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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8年宁夏应理州汉语、蒙古语双语碑新诠

2023-01-19党宝海

西部蒙古论坛 2022年4期
关键词:蒙古文拓片碑文

党宝海

(北京大学 历史学系 北京 100871)

[内容提要]利用清代拓片,1348年宁夏路应理州汉语、蒙古语双语碑的碑文被重新释读。有别于柯立夫等学者的研究,第二行蒙古文的两个单词分别读作uran和jasaγulu,而非ün和ayaγ。由此,整个蒙古文的文意和排序得到新的解释。

1348年,以甘州海牙为首的宁夏路应理州(今宁夏中卫市)官员捐款修建了州衙署房屋、购置了一批官用器物。事后,甘州海牙等人撰文立碑,作为永久的纪念。碑文的主体为汉文,后附两行蒙古文。

1967年,美国学者柯立夫(Cleaves)发表论文,详细研究了这通碑刻的双语文字。①Francis Woodman Cleaves,“The Sino-Mongolian Inscription of 1348”,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udies,27(1967).pp.76~102.此后,有多位学者利用柯立夫的研究,对蒙古文部分做了重录,基本上沿用柯立夫的释读方案。不久前,我的同事付马教授转来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汤燕老师的文件,询问此碑的研究情况。这使我注意到,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此碑的清代拓片。通过比较北大拓片和柯立夫使用的中华民国时期的拓片,我对此碑的内容,特别是蒙古文的写法与词意有一些新的看法。现略陈己见,求教方家。

柯立夫对应理州碑文所做的研究是全面细致的。本节以他的论文为基础,先回顾此碑的制作、发现、拓石、研究、著录的情况。

1348年6月,以达鲁花赤甘州海牙为首的应理州官员请当地文士欧阳松庵撰写碑文,记述了本地官员捐款修建州衙、购置器物的经过。7月,他们在汉文碑文的后面,靠近石刻左侧边缘的上部,刻两行蒙古文,简述此事。

清乾隆前期,此碑被发现。当时,中卫县地方政府正在组织编写《中卫县志》,主持其事的黄恩锡在《中卫县志》中记述了此碑的方位、保存状况等具体信息。转录如下:

中邑元宋以前一切建置设官茫无可考。偶于县城西北隅都司署内见断碑一通,为至正八年立。其文义断碎,拂尘摩拟补释,大抵为彼时万寿节庆祝彩帛索之民间,荒歉莫措,应理达鲁花赤、知州,率属公捐,不扰累里民,因建碑记事。此亦古迹千百犹存之一也,用录而存之。素庵识①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黄恩锡等纂修《中卫县志》,哈佛大学图书馆藏乾隆二十七年刻本,卷8“古迹考”。素庵,即该志的编纂者黄恩锡。柯立夫己考,见Cleaves,op.cit.,pp.76,78.。

黄恩锡还在《中卫县志》中抄录了当时他所见到的碑文,很有价值。我们将在本文第二节讨论。

1923年,天主教圣母圣心会的比利时传教士田清波(Antoine Mostaert,1881—1971)因教务旅行经过中卫县,短暂停留,在中卫县城一座院落附近的废墟中见到了这通石碑。

1929年,中卫县的天主教传教士为田清波制作了此碑的拓片,还抄录了乾隆《中卫县志》中保存的碑文。

1946年,田清波把拓片赠送给柯立夫研究。1967年柯立夫在田清波和华人学者洪业的帮助下,撰写了论文,首次向学界介绍了应理州双语碑,不但完整翻译了汉文、蒙古文碑文,还附有大量有价值的注释和评论。

1972年匈牙利东方学家李盖提(Ligeti)、1983年中国学者道布、2006年蒙古国学者图穆尔陶高(Tomortogoo)分别在他们关于古代畏兀体蒙古文文献的著作中,收录了柯立夫对应理州碑蒙古文部分的相关研究,录文都稍有调整。本文将在第三节详细介绍他们的工作。

