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农村医疗保障研究
2023-01-23王桢
王 桢
农村、农民、农业问题向来是中国共产党特别关注的领域,中国共产党从1921年诞生以来就密切联系农村百姓,特别是民生中最重要的医疗问题。党一直致力于为人民服务的革命事业,总结抗战时期党在农村医保方面的历史经验,对于我们今天的乡村振兴和做好农村医保工作,仍有可供借鉴的现实意义。
一、中国共产党农村医疗保障的实践
中国共产党在农村所做的所有医疗实践中,主要分为拟定制度、提供技术、做出具体的措施三种类型。在这些保障措施中,以公共卫生运动最为著名,规模最大。
(一)制度保障
一百年前,农村医疗条件落后,百姓的医疗观念也还停留“求神治病”的层面,当时的进步报刊就有对此类现象的揭露与批判,如“(巫神)利用妇女的愚蠢进行欺骗宣传……骗取了该病人许多现金财物”。要改变这种现状,不仅需要科学文化知识的传播,也需要行政力量的干预与援助[1]。中国共产党是制度的制定者,通过制定规章制度来约束民间活动。在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为农村地区的医疗事业提出一些强制性的制度来保障农村人口的生命健康。首先,对于挤压正规医疗生存空间的巫神制定了制约制度。巫神是封建社会的一大迷信存在,怂恿百姓成为唯心主义者,生病不就医而是一切交给神,遭遇厄运时不寻求解决之道而是祷告求神的庇佑。当时毛泽东指出:“陕甘宁边区有一百万文盲,两千个巫神,封建迷信的思想方面还在经过文化生活的各方面影响着边区的群众。”[2]为了力压巫神(巫医),延安县出台了反巫神公约:
我们约定,再不务神;遣送斩杀,都是骗人;讲求卫生,破除迷信;各样嗜好,都要改正;参加生产,搞好家务;互相监督,教育别人;违犯此约,甘受处分。[3]
其次,为了建立卫生模范村,出台了一些制度规定。全民性的公共卫生运动一直是中国共产党对农村的工作重点,以马头川(甘肃省陇西县通安驿镇马头川村,当时隶属于陕甘宁边区)为例,“团结”医疗部给村民制定了卫生公约:“一、每村修两个水井;二、有传染病不乱串门;三、有病不请巫神;四、打扫院子,牛马猪等跟人住的离远些。”[5]但因农村百姓的基数众多,发挥先锋模范带头作用让先进带动落后是最有效的一个方式,所以中国共产党构思出了评选卫生模范村的工作方法。安塞隶属于延安市,当时中国共产党计划在此处评选卫生模范村,给模范村的评定标准出台了制度:
教导百姓身体有恙就求医问药,并把光华制药厂(陕甘宁边区的公营工厂)所研发的各种特效药品推广到农村。推选卫生模范村是由点及线,由线到面的辐射制度。即先在一个村庄推选出1至3家卫生模范家庭,每乡再推选出一个卫生模范村,以此类推完成整个区域的公共卫生建设。为了严格化卫生模范家庭,也出台了明确的推选标准:家庭内建有厕所、人畜分居、窑内外及院落清洁无污物。卫生模范村的推选标准是村内每户人家都达到卫生模范家庭的标准。[6]
为了让制度有执行力、威慑力,中国共产党牵头的机构对执行或违反制度的行为予以奖惩,以确保制度的有效性。如对巫神滥用酷刑致病人死亡的案件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杀一儆百以维护规章制度的尊严。要求各机关、乡镇、村庄均应出台卫生计划(公约),对于违反公约者“要写在墙上指责”。为了让制度被更多百姓执行,对于认真执行制度的家庭与行政单位给予嘉奖,“首府延安评选出4个卫生模范村,49个卫生模范家庭,1个卫生模范行政村”[7](P105)。为了让嘉奖更具渲染性,中央党校为嘉奖大会提供了“仪式感”,延安市卫生动员大会在中央党校大礼堂表彰模范卫生家庭和卫生村,杨家湾、南窑子、阎家塔、黑龙沟被评为卫生模范村,宋志忠等11个家庭被评为卫生模范家庭。
(二)技术保障
医学是一门技术科学,所以医疗援助最直接的就是技术援助。中国共产党向农村输送了诸多技术,首先是直接派遣医疗人员下基层行医:
警三旅(警备第3旅军)卫生部卫生工作队12人,于4月26日出发至靖边后,历时50天,先后到张家畔(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张家畔街道)、长城区之张高图、大石砭(陕西榆林市靖边县海则滩乡大石砭村)、巴兔湾及蒙旗西乌审(鄂尔多斯),往返千里……治疗群众及机关人员676人,手术3例(1盲肠、1肉瘤、1包皮)。[8]
