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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视域下贵州麻山苗族的族群记忆与身体实践
——从“攀崖技艺”到“蜘蛛人”嬗变的人类学阐释

2023-01-17向宇宏巴义名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22年5期
关键词:蜘蛛人攀岩场域

向宇宏,巴义名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兴起,是国家和民族对传统之于现代社会发展意义的觉醒,是对传统文化中优秀构成的认同,也是对优秀传统文化复兴需要的肯定。从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到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通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31年间,人们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突出性、功能性的认识逐渐深化,它们是具有突出价值的人类创造,是世界文化的精粹[1]。

麻山位于贵州省黔中地区,辖黔西南自治州望谟县,黔南自治州的长顺县、罗甸县、平塘县和惠水县,安顺市的紫云自治县即三州(区)六县结合部,主体民族为苗族和布依族。清代文献中“头饮红河水,身卧和宏州,尾落大塘地,飞腾绕山丘”,就是贵州麻山地区的真实写照。在这片古老、神奇而美丽的土地上哺育了几千年以来生息在这里的麻山苗族人民。早在先秦时期,麻山苗族的先民就用灵巧的双手和超人的智慧练就了独特的攀崖技艺且一直传承至今。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是一个融合了族群历史、宗教信仰、价值观念、技术技艺为一体的宏大叙事体系,为族群成员提供了一个习得和追忆族群过往史的“场域”,对族群历史文化和宗教信仰以及价值观念的传承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09年,麻山苗族攀崖技艺被正式列入贵州省省级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

1 麻山苗族的族源及其历史

众所周知,苗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距今五千多年前炎黄传说时期的蚩尤及其九黎部落。涿鹿之战后,蚩尤战败而死,其余部在数千年间经历了五次大迁徙。据苗族史诗《亚鲁王》记载,秦汉时期,祖先亚鲁王带着族人从中原地带一路迁徙到南方的石山区。他的两个儿子欧地聂王子、迪地仑王子则进入贵州麻山定居繁衍。在《欧地聂》的故事里,详细讲述了欧地聂王子这一支作为迁徙的先锋部队率先进入麻山寻找定居之处的过程以及寻找当中的艰辛。

麻山苗族史诗《亚鲁王》对族群迁徙到麻山是这样描述的:“走啊,你就一直走向前方;走啊,你的脚步不要停留。你不要回头望,破碎的家园已经在了遥远的后方。是什么声音让泪水滴碎了你的心,那是你的妻儿,你的爹娘在一个你已经看不见的地方哭断了肠。泪影里,前方黑涯涯的群山幽林弥漫了你的眼睛,巍峨的突兀绝壁挡住了你的路,那里站着很多要爬过这座山去的自己人。你要脱掉身上的铁衣铁鞋,穿上亲人为你带上的草衣草鞋。你去和认识你的人站在一起,看别人是怎样爬过这座在阳光照耀下金光刺眼的山,爬过了这座山后,山那边还是密麻麻的巍峨群山。你已经没有了去路,那里已经是你安家的地方,你就留在了那里”。在苗族的迁徙史里,麻山苗族的先民之所以选择在这片石山区定居原因有二:其一,13世纪以前,这里一直是中央王朝和南诏大理地方政权控制的边缘地带,长期处于“生界”;其二,这里奇形怪异、突兀险陡、山洞密集的独特喀斯特地貌便于军事防御。麻山苗族先民定居下来后,便迅速地以苗族固有的顽强不屈的拼搏精神征服了险恶的生存环境,并适应了环境生存。

2 “攀崖技艺”到“蜘蛛人”的历史嬗变

2.1 寄生于崖居与悬棺葬习俗

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主要分布于麻山苗族集居区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的水塘镇、宗地乡和大营乡,分散分布于邻近的长顺县、罗甸县和望谟县的麻山苗族地区。该技艺的形成与独特的喀斯特岩山地貌及古时麻山苗族的崖居习俗密不可分,是麻山苗族先民在征服恶劣的岩山以求得生存及顽强不屈精神的延续,也是生命处于绝望之中所燃烧出的新希望。通过历代麻山苗人的不断发展提高,该技艺才传承至今。在汉文典籍中,有不少关于麻山苗族居住山洞的记载。我国近代著名地理学家龚柴在其著作《苗民考》中写到:“其已归王化者,谓之熟苗,与内地汉人大同小异;生苗则僻处山洞,据险为寨,言语不通,风俗迥异”;明朝文学家田汝成在其《炎缴纪闻》中称:“其在金筑者,有克孟牯羊二种,择悬崖凿窍而居,不设茵第,构竹梯上下”[3]。“生苗则僻处山洞”“择悬崖凿窍而居”“据险为寨”等描述是最早关于麻山苗族长期延袭崖居习俗的记载。

