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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急管理学科生态群建设

2023-01-16

华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应急学科理论

童 星

(南京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0 引言

2020年4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发文,确定20所高校试点在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下建设应急管理二级专业,培养学术型研究生。这就为应急管理学科的设立发放了“通行证”。本文借用生态群概念,探讨应急管理学科建设的路径。

1 学科生态群及其含义

1.1 生态群与学科生态群

生态群,也称生态圈、生物圈,其本意是指地球上所有的生物与其环境的总和,包含了所有的生物链及其生态环境。它上达到23 km的高空,下延至地面以下12 km的深处,包括平流层下层、整个对流层以及沉积岩圈和水圈;但绝大部分生物都生存在陆地以上和海面以下各100 m厚的范围内。

1987年,美国科学家们在亚利桑那州图森市以北沙漠中模拟地球生态系统,建造了一个微型生态循环系统,起名为“生物圈二号”,以便于和生物圈一号(即地球本身)相区分。但最终“生物圈二号”以失败告终,原因在于体积太小,圈内生物种类数量太少,物质循环规模也不足够大,和真正的生态系统还相距甚远。

商业活动首先借用生态群概念,指称各利益相关者以合作的方式共建一个价值平台,通过平台撬动各自的积极性和潜在能力,从而使整个系统创造价值,各参与者自身也从中分享利益。这种设想和实践,借助于互联网技术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如今已形成强大的“平台经济”新业态。紧随其后,又出现了经济生态圈、企业生态圈、文化生态圈、政治生态圈等概念。

有鉴于此,学科建设也可以借用生态群概念,用以描述学科所赖以生存发展的实践环境、可以吸收和借鉴的相关学科资源,以及本学科自身内部的结构优化与功能发挥。任何一个学科的诞生与发展,其实都离不开良好的“生态群”。

1.2 以马克思主义学科的诞生为例

先看它的实践环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后,“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同时,它内在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逐步显现。具体表现有:一是在生产领域表现为“个别工厂中的生产的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的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对立”[2];二是在分配和消费领域表现为“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三是在生产与消费之间表现为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同社会购买力相对缩小之间的矛盾;四是在人与人之间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和斗争。19世纪三四十年代,西欧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发展为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暴发了法国里昂工人起义,德国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英国全国性的宪章运动。所有这些,都催生着能够解析资本主义社会矛盾、指引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革命斗争的理论。

再看可以吸收和借鉴的思想成果。这又分直接和间接两个方面。所谓间接思想来源,是指跨界很远,虽说难以提供直接的知识素材、概念范畴和技能技术,却可以赋予启迪,影响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学术成果。例如,当时自然科学界的三大发现——细胞学说、进化论、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连续给形而上学自然观以致命的打击。新的自然观令人耳目一新:“一切僵硬的东西溶化了,一切固定的东西消散了,一切被当作永久存在的特殊东西变成了转瞬即逝的东西……整个自然界,从最小的东西到最大的东西,从沙粒到太阳,从原生生物到人,都处于永恒的产生和消灭中,处于不断的流动中,处于无休止的运动和变化中。”[2]

所谓直接思想来源,则是指可以提供直接的知识素材、概念范畴和技能技术的学术成果。按照列宁的概括,马克思主义有三个理论来源,即“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同法国一般革命学说相连的法国社会主义”。[3]当然,马克思主义的直接理论来源并不等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这中间还得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首先,马克思运用德国哲学尤其是黑格尔的辩证法将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中的劳动价值论发展为剩余价值论。“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通过对经济制度的研究奠定了劳动价值论的基础。马克思继续了他们的事业。”[3]阶级本能使他们不敢深入研究剩余价值的起源;由于不懂辩证法,困惑于“剩余价值到底是不是在流通中产生”此类问题,分不清劳动过程中价值的形成和价值的周转,也使他们不能把握剩余价值的本质。马克思立足于无产阶级立场,娴熟运用辩证法,提出剩余价值既是在流通中又不是在流通中产生,依据预付资本在价值形成中作用的不同分为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在价值周转中方式的不同分为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从而创立了剩余价值论。“剩余价值学说是马克思经济理论的基石。”[3]

其次,马克思引入经济学研究成果创立了唯物史观。研究经济学以后,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到:“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在人们的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经济学中去寻找。”[2]从而得出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一系列重要结论,创立了唯物史观。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鲜明特征。

