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城乡4-5 岁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比较研究

侯 佳，袁 晨

（1.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幼儿教育学院，陕西西安 710100；2.西安市第一保育院，陕西西安 710054）

一、问题提出

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自19 世纪80 年代起源于国外，掀起了研究儿童社会认知发展的浪潮。其广义被定义为关于心理的各种知识，狭义被定义为一种抽象并可解释因果关系的系统，是儿童对信念、愿望、情绪等基本心理理论因素的理解，以及儿童关于这些心理因素与行为关系如何相互影响的知识，是个体对他人心理状态与他人行为两者关系的推理和认知［1］。心理理论的良好发展有利于与他人进行良好的社会交往互动，从而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人类正是通过对他人情绪的认知、理解来决定自己与他人交往时的行为，从而发展出同情、分享、助人等亲社会品质。Shatz等人研究3-4 岁不同社会背景下幼儿的心理理论发现，社会地位高的幼儿的错误信念理解能力显著高于社会地位低的幼儿。同年龄阶段幼儿非独生子女心理理论发展水平显著高于独生子女［2］。赵欣等研究者发现4-6 岁儿童的社会善念理解能力与心理理论的发展呈显著正相关［3］。Sluahgter的研究发现，被排挤幼儿对于他人心理状态的理解能力远没有受欢迎幼儿的好［4］。Badenes 的研究发现4-6 岁不受欢迎幼儿在欺骗任务及白谎任务上理解能力都低于受欢迎幼儿［5］。

已有研究多集中在对幼儿心理理论能力获得的标志、年龄阶段及影响机制等方面的探讨。如Freeman 认为成功通过“错误信念任务”（False Belief Task）是获得心理理论的首要特征［6］。Flavell的研究指出3 岁幼儿心理理论理解能力仅留于表象，4 岁之后的幼儿才具备有区分外表和真实的能力。Wimmer 和Perner 研究发现学前阶段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水平存在显著差异［7］。Davies开展的跨文化的研究发现不同文化背景的幼儿在4 岁左右能通过错误信念任务［8］。国内学者方富熹研究发现4-5 岁是幼儿获得“心理理论”的一个重要阶段［9］。还有一些研究是聚焦于探讨家庭因素对幼儿心理理论发展的影响，发现家庭中兄弟姐妹数量以及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游戏方式、家庭言语交流、父母教养态度、家庭背景、隔代抚养情况等均对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有影响。此外，还有较多研究聚焦于探讨自闭症、听力障碍等特殊儿童的心理理论发展。

通过对以往研究梳理发现，针对中国西部地区城乡幼儿心理理论发展的对比研究较为欠缺，且在测查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时，较多的研究偏向于将错误信念理解能力作为儿童心理理论发展的标志，然而如果要全面评估幼儿心理理论的发展，仅依靠错误信念作为判断标准是不够的。心理理论是对心理状态（mental state）的综合性理解，心理状态不仅只包含信念，也包括意图、愿望、情绪等。近年的研究也显示在获得错误信念理解能力之前，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并非完全没有［10］，15 个月大的婴儿就能通过内隐信念任务（Implicit Belief Task）［11］。3 岁之前的婴儿可以通过理解他人信念理解和预测他人的行为［12］。Wellman 也强调幼儿在理解信念以前就能理解他人的愿望和情绪，不能将错误信念作为判断儿童是否获得心理理论的唯一指标［13］。儿童心理理论与情绪理解发展具有相同的发展趋势［14］。因此，本研究在比较城乡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时不仅关注幼儿推断错误信念的能力，还增加了对幼儿情绪理解能力的测查。期望通过经典的信念理解任务及情绪理解任务揭示城乡4-5 岁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水平及差异性，引发教师及家长重视幼儿社会认知尤其是心理理论的发展，为其教育实践提供理论借鉴，进而提升亲子互动及师幼互动的质量，为幼儿终身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选自陕西省西安市某公办幼儿园（城市组）和渭南市某乡村幼儿园（农村组）4-5岁幼儿共40 人。研究者首先以实习教师身份和幼儿相处一个月，在征得主班教师及幼儿家长的同意后，进行有关心理理论发展水平的研究，参与被测试幼儿均是发展正常的幼儿，语言交流无障碍，无任何身体及智力缺陷。被试中城市组幼儿20 人，性别均衡，农村组幼儿20 人，性别均衡。经独立样本t 检验两组被试的年龄没有差异，t=-0.548，P=0.676。