在此基础之上,崖居造就了麻山苗人特殊的丧葬形式。在麻山苗人的观念中,人的死亡并非从此结束了生命,而是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与祖先相聚,与祖先的灵魂共同生活。历代麻山苗族先民因心系世代居住的东方老家,在其去世以后不愿入土为安,只好将逝者遗体和棺木暂时安置于能遮风避雨,避免虫兽侵害的悬崖绝壁上的山洞中,以期有朝一日回归东方老家时可以将先祖的棺椁运回故里入土为安,长此以往也就形成了极具特色的悬棺葬习俗。为了能够将先祖的棺椁放置于百米之高的悬崖绝壁上,麻山苗人们专门练就了徒手攀崖这项绝技,从事攀崖的人苗语称为“戈若”,也就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蜘蛛人”。至此,攀崖技艺在麻山苗族的悬棺葬习俗中得以诞生并传承至今。

2.2 发展于生计方式的变迁

在贵州乃至在全国范围内,麻山给人的第一印象主要是贫穷和严重的石漠化生态,经常被冠以“生态灾变”“不适合人类居住”之名。恶劣的自然环境造就了麻山苗族人民在不同历史时期为获取生活物质资料而形成了不同的生计方式。麻山苗族传统的生计是刀耕火种农业系统,即循环耕种土地的轮歇农业,同时也是一种高度复合的生计方式。所谓“复合的生计方式”是指农、林、牧、采集、狩猎多项目的复合经营。每一种经营中保持多种生物并加以有效利用,对同一种生物资源在利用上内容丰富、手段多样,以有效地适应当地的生态环境[4]。

在刀耕火种时期,由于土地贫瘠,麻山苗族人民为获取生活物资,不得不徒手攀爬至山崖之上进行多种作物的混合种植以及野生作物的培植,其中以小米、红稗等作物为主要粮食来源,且至今仍作为麻山苗族丧葬、祭祀仪式中为逝者回归祖先所选用的主要谷物之一。虽然目前麻山苗人的种植作物以玉米为主,但它并非是其祖先曾经种植的作物品种。玉米作为主要种植粮食进入麻山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的军阀混战时期。由于地方军阀征集军粮的紧迫程度,使得麻山苗族人民传统农作产量的局限性无法承担当时粮食的税收要求,最终迫于压力不得不在原本就已十分荒漠的山崖之上继续扩大垦殖范围用以大规模种植玉米。与此同时,麻山苗人的肉食来源主要还是靠在山上打猎。据当地苗人回忆口述,在20世纪40年代左右都依然能在山上见到野生老虎的出没。

到了20世纪60年代,国内化肥的滥用开始逐渐影响到麻山苗族人民的农业生产,肥料对于玉米种植的增产价值也逐渐显现出来,进而引起了麻山苗族人民的关注。从一开始的刀耕火种不需要人为施肥再到大量使用化肥,麻山苗族人民的农业生产对于化肥使用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久而久之肥料的采购让麻山苗族人民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经济成本,以至于到后期不堪重负。就在这个时期,麻山苗人意外的发现山崖之上的山洞中存有大量的燕子粪可以当作市场贩卖的尿素给自己的庄稼施肥,而且肥效比市场上买来的尿素还要好。于是就形成了一股攀崖掏燕子粪的热潮。在这股热潮的推动下,麻山苗族群体中涌现出了许多攀崖的行家里手。当前被外界形象比喻为“蜘蛛人”的麻山苗人也正是在那个时期练就了攀崖技艺。

