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汪群

上世纪70 年代末，我家第一次搬迁，建新房。那时，农家建新房的土地选址，以原拆原建为主。

我家是当年的“下放户”，举家来到农村时，“上无片瓦”是事实，但“下无寸土”很快就解决了，因为生产队来了“新户”，自留地立马可以得到分配，当然是可以种植菜蔬的那种旱地。没有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水田还没有到户。至于“上无片瓦”，一家人来农村，起先几年得到农村老干部的照顾，住在一座祖传的大院子里。后来，父亲用下放退职费的180 元购置了一间半两层砖墙、木结构的徽派建筑楼，但与所在生产队离得较远，每天参加劳动只能是往返赶上三五里路。遗憾的是，买下的徽派建筑是“三进”中的“二进”，又处西侧，只有天井，升起的太阳照射不到居家内，晾衣、晒物“占”了邻家的院子，即使有心栽花，也似上天摘星星般遥不可及。

那年，父母亲落实政策，只能有一个名额重返原工作岗位。喜事临门，权衡利弊，母亲还是让父亲去工作，家里的一大摊事母亲独自承担下来。

老居与所在生产队离得较远，遇到老屋改造，就不会有原拆原建的打算；老住地环境堪忧，选择新址建新屋，就要得到生产队社员大会的通过。

第一次建新屋，在母亲身边的我们兄妹俩心情特别高兴，犹如又一喜事盈门。生产队提供了几处建房地址的选项。母亲在这个问题上可谓高瞻远瞩，是因为在老屋吃尽了没有阳光的“苦头”，建房新址选择大队“村首”的桥头边，选址实现了地域“三级跳”，从此过上看日出日落的好日子，风光一派明媚，与老居比较似天上人间。队里把我家原先分配的自留地也进行了调整，集中在了新居的周围。新居巧变“大花园”，房前屋后种植树木与花草的“蓝图”徐徐展开。

母亲制订了“绿色规划”，我们兄妹俩积极响应与参与。“花园”种下的树木渐渐有了水杉、泡桐、杏梅、苦楝、桂花、玉兰、杜鹃、红枫、棕榈、香樟、含笑等等；竹子有红竹、早竹、黄苦竹、紫竹、佛肚竹等等；果木有了杨梅、杏梅、枇杷、石榴、桃、栗等等，还有芍药、三七、黄芪、麦冬等药材，一年四季还有各类果蔬可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个花园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说到花儿开得旺，果儿结得多，给我带来惊奇的要数红豆杉的果儿与黄芪的花儿了。这两种可都是药材类树种，比院子里一般花草要名贵一些。

那年，属虎的女儿嫁给同属虎的爱人，婆家加盟“一虎”，家人喜笑颜开。女儿的公公知道我们乡下新居落成不久，二话没说，从自己承包种植的缓坡山上挑选两棵

红豆杉，亲自挖掘并用自己的桑塔纳轿车拖运过来，让我感动不已，脑海里随即蹦出：结亲家真好。亲家夫妇勤劳持家，从一辆破旧的“桑塔那”就能看出，车的后备箱里装的是开荒锄头、雨靴和雨披，只要有空隙的时间就往山上跑。难怪孙女语浠不爱乘坐这辆轿车，说车上都是脏兮兮的烂泥巴。

亲家在我院子栽下的两棵红豆杉，可不是随意从山上开掘的，而是精心挑选了一对“小夫妻”。我一点也看不出两棵树还有雌雄之分。前几年，也不见“红豆夫妻”有多恩爱，就是生长得平平淡淡，与其他树种并没有區别之处。而且，属于“杉”类，到了深秋与寒冬，树枝上便会纷纷落叶，继而树干呈现光秃秃模样。后来，在一年秋后，突然发现一棵红豆杉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儿，我纳闷，怎么平常没有发现果子，似乎一夜间结满红果了呢。原来，从春到夏再到秋，青涩的红豆是深藏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丛中，低调着呢，就像成熟的爱情果儿幸福地偷着乐。悉心发现，结出果儿的那棵红豆杉，要比它的“爱人”个子矮些、苗条一些，又应了那句“小鸟依人”。然而，我仰望它们，觉察到了树木也有亲情般的那种幸福。

红豆挂满枝头，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美风景。我细细观察红豆的形状，它们颗颗圆润，又似一把把纯明、透亮的心伞，把自己扮靓，那种透彻心窝的红艳，似乎让人怜惜，舍不得它们成熟后的离枝，多想它们始终与枝头不离不弃，把苍穹大地映衬得分外妖娆。“红豆最相思。”我对红豆滋生了那种莫名的别离心情。于是，用手机摄录下来保存，也发在朋友圈分享给大家。朋友留言最多的一句：“相思红豆可泡酒。”泡酒？百度上搜索，各种说法都有，但“有毒”两字让我犹豫不决，脑海里自然而然跳出“香水有毒”，这是多么深沉、迷离的诱惑啊。女儿的公公一句：“你不敢喝红豆酒，就让我来喝吧。”哈哈，我的底气上来了，于是，把一颗颗心爱的红豆小心翼翼地从柔柔的枝头上采摘下来，清洗干净后，选择优质白酒与它们配伍、相拌，红豆煮酒，男人最爱呢。

每逢搬迁，新居院子里总会有“黄芪”的立足之地，这是我和夫人对母亲的一种思念。

母亲生前经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久病成良医。”年轻时的母亲会从书店买来各类中草药书籍，从中了解身边许多植物对人类提供的帮助。小时候，母亲经常叫我去野外寻找“益母草”，对症下药，母亲一些病痛也得到解除。至于黄芪，母亲栽种得多些，有些植株托人从外地采来，说是“野生”，品质更好。与黄芪一起种植的还有麦冬、三七之类，一家人在改善伙食煮个鸡或鸭什么的，少不了放些黄芪和麦冬。母亲经常说黄芪、麦冬对人体有多种好处，我对此记忆特别深。即使家中未能烧煮鸡或鸭，母亲日常也会在煮饭的蒸架上，用一个瓷杯蒸煮黄芪和麦冬，放上适量冰糖，让家人一起饮用。黄芪的花儿很绮丽。花朵在每一根枝条上呈一字形间隔排列，整整齐齐，花朵未开时，似一双双漂亮的微型女靴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曳；花冠颜色从奶黄、嫩黄到金黄，与油菜花一样开得如此热烈，清香幽幽，招蜂引蝶，蜜蜂喜欢从中采蜜；花儿怒放时呈蝴蝶状，安吉当地人又称“倒挂金钟”，模样特别，好像灯笼花、吊钟海棠似的。

花事就是家事，居家无论是平房还是高楼，有了花儿点缀，心情就会像花儿一样美丽。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