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千里,碧草如歌
2023-01-15葛丹
□葛丹
从阿拉善一路向东,我们开了三十多个小时车,几乎横跨了整个内蒙古自治区。
2022 年6 月14 日下午三点,我被一个急刹车惊醒,眼前这横亘到天边的草场,是我从没见过的画面。车窗外,两头小牛犊和着老黄牛横穿马路,后面还有一大群的小羊羔,咩咩声此起彼伏。这是我第一次与草原上的生灵接触,车子就这样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站着,但却没有一丝在城市里堵车时的戾气。同伴说:“到呼伦贝尔了,前面就是黑山头。”听到这句,我睡意全无,立马摇下车窗,想要呼吸这大草原的新鲜空气,结果扑面而来的是泥土中混杂着牛羊粪便的味道,我捂着口鼻皱眉道:“没人说过Windows 桌面这么味儿啊!”同伴哈哈大笑。
六月虽然不是大草原的旅游旺季,但是,这时的草地中有风,阳光里有树,蓝天下有羊群,白云裹着额尔古纳河,静静地流淌在草原深处。
下午的时候,马都被圈在马棚里,要等着太阳落山,牧民们将羊带回羊圈才能放马。山下的马倌见我走来,从里面牵了一匹浑身黝黑,鼻梁上有一道白的骏马。将我扶上马背后,他便上马去前面带路。马儿在棚里拘束了一天,这时有些兴奋,在上山的路上快活地小跑,接着便撒开腿跑起来。突然间,山坡后面尘土飞扬,数十匹马排成一列,出现在山坡的天际线上,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将腿的幅度迈开到最大,狂奔几千米,冲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湖。它们没有缰绳,没有辔头,没有绑着腿的桎梏,没有骑在背上的主人,这是我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自由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动容。这就是有资格印下狼的图腾的草原,而它不完全是人类的领地。
到达山顶的一刻,我想木兰当年“暮至黑山头”时,看见的也应是此刻犹如天工造物般的绝美之境。在落日的余晖下,额尔古纳湿地闪耀得波光粼粼,像是一块大草原上遗落的宝石,粉橙的夕阳照在山头上、马背上,无边无际,美轮美奂。暮色渐渐笼罩天空,吹着有点凉的晚风,站在夕阳的怀里,与骏马相依,绿草相伴,这种像泡在温水里的感觉让我难以忘怀。马倌提醒我,这里距离俄罗斯只有几十公里,手机最好是切换成飞行模式,要不然健康码可能会红。
回去的路上,马倌一边喝酒一边给我讲他小时养马的故事,酒精貌似对草原上的男人有着一种自然吸引力,这或许是意味着一种生活的快意和潇洒,只要还活着,就要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惬心生活。马倌把牛皮酒袋别在马鞍上,回头对我说:“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你是很难看见真正的蒙古族人了,很多人放弃了草原上的生活,去了城市里。”只有看见满眼的绿色和点缀其中的牛羊,才会意识到,这里是“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
马还没有跑回马场,天就下起了大雨,这让我猝不及防。“内蒙就是这样,雨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不要担心。”马倌习以为常,并不把这些雨当一回事,而我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十分钟后,厚重的乌云飘走,鸦青的空中映出了彩虹,连接着蒙古包和天边看不太清的月亮。
草原的夜晚寒冷,浓浓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快速升起,透过蒙古包的顶窗,便能看见满天繁星,星空下的敖包,是蒙古人的祈福之所,无数的哈达系在上面,承载着这一片牧民们给“长生天”殷切的祝福。
第二天下午,蒙古包老板的阿妈带我去放羊,便到了天下第一曲水——莫日格勒河。河水如同彩缎,缠绕在丰饶的草原,天空与云与山峦相嵌,这里似乎就是腾格尔歌中的天堂。小羊在草场一下就散开,好像漂浮在山间的白云。阿妈拿出小电摩里的马头琴,第一次脱离教科书和电子音乐,在这片土地上,真正听到马头琴的呜咽,我明白了深藏《天堂》和《鸿雁》当中催人泪下的悲戚,这是草原上的儿女唱给老天听的音乐。
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孩子正在和小羊玩耍,他们纯真得就像蒲公英,累了,就躺下,看着草丛当中夹杂的小野花,在风里慢慢摇。山坡像一个巨大的馒头,胖乎乎的云像抱枕一样盖在草甸上。这里“天空之下空无一物”的辽阔,包容一切的自然,平坦宽广得如同男人应该有的胸怀那样,让人放下所有心中所执。这里或许寂寥粗狂,但每一处无法比拟的大气磅礴,都在彰显生命的张力,给人鼓舞,给人内心澄明的力量。
山山而川,生生不息。呼伦贝尔远比草原二字,丰满得多。而关于它是不是内蒙最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认为,如果自由有形状,那一定就是呼伦贝尔草原的模样。
在去满洲里前,我听完了播放列表里所有的歌,两侧的草原从日暮一直到天黑,被夕阳烫上的光线,美得目眩神迷。没记错的话,开车离开呼伦贝尔的途中,正值下午,在一汪潋滟的湖水旁,正好有一群羊沿着湖边移动,跑啊跑,我们的车向前行驶,但怎么也赶不上小羊移动的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