麻山苗族人民自古以山为生活的伴侣,靠山生存,安身的家也建在山上,山让麻山苗族人民得到了生存的保障。麻山苗人在山上刀耕火种、采野果、采草药、打猎无不体现出山是麻山苗人生命得以延续之源。《亚鲁王》创世纪篇章中传达了万物有灵、万物生命平等的理念,因此,对于麻山苗族人而言,山和祖先一样神圣,一样有生命。山可谓是麻山苗族人民的图腾。每年正月十五,麻山地区苗族村寨中的所有男女老少都要穿着盛装到村寨后山最高的山顶上举行一次祭山神活动。他们把这一神圣的仪式称为“窦裴”,意为“感恩山神”。感谢山神在过去的一年用自己厚载的自然资源供给了麻山苗族人民的生活物资,并祈求山神来年继续给予麻山苗族人民生存的空间,给予生命的延续。麻山苗族人民对延续生命的强烈渴求,练就了非凡的攀崖技艺,向外界昭示着一个民族顽强的生命力。

2.3 升华于旅游表演

2000年,紫云县政府开始打造格凸河景区。因一次机缘巧合,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第一次走进了游客的视野。据最早的“蜘蛛人”也是目前贵州省省级体育非遗项目“攀崖技艺”的传承人黄小宝回忆口述:早在20年前的一天,他与他的师傅罗发科正攀爬于目前位于格凸河景区里的燕子洞掏燕子粪以用作种植玉米的肥料时,他们攀崖的过程引起了景区里来往游客的好奇与驻足观看。随着聚集围观的游客越来越多,同样也引起了时任紫云县旅游局局长易华的关注。随后便找到二人并建议他们将攀崖这一技艺作为在格凸河景区里的表演项目,一方面可以带动格凸河旅游景区的良性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攀崖表演获取一定的酬劳。2000年初刚开始“蜘蛛人”表演时每人收取的费用是3元钱,直到2010年景区才开始规范管理统一收费了。

近年来,“蜘蛛人”表演作为格凸河旅游景区重点打造项目,燕子洞里平均每天争睹的游客成千上万,可以说来格凸河旅游的人,百分之八十是奔着一睹“蜘蛛人”的风采而来的。同时随着“蜘蛛人”“中国蜘蛛侠”等各种奇异称号在各大新闻媒体上的广泛宣传,麻山苗族攀崖技艺俨然已经成为一种奇特的表演项目而名扬海内外。

2.4 回归于大众生活

格凸河“蜘蛛人”表演项目的火热效应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格凸河。格凸河“蜘蛛人”表演项目一方面提升了旅游景区的知名度,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为紫云县当地培育、打造、践行全民健身计划背景下攀岩文化的形成提供了重要载体。自2005年以来,紫云县政府依托“蜘蛛人”表演项目极力打造山地攀岩等极限运动文化品牌。以体育赛事举办为引擎,从最早期的小型攀岩比赛活动到成功举办了如“中国紫云格凸河国际攀岩节”“国际攀岩大师赛”“中国攀岩联赛”“业余联赛攀岩锦标赛”“蜘蛛人表演大赛”等国内外知名体育赛事。赛事举办采取“政府主导、市场运作”的模式,赛事执行方在与国内众多户外品牌合作的同时也获得了许多国际知名户外品牌代表的认可,通过赛事举办使得许多实力雄厚的知名商家进驻到了格凸河,为当地攀岩文化的形成及户外体育事业的发展融入了更多的资源。此外,在品牌赛事举办的联动效应下,紫云县政府进一步提质升级了格凸河景区基础设施和攀岩场地设施,建设并落成了国家级的攀岩基地。2018年获国家体育总局授牌“国家攀岩训练基地”,承接国家攀岩集训队的训练,是国内第一家获此殊荣的单位。随后在2019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的格凸攀岩小镇在充分运用“体育+旅游+生态”的优势下再度掀起一股攀岩热潮。众多省内、外的游客与户外运动的爱好者慕名前来。小镇内不仅配有各种运动设施,更有丰富的竞技体育和户外体验活动、实地攀岩户外体验、全景展现自然、民族、人文的体育旅游盛会,380多条自然岩壁可以满足攀岩群体、泛户外大众、亲子家庭的休闲体验需求。至此,世界级的攀岩圣地就此名扬四海。每年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攀岩爱好者前来参与体验。不仅极大地鼓舞并促进了当地人民群众运动健身热情的提升,同时也进一步丰富了当地人民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