（二）研究工具

针对城乡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水平测验由错误信念理解任务和情绪理解任务组成，研究范式参照了经典错误信念理解任务及莫新竹研究中的情绪理解任务［10］。其中，错误信念理解任务包含6 个维度：推测信念、外表真实、区分信念、冲突真实、外显错误信念、意外地点；情绪理解任务包含4 个维度：情绪命名、情绪识别、情绪观点、原因解释任务。实验材料包括：两个不同性别的玩偶（男孩叫多多，女孩叫莉莉）、一块巧克力，一个篮子，一个盒子，一个泡沫仿真苹果，一个真苹果，正反两面故事卡片，玩偶小熊，文具盒，背包，笔，鸭梨。四种表情图片分别为高兴、恐惧、悲伤、愤怒各2 张，共8 张。以男孩、女孩为主角绘制的情绪理解任务卡片各一套，每套包括：描述四种基本情绪的观点采择故事4 张、情绪原因解释故事8 张。

（三）研究程序

1.主试与测验地点的选择

测验主试为研究者本人，在测验之前主试与带班教师模拟测验流程，熟悉测验的问题与计分方法。测验地点设在幼儿熟悉且安静温馨的教师办公室（与幼儿活动室相邻）。测验过程中采用个别施测的方法（提前将录音设备放置隐蔽处录音），被试与主试分别坐于桌子两侧，主试请幼儿与其做游戏并介绍玩偶开展测试任务。测试中主试用语简练准确，测试完请幼儿离开后收听音频进行评分，然后再邀请另一幼儿。

2.测验步骤

首先，主试邀请被试玩游戏，先介绍与该被试性别相同的玩偶名字使幼儿熟悉玩具、放松心情。然后与被试依次进行信念理解任务测试和情绪理解任务测试，主试用测试记录表记录答案。测试过程中为使被试更容易理解测试内容，主试用道具模拟场景及内容。如果被试对问题不作回答，主试为被试提供测量表内的选项。如果被试没用语言回答，而用手指向相应的物体，结果有效。在测试时，主试语言生动，保证被试理解主试表达的意思，玩偶性别选择与被试性别一致（具体操作流程见表1、表2）。

表1 信念理解任务测试

表2 情绪理解任务测试

3.评分标准

信念理解能力测试中各题目答对得2 分答错得0 分，情绪理解能力测试中各题目答对得2 分，答错得0 分，区分出消极或积极得1 分。心理理论各项的测量通过率中，幼儿该项得满分即为通过。各项满分值如下：推测的信念2 分，外表真实信念4 分，区分信念2 分，冲突真实信念8 分，外显错误信念2 分，意外地点8 分，情绪命名8 分，情绪识别8 分，情绪观点8 分，原因解释任务8 分。

4.统计与分析工具

对测验数据进行梳理并用spss20.0 数据分析软件进行数据分析。

三、研究结果

（一）城乡幼儿心理理论发展的差异性

以信念任务总得分、情绪任务总得分及两者之和即心理理论总得分为检验变量，以城乡为组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显示（如表3）：心理理论发展水平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3.373，df=38，p0.02＜0.05），即城市与农村4-5 岁幼儿发展水平存在显著差异。城市4-5 岁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水平显著高于农村4-5 岁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水平。其中，信念理解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2.185，df=38，p0.035＜0.05）即城市组在信念理解任务中显著优于农村组；情绪理解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3.373，df=38，p0.01＜0.05）即城市组在情绪理解任务中显著优于农村组。