最后,马克思立足于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论将社会主义由空想转变为科学。原先的社会主义学说尽管也坚定地反对和批判资本主义,但既不能阐明资本主义剥削的秘密,找不到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建设新社会的阶级力量,也没有发现资本主义发展为社会主义的客观规律,因而不能指出真正的出路。现在,剩余价值论克服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前一个缺陷,唯物史观克服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后一个缺陷,于是社会主义就由空想转变成科学。

1.3 学科的“五脏六腑”

毋庸置疑,理论体系是任何一个学科的灵魂,但作为一个学科,也不能没有一系列物质的东西。学科的建设和发展首先取决于理论体系的结构优化和功能提升,其次还需要这一系列物质东西的健全和完善。

以中国社会学的重建为例。1979年,邓小平提出:“政治学、法学、社会学以及世界政治的研究,我们过去多年忽视了,现在也需要赶快补课。”[4]以费孝通先生为代表的我国老一辈社会学家肩负起了重建社会学的历史重任。怎样尽快把社会学学科重建起来?费老给出了“五脏六腑”这一形象化比喻式的回答。所谓“五脏”,是指“一门学科的结构中应该包括的五个部分:学会、研究所、学系、图书资料中心、书刊出版部”;所谓“六腑”,是指“至少要先准备好六门基本专业课程的师资和教材”。[5]其实,在“五脏”中,学会就是建设学术共同体,研究所就是要搞科研,学系就是要抓人才培养,图书资料中心就是指收集各种相关文献,书刊出版部就是讲成果要有发表的阵地。正像人不能离开“五脏六腑”一样,任何一个学科也不能没有这“五脏六腑”。

2 应急管理学科与应急管理实践的良性互动

马克思曾写道:“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1]一方面,实践的需要刺激了理论和学科的发展;另一方面,实践的经验也滋养了理论和学科的发展。应急管理的理论和实践同样密不可分。

2003年,非典(SARS)来袭,重创广东、北京,影响大半个中国。在抗击非典(SARS)的实践经验基础上,创建了“一案(应急预案)三制(应急体制、机制、法制)一保障(应急物资保障)”的应急管理体系。应急管理的研究也开始起步,出版了《政府应急管理实务》(郭济主编,2004)、《公共危机管理能力》(吴江主编,2005)等著作,发表了《切实加强应急预案体系的建设》(闪淳昌,2005)、《突发公共事件应急信息系统总体方案的构思》(范维澄,2005)、《从更基础的层面推动应急管理》(薛澜,2007)、《公共危机管理:全面整合的模式与中国的战略选择》(张成福,2003)等具有较高影响力的论文,特别是高小平领衔的中国行政管理学会课题组发表了《政府应急管理机制研究》《建设完整规范的政府应急管理框架》等系列论文。

2008年,我国南方冻雨雪灾和汶川地震这两场巨灾的连续发生,推动了防灾减灾救灾实践的快速发展以及“一案三制一保障”应急管理体系的进一步完善。应急管理的研究进入了高潮期,研究论文呈现井喷状态,开始出现高水平的学术著作。这期间的应急管理研究理论性越来越强,学科交叉融合越来越明显,研究向综合化的方向发展,以适应综合化、系统化、专业化、协同化、规范化的应急管理体系建设的需要。研究中开辟了一些新领域,如对生态环境类应急管理的研究、应急能力评估的研究、应急绩效评价的研究等等。应急管理研究的组织性显著加强,不仅各地各单位相继组建了新的研究机构和研究团队,而且政府相关部门也开始资助应急管理研究,如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和自然科学基金都设立了针对应急管理研究的专项课题,且课题立项数量及资金资助力度逐年增加,“国家应急平台体系关键技术研究与应用示范”等重点项目被列入“十一五国家科技支撑计划”得以全面启动。《应急管理:中国特色的运行模式与实践》(闪淳昌,2010)、《中国应急管理:理论、实践、政策》(童星、张海波,2012)先后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在取得一系列科研成果的基础上,有的高校借助于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的政策,自主设立应急管理方向的博士点(如南京大学、浙江大学、华中科技大学、武汉理工大学等),开始探索培养高层次人才。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提出以及党和国家领导机构的改革,应急管理被提升到维护国家安全的高度,坚持“生命至上、安全第一”的理念。不仅将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作为三大攻坚战之首,对各级各类领导实施“一岗双责、党政同责、失职追责”;而且按照专业化、科学化管理的要求,由应急、卫健、公安部门分别负责应对自然灾害和事故灾难、公共卫生事件、社会安全事件。与此相适应,应急管理的研究一方面继续呈现成果井喷之势,另一方面研究的主题也发生了变化。有学者通过关键词检索发现:其一,以“大数据、总体国家安全观、整体性治理、应急响应、公共安全、风险治理、应急管理部”几大突现词为核心,研究视角从规律总结提升至国家宏观层面的规律应用;其二,以“遗传算法、应急决策、情报体系、知识元、协同治理、层次分析法、公共管理、案例推理、系统动力学、智慧城市”几大突现词为核心,研究不再集中于优化政府的应急体制、机制和能力,转而向更多元更宏观的方法探索,基于云计算、信息共享等技术实现应急管理信息采集、集成与传播,以及基于知识元理论构建应急管理模型等[6]。这期间,举办应急管理本科层次人才培养的相关高校和学科(如理学、工学门类的学科)也逐渐增多。