关于此类的医疗队下乡行医的记录非常多:援村医疗队风尘仆仆地赶到乡下,将路途奔波之苦抛之脑后,一心一意为农村百姓服务。援村医疗队甚至能克服时间与距离的限制,如半夜起床接急诊,或是奔波几十里路出诊。中国共产党为农村提供的免费医疗,上门服务的医疗作风,深受百姓称赞,他们满意地说:“除过边区,哪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医生了。”[9](P285)中国共产党让农村百姓享受到了医疗技术给身体健康带来的改观。清末之后西医来到中国,中国共产党安排中医和西医共同组建医疗队下乡诊病,在发挥各自优势的基础上取长补短。
其次是“授人以渔”,将医疗技术传授给他们。1945年,中国共产党派出20个医疗队下乡,工作优良者给予奖励与表扬,在行医的同时为基层培训医疗技术人员。他们还通过举办医疗展览的方式向百姓讲解常见的医学操作,“在青化砭(延安市宝塔区青化砭镇)举行卫生展览会……群众提出了很多问题……五天内已有人学会了某些接生的新方法”[10]。在中国共产党的协助下,边区还成立了中西医药研究会,“团结农村医生及稍具医药常识者,研究防疫及治疗问题”[11]。
再次,将中医技术应用于农村的疾病预防工件。中国共产党对中医有正确、客观认识,为了给农村的中医充足的生存空间,联合中医斗争巫神,还改造了部分中药铺。中国共产党坚决支持中医科学化,鼓励中医用边区的土产中药材研制新型药品,缓解了边区缺医少药的困难[12]。“治未病”(未病先防和既病防变)出自中医,在抗战时期,中医对农村地区的疫病防治有重大作用。中医研制的疫病药方则“简便而有效”,被延安防疫委员会采纳“作为下乡医疗方法”[13]。
(三)措施保障
制度的生命力在于实施,所以就有了措施。在所有的保障类别中,措施保障是党对陕甘宁边区农村地区所做出的最大投入。首先最常见的是在乡下建立医疗机构。农村地区缺少医疗场所,文献中记载1944年开春以来,延安各区出现传染病,边区政府、边区防疫总委员会紧急决定迅速成立流动治疗队下乡增援,因现组建医疗队有时技术力量不足,百姓更希望有常驻医生,所以边区政府就直接地建立了医务所让农村百姓能够随时随地就医[14]。1944年5月24日,毛泽东在延安大学开学典礼大会上讲话号召:
首先,教务管理人员要提前对毕业班学生的学分进行摸底排查,对个别重点学生的学分,更是要把他们的课程总表打印出来,对照他们的专业人才培养方案一一核对,并和班主任、学习委员及其本人联系,帮助他们联系相关的任课教师,及时选修、补修课程,完成专业人才培养方案规定的最低学分要求;同时尽可能地采取一些政策范围内的补救措施,如,争取创新学分和素能拓展学分等.还要及时把学分的最新消息更新在班主任、班级的QQ群中,保证信息的畅通和对称,使学生及时了解此类信息,以便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提倡卫生,要使边区一千多个乡每乡设立一个小医务所。除了医务所,还有卫生合作社,“在边区各党政军机关设立卫生科(所)和门诊部,这些卫生门诊要为村庄百姓提供医疗服务。还有民办公助(民间建立,中国共产党拨款支持)的卫生合作社,使其遍布村庄,使群众的小伤小病都能得到及时治疗。[9](P233)
其次是卫生运动,为了提高边区农民的自我保健意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处会以展览、榜样模范、评比等形式开展卫生运动。比如1944年7月,边区卫生处举办卫生展览,吸引众多百姓驻足观看,参观者络绎不绝,场面甚是盛大,得到了周恩来、李富春、杨尚昆等共产党人的高度赞扬。其中革命教育家徐特立去参观了7次,对卫生展览高度评价并作出指示:在多地流动展出,以让更多百姓受惠[15]。卫生展览是卫生运动的一种方式,但展览会是固定的,百姓到现场才能成为这次展览的受众。为了让更多农村百姓接收到卫生知识,中国共产党实行了更多种方式来传播卫生信息。把卫生信息编排进文艺节目中,如当时的报刊记载:“为了使防疫、卫生工作经常、普遍进行,由文协编制含卫生信息的秧歌、剧本进行宣传教育工作。”[14]为了让制度有监管单位,各县、区、乡相应成立了卫生委员会,其中,延安防疫委员会下设环境卫生股,负责食品商店卫生,纠察各村环境保护工作[16]。各级防疫委员会和相关单位的医疗工作者下乡宣传卫生知识同时,还在农村号召群众改善原来落后、脏乱的生活环境,引导百姓爱护环境卫生,开展先进卫生村评比活动。
