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哈哈腔衬字探析

宋玉坤

(保定学院 文物与博物馆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据文献，最早提出‘衬字’一词的为元代周德清，这个词本源于曲体。”[1](91)衬字是根据戏曲曲牌所规定的格式之外另加的字。在戏曲曲谱中，为了和正字加以区别，衬字往往用小字来进行标记。

戏曲可以增加衬字，这一特点造成曲和词或诗有很大不同。它使戏曲语言在严格遵守格律的基础上，灵活性更大，在剧作家行文造句中更自由灵活地使用，使句式不受格律的束缚。在戏曲中，衬字一般情况下是不占用乐曲的音调和节拍的，往往是演唱时在语速上快速而有节奏地一口带过。一般出现在句首或句中，句末出现的比较少，往往是一些语气词，如哎、啊等。句首的衬字可以用如代词、名词、动词这样的实词，也可用如副词、连词、助词这样的虚词。

一 哈哈腔唱词中衬字的分类

(一)按位置，分为句前衬字、句中衬字和句末衬字

1.句前衬字

如《巧县官》唱段中“我是那一磕一拜、一拜一磕、磕磕拜拜、拜拜磕磕、一磕一拜、到楼前，(咹)我到楼前。”(1)文中唱段文字出自清苑哈哈腔剧团内部资料《冀中戏曲哈哈腔》。再如《包公三勘蝴蝶梦》唱段中：“……(哎)他二人不是我生是我抚养，(哦)儿们呀，多年来把继母当作亲娘。三孩儿本是我亲生之子，……”

2.句中衬字

3.句末衬字

通过对哈哈腔众多曲谱的逐一查找，笔者发现在哈哈腔中衬字所在的位置以句中衬字和句尾衬字为多，句前衬字较少。究其原因，应与哈哈腔的唱腔有关。哈哈腔的唱词是一种民间的口头文学，语言口语化、通俗化特点明显，句中加以衬字，造成语言形成自然间歇与停顿。另哈哈腔句尾经常会甩腔，除了使用不同板式，句末衬字可以增强演唱者感情的抒发，便于甩腔。

(二)按韵辙，分为与尾韵相同的衬字及与尾韵不同的衬字

在哈哈腔中，大多数情况下衬字与末字尾韵相同，如路、出、哭、父等姑苏辙字衬以“哇”字，大、他、花等花发辙字衬以“呀”字，买、来、海、外等怀来辙字衬以“哎”字。

如在《接闺女》腊花妈唱段中“年年有一个五月二十八(呀)，乐坏了老婆子李大妈。一年一度大庙会，过了门的小媳妇儿她住娘家。今年的庙会更热闹，接亲的请友的用车拉。”这一段唱词的韵脚字是“妈”“家”“拉”，押的是花发辙，加的衬字是“呀”。

另一种与唱词尾韵不同的衬字会经常性地加上一些虚字，如啦、啊、哎、呀、哇、吔等，这些衬字多用于那些剧中插科打诨的净角或丑角的唱腔，这些角色在剧中本身唱词不多，在演唱时使用虚字，起到幽默的喜剧效果。还有的是在唱腔尾韵不容易演唱的情况下加入。

(三)按字数，分单字、双字、三字以上的三种形式

1.单字衬字

赵美蓉在凉亭杏眼儿睁开，

我上下打(啊)量卖水的男，

头戴一顶破草帽(儿)，

草帽破没有顶露出他的脑袋。小辫子他不梳擀成毡片(儿)(啦)，

要得梳梳半天哪梳也(那)梳不开，

在身上穿的本是小汗褂(儿)(啊)，

褂子破补补丁(啊)一块(哪)发青一块(哪)发着白。

灯笼(儿)裤子刚遮体(呀)……。

(《孙继皋卖水》赵美蓉唱段)

王宝钏(哎)坐寒窑自思自念，

思想起终身事(哎)我好伤惨(哎)，

自幼儿我长在王相府。

只有我姐妹仨并无儿男。

(《搬窑》王宝钏唱段)

李香莲我正在小巷口下，

我闻听那一街两巷的人那他们(那)把(那)话明。

他们言说上三年来了一个赶考的君子名叫(那)高仲举，

得中圣上的状元(那)红。

(《李香莲卖画》李香莲唱段)

2.双字衬字

在绣楼坐的我心中烦闷，

(《孙继皋卖水》赵美蓉唱段)

李香莲进书房柳眉直(啊)竖(喔哇)，……

死强人临起身为妻送过你(依吔)，……

(《李香莲卖画》李香莲唱段)

孤单的坐绣楼我心中的烦闷儿(啊哎)，

(《王小打鸟》苗梅唱段)

3.多字衬字

(《王小打鸟》苗梅唱段)

姐妹双双离了绣房，

(《影误重圆》梁兰英唱段)

你把农书撰，

采药我炼丹。

(哪呀哎)(哪呀哎嗯哎哪呀哎) 我行医采药炼仙丹。

(《魂断云崖》白云仙子唱段)

