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馈赠（组诗）

◎古月

风吹草动

这样的落日里

我是多么容易看到那些风吹草动

荒草在一节一节枯黄下去

我的心也会响起那隐秘的风声

在湿漉漉的黄昏

叶子在风中点头低语

向温热的时光表达

深深的谢意，应和着最朗目的盛放

当槐米以种子的情怀落地

湿润的草丛间

一定会传出更多成熟的消息

而风声有时离我很远，有时离我很近

它好像总是带着无比的倦意

窗前的那棵梧桐树

这时才铺展开全身最脆弱的叶子

我本草木，喜爱夏雨之夜，也喜爱八月

君临，赐我的一片盎然

我看到风吹草动，也看到细雨之下更深的

绿色，已覆盖每一寸裸露的土地

几树新枝和夏日争艳的影子，撑起了

此时完整的秋色

秋天，它弱弱的孤独是静美的

风吹草动里

一抹抢眼的白，就是我的孤独

雨中的心事

今天的雨不大，却能装下心事以及

往事里的一些时光

也许萤火虫不再飞舞

也许国槐花比去年又多了一层

一直觉得一定记得那个夏天的雨

现在已是多年以后

仍记得小村的晨光暮色

也记得清凉的风和鸣蝉

像是乡亲们发出的呼唤

一点点地把暮色染浓

听不到远处的鸟鸣，只有深情地凝视着雨

仿佛谁在诉说，还是应该感谢风

感谢鸽子飞过时留下的、雨天的完整

这个博物馆的广场上有着那么多水的闪光

还有那么多心事，那么多细致的安静

在这样的雨天

我会更加向往八月之后的蔚蓝

丹桂飘过古城所有天空

此刻，那两只蝴蝶俯伏在花草之间

仔细地倾听着这个寂静的黄昏

旋律

秋色的旋律在一片又一片地诞生着

风一再提醒影子是真实的

忽略即将到来的盛大的、变换的秋天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旋律

这闲散又慵懒的生活

在无人应答的安静中

和嘈杂划清了界限

此时，我坐在窗前，

看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在静静地迁徙

听窗外一阵一阵的微风吹过

留下秋天一贯的舒缓的旋律

如在云隙间掉落的这束阳光

在这个八月的午后

照着我，并和我一起沉默

在时间的牙齿里

还是做一片新鲜的秋色吧！

在这样的旋律里

我读庄子陶渊明，读唐诗宋词

最重要的是读自己

夕阳和野花被风吹得白闪闪

在不停地招手

光阴就这样老了

青莲

我怀着悲喜交集的心情，看到那朵青莲

为了经常看到它

我为它准备了一个秋天的云居湖

从此，我每天散步到这里

那周围遍长着灌木

它们还没有被命名和认领

它们的枝条上至今仍留着冰凉和寂静

潮湿的夜晚，潮湿的湖水深处

时间就会缓慢地滴落在那朵青莲之上

风，掠过飘坠的叶片间

仰起脸，就会看到

无数蜻蜓和蝴蝶在喧响，在嗡鸣

在旋转，有时也被秋风粗鲁的手指翻动

还有垂临的星空，更多的时候

我坐在湖边，望着它，像石头一样沉默

它们属于枝繁叶茂的家族，脉络清晰

在无边的秋色里

又像一卷古旧、酥脆的典籍

如果不是有鸟鸣划过耳边

谁也不会知道你的

沉寂与矜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神话一样的存在着

既清澈无比又柔情似水

像冰也像火，更像我的姐姐

风吹来

风吹来时，时光成了慈眉善目的响器

在不复相见中，秋天

在一边开花，一边结果，一边无言

芦苇站在没有水的岸边，就像生活在别处

总觉得一生太短，像清茶一盏

而我此刻

在等一场天黑之前吹来的秋风

因为这些落在人间的清白使万物朴素

夏天一下子就老了

