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需要未来学

郭永清

阿尔文·托夫勒/著

当美国发起贸易战的时候，世界就已经发生了阶段性的重大变化和转折。在此之前，内卷主要发生在某一个区域的某一个竞争领域。而在此之后，内卷已经跨越国界。增量蛋糕不大，只能在存量蛋糕内争取更大的份额以保证利益，这就很容易陷入零和博弈甚至是负和博弈。

巨大的增量蛋糕，主要来源于人类的技术升维带来的生产方式变化，从而提升效率后突然大幅增加的物质财富，往往发生在技术进步的“奇点”之后。在技术升维后，多数国家、多数人可以分享的物质财富都得到了大幅增加，社会繁荣、物质极大丰富，大家都感觉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挣不完的钱，因此都集中精力考虑自己怎么努力拿到更多的增量蛋糕，而不是盯着别人盘子里的蛋糕。

避免在一个国家和地区内部过度竞争所形成的内卷，早期的最佳策略就是全球化，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出海”。为了避免内卷，美国企业较早开始了全球化；日本在二战后经济恢复到一定程度，为了避免内卷，开始了全球化。现在，我们为了避免内卷，也开始全球化或正在全球化甚至已经达到一定程度的全球化。

然而，当全球化的企业越来越多的时候，全球化本身也成了内卷的领域或者内卷的方式。比如，智能手机领域，国内的小米、OPPO、VIVO、荣耀、华为竞争白热化，还要与苹果竞争，而市场总量就这么多，保持增长很难，因此目光放得更宽一点，寻找海外市场拓张，但是海外市场并不容易，需要与苹果、三星、当地厂商竞争；早期进入非洲市场的中国公司传音，为了保持增长进入东南亚和南美洲市场；然而，当海外市场的蛋糕肉眼可见，而进入者纷至沓来的时候，全球化的内卷开始上演。全球化内卷的市场化方式是厂商之间的价格战，厂商之间互相攀比的营销广告投入和售后服务投入；全球化内卷的国家方式是反倾销，贸易保护；全球化内卷的极端方式是贸易战和科技战——不讲道理的关税，以政治和国家安全名义可以不断泛化的实体清单。当然，全球化内卷的最极端方式是非正义的战争，也就是赤裸裸的掠夺。

当全球经济开始逆全球化，人类可以避免内卷吗？也许，重温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The Third Wave），能够给我们一些启示。我在大学本科的时候，第一次阅读了这本书，距今刚好整整20年。

预见的准确

阿尔文.托夫勒被称作现实世界的一个先知，换而言之是：未来学家。1970年《未来的冲击》，1983年《第三次浪潮》，1990年《大未来》，这3部著作成就他“美国最受公众喜爱的未来学家”，尤其是《第三次浪潮》产生了全球影响力。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预见的未来是：跨国企业将盛行；电脑发明使SOHO（在家工作）成为可能；人们将摆脱朝九晚五工作的桎梏；核心家庭的瓦解；DIY（自己动手做）运动的兴起……时过境迁，如今回过头来看，托夫勒的很多预言已成为了现实。

1983年，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一书中，将人类社会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次浪潮为农业阶段，从约1万年前开始；第二阶段为工业阶段，从17世纪末开始；第三阶段为信息化（服务业）阶段，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他认为，由于新技术浪潮的出现，发展中国家可以重新和发达国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未来学有趣的地方，在于对未来做出分析、预测和描绘后，未来也终将成为历史，并在成为历史的时刻，会验证当初的分析、预测和描绘是否合理。托夫勒的厉害之处，在于未来成为历史的时候，验证了他当初预见的准确性。可以从其著作中略摘几例如下：

“……因此，我们可能会看到人们利用太阳能来发电，然后利用此电力从水中释放氢气，再以氢气作为汽车的动力。目前我们仍然停留在起飞前的阶段，一旦我们开始融合这些新科技，各种用途即会迅速增加，而且第三次浪潮的能源基础也将应运而生……其实，问题不在于第二次浪潮的能源基础是否会被取代，而在于其被取代的速度有多快……”也就是说，托夫勒在1980年代就预见到了化石能源必将被新的清洁能源所替代，预言了当前火热的新能源的崛起。