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应急管理实践中出现了举国体制式的疫情防控,各级政府建立联防联控工作机制,社会层面则实施群防群控。源自实践的巨大而紧迫的需求,刺激着应急管理学科暴发式发展。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决定在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清华大学等20所“一流高校”试办应急管理学科,培养硕士生和博士生;教育部批准在华北科技学院和防灾减灾学院两校合并的基础上筹建省(河北省)部(应急管理部)共建的“应急管理大学”。

近20年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应急管理研究的深入和学科的建立离不开应急管理实践的发展,应急管理研究和学科的进一步发展完善还是离不开应急管理实践的发展。在当下,应急管理的研究必须关注应急管理实践中遇到的重点难点热点问题,应急管理学科的人才培养必须面向应急管理实践对各类各层次人才的需求。理论与实践之间的良性互动,乃是应急管理学科生态群建设的题中应有之意。

3 应急管理学科的理论源远流长

应急管理学科既有实践的源头活水,也有丰厚的理论渊源。

3.1 背景理论

从最宏观的时代背景看,风险社会理论给应急管理学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风险社会理论首先由德国学者乌尔里希·贝克提出。他以科学技术这把“双刃剑”及其驱动下的经济社会实践的高度发达为逻辑起点,揭示了“生产力的指数式增长,使危险和潜在威胁的释放达到了一个前所未知的程度”[7];指出“如果说阶级社会的推动力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我饿!那么风险社会的集体性格则可以用另一句话来概括:我怕!”[7]英国学者安东尼·吉登斯从现代社会制度出发,论证了现代性既有“机遇的一面”,又有“阴暗的一面”;现代性降低了总的风险性,也导入了一些以前所知甚少或全然无知的新的风险参量,这些参量包括后果严重的风险。[8]德国学者尼克拉斯·卢曼以社会系统论分析了社会结构分化进步的三个阶段——“片段式分化”“层级式分化”“功能式分化”,强调在“功能式分化”阶段,任何一个社会成员或群体,都会受到其他社会成员或群体的行为干扰,从而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就是风险社会本质之所在。英国学者斯科特·拉什则从文化的角度表达了同样的担忧,“伴随风险文化时代而来的也许是人类许许多多的惶恐和战栗,并且不再有小规模的恐惧和焦虑。”[9]

既然风险社会时时、处处、事事潜伏着风险、暗藏着危机,那么这又如何影响着人们的意识、情绪和行为呢?哲学、文化学、心理学、传播学的学者们对此进行探讨,结出了定性研究成果“风险文化理论”和定量研究成果“风险感知理论”。玛丽·道格拉斯提出的风险文化理论建构了“群体-网格”模型,认为人们所看到的风险取决于他们所处的网格。她和阿隆·威尔达夫斯基将现代社会的风险划分为政治风险、经济风险、自然风险三类,它们分别被等级制度主义文化、市场个人主义文化、社会群落之边缘文化视为最大风险。[10]保罗·斯洛维克将心理测量范式运用于风险认知测量,获得大量实验数据,据此发现影响风险感知的两个基本因素——风险忧虑和未知风险。综合风险文化理论和风险感知理论,罗杰·卡斯帕森提出了风险的社会放大理论,强调风险事件与心理的、社会的和文化的过程之间存在的相互作用可能加剧(或衰减)公众的风险感知和风险行为。[11]这就解释了为何有些风险受到公众过分关注、有些却被忽视,也解释了次生的“涟漪效应”。

