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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甜甜,好过年

2023-01-27龙悦

美食 2023年1期
关键词:米浆蒸笼年糕

文/龙悦

过完元旦,已能嗅出冷空气中渐层而出的甜蜜。如蛇吐信,我舌尖的受体细胞不断接收飘浮在大气中的甜食分子,那是象征饱食后幸福的气味,由舌过喉入胃沁心,在旧历年假中堵到最高潮,再分由肚肠反刍,经肺过鼻,返回一样甘甜的太虚中。

那样甜蜜的记忆源自于童年,先从春节前采办的年货中开始,再由竹蒸笼中不断蒸腾逸散而出的雾气来接棒,因而达到最奇幻的穿越效果。高温的水气,混合竹器本身,和内里年糕的香甜味,变成一种很难描述、崭新的甜气。简单地说,就是“年味”。

对于当时年幼的我来说,制做年糕就像是一个魔法师炼丹熬药的过程。我立在厨房的一角,或观察或亲身参与其中每一个酝酿、变幻和成型的过程。

大概始于除夕前几天某个傍晚吧。魔术师,一定得由母亲来扮演,父亲和兄姊们因为工作或上学都在忙着,我则是因为那时还未入学可以跟前跟后,当个小小助理。原料主要是糯米,至于是用尖糯米,还是圆糯米,那时母亲应该提过,不过我从没用心记忆;当然,红糖也是主角,但是要晚一点才出场,至于舞台的主场景当然是家里的厨房。现在回想,人生最重要的魔法不都是发生在卧室和厨房吗?

母亲把已经淘洗过的白米装进水桶里浸泡一夜,第二天一早沥去多余的水,提起水桶走到巷子口一户专门帮人“挨米”(磨米)的人家。从磨米机上方的漏斗倒进我们家的米,电动马达一转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一粒粒的白米被碾磨成雪白的米浆,从出浆口汩汩流进母亲事先准备好的棉布袋里。米浆的白,是我那时见过最纯洁的颜色,印象十分深刻。

母亲扎好棉布袋口,装进原先的水桶,提回家里,将装有米浆的布袋抬上“椅板仔”(长条凳),隔着纱布,用一年只使用那么一次的大石头来压着,直到脱去米浆中多余的水分,变成“粿粞”后,拌入事先准备好的红糖水,入模,模底提前铺一层透明的已经抹油的“年糕纸”。如此,金黄米胚已经准备好,可以置入竹蒸笼继续下一个流程。

蒸笼底预铺一层一路攀上盖口处的薄棉布,边缘处直插一根小竹管,如此准备好的蒸笼摆到“大鼎”的上方,鼎内倒水烧开,变成高温的水蒸气,慢慢蒸熟竹笼里的年糕。其间,年糕快要蒸熟前,母亲会掀开笼盖,将筷子插进年糕里,试试年糕的熟度。那时立在一旁的我,看见掀盖的动作,以及随之而起,四下窜升的水气,总会联想到电视里的金光布袋戏或是魔术表演节目里施放的干冰。

谁能说蒸年糕的过程不是一场金光闪闪的魔法呢?淘洗前的糯米,有种粉粉的触感,浸水后,边缘处便会生成一圈半透光的晶莹层;磨成米浆后,原先的固形已经蜕变成浓稠的流体;经过加热、蒸熟、放凉,又再变回原先固体的形状。不必冷藏,室温下久藏也不会腐坏;放得更久一些,还会变硬,像曾经压在它米浆时期的大石头。那时的我们,常玩笑说,可以拿变硬的年糕当锤子,用来钉铁钉。难怪,在民间有关年糕的起源就有个说法,年糕原本就是用来垫在城墙底下的础石。

“究竟年糕可以存放多久呢?”那时我们常常这么问。母亲削去年糕上的霉层后回答:“至少可以到端午。”,她想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好像听说,家乡有人到了中秋还有年糕没吃完的人家。”

不过,那时我们在过年时都不爱吃年糕,所以才会放很久。为什么呢?过年时传统的甜食,像是寸枣、冬瓜条、炒米、花生仁、南枣糕、绿豆糕、娃娃酥等等,糖果点心那么多,伸手往果盘随意一捞,还有金币或是元宝巧克力,每样零嘴都是甜,各式口味的甜,谁还会在意只有单纯的蔗糖甜味的年糕呢?

更何况,年糕本是每年过年必备,习惯了,自然失去尝新的乐趣,慢慢成为过年的背景之一了。只是过年时少了那一味的甜,就像少了些什么。所以,要我说,如果要找一种代表春节的甜食,年糕是唯一首选。

年糕,惯称“甜粿”,小时的长辈常说:“食甜甜,好过年。”过年,就要红,就是甜。也因此,从隆冬过渡到百花绽放前的这一段时间,初春给我的联想就是一个“甜”字,也是来年富足的希望。

白糯米,有淡淡的香气,本来无味,加了糖之后,颜色由白转黄,味道变甜。米粒,本是卵圆的固形,磨成米浆,转成流体,经过入模,可以蒸煮成各种形状的甜粿。金黄色的甜粿,切片、单煎或是裹面粉加蛋液来油炸,外酥内软,刚上桌时内心滚烫,各种吃法也让我回味不已。

细细品味甜粿的制程和滋味,更像是“家”的感觉。母亲年纪大了,家里已经不再自制甜粿,改成采买的制式年糕来应景,从此过年的气氛就像竹蒸笼上的蒸气,愈来愈淡了。但是,儿时春节欢乐的记忆,凡走过必留足迹,仍存云端的硬盘里,永不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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