在农村的卫生运动中,中国共产党不忘充分发挥劳动英雄、变工队长和小学教员的带头作用。如“劳动英雄必须团结他们(变工队长、模范生产者),才能使群众为创造模范村而奋斗,也才能把创造模范村的计划贯彻下去”[17];教员也十分称职地激发群众的积极性,“教员还利用每天班子吃饭休息的时间去读报,利用村民大会向群众进行卫生及破除迷信等教育”[18]。
中国共产党对农村的所有医疗实践中,不可忽视的两点是:一是他们对牲畜疫病的重视。农村的家畜不仅是农民收入的一大来源,是进行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生产力,关系到农民的生存问题,动物疫病更与广大农村地区整体医疗卫生情况关系密切。中国共产党帮助改造边区的1000个中医和旧式兽医[19]。还有医治牲畜疾病,靖边县(隶属榆林市)“所内专门有一人拿着药,深入农村给群众燻羊、灌羊”,还成立兽医院,开办饲养人员训练班等[20]。二是对农村妇女在卫生运动中所能发挥的作用有着正确认识,在农村进行医疗援助时:
与其他队不同的是,能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群众(特别是妇女群众),进行耐心的个别的指导和说服。在他们的细密的工作方式下,被政府干部认为“动员交公粮都可以,动员他们上课不行”的接生训练班相继成立了五处,而后三处还是妇女们要求成立的。[19]
农村妇女在中国共产党的思想工作动员下有了学习医学知识的驱动力,科学接生法直接减少了出生死亡率。当时的妇联也积极参与到卫生运动中来,“妇联将先在附近村庄建立群众卫生工作据点,通过生产进行卫生工作,使妇幼和卫生结合起来”[21]。
二、中国共产党农村医疗保障的成效
中国共产党的措施保障有了成效,农村呈现了新村面貌,据记载:“在1944年2月召开的陕甘宁边区卫生行政会议决定,各级卫生部门要无条件地为老百姓看病及办理乡村卫生室,划分区域负责治疗,边区医院的收治能力随之大幅提升。”[13]中国共产党的技术援助也取得了显著成效,将诸多重病中的农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如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新华日报》上的很多数据就是强有力的说明,死亡率几乎降低至零:“385旅卫生部……该部郭主任在庆阳听到曲子阜城流行急症,组织医疗队前往,107患者仅死一个娃娃……为建设模范村,派两名医生在庆阳冲浴沟和华池城壕村住50多天,帮助每户订卫生计划等。”[22]还有对于治愈疾患的记载,在短期内挽救了数百人的生命:“抗大一大队卫生队自从组织了下乡医疗队后不分昼夜地在农村中给老乡治病,仅一、二两月就治了两百多人。”[23]所以农村百姓对中国共产党提供的医疗技术支援非常满意,以当时的教育馆为例,当时的教育馆内提供行医方便,还对民众进行卫生教育,所以村民的反映是受益匪浅,“并附乡村民众教育馆以为施教中心,馆内设有民众代笔处、问事处、简易诊疗所……对于农村生产卫生自卫各方面之指导改进,裨益匪浅”[24]。
三、经验与启示
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初就从未中断过对农村的医疗援助,在百年的农村医疗实践历史中,一边摸索一边进步,不断完善并取得成效,所以也积累了丰富的值得借鉴的经验与启示。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农村医疗实践的经验总结,不能仅仅从医疗社会学角度出发,也要从党史、党建角度来研究,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离不开对党性原则的坚守、党的属性这样的一些政治问题。综合分析,对上述种种医疗实践经验与启示的总结可分为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中国共产党的农村医疗保障工作与社会安稳有密切关系。要稳住人心就要回应他们的诉求,当时中国共产党派遣医疗队下乡时,得到的反馈是:“现在乡下找人写介绍信看病很困难,待找到人写了信去看医生,往往又过了看病时间,这个问题希望政府加以注意,医生看病应随叫随到,且手续必须力求简单。”[25]所以中国共产党在农村进行诸多医疗实践,就有了上述种种制度、技术、措施方面的保障。