3.2 直接理论来源

如果说这些揭示风险社会本质和风险认知的理论为应急管理学科提供了宏观背景,那么如何予以应对的研究,则构成了应急管理学科理论的直接来源。

首先是美国学者E.L.克兰特利创立的灾害社会科学。风险是潜藏着的,它一旦暴发,就显现为突发事件或灾害灾难,因此早在风险社会理论问世以前就有了对突发事件或灾害灾难的研究。这种研究一开始被自然科学界所垄断,上世纪60年代,克兰特利创建灾害研究中心,研究社会、机构、群体和个人面对灾害时的行为表现,由灾害社会学起步,到灾害经济学、灾害心理学、灾害行为科学等等,形成了灾害社会科学。接着是荷兰学者乌里尔·罗森塔尔创立的危机管理理论。由于各国灾害和突发事件的应对几乎都是由政府主导,加之某些灾害和突发事件的后果极其严重或者政府的应对有误因而陷入危机局面,罗森塔尔等一批欧洲学者从政治学和公共管理的视角研究危机,形成了危机管理理论。最后是研究的重点前移到风险治理。因为所有的灾害(突发事件)、危机最早的形态都是风险,所以对灾害(突发事件)、危机的管理必须“端口前移”,因而出现了风险-危机研究范式。在这个阶段,中国学者没有落后,国家地震局马宗晋院士领头的团队提出了“灾害链”理论,南京大学研究团队提出了“风险-灾害-危机演化连续统”,推动了包含风险识别、风险评估在内的整个风险治理。

3.3 综合应急管理理论

以风险社会理论和风险文化理论、风险感知理论为背景,综合灾害社会科学、危机管理理论和风险-危机研究范式,就形成了直接指导应急管理实践的综合应急管理理论。这个理论可以用“三角模型”予以表达:

图1 综合应急管理“三角模型”

从对象上看,这是全灾种管理;从过程上看,这是全周期管理;从结构上看,这又是多主体管理(或治理)。涵盖全灾种、全周期、多主体的综合应急管理“三角模型”不仅成为应急管理制度体系的理论基础,更是构成了应急管理理论的全部架构。从分灾种来研究,可以有灾害防治学、安全科学与工程、流行病学以及社会治安学等等;从分阶段来研究,可以有风险治理理论、监测预警学、应急救援理论、危机沟通理论等等;从分主体来研究,可以有政府应急管理理论、应急物资保障理论、应急产业发展理论、社会组织参与应急管理理论等等;甚至还可以分领域、分地区、分部门对应急管理做更细致的研究。

3.4 广义应急管理理论

然而综合应急管理理论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揭示应急管理所追求的目标及达致的结果,因而也就使应急管理的绩效难以考核。为此,就有了如下的广义应急管理的“三棱锥模型”:[12]

图2 广义应急管理“三棱锥模型”

广义应急管理“三棱锥模型”增加了“结果”维度,即公共安全,包括客观上公共安全状况的提升和主观上人民群众安全观的增强。这就由以往的忽视结果到注重目标、过程、结果的有机统一,为此在对象上由灾种的多样性发展为复杂性,在过程上由风险治理、应急管理、危机管理的不可或缺提升为相互衔接,在结构上由多主体参与升级为多主体协同。

理顺宏观背景理论、直接来源理论和自身理论建构之间的关系,不断地依托前二者并总结应急管理的实践经验,发展深化自身的理论体系,这也是应急管理学科生态群建设的重要任务。

4 处理好应急管理学科同其他相关学科的关系

如前所述,学科生态群的内涵包括该学科与其他相关学科的关系,这对于应急管理学科生态群的建设而言,特别具有重要意义。

4.1 应急管理实践和研究都需要多学科介入

突发事件的类型繁多,不同类型、乃至同一类型内部的不同种类的突发事件性质迥异,突发事件暴发时的情境各不相同,应对的方法及其结果更是大相径庭。这就决定了不可能有一个“通吃”所有情境下所有类型突发事件及其应对的“万能学科”,因而应急管理的实践需要多学科介入予以指导,应急管理的研究也需要多学科介入。

仅以自然灾害及其应对机制“减灾”为例,就需要气象学、地理学、地质学等自然学科,水文、水利、环境、信息技术等工程学科,以及医学、心理学、灾害社会科学、管理学、传播学、社会工作等多学科的介入。应急管理学科应当积极欢迎这些学科的介入,尊重并欣赏它们的研究成果,学习并借鉴它们的研究方法,以推进自身的发展完善。毕竟和这些学科相比,应急管理学科还很年轻,发展得还很不成熟,更需要虚心向其他相关学科学习。