3 非遗视域下从“攀崖技艺”到“蜘蛛人”传承要素的嬗变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代相传。在各社区和群体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的互动中,被不断地再创造”[5]。可见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是动态传承、变幻不居的。作为一个变化的过程,既是历史的更是当下的,犹如一条在时空中不断流淌着的富有生命的河。攀崖技艺作为麻山苗族人民共同的族群记忆和身体实践,是麻山苗族先民创造的珍贵文化财富,生动地呈现了麻山苗族人民的生活风貌、生产习俗以及宗教信仰,同时作为文化遗存,也蕴含着厚重的历史文化价值。千百年来,麻山苗族的攀崖文化在传承过程中经历了不同的历史时期,使得其传承要素产生了一系列变化。而传承要素的嬗变在非遗语境下对其文化的本真性传承具有重要意义。

3.1 突破传承谱系,传承方式多元化

在过往,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一直作为一种绝技在格凸村范围内进行传习,其中尤以格凸村的八大家族共同构成了麻山苗族攀崖技艺的传承谱系(见表1)。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该技艺的传承始终秉承着仅限于血缘群体中传承(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古老遗训。显然,血亲之间的家族化传承模式结构较为单一、有局限性,无形之中限制了该技艺的赓续传承。改革开放以后,麻山苗族人民的生存生活条件逐渐得到了改善。随着经济收入的提高,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群体已不再为了获取必要的生活物资而攀爬至山崖之上种植作物、采野果、采草药、打猎等,在20世纪90年代打工浪潮的影响下,麻山苗族的年轻一代纷纷外出打工而不再靠山生存。久而久之,祖辈相传下来的攀崖技艺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掌握,八大家族传承谱系中也只剩罗发科(罗氏)这一支系,但不巧的是罗发科只有两个女儿,如按照传男不传女的家族传承遗训,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将会面临失传的危机。在此种严峻形势之下,为使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能够持续传承下去,罗发科率先打破传承规训,将这一技艺传于黄小宝、王凤忠、王小国这三个外姓徒弟以及自己的大女儿罗登萍。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此三人均是外姓徒弟,并非属于罗氏这一支系,但根据实地调查这三人与罗氏一族依然存有亲戚关系。无疑这反映出在打破麻山苗族攀崖技艺血缘群体传承的同时,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情感联系依旧是影响其传承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传承麻山苗族攀崖技艺所遵循的传男不传女的古训亦被打破。据目前同样是贵州省省级体育非遗项目“攀崖技艺”的传承人罗登萍回忆口述:“受祖辈父辈的影响,自幼我便对攀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12岁左右的时候,常常在放牛的过程中约上一群小伙伴去攀爬岩壁,每一次都是我爬得最高。但出于遵循家族传统的考量,我的父亲一直不肯传授我攀崖的相关技艺。直到有一次我随父亲来到燕子洞,他准备攀上山崖掏燕子粪并让我在崖脚等候,而我却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准备一并向上攀爬,大约爬至五米高左右时父亲回头望去,我已悄然跟了上来。对此,父亲并没有对我进行责罚,相反言语之间充满了惊讶,似乎不太相信我能够攀爬上去,并让我爬给他看。此后,父亲对我攀崖一事默许并感到放心,以后便逐渐向我传授了攀崖的技艺”。

时至今日,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已不再限于血亲之间的家族式传承,更不再受到性别的。作为贵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该技艺的传承人黄小宝、罗登萍等人均以传承、发扬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为历史使命,常年带领着自己的团队在格凸河景区、在各大攀岩赛事上展示、传授着自己的技艺,号召并动员广大爱好攀岩的青年们前来观摩学习。显然,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从最开始的血亲式家族,传承到对其他家族之间的传承,再到如今对整个社会的开放传承,传承者作为其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发生了变化,呈现出多元化的格局。

