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鸭跖草

沈碧荷

大道直行，典型的江南宽泛静寂的秋分路，偶尔有旋转着飞轮状翅羽的翠鸟，隐入悬铃木华盖。春寒料峭的日子，辽阔的天空蓝得清纯，视线越过平坦的田畴，虽然绿得沉寂，绿叶、树木、砂砾，都闪现着圣洁的光彩，每一个生命定是捭阖跌宕。海黄山，四十多年前，我曾在海岸引向的制高点，如今已被农业示范园区围得严严实实。

通向海黄山顶就一条高而陡的水泥台阶，信步而上似有“稍疑地脉断，悠若天梯往”的情趣，台阶的弧度偏南一转，整个山顶分成灰綠两色，北坡呈现火山岩地表，席卷过的灰暗狼藉，如戈壁险滩，有几位远道而来的男女，自带一个个马甲袋，捡拾灰岩于袋中。我正疑惑于此物的用途所好，他们说，这是最适宜种兰花的花肥，准备埋在自家花园里，等来年蕙兰满芳丛。可是我还是不解，兰花宜种在溪边，映水的兰花连空气都是香的，这可是唐代樊川居士在前年前就证实了的。

看他们上坡下坡的忙碌，偏僻之地并不寂寞，山皮都成了抢手货。南坡与北坡相比，地表细腻得多，绿植战战兢兢在寒风中颤抖，最高的建筑应该是水文标志或是灯塔吧，沿着浅沟向前，脚边是锈迹斑斑浇筑于混凝土中，用来系船绳的钢筋环扣，皮实而牢固，依然能感受到昔日海涛澎湃、激流勇进的磅礴气势。沧海里的小岛，被海洋推上陆地，小岛成就山脉，突兀在地平线上。

有朋友提议，海岛上最多的是中药材，看看有什么稀罕的草本。一时兴起，学仙翁捣药，低头寻找，攀爬的葛根样貌像巨大的灰蛇，根节处才露出嫩绿的幼叶，蕨类破败的枝叶还来不及修复，最多的莫过于“鸭子的小脚掌”，青绿的水灵绿植，小小的似竹叶又似柳叶。然而，当真要相比起来，竹叶的颜色会显得清淡许多，柳叶的叶片逊色且轻薄了分量。看，“小鸭掌”中间的折痕恰巧呈立体感，娇小又坚强的鸭脚趾，多得像藤蔓绵延伸长，一直到天际线，山风吹来，雀跃着，鸭掌与鸭掌之间的茎几乎可以省略掉，一群鸭子留下的轨迹，灵物不知飞向何处。我掏出手机，在浏览器写了个“鸭”字，立马跳出“鸭跖草”来，真的是太有形了，海黄山上的鸭跖草。向东极目远眺，田畦嫩黄青绿镶嵌，天边一缕白色才是海的边界，脚下无疑是太阳最先照耀的地方呀。

今年的夏日出奇的炎热，人们用百年一遇来安慰自己，数着紧挨着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这么多天过去了，老天剩下的日子里，炎日将会慢慢地消停吧，明年一定会清凉许多吧。

花坛里的绿植无处不在接受着太阳的炙烤，虽然也是早晚勤于浇水，然而一不小心，一颗颗、一蓬蓬似火燃烧过后的枯黄，惨不忍睹，毕竟每天持弄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一旦焦枯，定会心痛不已。

太阳还是一天比一天的火辣，除了奄奄一息的铁芥菜和铁树以外，一缕翠绿的鸭跖草进入我的视野，是什么时候抽芽的我不得而知，细脚伶仃地依附于铁树的支脉，攀爬着向上。与海黄山上的鸭跖草相比，这些个叶与叶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许多，仿佛要与高大的铁树比肩一般，清风吹来，小鸭跖的叶片如万国旗帜，在热浪里摇摆。

每天早晚时分，总要关注这缕小草。孩子们上学的日子临近，在鸭跖草的草尖跳出蓝色的小花。正好捧起汪曾祺先生的《栀子花开六瓣头》，酣畅淋漓的那句：“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接下来介绍的是“淡竹叶开浅蓝色小花，如小蝴蝶，很好看。叶片微似竹叶而较柔软。”鸭跖草别名就叫淡竹叶，具有清热解暑的作用，原来它悄悄地生长，是给予人们不时之需，这样想来，稍稍卸下一份烦热的心境，花蕾中一点金黄的点缀，甚是可爱至极的样子。

鸭跖草别名碧竹草、淡竹叶、蓝姑草、耳环草等，四百多年前已录入《本草纲目》，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与它药配伍，可治喉痹、赤白痢等。原来它在风中的招摇，只为让人注意，它能减轻热毒对身体的侵害。

此时，在海黄山上，鸭跖草应该快爬上山的北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