尽致。
农妇参与其中
敦煌榆林窟第2 5窟是中唐吐蕃占领时期的重要洞窟,按主室北壁“弥勒经变”故事画上藏文题记并结合壁画中吐蕃风格故事推测,此窟应建成于吐蕃占领瓜州之时,而吐蕃当时还并未占领沙州地区,即大历十一年(776年)至建中二年(781年)之间。此壁“弥勒经变”壁画表现依据《弥勒下生成佛经》内容绘制,中心画面以弥勒龙华树下成道后三会说法题材为主,周遭场景则生动表现弥勒降生时的阎浮提世界美好种种,如“一种七收”“树上生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等等。其左上“一种七收”壁画(图4)原根据鸠摩罗什大师翻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果尔时阎浮提中常有好香,譬如香山流水美好、味甘除患、雨泽随时,谷稼滋茂,不生草秽,一种七获,用功甚少,所收甚多,食之香美,气力充实。”画中布局有下至上,一男子头戴笠帽,正以“二牛抬杠法”驱赶一红一褐两头耕牛拉动犁头,将脚下土地深耕成畦;身后一农妇双手捧箕,正沿着新耕的田垄播撒种子。画面左上,一片片庄稼茁壮成长,正有一白衣农人健步前弓,手持镰刀奋力收割。于此播种、收获上侧,有男女二人堆谷扬场,左侧男子持钉耙将稻谷高高扬起,右侧农妇则持帚将落下的稻谷归拢一处。在这样欢快的丰收场景之后能见高僧讲经图,可见当时佛教在宣扬的其思想时也将华夏文明的“人本农事”作为其重要的艺术创作题材之一。
從大历史观看来,中国人对农业的重视与尊崇似乎不为自身所在的阶级地位而定,而是一种关乎全民、上下一致且通感深刻的社会普遍信仰。自周礼形成之时,西周先民即以“重食”为主,大量的盛食器成为周代礼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以“列簋”配合“列鼎”制度表现权利,还在西周晚期将青铜礼器的形制逐步细化,创制出簠、盨等盛装祭祀黍、稷、稻、粱的食器来区分不同阶级与功用。农人对农事的关心,本身也是一部中国古代节气史,以农时为主的中国农历也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