我利用的应理州碑刻拓片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部,编号A162109。这是清代拓片,全一张,为缪荃孙(1844—1919)艺风堂旧藏。缪荃孙的《艺风堂金石文字续目》有简单的著录,内容为“应理州重修廨用碑铭记,正书,至正六年。”②缪荃孙《艺风堂金石文字续目》卷2,《缪荃孙全集》据国家图书馆藏缪氏艺风堂钞本整理,《缪荃孙全集》(“金石”卷,第1册),凤凰出版社,2014年,第597页。按,《艺风堂金石文字续目》著录的碑刻年代“至正六年”是错误的,碑石刻立于至正八年,详见本文第二、三节。根据文字的存佚和拓片所见碑面磨泐情况判断,北大拓片的制作时间应远远晚于《中卫县志》编写时的乾隆前期,因为有不少文字是残缺的,碑面剥蚀严重,很多地方残损,尤其是碑刻的左下方变成一片空白。不过,比较北大拓片与柯立夫使用的民国拓片,前者的质量明显好一些,尤其是蒙古文的保存状况更佳。

无论柯立夫论文中收录的民国拓片,还是北大清拓,都只有石碑单面的刻文。因碑面损坏,一些文字残缺不全。现存碑文为汉字正书,存15行,满行22字,遇到“圣元”“圣节”“圣朝”“万岁”“诏旨”等词汇均另起一行,并抬升2字。乾隆《中卫县志》中收录的文字远多于两种拓片。以下结合拓片和《中卫县志》对碑刻的汉文部分进行录文。录文保留原碑文的格式,前面用阿拉伯数字标明行数。拓片残损而《中卫县志》保留的文字通过字下加点表示,拓片文字与《中卫县志》文字若有差异,则在注释中说明。

01应理州重修廨用碑铭①乾隆《中卫县志》卷8,4a录写漏掉“铭”。柯立夫已校,见Cleaves,op.cit,p.77.记

02伏以公廨狭隘有亏瞻视之严,器用不周常遗残阙

03之患。钦惟

04圣元一视同仁,航海梯山悉归一统,尺地寸天,尽皆九有。

05应理州乃贺兰之故境,膺是职者宣扬风化,抚育黔

06黎,敦四民之业,崇五土之利,审察狱讼,躬理庶务,不

07为不重也。近年水旱相仍,民不聊生,钦遇

08圣节、正旦,所用诸色彩帛不下二三百匹,悉取于民,复为

09风雨弊②乾隆《中卫县志》卷8,4a录写为:敝。误,拓片原文为弊。浥,饮气吞声,无可控诉。司民之牧备员兹日,

10尸位素餐,不职之罪,夫何所逃。于是达鲁花赤品阶

11奉直,共集僚属,各捐己俸,不惮厥劳,置备彩帛供奉

12诏旨香楼、

13万岁山面,创建暖厅东室,裀褥、器皿供需等物焕然一新,

14所以于民无纤毫之扰,于公有干济之能,实不负

15圣朝委任守令之美意也。于是乎书。

乾隆《中卫县志》中抄录的碑文,有些内容不见于现存拓片,清代抄录者很细心,努力保留了碑文的格式,包括大小字体的差异。现转录于下,原文中的小字,置于圆括号内表示:

维大元至正八年岁次戊子六月己未朔十日乙亥建,欧阳松庵书丹。

奉直大夫宁夏府应理州达鲁花赤兼管本州诸军奥鲁管内劝农事甘州海牙

忠显校尉应理州同知州事索(阙名)

敦武校尉州判亦怜、监修制造首领官③乾隆《中卫县志》卷8,4b录写为:首镇官。误,当为“首领官”。上引柯立夫文未校。熊天祥

儒学黑从善、医学张德翼、大使苏郎合④乾隆《中卫县志》卷8,5a录写为:苏即合。误,柯立夫已校,见Cleaves,op.cit.,pp.83,93~94.(施地一段)、白英

祗应库木奇文德⑤乾隆《中卫县志》卷8,5a原文如此。Cleaves,op.cit.,p.94,note92指出“木奇”如果是汉人的姓氏,非常罕见。实际上,“木奇”很可能是西夏党项人(元代称唐兀人)的姓氏。换言之,木奇文德应是一个唐兀人。详情待考。、巡检张子贤、李仲岳

首领⑥乾隆《中卫县志》卷8,5a录写为:首镇。误,当为“首领”。赵宜能

从文字内容来看,这些仅见于方志的文字包含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立碑的时间和书丹者的名字,另一部分是参与捐资重修廨用的应理州大小官员的题名。这两部内容的性质是不同的。第一部分内容应与拓片上保存的文字为一个整体。它在石碑的位置应是在拓片所体现的碑面的左下方。无论是北大清拓还是民国拓片都显示,碑面的这个位置已经损毁。应理州官员的题名构成一个独立的整体,它应当位于碑刻的背面,或是位于碑石正面的下方。根据《中卫县志》,在乾隆年间,此碑已断,现存两种拓片也许只拓出了碑石的上半部分。如果这通石碑不很高大,那么,也可能两种拓片只拓了碑阳,而略去了碑阴。确切的情况已难考求。