表1 麻山苗族“攀崖技艺”家族传承谱系

3.2 传承内容的创造与提升

如前文所述,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来源于麻山苗人的生活、生产实践。因此,麻山苗族人民对于徒手攀崖有着独特的认识和研究。他们认为:“地有地路,水有水路,山有山路,攀崖的关键是要在突兀的绝壁上找一条能够往上攀爬的路,而突兀的崖壁看上去似乎无路可以攀爬。其实不然,每一处崖岩,只要用心琢磨,就可以找到一条爬到足够高度的路”。

显然,能够找到这条爬到足够高度的路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攀崖技艺的传承。该技艺的传授属于口传心授。传承的内容概括起来主要集中在以下六个方面:其一,攀崖者必须视山崖为自己的朋友,与山融为一体。麻山苗人从小跟随父辈学习攀崖技艺,秉承苗族关于万物皆有生命的观念对待无处不在的山崖。正如前文所谈到的每年农历正月十五,麻山苗人们都要将山作为有生命的山神来进行祭拜,举行“感恩山神”的仪式;其二,攀崖者需拥有强健的体魄,能够在陡峭的山路上练就健步如飞的速度和持久的耐力;其三,攀崖者需练就手指悬空承受人体重量的能力、脚趾的抓力和勾力,要求单指承受身体重量悬空达到3秒钟以上;其四,面对要攀爬的山崖,攀崖者需练就出独特的目测知识,选择有凹凸不平和有裂缝的崖面,并事先确定攀崖路径;其五,攀崖者需熟知喀斯特地貌各种崖石的性能和质量,掌握用手拍石、侧耳聆听、根据声响判断各种崖石承受力的程度,进而在攀爬时选择手抓点和落脚点;其六,攀崖者需进行心境的练习。心境决定攀崖者自身的安全。当攀崖者攀爬到一定高度后,跨过某些高难度的岩面时,需要沉着冷静。当处在进退两难之时,更要细心观摩,绝不能让手心、脚底出汗以防坠落山崖。

随着市场经济和旅游业的快速发展,麻山苗族的攀崖人逐渐走进了大众的视野,进而以“蜘蛛人”的身份为人们所熟知。时至今日,攀崖对于他们而言已不再是为了恪守古老的悬棺葬习俗,也不再是为了获取必要的生活、生产资料而从事的实践活动,而是作为一种表演艺术在格凸河景区常年供游客观赏。从表演初期不加任何艺术元素到形成“蜘蛛人”表演项目的品牌效应,这其间凝聚了几代“蜘蛛人”的传承与创造。具体而言,在攀爬时,他们从不穿戴任何具有特异功能的服装,身着普通衣服,不带任何护具、手套(天热时赤脚裸露上身攀行),不用保险绳索,不设任何防护措施徒手攀爬至120米高空悬崖绝壁上又退回下来,全程行走身轻如燕如履平地。在攀爬过程中,为了增添表演效果可以一人或多人同时攀爬,可以在百米高空做出许多惊险动作如单臂悬挂、倒立、两手抓岩壁翻跟斗等,因此他们也被誉为“岩壁上的芭蕾舞者”。完成这一系列高危高难度的动作,仅需几分钟的时间,常常引来游客阵阵惊呼。据传承人介绍曾有游客因一度没办法目睹这一惊险过程而晕倒。

千百年来,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蕴含了麻山苗族先辈们丰富的攀崖经验。这些宝贵的经验如今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的传承内容得以传承,并随着社会的发展得到不断创造与提升。

3.3 传承场域的变迁与重塑

从学理上来看,经历非遗的麻山苗族攀崖技艺已经不再局限于特定群体的族群文化,而逐步走向大众认同的公共文化。从族群文化向社会公共文化演进的过程也恰恰是麻山苗族攀崖技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语境下再造、重塑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不断演进始终离不开传承场域这一重要元素[6]。

