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性管理视角下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研究

丁志坤 ，文馨平

（1.滨海城市韧性基础设施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深圳大学），广东 深圳 518060；2.深圳市地铁地下车站绿色高效智能建造重点实验室，广东 深圳 518060；3.深圳大学 中澳BIM与智慧建造联合研究中心，广东 深圳 518060，E-mail：2060474010@email.szu.edu.cn）

随着建筑业的高速发展，城市化进程的持续推 进，建筑废弃物的产生量逐年攀升。据统计，2020年我国建筑废弃物的产生量高达30.39亿t[1]，约占城市固体废弃物总量的40%[2]。目前我国主要以简易填埋的方式处理建筑废弃物[3]，这种粗放处理方式使得现有填埋场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建筑废弃物填埋需求，加剧了“垃圾围城”趋势，并伴随产生了资源消耗、土壤盐碱化、扬尘污染等环境问题[4，5]，已成为城市管理的一个“痛点”。要想解决上述问题，务必要从“资源-建材-废弃物”的单向模式向“资源-建材-废弃物-资源”的闭环模式转变。因此，建筑废弃物资源化成为建筑业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趋势。

目前，我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管理正处于起步阶段[6，7]，相关管理措施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如何通过以政府为主导的行政治理手段提升资源化效果。Huang等[7]基于半结构化访谈结果，指出提高政府监督力度、提升填埋收费、加强废弃物资源化技术研发能促进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王海滋等[3]构建了基于政府、建材厂商、承包商的三方演化博弈模型，发现政府可通过实施经济制裁和补贴促进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类似地，凤亚红等[8]指出健全管理机制、提供政策支持、加快完善再生产品的规范制定是推动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发展的关键。以上研究主要从刚性管理视角力求探究促进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的有效措施。然而，依靠政府监督、罚款、收费等刚性管理措施虽能在短期内取得一定成效，但“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本上提升利益相关者资源化的主动性，使得我国整体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率并未得到显著提升，仍为5%左右[9]。此外，过度依靠刚性管理政策不仅会大大增加管理成本[10]，还有可能面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管控失灵的现象，如承包商利用行政监管漏洞，通过非法倾倒、权力寻租等方式解决建筑废弃物的排放问题[7]，这在一定程度上反而抑制了建筑废弃物的资源化发展。因此，有必要转变管理思路，探索从“行政权力”主导的刚性管理向“以人为本”的柔性管理过渡，将资源化由政府强制推动转变为决策主体的自发行为。

为探索建筑废弃物资源化柔性管理策略，本文以资源化决策主体——承包商为调查对象，基于柔性管理理论，通过考虑价值观、责任感、感知价值等心理因素构建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探索其资源化行为的决策机制。

1 研究假设

柔性管理是指在研究个体心理和行为的基础上，通过采取非强制的方式向被管理者传递信号，影响其内在价值观，使其内心产生一种潜在说服力，进而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将管理目标外化为个人行动[11]。在柔性管理理论中，价值观作为指导个体行为决策的准则，能辅助个体理解、判断和评估行为[12，13]。潘煜等[14]和 Winkler-Schor等[15]认为价值观是影响个体行为决策的根本要素。在这种观点下，承包商的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可视为在一定价值观念指导下的结果。已有研究表明，利己价值观、利他价值观及生态价值观是3种与行为紧密相关的价值观[16]，但其通常不直接作用于行为，而是通过感知价值[17]、责任感[18]、行为意愿[19]等变量间接影响行为。其中，感知价值这一概念由Zeithaml[20]于 1988年提出，是指个体在购买和消费某一产品或服务的过程中，通过权衡收益与付出后，对该产品的效用做出的综合评价，最早是应用在产品营销领域，随后逐渐拓展至行为研究领域。在本文中，感知价值是指承包商对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做出的综合评价，包括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及环境价值。De Groot等[21]认为，价值观会促进个体感知价值的形成。在建筑废弃物管理情景中，正确价值观的树立能促进承包商对资源化行为做出合理评价，从而形成感知价值。故提出假设：

H1：承包商的价值观对感知价值有显著正向影响。

在本文中，责任感是指以建筑废弃物处理问题为对象，承包商对其采取资源化行为的责任感和道德感。目前，建筑废弃物不利处置带来的社会环境问题已极大地阻碍了城市的绿色可持续发展。作为建筑废弃物的直接产生者和处置决策者，承包商在资源化进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通常情况下，具有较强利己价值观、利他价值观及生态价值观的承包商会倾向于从综合自身企业和城市整体发展角度考虑建筑废弃物的处置问题，认为有责任采取资源化行为。故提出假设：