需要指出的是,应急管理学科尤其应当处理好同以下几个和自身联系特别密切、区分边界比较模糊、研究对象存在交叉的相近相似学科的关系。

4.2 应急管理学科和公共管理各专业的关系

按照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现行的学位分类标准,应急管理学科是从属于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下的二级专业,应急管理学科的研究领域、对象和所遵循的理论、方法,都属于公共管理学科的研究领域、对象和所遵循的理论、方法;但公共管理学科的研究领域和对象要大于应急管理学科的研究领域和对象,公共管理学科所拥有的理论和方法,有的也不太能直接运用于应急管理研究。在公共管理学科所属的几个二级专业中,尤以行政管理、社会医学与卫生事业管理、社会保障等三个专业同应急管理学科的关系最为密切。行政管理专业研究所有的政府内部管理以及政府对经济和社会事务的管理,但主要是研究常态化管理;应急管理专业专门研究在非常态即突发公共事件背景下政府主导,组织调动相关市场资源和社会力量,对突发事件及其前端、后延予以管理,使其不偏离或尽快返回常态化运行;这两个专业的关系非常密切,事实上,应急管理专业一开始就是依托行政管理专业成长起来的,直到2020年才正式从行政管理专业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二级专业。社会医学与卫生事业管理专业,专注于医疗卫生事业的管理,既包括常态化管理,也包括非常态化管理,但不研究其他领域的突发事件及其管理;应急管理专业研究的突发事件包含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研究的“应急”也包含了“疾控”,但一般不具体到医疗卫生专业事务中;在这次新冠疫情防控期间,二者既分工又合作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社会保障专业研究的是工业化社会中围绕人的生命周期和职业生涯的风险以及对其的制度化应对;应急管理专业则是研究风险社会的新型公共风险以及对其的应激式应对;二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社会保障专业比应急管理专业成熟,应急管理专业可以从社会保障专业中得到有益的借鉴。

4.3 应急管理学科和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的关系

工学门类的“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同应急管理学科在研究领域上有重叠交叉关系,尤其是在应对事故灾难类突发公共事件方面。不过它们各有偏重:应急管理学科偏重管理,关注组织规划、政策法规、资源配置、决策指挥、动员协调等等;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偏重技术,关注技术的研发与应用、装备的开发与生产、流程的设计与优化、专业人员的培训与提高等等。或者说,应急管理属软科学,安全科学与工程属硬技术,二者之间存在着“传道与“授器”的关系。周易·系辞上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器相济,兼有天下”,许多以工学学科为主体的高校,往往要求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的学生兼学一些应急管理学科的课程,同时也要求应急管理学科的学生兼学一些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的课程,甚至推出两个学科间主辅修的双学位教育。这样培养出来的毕业生往往就业面宽,发展后劲足。

4.4 应急管理学科和防灾减灾学的关系

这些年来,许多高校的地理学、地质学、气象学等理学学科,以及水文、水利、环境、信息技术等工学学科,为适应应急管理特别是防灾减灾救灾的实际需要,自主设立了防灾减灾学专业。该学科同应急管理学科的关系非常类似上述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同应急管理学科的关系,即:在研究领域上既重叠交叉,又各有偏重;应急管理学科属软科学,传之以道,防灾减灾学科则属硬技术,授之以器。许多设有防灾减灾学科的高校也会要求学生学一些应急管理学科的课程,或开展主辅修的双学位教育,以帮助毕业生更好地就业和发展。

4.5 应急管理学科与国家安全学的关系

交叉学科门类的国家安全学学科建立的时间比应急管理学科还要晚,但地位高,是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而应急管理才是管理学门类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下的二级专业。遵照总体国家安全观,应急管理所要实现的公共安全和社会稳定是从属于国家安全的,所以从研究对象和领域来看,国家安全学学科统辖应急管理学科,应急管理学科服务于国家安全学学科。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推进国家安全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坚决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把“风险监测预警体系、国家应急管理体系”纳入“国家安全体系”,建构的是“大安全大应急”格局。这就使得应急管理学科同国家安全学学科的关系更加紧密。当然,也要防止将应急管理学科泛化为国家安全学学科,毕竟这二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5 应急管理学科内部物质体系的完善

学科内部物质体系的完善也是学科生态群建设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按照费孝通先生所说的“五脏六腑”比喻来看。

5.1 “五脏”齐备

5.1.1 学会(学术共同体)