汉文部分的内容叙事清晰。应理州位于贺兰山区,当时该地频繁遭遇自然灾害,百姓穷困。但每年遇到圣节、正旦,官府都要举行庆祝仪式,百姓需要缴纳诸色彩帛二、三百匹,负担沉重。应理州最高长官达鲁花赤、奉直大夫甘州海牙决定,所需物资不征敛于百姓。由当地官员捐献出自己的俸禄,购置了彩帛,还创建官衙暖厅东室,重新置备裀褥、器皿等各种供需之物。碑文的题目《应理州重修廨用碑铭记》对全文内容做了很好的概括,“重修廨用”涉及廨、用两项工作,既包括“创建暖厅东室”,又包括“置备彩帛”“裀褥、器皿供需等物”,用来“供奉诏旨香楼、万岁山面”。①柯立夫的论文已经对碑文中的词汇做了全面解释,兹不赘。详见Cleaves,op.cit.,pp.82~94.无论暖厅东室的创建,还是彩帛、裀褥、器皿供需等物的置备,都不是简单的修修补补,而是重修、重置,达到了“焕然一新”的效果。

碑文中提到的暖厅东室,指的应是应理州州衙大堂的东耳房。元朝规定了各级地方政府的官署规模(即所谓廨宇间座数目),具体是路总管府廨宇为正厅一座五间,七檩六椽;司房东西各五间,五檩四椽。州政府的廨宇为正厅一座,五檩四椽(并两耳房各一间);司房东西各三间,三檩两椽。县政府的廨宇则有厅而无耳房,余同州。②《元典章》卷59《工部二》“造作二·公廨·随处廨宇”,陈高华等点校,中华书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册,第1996页。按照上述规定,应理州官员的廨宇是一座正厅加两侧的耳房。碑文中提到的“暖厅东室”应是正厅东侧的耳房。

柯立夫在1967年他的论文中提供了应理州石碑蒙古文部分的拓片,由于碑面的破损,两行蒙古文的末端都是残缺的。柯立夫不仅研究了残存的文字,还对缺失的文字做了推测和增补。他对两行蒙古文的转写(transcription)如下:第一行ün debisker③debisker,意为“裀褥”。原文写为debsiker,柯立夫做了校订,见Cleaves,op.cit.pp.95,99,其后的研究者大多沿用了这一调整后的读法,特此说明。ayaγ[-a][..?..]。第二行luγan[-a][..?..]。方括号内的字母是柯立夫推测、补加的,省略号表示残缺,无法推知的部分用问号表示。他的这种处理方法为其他的研究者所沿用。以上蒙古文的含义为:(第一行)奉直大夫、宁夏达鲁花赤甘州海牙,衙门房屋的裀褥、器皿……。(第二行)在鼠年至正八年七月十七日……。

1972年,匈牙利学者李盖提在他的著作中转录了柯立夫的研究,少量转写字母略有改动:第一行][............]。第二行qu-][............]④Louis Ligeti,Monuments préclassiques I:XIIIe et XIVe sicèles,(Monumenta Linguae Mongolicae Collecta,II),Budapest:Akadémiai Kiadó,1972,p.62,。

中国学者道布在著作中影印复制了柯立夫论文中蒙古文部分的拓片照片,用畏兀体蒙古文、现代蒙古文转录了原碑的两行蒙古文,对部分词汇做了简单注释,但没有进行拉丁字母的换写(transliteration)、转写。道布对碑文的处理,有两点值得注意:首先,两行文字的顺序不同于柯立夫。他把柯立夫转写的第一行标示为第二行,而第二行则标为第一行。其次,道布抄录的第二行(相当于柯立夫的第一行)最后一个单词,并不是ayaγ。如果用拉丁字母换写,是IASA,①本文对蒙古文字母的拉丁字母换写采用亦邻真先生论文《〈元朝秘史〉及其复原》中所用的方案。见亦邻真《亦邻真蒙古学文集》,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729页。可转写为asa②道布《回鹘式蒙古文文献汇编》,民族出版社,1983年,第343页。。