表3 两组幼儿信念理解及情绪理解得分比较（M±SD）

（二）城乡幼儿信念理解结果比较

以信念任务的各项得分为检验变量，以城乡为组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两组任务得分，即两组被试的各项平均成绩的独立样本t 检验（见表4）结果显示，推测信念、外表真实、区分信念、外显错误信念、意外地点任务的方差齐性检验各项均不显著（p0.05），即两组各项的方差齐。两组冲突真实信念得分之间存在显著差异（t=2.357，df=38，p0.05），即城市组幼儿冲突信念理解能力显著优于农村组。城市组幼儿除区分信念任务得分低于农村组外，其余任务得分均高于农村组。两组幼儿在意外地点和外显错误信念任务中的得分不高。

表4 两组幼儿信念理解各项任务得分（M±SD）

（三）城乡幼儿情绪理解结果比较

以情绪理解任务的各项得分为检验变量，以城乡为组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两组任务得分，即两组被试的各项平均成绩的独立样本t 检验（见表5）结果显示，情绪命名、情绪观点、原因解释任务的方差齐性检验不显著（p0.05），即两组的方差齐。情绪命名任务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4.474，df=38，p0.01），情绪观点任务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3.701，df=38，p0.05）即城市组情绪命名和情绪观点认知能力显著优于农村组，其余两项不显著。

以情绪类型各项得分为检验变量，以城乡为组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两组任务得分，即两组被试的各项平均成绩的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显示（见表5），恐惧、伤心、愤怒的方差齐性检验不显著（p0.05），即两组的方差齐。恐惧各项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2.695，df=38，p0.05），伤心各项得分两组间存在显著差异（t=4.429，df=38，p0.01）即城市组在情绪理解任务中幼儿对恐惧和伤心的各项识别得分显著优于农村组，高兴与愤怒各项得分无显著差异。

表5 情绪理解各项任务及各类型情绪得分比较（M±SD）

四、讨论

（一）城乡4-5 岁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水平的比较

研究发现城市与农村4-5 岁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水平呈现显著差异，城市组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水平高于农村组幼儿。在信念理解和情绪理解测试中他们的发展水平均表现出显著差异，这与莫新竹等人所揭示的城市与乡村幼儿在错误信念发展上没有差异的研究结果有所不同。一方面可能与样本数量以及地域教育经济文化水平的差异有关，另一方面也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已有研究显示：父母的文化程度与幼儿的心理理论成绩呈正相关，尤其是母亲的文化水平对幼儿心理理论任务成绩影响显著，母亲文化程度越高，幼儿心理理论任务成绩越好［15］。母亲早期的心理状态语言的运用与幼儿的心理理论能力呈高相关［16］。研究者通过与幼儿主班教师交流发现，本研究中农村组幼儿母亲的文化程度整体低于城市组幼儿，更为关键的区别是：城市组幼儿的母亲在教育内容及方式的选择上优化程度更高，如在亲子互动过程中更注重与幼儿开展引导式的交流，注重早期阅读及亲子游戏，这可能影响了幼儿的心理理论发展。此外，研究者推断城市组幼儿在心理理论发展水平上优于农村组的原因除了身心随年龄发展心智提高及家庭因素以外还存在某种社会认知变量对信念理解产生的影响，日后可进一步对城乡幼儿的执行功能、社会观点采择能力等开展更细致的研究。

（二）城乡4-5 岁幼儿冲突真实信念理解的差异性分析

冲突真实信念任务考察幼儿在理解信念推理基本规则的基础上，依据他人当下的真实信念推测他人行为，只有在成功通过冲突真实任务后，才能最终理解错误信念［17］。本研究的冲突真实信念任务需要幼儿以小熊的视角来观察眼前的图案即苹果在篮子里，而非自己看到的苹果在桌子上，这种空间的及视角的变化对幼儿推测他人信念及做出准确判断产生了干扰。研究发现农村组幼儿的冲突真实信念理解水平显著低于城市组幼儿，在测验过程中无法抑制自己关于物体位置的真实信念，即认为小熊看到的苹果位置和自己看到的一样。研究者推断这可能与幼儿的执行功能有关。国外学者Leslie 等人指出个体需要利用执行功能帮助其在特定的推理情景中对多种备选的心理状态进行合适的判断和归因分析，从而使个体做出正确的判断。相关的认知神经心理学研究也证实了个体心理理论发展过程中执行功能发挥着重要作用［18-19］。结合城乡幼儿的社区、园所环境及家庭背景的现实差异考虑，农村组幼儿所处的教养环境更多强调其知识经验获得及行为规范的合理性，围绕执行功能、社会观点采择能力等发散幼儿思维、启发幼儿换位思考的相关训练较为缺乏。