抗战时期,农村地区不光是物资供应得不到保障,且社会也有不安定因素,安定民心也是间接维护社会安稳的一大方式。最能说明党在抗战时期通过实施农村医疗实践来保障社会稳定的实践就是对疫病的预防,他们经常派遣医务人员统计疫病死亡情况,做出数据分析以应对今后的疫情,防止因疫病而造成的社会动荡不安。另一方面,农村的巫神是谣言的主要来源,党对于农村巫神(巫医)的重拳出击也是出于稳定社会秩序的初衷,卫生展览会与巫神坦白运动虽未彻底根除底层民众内心对巫神、占卜崇拜,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农村人心中的巫医信仰,从而为科学知识在农村提供了生存的空间、抢占了一些话语权,也为构建新民主主义社会秩序奠定了思想和群众基础。
其次,农村的医疗保障工作决不能忽视妇女的作用。中国共产党从诞生初期就重视提升妇女地位,开展妇女解放运动。抗战期间,党也从未忽视对妇女生活技能、科学文化水平的提升,在延安根据地刊发的报刊中,经常可见关于党的妇女工作的报导,如举办农村妇女识字班、培训农村产婆进行科学接生的训练班、卫生常识教育、禁止缠足等。当时就有文献总结称:“教育家庭妇女使能了解卫生常识,尤为工作中的中心环节。”[26]因为卫生运动不仅仅是医疗领域,也涉及政治领域、社会学领域,就像有学者所总结的:“生育卫生改革运动都不是单纯的身体卫生革命,它们与现实中的政治文化革新紧密缠绕在一起,蕴含着国家与民族的宏大政治话语。”[27]
再次,农村地区面向群众的公共卫生运动,信息传播是主要途径,所以要构建多样化的信息传播方式。在党的农村医疗实践中,最常见的就是卫生保健运动,主要内容是宣讲卫生知识,如何宣讲?要构建面向农村适合的、多样的传播方式。面向群众的宣讲工作实则是一种传播实践,所以说“党的新闻事业史是一部践行群众路线的史书”[28]。党员有“宣传员之工作甚为重要”的意识,在这样的意识下他们投身于医疗信息的传播工作,主要有口头传播与书面传播(尽管在抗战时期前线战火纷扬,但大后方的出版业方兴未艾,所以书面传播也是主要方式)。文献中有记载:“卫生展览会后,主办方建议将展览会的重要部分印成小册子,分发到各地农村中去,广为宣传。”[29]在后来20世纪50年代的血吸虫病防治中,书面传播也是主要方式。国务院发出的《关于消灭血吸虫病的指示》强调:“必须经常地、反复地向群众进行广泛深入的宣传教育和思想动员工作。”[30]不光是卫生运动,为了让百姓躲避侵华日军的毒气伤害,《新中华报》多次发布《防空防毒宣传大纲》,向根据地军民宣传防空防毒知识,提高广大民众自我防范意识[31]。
为了将医疗信息有效传达给百姓,有必要创新传播方式,在农民的娱乐活动中融入医疗卫生信息,有不一样的效果。如中共中央卫生处排演的《护士拜年》《全家欢喜》等小型秧歌剧,得到大家的肯定,当时党的领导人就对这一方式大加赞赏,“卫生秧歌,方向对、内容好、形式新,群众喜闻乐见,应到周围农村去宣传”[32](P165)。
最后,农村地区的医疗实践必须更加紧密地联系群众。党带领医疗队下乡时,群众百姓说出其内心想法也表达出了对医务工作思想方面的期盼:“我觉得医生下乡要注意生活上同群众打成一片,不要显得特殊。”客观情况也要求党领导的农村医疗卫生工作时刻以群众为中心,因为群众路线的科学性与先进性是毋庸置疑的,“卫生工作如果脱离了群众,一定是做不好的”[35]。在党领导的农村医疗保障工作的实践中,自上而下的医药卫生运动结合自下而上的模范乡村建设运动,无疑是一种创举,加深了党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也推动了农村医疗保障工作的体系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