2006年,蒙古国学者图穆尔陶高在著作中收录了应理州碑,文字的顺序与柯立夫的排序相同,读法也基本一致,对元音的标音采用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其写法如下:第一行Vungi dai vu Irγai daruγačiu Qay-a yamunu:d-un ger-ün debisker ayaγ[-a...]。第二行quluγan-naiman on namur-un terigü:n sar-a-yi:n arban doluγa:n[-a...]。

柯立夫利用的拓片是民国时期的,质量不如北大清拓。根据后者,柯立夫标记的第一行蒙古文中的两个单词,应当重新考虑。

yamunudun ger-ün debisker ayaγa,ger后面的单词不是ün,而是uran(见图一)。该词的含义是“巧的、巧妙的、精巧的、精致的、精美的”。③内蒙古大学蒙古学研究院蒙古语文研究所编《蒙汉词典》,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增订版,第255页。它是后面单词debisker(“裀褥”)的修饰词,两者组成的词组意为“精美的裀褥”。柯立夫没有将该词读为uran,而是读成ün,也就是表示领属关系的属格后缀。如果按照他的读法,句中的词组为“yamunudun ger-ün debisker”,debisker的修饰成分是“yamunudun gerün”,意为“衙门的房子的”,整个词组之意即“衙门的房子的裀褥”。虽然只是一个词的释读不同,但句子意思存在着明显差别。如果按照uran释读,则文中提到的是并列的两项:衙门的房屋、精美的裀褥。如果按照ün释读,则只剩下一项:衙门的房屋的裀褥。本文第二节通过对汉文碑文的分析,已经指出,甘州海牙等州官捐资所做的善举包括“创建暖厅东室”和“置备彩帛”“裀褥、器皿供需等物”两项事务。如果按照柯立夫的释读,前一项善举就没有得到体现;而按照现在的读法,与汉文碑文的内容则是比较一致的。

柯立夫将ORAA(uran)读为ün,主要原因是他忽略了该词中间的字母R,这个R的写法类似于两个紧凑的:AA(俗称“短牙”),而且笔画较细(见图一)。论证uran和ün两者的差异并不困难,在此碑蒙古文第二行中出现了un(见图二)和on(见图三),只要将这些词的词形进行比较,不难看出它们的差别。

图一

图二

图三

柯立夫很可能把词中的R视为I,与前面的O结合,读为ü。但即使是这样,该词的后部仍然存在着两个短牙AA,无法把它们读为n。应理州碑上uran这个单词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首字母直接写O,而没有在O的前面写出字冠A。根据蒙古文的正字法,表示元音o和u的写法是字冠A加上O,即AO的形式。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在字肚的前面有一个短牙。而应理州碑此处单词的词首只有O。这样写,并非错误。因为在13-14世纪的蒙古文中,词首元音o、u也可以单纯写为O的形式,而无须写字冠A。在应理州碑短短的两行蒙古文中,不包括本处讨论的uran,词首的o、u就有写A、不写A的两种形式,表示“至正八年”年份的on写有A(见图三),而在“秋季之首月”(namur-un terigün sar-a)词组中表示领属关系的属格后缀un的词首则写为不带字冠A的形式(见图二)。或有论者以为,此处属格un的写法是约定俗成的,并不能支持uran的情况。但是,写词首元音o、u、ö、ü不写A的情况,在当时的其他蒙古文文献中可以找到一些旁证。①道布《回鹘式蒙古文文献汇编》,第9页,蒙古国庚子年(1240)济源十方大紫微宫也可合敦大皇后懿旨;党宝海《蒙元时代蒙汉汉语公文初探》,《西域历史语言研究集刊》第4辑,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144页,图1,壬子年(1252)忽必烈大王令旨。因此,从正字法而言,把ORAA读为uran是没有窒碍的。

另一个需要重新释读的词是第一行末尾的ayaγ-,该词应当读为asaγulu-(见图四)。词首的字母很明显是I,而不是A,因此,词首的两个音节不可能是aya,而只能是a。这个词没有写完,但显然是动词的使动态。动词词根a,此处意为“修、修缮、修建、修造、修饰、布置”,②内蒙古大学蒙古学研究院蒙古语文研究所编《蒙汉词典》,第1315~1316页。后加表示使动态的词缀γul。需要指出的是,1983年道布利用柯立夫论文中比较模糊的拓片照片,已经准确地把该词录写为IASA(可读为a)。道布对蒙古语的语感和识读能力令人钦佩。③道布《回鹘式蒙古文文献汇编》,第343页。这个没有写完的动词saγulu 的后面应当还有一个表示过去时态的动词词尾,γul后面的u是连接动词词尾时增入的连接元音。因为重建官衙房屋、置备裀褥器用的工作到立碑之时已经结束,很可能u的后面接表示过去时的词尾。我曾考虑过表示过去时的动词词尾laγa、luγa、luγai,但从字母L的书写形式来看,碑刻上的γulu中已经写了一个L,向上的笔画(俗称“上翘的辫子”)拉得很长。如果在最后的O后面写有L,至少在O的右侧会有部分笔画,但我们看不到任何痕迹。另外,此处动词词尾也不可能是