2014年,中国应急管理学会正式成立。下辖校园安全等4个专业委员会、社会风险评估与治理等21个工作委员会,涵盖了全国几乎所有的应急管理教学研究机构及其研究者和主要的实务管理部门的领导者。在此前后,许多地方也成立了应急管理学会(研究会、协会),其他一些全国性的学会(如中国法学会、中国社会学学会等)也都成立了从事应急管理研究的专业委员会或工作委员会。近些年来,依托这些学会、专业委员会或工作委员会以及高校、研究机构举行的学术活动越来越频繁,质量逐步提升,有的还做到了序列化,持之以恒地发展。可以说,全国性的应急管理学术共同体已经形成。

5.1.2 研究所(科学研究)

许多高校设立了应急管理研究院(所、中心),各级党政机关在高校设立了应急管理领域的研究基地或“智库”;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教育部以及各省(直辖市、自治区)设立了各类应急管理研究课题;许多研究机构推出了应急管理系列研究报告和各种“皮书”;相关研究热潮方兴未艾,研究成果持续增多。

5.1.3 学系(人才培养)

十多年前,暨南大学和河南理工大学率先成立应急管理学院并开始招收培养专业本科生;近年来,许多高校设立了应急管理学院(系),现在已有40多个招收本科生,还成立了全国性的“应急管理本科专业高校联盟”,加强沟通协作,共同应对应急管理本科专业人才培养中遇到的共性问题。继国家层面在20所一流大学中试办应急管理专业之后,更多的高校依托一级学科学位授权点也参与到这项试点当中来,招收和培养应急管理学术硕士和博士;全国305所举办公共管理专业硕士(MPA)学位教育的高校,大多数都设立了应急管理培养方向。

5.1.4 图书资料中心(文献)

凡是设立应急管理研究院(所、中心)的机构,以及承担应急管理各层次(本科、硕士、博士)各类型(学术学位、专业学位)人才培养任务的高校,都在自身的图书馆、资料室内建有收藏应急管理相关各类文献的专区、专柜,向教师、研究人员和广大学生开放。根据互联网时代的新变化、新特点,许多教学研究机构还建起了搜索引擎,办起了微信公众号,面向全体网民推送服务,有些已具有较强的社会影响力。

5.1.5 书刊出版部(成果发表)

由于我国的刊号管理非常严格,这对成立较晚的应急管理学科相当不利,直到中国应急管理学会正式成立后,2016年才有了期刊《中国应急管理科学》(电子版),现在已经同时出电子版和纸质版。在此之前,南京大学主办了集刊《风险灾害危机研究》,现已连续出版12辑,两次被遴选为CSSCI集刊。到目前为止,已有更多的期刊开辟了应急管理研究专栏。2022年8月,在青岛举行的第七届风险灾害危机多学科论坛向全国应急管理学界推介了中英文应急管理期刊目录,引导应急管理领域研究成果的发表。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教育部推动新文科建设的发展趋势,各高校应急管理学科纷纷创新发展,加强了案例库建设、实验室建设;组建虚拟教研室,布局实践基地,引入校外资源提升人才培养水平;并以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应急管理培训中心为榜样,开展突发事件情境构建,增进教学培养效果。

5.2 “六腑”日渐清晰

一个学科的基础课程及其师资、教材,一般都要经过较长时间的凝练和积淀。应急管理作为一个新兴学科,显然缺乏这一凝练和积淀的过程,一时间难以形成较为成熟的基础课程体系及相应的较高水平师资队伍和系列教材。加之应急管理人才的培养分为本(科)硕(士)博(士)等不同层次,人才培养的类型分为管理类和技术类,服务的领域分为防灾减灾、安全生产、应急救援,以及公共卫生、社会安全等不同部门,就更增加了确定课程体系、稳定师资队伍、完善系列教材的难度。好在经过近几年的摸索,共识逐步形成,“六腑”日渐清晰,基础理论、名著导读、政策法规、组织管理、信息技术、研究方法等等,都应当进入应急管理学科的课程体系,其中已有一本教材《中国应急管理:理论、实践、政策》入选国家首届优秀教材二等奖。

6 结论

(1) 在我国,应急管理学科与应急管理实践处于良性互动中。

(2) 基于揭示风险社会本质和风险认知的理论,吸收灾害社会科学、危机管理理论和风险-危机研究范式等理论成果,应急管理学科已经形成自身的理论体系,即综合应急管理理论和广义应急管理理论。

(3) 在同公共管理学科及其各专业、安全科学与工程、防灾减灾学、国家安全学等相近学科的互动中,应急管理学科不断明确自身的功能定位、研究内涵与疆域边界。

(4) 目前,应急管理学科生态群运行良好。所有应急管理学界的同人,都有责任维护好它、建设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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