发白的阳光成为它的拐杖

即使命运在另一头不时抖动线端

我们仍如麦芒，站在秋野里

站在闪光事物的背面

似乎它留下的每一个字

都和我们隔着万水千山

又一年秋天，又一场风吹来，回望收成

耳边敲击着高尚和腐朽，世态炎凉

往来穿梭，古老而神秘的事物

反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仿佛与神重逢

河岸也被风吹得一片花白

飞上父亲的眉梢和

发梢，浸出的盐粒把它们全部腌制成白色

蓝天蓝，白云白

这壮观的正定蓝

连那白云也都白干干净净的

没有一丝杂质

好像要带给我们一世的温情

总是让人怦然心动

博物馆草坪还在浓浓的绿着

长长的夏天还没有结束

那浓浓的草香也在弥散着

使我在鼻腔里打出一个浓重的喷嚏

只有鸽子在一味地、悠闲地走着

其实，我从不指望你总是多么清晰

时间在这时已经失去了意义

夏天也是一个动词

流逝之物都有着扑朔迷离的

美，而永恒却一再被改写

有的还没学会开花，就已开始飘落

蓝天蓝，白云白，又以固有的姿势展现着

在天空这片璀璨的霞光中

一次次嵌入尘世的河流

并走向了生活的背面

总是有风吹来，蓝天蓝，白云白

在我的

守望里尽显它的情怀

白天是绿叶，晚上是街灯

大风车

风来时，伸出手或者在风中站立

总能找到童年的感觉

那时害怕涌上来的暮色

害怕顺着时光的河流，慢慢散步、远去

大风像怀抱，紧紧抱住我的车子

时间成为透明的碎片

黄昏中的一天竟是如此的遥远

把世间的爱，深切感悟一遍

大风依然在吹，石头依然沉默

适合现在驻足

疲惫的旅程，沐风，洗面，净心，放飞

心底的激情，写无声的诗

在月光荡漾的故乡

听风，听雨，听夏虫呢喃

月亮下的故乡，在我的印象里

它是那么圆，那么美

像风的清澈和晶莹

在这样的时光和风里，今年的秋天来了

古城的蒲草还是那么光鲜

在风里我抽出其中修长一枝

像端详一把利刃

在大风里，它们一半透明，一半碧绿

此刻，落日也和我们一样

有着欲言又止的忧伤

等你，在秋风的入口

漫山遍野的草在一节一节地黄下去

连风都忘了自己的味道

在这无边的景色里

等你，在秋风的入口

故乡的菊花就要开了

弱弱的柔情，泪滴洗涤着昨天的往事

季节的河流太短，有时划不开一叶轻舟

却留下无法抚平的伤痛，长歌里的秋天

有时竟然飘满尘世的气息，高过了云朵

时光的来前去后

总会看到那一晚的月光和易碎的秋天

风把果实吹红时，也把一树的树枝吹红

唯有砸在秋天的那两枚果实

还硬硬地存在着

旷野，无边的寂静

看一群候鸟无声地飞过落日

多少年了，我坐着循序渐进的船

把秋天当作刻度来衡量时间

当我们抬头仰望的时候

却好像从未认识

只好在秋风的入口等你

在细碎的光影里，秋风的齿痕依旧清晰

一切都用来原谅

万物也都安静地待在人间

海风把衣服吹得鼓起来

每一次站在海边

勤勉的海风都会把衣服吹得鼓起来

这些都无关紧要

已经到了删繁就简的年纪

我早已习惯在这时高喊一声

浩荡的海，一次又一次地把风安放在身上

一些海水埋葬一些海水

用最纯洁的语言作悼词

在洁白的沙滩上

我跟在一只海鸥的身后

像一直跟着我的姐姐

有些话，一说出口就消失不见了

而海风把衣服吹得鼓起来

竟是那样的形象

冲击着我们的视线和神经

本就是一件很安静的事

也不必那么用力

竟然复活了一个久远的黄昏和无言的往昔

那些从未言说的事物

注定会跟你一起沉默

傍晚的钟声响了起来

使我无法措辞的敬畏与茫然更加浅显饱满

像蝴蝶一样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