再比如，在第十三章《多样化的传播方式》中，托夫勒写道：“在第二次浪潮时代，大众传播工具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但是今天出现了惊人的转变，第三次浪潮从天而降，大众传播工具不仅没有扩张势力，反而不得不让出地盘。我把这种新的转变称为‘多样化的传播工具……第三次浪潮横扫传播界，从报纸、广播到杂志、电视都受到波及。大众传播工具饱受威胁，多样化的新传播工具正迅速繁衍……第三次浪潮揭開了新纪元—— 一个属于多样化媒体的时代。新科技带动了新的信息系统。这些变化深深影响到一个最重要的层面：我们的大脑。我们对世界的体会、认知和领会世事的能力都会产生革命性的转变……”，从而形成了碎片文化——这简直就是对当前传统媒体衰落以及网络媒体、自媒体和视频媒体兴起的活灵活现的描述。

还有，在第十五章《超越批量生产》中，托夫勒指出：“（在第三次浪潮中）有些工业正由批量生产转入少量生产，还有一些工业已经超越这一阶段，迈向纯粹的定制生产。这些工业也可以让机器不断重新调整，使每一件产品都和下一件不一样，而机器却可以不停地生产。我们正在以顺时针方向、连续不停的定制生产方式向未来迈进。”也就是说，在农业文明时代，以单件手工生产；在工业文明时代，以机器大批量生产；到了信息化时代，以机器定制方式生产。这些描述，正与我们目前的生产演进保持一致。

在《第三次浪潮》一书中，如此精辟的论述不胜枚举。当然，作为未来学著作，现在回头看，托夫勒也有很多可能错误的看法。毕竟，要分析和预测未来并且大胆地描绘出来，是具有重大挑战的一项工作，发生错误在所难免。但是，能够做出多数比较合理的预测，已经殊为不易。

第四次浪潮

回到人类是否可以避免内卷的问题上来。

我们现在回顾历史，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的以计算机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技术为主的信息化带给人类长达五十多年的技术升维红利，空间距离不再成为障碍，管理跨幅限制得到突破，经营效率优化得以实现，研发成本得以大幅度下降，拉动式生产方式可以梦想成真，跨國公司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第三阶段的前五十多年内，很多行业的跨国公司在业务的早期，只要通过不断将本国的业务复制到其他国家，跑马圈地，就可以有挣不完的钱；而后期则通过信息化技术不断提高效率来挣钱。

然而，托夫勒所谓的第三次浪潮带来的技术升维红利，正在逐渐衰减，此时，内卷成为世界经济的主题。人类为了避免内卷，需要第四次浪潮——因此，我们需要研究：第四次浪潮是什么，以及第四次浪潮什么时候会来？

也许，第四次浪潮就是新能源革命。

试想一下，当全球可再生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时候，人类的物质财富将以指数级别增长。农业生产从第一次浪潮时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天吃饭，到第二次浪潮时的工业化生产，到第三次浪潮时的信息智能化生产，再到新能源革命下的全时间生产——水稻不是一年一季、一年两季，而是可以一年四季；大棚蔬菜24小时生长……人类从此可以消除饥饿。

也许，第四次浪潮是太空工业的重大突破，人类走出地球实现太空扩张。

也许，第四次浪潮是基因工程和合成生物学的重大突破。

而在投资界，投资对象的业务、发展轨迹、变化速度越来越快。这正如托夫勒在书中所说：“（第三次浪潮）这一新文明带来了巨大的变革，我们此前所有的假设都将遭到挑战。旧的思维方式、旧的公式、旧的教条、旧的意识形态，不论以往多么受到推崇、多么妙用无穷，都不再是真理了。新的价值观、新科技、新的地域政治关系、新的生活形态和联络方式出现，这个世界就从这些新事物中迅速浮现出来，因此，我们迫切需要全新的观念、推理、分类和概念。我们不能把初生的明日世界硬塞入昨日的老式鸽笼中，传统的心态和想法已经不再适用了。”未来的新事物将推动人类的进步与繁荣。

投资需要未来学，我们需要积极地拥抱新的价值观、新的科技、新的生活形态，我们要用看未来的眼光选择现在的投资。只有看到未来的趋势，我们才能够坦然面对市场的动荡。从这个角度来说，《第三次浪潮》并非完美的著作，但是，却是至今为止影响力最大的未来学著作。多读几遍这本书，也许会为我们看待未来的世界，提供一些思路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