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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在这里,每一行都是生命

2023-01-14蔡武

华声 2022年12期
关键词:阿多笔名尼斯

蔡武

最近十来年,每当诺贝尔文学奖公布之时,我总是特别关注。当然,我关注的不是村上春树每年的陪跑是不是终成正果,而是来自叙利亚的诗人阿多尼斯能不能得奖。在知乎等平台上,我發现和我一样每年关注这位今年已92岁高龄诗人的中国读者也不在少数时,心中就会莫名激动起来。

第一次读到阿多尼斯的诗歌大概是10年前。我忘不了第一次读阿多尼斯时的震撼,它让我懂得:得有一个多么深邃广博的精神宇宙,才支撑得起一首诗的寥寥数语;做一个诗人,他必须是一个大思想家,小一点都不行!

阿多尼斯原名阿里,1930年出生于叙利亚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因为贫穷,他13岁时尚未进入学校读书,但幸运的是,父亲虽是农民,血液里却继承了阿拉伯民族对诗歌的热爱。在父亲引领下,他进入了阿拉伯古典诗歌的奇妙世界。1944年,当时的叙利亚总统前往阿里家乡视察,少年阿里有机会对总统吟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爱国诗歌,总统大为欣赏,资助他去城里的法文学校学习。后来他进入大马士革大学攻读哲学。

1948年,当来自叙利亚农村的青年阿里首次尝试以古希腊神话人物“阿多尼斯”为笔名投稿时,他不曾料到,这个笔名竟然与他相伴终生,从叙利亚写诗到黎巴嫩办杂志再到巴黎大学任教;他也不曾料想,有朝一日会以此笔名在世界文坛声名远扬;他更不曾料想,“阿多尼斯”这一具有“叛逆之子”象征喻意的名字,恰恰成了他一生的写照:走出特定的宗教、民族与文化归属,去拥抱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我国已出版了六种阿多尼斯的诗歌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时光的皱纹》《风的作品之目录》《我们身上爱的森林》《桂花》,这是从他已出版的25部诗集中精选而成的,全由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薛庆国翻译,其翻译之精当给阿多尼斯添色不少。

当我读完这六种诗集,我有一种生命焕然一新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当代作家中,绝无仅有。

在我看来,阿多尼斯的诗歌是一种全新的诗歌,在这里,每一行都是生命!

阿多尼斯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双重批判者,首先,他以决绝的态度批评古老的阿拉伯文化:“我们的东方疲惫了”“最残酷最痛苦的监狱,是没有围墙的”“阿拉伯,我们没有哭泣之外的历史”“时光,在阿拉伯社会停止了工作,尽管如此,看来只有它还在工作”“试着去注视T城的白昼,你发现的只会是黑夜”“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否认:在G城,二十世纪之后来临的,是公元十世纪”“请弯曲你的脊梁,城里四处都是这些标语”。这些诗句如此贴近现实,读来不免沉重,但借着意象和隐喻的翅膀,他的诗又是轻灵地凌驾于现实之上的。“诗篇啊,你不过是一页纸上散落的几行文字;可你的回声,怎么能劈天裂云?”它既向阿垃伯历史表达爱恋,同时又在和它作痛苦的决斗。

他同时对西方文化也毫不保留地进行了批判。“纽约,允诺的天空依然虚空。地狱不曾吃饱,而且欲壑难填。”“我承认,作为来自旷野的儿子,华尔街来自吃惊——那是处决天际的电椅,那是光明喉咙里的癌”“纽约,长着四条腿的文明,每个方向,都是杀戳和通向杀戳的道路,在所有的空间里,都有沉沦者的呻吟。”阿多尼斯反对暴力,他认为,诉诸文艺改变世界,其方式虽然柔和,但潜移黙化中影响更为深远。由此可见,与其说他是阿拉伯文化的“逆子”,毋宁说他是这一伟大文化最有价值部分的传人。

阿多尼斯曾于2012、2015、2018年三次访问中国,并于2018年写下了关于鲁迅的诗:“北京,鲁迅文学院的庭院,太阳自从在此现身,就劳作不停,把一棵棵树唤醒,忙前忙后,仿佛在补缀天空。在文学院,我常常看到,窗户在追随鲁迅的脚步,看到鲁迅在阅读他的读者”。

而此刻,我正在读阿多尼斯。也许,阿多尼斯的价值还远未被全世界认识,但是,阿多尼斯:历史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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