H2：承包商的价值观对责任感有显著正向影响。

在责任感和感知价值的关系上，盛光华等[22]认为个体的责任感会促进感知价值的形成。类似地，杜建国等[23]以绿色购买行为作为研究对象，验证了责任感对感知价值的正向影响。就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而言，缺乏责任感的承包商主要关注资源化管理为企业带来的经济价值。然而，拥有较强责任感的承包商不仅关注资源化的经济价值，还会重视其社会价值和环境价值，进而强化其对资源化行为的综合感知价值。故提出假设：

H3：承包商的责任感对感知价值有显著正向影响。

感知价值是影响个体行为意愿的重要因素。Punzo等[18]以绿色环保行为为对象，研究发现个体对环保行为的感知价值越高，实施环保行为的可能性越大。类似地，Ding等[24]的研究证实建材使用者对再生产品的感知价值正向影响其购买意愿。在循环经济发展背景下，建筑废弃物并非是毫无价值的垃圾，而是一种具有循环利用价值的“错位资源”，将其资源化处置不仅能节约材料，降低建筑业生产成本，还能带来诸多社会环境效益。在承包商决策以何种方式处置建筑废弃物时，对资源化的感知价值越高，实施资源化处理的意愿越强烈。故提出假设：

H4：承包商的感知价值对资源化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

在诸多行为理论中，如计划行为理论、负责任的环境行为理论和规范激活理论，均认为行为意愿对行为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一观点已在行为研究领域中被多次验证，如高喜珍等[25]以装配式技术接受行为为研究对象，证实了行为意愿正向影响行为；Jain等[26]研究发现建筑废弃物资源回收意愿对回收行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故提出假设：

H5：承包商的资源化意愿对资源化行为有显著正向影响。

综上所述，本文立足柔性管理视角，通过厘清价值观、责任感、感知价值、行为意愿等变量间的关系，提出一个用于解释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其中，价值观为二阶潜变量，由利己价值观、利他价值观、生态价值观3个维度测量；感知价值为二阶潜变量，由感知经济价值、感知社会价值、感知环境价值3个维度测量。因此，本文的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为二阶结构模型。

图1 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量表开发

为测度理论模型中的不同变量，本文借鉴国内外既有相关研究的成熟量表，并根据我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管理现状对其进行适度语义修正，开发了用以调查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的量表。研究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计分法，量化了被调查者对测量问题的评价。具体变量对应的测量问题及参考来源如表1所示。

表1 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测量量表

2.2 数据收集

考虑到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的决策者多为建筑承包商单位的项目管理层人员，本文以承包商管理层人员为调研对象，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数据。问卷主要包括3个部分：第一部分简要介绍了调查目的；第二部分为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调查量表；第三部分询问了被调查者的部分基本信息和两个开放性问题。

调研主要分为两个阶段：预调研和正式调研。在预调研阶段，首先邀请专家学者审验问卷内容，在专家的建议下对问卷语意和内容结构进行完善，随后小范围邀请建筑总承包单位管理层人员填写问卷。基于预调研结果和被调查者的建议，再次对问卷进行修正，最终形成正式问卷。在正式调研阶段，由于样本量需求较大，研究依托网络调研平台进行问卷发放与回收。调查时间为2021年12月11日至2022年3月22日。共计回收问卷245份，其中有效问卷214份，有效回收率达87.3%。

2.3 数据分析

结构方程模型属于多变量统计，其整合了因素分析与路径分析两种统计方法[28]，能同时分析模型中包含的显变量和潜变量[29]。本文中，价值观、责任感、感知价值、资源化意愿及资源化行为等变量均为潜变量，需由对应的测量题项，即显变量加以测量。本文采用偏最小二乘结构方程模型（Partial Least Squares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PLS-SEM）分析数据和检验模型，PLS-SEM运用最小二乘法进行线性回归，充分挖掘数据的信息，基于数据方差来评估参数[30]。PLS-SEM适用于小样本数据分析、复杂的高阶结构模型和对理论的探索性研究[31]。

PLS-SEM模型包含两部分：测量模型和结构模型。其中，测量模型用于描述潜变量如何被对应的显变量测量或概念化；结构模型用于描述潜变量之间的关系[28]。

3 实证分析

基于SmartPLS 3.0软件，本文对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进行 PLS-SEM 分析。为全面解释承包商的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需对测量模型和结构模型进行信度和效度分析、假设检验分析。

3.1 信度和效度分析

信度反映了测量结果的稳定性和一致性，判断测量模型信度的指标有：克朗巴哈系数（Cronbach's α）和组成信度（Composite Reliability，CR）。如表2所示，各潜变量的Cronbach's a在0.735～0.955之间，均大于0.7的阈值条件；CR值在0.850～0.967之间，均大于0.7的阈值条件，表明测量模型通过信度检验。