（三）城乡4-5 幼儿错误信念理解能力的分析

已有研究指出：儿童的信念理解遵循着：理解信念推理的基本规则——理解真实信念——理解错误信念的发展轨迹［17］。分别通过纵向对比两组幼儿在信念理解各任务中的得分发现，两个地区的幼儿也遵循着相似的发展轨迹，两组幼儿在推测信念、外表真实、区分信念任务中的表现均优于冲突真实、外显错误信念及意外地点任务，可见幼儿的错误信念理解能力需要更高的认知发展水平参与。张婷等人的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随着抑制要求的增加,儿童在信念理解任务上的成绩逐渐下降，冲突抑制与意外地点任务显著相关，冲突抑制参与建构了儿童的错误信念概念［20］。此外，值得关注的是虽然在外显错误信念任务及意外地点任务的测试中城市组幼儿的成绩高于农村组幼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国内外其他地域的相关研究发现：北京、上海的4 岁幼儿可以较好地完成错误信念任务，与西方的多数研究结果一致；西南地区、广州、山东等地的幼儿在5 岁或6 岁时可以较好通过该任务［17］。本研究中两组幼儿在两项测试中的得分不高，可见错误信念理解水平还需要进一步提升。方德兰等人研究发现，亲子互动关系影响学前儿童错误信念理解的发展:亲子互动越好，儿童错误信念理解发展越好［21］。该结论也提示在成人在与幼儿的游戏互动过程中可增加类似的内容，通过游戏等方式促进幼儿的观点采择能力的发展，关注幼儿对他人心理状态及行为的推断。

（四）城乡幼儿情绪命名及情绪观点理解的差异性分析

研究显示农村组幼儿情绪理解任务的各项得分均低于城市组，其中在情绪的命名和情绪观点理解上都显著低于城市组。莫新竹的研究结果也显示出：农村组幼儿在情绪理解各项任务的得分都低于城市组，即使排除语言能力的影响，农村儿童在情绪的命名和识别上仍然落后于生活在城市的同龄人。研究者推断这可能与家庭环境尤其是亲子互动的言谈方式与内容相关［10］。已有研究揭示了幼儿的情绪理解发展轨迹即：早期情绪与事件的一一对应——理解情绪的相对性——了解情绪产生的原因取决于愿望、信念等内部关系的不同——知道情绪的多样化性质——在具体行为上采取不同的情绪调节策略［22］。可见，成人与幼儿交流的过程中能否结合幼儿的生活经验引导其体察不同情绪，并对不同情绪产生的原因、导致的行为等进行推理和解释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关系到幼儿的情绪命名与情绪观点理解能力的发展。研究过程中发现农村幼儿在情绪观点命名及理解方面所表述的词汇较为单一且用语日常话，如围绕故事内容情绪类型中的恐惧、伤心、愤怒等名称，幼儿则更多表述为难受、不舒服、不开心、哭了。这可能是由于家长与幼儿的日常交流更多集中在生活事务性的对话，更多指向幼儿的行为，而在情绪识别、表达及理解方面的用语较少，在亲子言谈互动中给于幼儿表达情绪情感的机会不多，对幼儿的情绪情感世界的理解还不够深入。

五、结论

城市组4-5 岁幼儿心理理论发展水平显著高于同龄农村组幼儿；城市组幼儿冲突信念理解能力显著优于农村组；城市组幼儿情绪命名和情绪观点认知能力显著优于农村组；城市组幼儿在情绪理解任务中对恐惧和伤心的各项识别得分显著优于农村组；城市组幼儿相对于农村组心理理论平均分高，而农村组幼儿区分信念平均分高于城市组；两组幼儿在意外地点和外显错误信念的理解上有待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