(四)特殊的衬字

哈哈腔虽然有基本的句式和节奏，但有时候为了使戏曲具有可听性，令节奏更鲜明，往往要加一些衬字，衬字的作用是用来凑足音节的。哈哈腔中出现的儿尾词就是加的衬字，这些衬字的作用是根据唱腔的需要用来凑足音节，保持戏曲的基本节奏，或者是便于演员行腔。

听远处/锣鼓响/笙箫阵阵，

我这里/却独身/孤影自怜。

月光移/树影儿/渐渐缩短，

观夜景/更增添/心内忧烦。

(《影误重圆》杨廷选唱段)

“树影儿”这一儿尾词的作用是作为衬字，补充音节。月光移/树影儿/渐渐缩短，使整句话形成三、三、四句式。

七月十五/月儿明，

后花园里送走杨相公。

(《杨二舍化缘》王美荣唱段)

“月儿”这一儿尾词作用也是作为衬字，用来补充音节。“七月十五/月儿明”整句话形成四三句式。

走上前来把妻认，

一掌打你/脸儿红，

你杀了我/剐了我，

想要我从亲万不能。

(《乌玉带》张美英唱段)

“脸儿”这一儿尾词的作用使音节完整。“一掌打你脸儿红”形成四、三句式，“儿”字作为衬字，使整段话保持句式整齐，便于吟唱。

他墨黑的头发挽双髻，

一张弯弓臂上搭。

她青丝髻儿/头顶挽，

海棠花儿/鬓边插。

(《王小打鸟》王小唱段)

“髻儿”“花儿”这两个儿尾词的作用使整段话保持句式整齐，作为衬字，补充音节。黑黑(的)头发/挽双髻，一张弯弓/臂上搭。(他)青丝髻儿/头顶挽,海棠花儿/鬓边插，整段话句式是四三句式。

二 衬字的作用

(一)完善语义，烘托情绪

“衬字有烘托人物情绪的力量，曲牌格式本身难以爆发情感，用衬字即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2](P32)哈哈腔戏曲中衬字的出现，目的即是表现剧中人物的情感。衬字加入曲谱后和唱词紧密结合在一起，在内容上起到陪衬渲染作品情绪和辅助推动哈哈腔戏曲情节的作用。

杨玉春(哎)坐书房千思万想，

思想起家乡事我好悲伤。

大不幸我二老下世去早，

家中事靠与的大爹和大娘。

小妹妹在绣楼钢针刺绣，

杨玉春在南学苦念文章(哎)。

念一年又一年圣上科选，

担琴剑挎书箱去入考场(哎)。

(《杨二舍化缘》杨玉春唱段)

这段唱词中的衬字，从词性来说是语气词和感叹词，作为唱词的附加部分并入乐曲，用来弥补意犹未尽的思想感情。表现出主人公杨玉春在书房读书时的一段心理活动，既有久别家乡的思念，又有对自己婚姻的担忧，同时也有自己科举考试的急迫心情。如果去掉这些衬字，戏剧的言辞感染力和剧中人物的情感表现力都会失色。

(二)补充曲式，强化情感

衬字在唱词中具有补足唱腔，连贯乐句，丰富唱词内容，同时活跃戏剧气氛的作用。“在演唱这类‘三衬’时，常常会加上各式各样的表演动作(主要是挑情闹趣的表演)，用来增强生活的情趣感，充分表达其固有的思想情感。”[3](P14)这在哈哈腔传统戏《王小打鸟》唱段体现得尤为明显。

这一段中的衬字都是语气词和叹词，句中衬字补足了唱腔，而句尾衬字主要是便于主人公行腔，同时也表达了强烈的思想感情，充分体现了女主人公苗梅的心理活动，突显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的情怀，尤其是在闺房绣楼孤独寂寞、无法排解的苦闷心情。

(三)完善结构，修饰文本

人们有一种非常自然的修辞意识就是对语言节拍的把握。在哈哈腔唱词中，衬字可以调节唱词的语义和语法结构，并且通过这种做法使观众对文本的接受程度提升。通过完善结构和修饰文本也可以提高对唱词和情节的解读。

到如今(你)呼天唤地谁来管，

到如今船到江心拢岸难。

到如今(我)空把自己来埋怨，

到如今风筝断线难复还。

到如今(我)愧对贤妻心伤惨，

到如今愧对尹正五内酸。

(《小尹卖瓦房》谢叔正唱段)

该唱段中的衬字补充了音节，使整个句式非常整齐，构成了排比句式。唱词语句达到了音韵和谐，在整个乐句形式上也形成了和谐、完整的审美意蕴，表达了非常强烈的感情，表现了剧中主人公谢书正被押至刑场后行刑前的一段心理活动，他回想过去自己做的种种错事，内心生出无限悔意。

综上所述，在清苑哈哈腔戏曲中衬字通常是由语气词、助词、叹词及称谓名词构成的，这是戏曲中一种很常见的表现手法。大多衬字语义表达很模糊，没有实在意义，因此不具备实际语义信息传导的功能。在哈哈腔中使用衬字可以达到协调唱腔和唱词关系，灵活控制句子在语气上的补充，增强剧中人物情感上的表达，再有就是对故事情节内容情绪的渲染。其非常灵活多样的反映生活语言的能力，使表演者的唱腔，听起来更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