图四

因为如果使用它们,不需要在前面加连接元音u。④Nicholas Poppe,Grammar of Written Mongolian,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1964,pp.92~93.如果添加动词的现在时词尾,则有mu、mui等可能,但本文不做此类假设性的讨论。综合上述理由,我放弃完整复原这个动词的尝试,但这并不影响对句意的理解。按照-的读法把第一行整个句子进行解释,可以得到一个意思完整的短句:“奉直大夫、宁夏达鲁花赤甘州海牙修造了衙门房屋、精美裀褥。”由于动词为使动态形式,也可译为:“奉直大夫、宁夏达鲁花赤甘州海牙[让人]修造了衙门房屋、精美裀褥。”

如果按柯立夫的读法,第一行末尾的词ayaγa[-a]意为“器皿”“碗”。⑤Cleaves,op.cit.,p.99.在现代蒙古语中,ayaya意为“碗”,见前引《蒙汉词典》,第80页。到该词为止,这个残缺的句子一直没有出现动词。那么,此句究竟有多长,难以判断。而根据u-的读法,这个句子的动词已经出现,意味着句意得到了完整的表述。换言之,句子已经写完。本文的第二节提到,应理州碑的左下方残毁,而根据乾隆年间的录文,左下方残毁处的文字很可能是汉文的立碑时间和书写者的名字,即“维大元至正八年岁次戊子六月己未朔十日乙亥建,欧阳松庵书丹。”如果我们的推测不误,那么,石碑左侧的空间是被上述汉文和两行蒙古文分占的。考虑到汉文要占用一部分碑面空间,留给两行蒙古文的空间就变得相当有限。在u[...]后面不太可能写其他的蒙古文词语。进一步说,由于句意得到了完整的表达,也没有再写新句的必要。

由于第一行中的两个单词,尤其是最后一个动词被读出,我们应当重新思考应理州碑两行蒙古文的书写顺序。

蒙古文的书写规则是自上而下书写,从左侧写起。即使是在13-14世纪汉文、蒙古文双语文献中,也大体遵循这样的书写体例。⑥参阅前引道布《回鹘式蒙古文文献汇编》,第9页,蒙古国庚子年(1240年)济源十方大紫微宫也可合敦大皇后懿旨;党宝海《蒙元时代蒙汉双语公文初探》,第143页,丁未年(1247)唆鲁古唐妃懿旨。然而,柯立夫、李盖提、图穆尔陶高都把右侧的蒙古文标为第一行,只有道布把左侧的标为第一行。通过上文的释读,道布的意见是准确的。蒙古语的语序是动词位于句末。如果把右侧的句子放在前面,那么左侧表示时间的句子就没有谓语动词。反之,如果左侧的句子是第一行,置于前面,那这两行文字从语义、语法而言,都是完善的——左侧第一行写的是句子的时间状语:“在鼠年至正八年七月十七日”。

四、结 论

利用较早的清代拓片,本文重新诠释了1348年宁夏路应理州汉文、蒙古文双语碑的碑文,分析汉文碑文的主要内容和文字在碑面上可能的布局,指出应理州达鲁花赤甘州海牙等官员捐款支持的重修廨用活动包括“创建暖厅东室”和“置备彩帛”“裀褥、器皿供需等物”两方面的事务。碑面剥落的文字“维大元至正八年岁次戊子六月己未朔十日乙亥建,欧阳松庵书丹”可能位于碑面的左下方,也就是两行蒙古文的正下方。

石碑左侧上部边缘刻写的两行蒙古文应当读作:(第一行)quluγan-ailiing naiman on namurun terigün sar-a-yin arban doluγan[-a],(第二行)Wungidai wu Irγai daruγačiΓamu Qay-a yamunudun ger uran debsikerasaγulu[...]。其意为“在鼠年至正八年七月十七日,奉直大夫、宁夏达鲁花赤甘州海牙[让人]修造了衙门的房屋、精美的裀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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