表2 信度和收敛效度分析

效度反映了测量题项的有效性和准确性。效度分析包括收敛效度和区别效度。分析结果显示各潜变量的平均方差萃取量（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AVE）在0.653～0.911之间，均大于0.5的阈值条件（见表2）；各潜变量的AVE平方根值均大于与其他潜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见表3），说明各潜变量内部具有良好的收敛效度，且与其他潜变量间保持一定的区别效度。因此，测量模型通过信度和效度检验，即表明测量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表3 区别效度分析

3.2 假设检验

假设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在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中，除责任感与感知价值之间无显著关系外，其他路径关系均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即假设3不成立，其余假设均成立。

表4 假设检验结果

结果显示，承包商的价值观对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的感知价值存在显著正向影响（β=0.544，p＜0.001）。作为指导个体行为的准则，价值观能辅助个体对行为做出判断和评价。因此，当承包商具有较强的利己价值观、利他价值观及生态价值观时，就更易于感知到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带来的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及环境价值。

同时，承包商的价值观也会显著正向影响其责任感（β=0.449，p＜0.001）。可以看出，在不同价值观的作用下，面对项目产生的建筑废弃物，承包商更易于形成将其予以资源化处置的责任感。然而，责任感对感知价值并不存在显著影响（β=0.126，p＞0.01），即意味着，增强承包商的责任感不能显著促进感知价值的形成。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承包商具有较强的责任感，但其感知价值并不高，尤其是感知经济价值，这可能是由于存在大量客观因素（如缺乏政策宣传、经济扶持等）阻碍了承包商对资源化价值的感知。

承包商的感知价值对资源化意愿存在显著正向影响（β=0.733，p＜0.001），且该影响系数较大，即当承包商高度认识到实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带来的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及环境价值时，就会产生较强的资源化意愿。同时，资源化意愿对资源化行为存在显著正向影响（β=0.265，p＜0.001），即承包商的资源化意愿越强，实施资源化行为的可能性就越大。

4 建议

（1）增强承包商的价值渗透。研究发现，承包商的价值观是影响其资源化行为的最前置因素，要想提升承包商的资源化意向和行为，则需在承包商的日常教育中引导和渗透正确的价值观。虽然个体价值观不易改变，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的特点，但其形成受到社会中诸多因素的影响。因此，建议政府可以尝试通过日常宣贯、教育、培训、讲座等多种方式增强价值渗透，进而培养承包商正确的利己价值观、利他价值观及生态价值观。同时，在承包商单位面试入职和晋升考核时，建议将价值观纳入考察指标，以筛选出具备优良价值观的管理者。

（2）提高承包商对资源化的感知价值。感知价值是显著正向影响承包商资源化意愿的直接因素。这意味着即使难以从根本上改变承包商内心的价值观，但可通过经济、社会、环境等方面探索提升其感知价值的措施，进而达到提升资源化意愿的目的。承包商作为建筑市场的一类主体，必然具有“经济人”属性。因此，建议政府对实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处置的承包商给予多种形式的经济激励，如提供财政补贴、给予税收优惠、推行资源化积分制等，以提高承包商对资源化的经济价值感知。同时，为推进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有必要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提升到城市管理的战略高度，充分定义其社会环境价值，并借助网络、媒体、广告、报刊等渠道，对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带来的社会价值和环境价值进行广泛宣传。此外，在项目上可增设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宣传周、培训讲座、知识竞赛等系列主题活动，使承包商全面了解建筑废弃物填埋资源化带来的社会环境价值。

（3）完善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技术。资源化意愿虽能直接影响资源化行为，但其影响作用有限，不乏出现一些“知行不一”的错位现象，即承包商有强烈资源化意愿，但无实际资源化行动。建议通过完善资源化利用技术来规避客观因素的影响，进而弥补意愿与行为之间的差距。因此，政府应加大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技术研发，尤其是移动式破碎分拣设备。提升移动式设备的资源化处理效率，有效降低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处置的成本，助力承包商打造“建筑废弃物产生-资源化处置-再生产品就近利用”的“一站式”全产业链。破除资源化技术瓶颈，提升处置效率，才能将承包商的资源化意愿有效转化为实际的资源化行为。

5 结语

当前城市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管理存在“刚性有余，柔性不足”的特点，过渡依赖政府的行政治理手段难以充分发挥承包商资源化的主观能动性。本文首次提出以柔性管理视角，考虑价值观、责任感、感知价值等变量构建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模型，探析其资源化行为的决策机制和驱动路径，以克服传统刚性管理的不足。研究发现，“价值观→感知价值→资源化意愿→资源化行为”是一条显著促进承包商建筑废弃物资源化行为的驱动路径。研究结果能够为柔性管理理论应用于建筑废弃物资源化管理提供有力的实证支持，并为政府科学制定柔性管理策略奠定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