就麻山苗族攀崖技艺的传承场域而言,它既是作为传承人向传习人传授精湛技艺的场所,同时也是作为麻山苗族人民追忆族群记忆的空间场域。上文曾经谈到,麻山苗族人民自古与山为伴,靠山生存,是这片石山区孕育了麻山苗族,而这种独特的喀斯特岩山地理环境使麻山苗族人民练就了非凡的攀崖技艺。但随着现代文明和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麻山苗族攀崖技艺的社会传承场域却随之发生了改变。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麻山苗族人民已不再需要攀爬至山崖之上进行生产劳动,攀崖技艺的实用性功能大大减弱。除此以外,城镇化加速了人口外流,大量的青壮年外出打工不再靠山生存,人与山之间原本的亲密感和依存感也逐渐减弱,给这项技艺的传承带来严重阻碍。这就使得原本就仅在家庭这个最小社会传承场域中存在的血亲之间家族化的传承模式几乎名存实亡,使得该技艺的传承困境更加凸显。正如传承人黄小宝谈到:“传承攀崖技艺,选择徒弟很难,曾多次动员并呼吁家族中青年人学习攀崖技艺,但很多孩子的父母认为该技艺里有很多高难度的危险动作,且实用性较差,很少有人愿意送孩子来学习。面对这样的传承现实,他感到传承工作任重而道远”。但正因如此,也从某种程度上加速了该技艺寻求新的传承场域以适应不同时期的发展需求。

现代元素的嵌入势必造就了麻山苗族攀崖技艺现代传承场域的构建,多元化的传承方式是该技艺传承场域发展的历史必然。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作为一个族群特有的传统文化活动在与现代攀岩文化直接对话的过程中激发出了新的内生动力。在汲取现代攀岩营养之后逐渐演变成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新兴户外极限运动。二者之间的这种融合式发展在紫云县当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攀岩运动文化,对不同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而建立起了麻山苗族攀崖技艺的现代传承场域。而在现代传承场域中麻山苗族攀崖技艺原有的生活、生产实践日渐凋落、简化或者消失,传统的文化实践形态表现出与现代传承场域的不相适配。民族个体为了传承发展不得不接受现代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特别是在培育传统文化新型消费业态方面。“蜘蛛人”品牌的形成极大地推动了麻山苗族攀崖技艺与旅游、体育赛事等相关产业的深度融合。一方面,紫云县结合自身民族传统文化资源优势,打造了具有民族文化内涵的体育品牌赛事、艺术表演以及文化实践的空间;另一方面,国家级攀岩基地、格凸攀岩小镇等休闲体育振兴工程的落实推动了当地全民健身战略的高质量发展,将麻山苗族传统攀崖文化融入大众的日常生活,进一步拓宽了麻山苗族攀崖技艺传承场域的内涵。此外,近几年紫云县大力推动攀岩运动进校园,目前已经将攀岩作为一门课程引入到紫云格凸寄宿制小学在内的2所小学和1所中学并在校园内兴建了攀岩壁,同时计划在未来的1年时间内覆盖全县超7 000名学生。毫无疑问,当地传统的攀崖文化在学校这一场域有了新的延伸,可以将这项蕴含着民族文化基因的身体技艺保留下来并在新的历史文化背景下彰显其新的价值内涵。其实,早在2005年我国第一次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开始,“非遗进校园”就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做法,同时也是持续推进非遗保护与传承向纵深发展的重要一环。“非遗进校园”活动的不断开展及其实践证明,学校已经成为非遗保护与传承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场域。

不可否认,非遗保护视域下麻山苗族的传统攀崖文化与现代攀岩文化的融合性发展及创造性转化是实现其传承场域多元适配的有效途径。传统的攀崖文化应吸收时代文化元素,内容和形式应符合现代价值需求与审美标准,进一步深化与社会各领域关联的广度和深度,拓展时代价值意蕴,构建民族文化传承的新样态、新生态。

4 结语

对于长期生活在黔中地区的麻山苗族而言,攀崖技艺承载着该族群的生命记忆和文化传统,是一个融合了族群历史、宗教信仰、价值观念、技术技艺为一体的宏大叙事体系。千百年来,该技艺在长期的存续、发展过程中同诸多传统文化一样,历经磨难,一度消沉。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转型,麻山苗族的攀崖技艺在适应现代社会生态的过程中逐渐发生嬗变并获得新生。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嬗变不是被动的、消极的,而是在现代社会语境下的一种主动、积极的调适性保护和传承。特别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推动下,尊重历史、尊重民族、尊重祖先的创造、尊重社会发展的规律是让这一技艺可以“活”在当下并迸发生机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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