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与产业结构优化
2023-01-14朴英爱
杨 颖,朴英爱
(1.中共南通市委党校 经济学教研室,江苏 南通 226007;2.吉林大学 东北亚学院,长春 132000)
一、引言
伴随着中国经济进入转轨期,地区间劳动力结构、资本要素相对配置效率已然成为决定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关键因素(王弟海,2021)[1]。然而,地区间要素配置的相对失衡,不仅造成了要素市场价格扭曲,并与要素配置失衡形成了稳定的内生反馈(王炳全和李国平,2018)[2],更改变了地区劳动力结构,造成要素流出地区老龄化程度逐渐加深。尤其是在要素流动壁垒被逐渐打破、劳动力和资本根据市场信号大规模向东南沿海地区集聚过程中,人口红利窗口期的关闭不仅使得流出地区的要素禀赋流失无法得到补充,更加严重的后果在于地区老龄化程度的加剧,使得地区未来经济发展失去了可持续动力。由此,准确识别地区间要素价格扭曲对地区老龄化程度、产业结构优化调整过程中的作用机制,是建设全国一体化大市场,实现地区均衡、可持续发展亟需解决的问题。
目前对于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作用机制的研究多集中于宏观层面和实证层面。从需求侧而言,由于适龄劳动力和老龄人口的消费偏好和消费倾向不同,收入结构也存在显著差异(杨凡等,2020;颜色等,2021)[3~4],因此一部分研究认为,地区老龄化程度加深能够扩大地区总消费(臧旭恒和李晓飞,2020)[5],进而倒逼产业结构向医养产业、服务业调整(徐瑾和潘俊宇,2020;何冬梅和刘鹏,2020)[6~7];而从供给端出发的研究则强调,地区老龄人口规模的扩张会显著降低地区劳动生产率(李竞博和高瑗,2020;刘鹏飞和张力,2020)[8~9],不仅不利于产业升级(徐瑾和潘俊宇,2020)[6],同时加重了地区社会福利和适龄劳动力的供养负担(李乐乐和秦强,2020)[10],对经济增长和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存在消极作用(逯进和王晓飞,2019)[11]。
通过对现有文献的梳理发现,从需求侧讨论老龄化对消费的影响,进而传导至供给侧,并倒逼产业结构调整的逻辑,存在一个默认的前提,即社会供需两侧的传导顺畅,由此,“老龄化导致消费提高,倒逼产业结构调整”这一逻辑才能成立。老龄人口对新产品的接受程度显著影响着老龄群体的消费倾向和消费偏好(田成诗和马嘉彧,2020;原新和刘志晓,2020)[12~13]。只有检测到老龄人口对新产品的消费总量显著提高时,才能够进一步去证明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存在影响(茅锐和徐建炜,2014)[14]。然而目前并没有足够坚实的实证证据能够证明老龄化对消费规模扩张的正向或负向作用,这不仅造成在采用不同地区时间样本检验时会得出截然相反的实证结论(卓乘风和邓峰,2018;王金营和李天然,2018)[15~16],同时老龄化程度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倒逼作用也存在非对称性(朴英爱和杨颖,2022)[17]、在全样本下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倒逼作用并不显著(王欣亮等,2020)[18]。
需要指明的是,“地区产业结构优化”并非单纯地表示地区产业结构向某种产业倾斜。在要素跨区域流动背景下,要素相对配置所决定的经济增长规模,以及要素偏向性技术进步(孙巍和徐邵军,2021)[19],必然会造成地区产业结构的调整,而这种产业结构的调整是否能够适应地区要素配置的变化,以及居民消费结构的变化,则是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更深层次的内涵。由此,研究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调整作用机制过程中,一个不可忽视的中间环节在于,揭示要素相对配置,尤其是资本配置对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调整所起的中介作用。而资本价格扭曲则是决定劳动力和资本跨区域流动、要素相对配置的核心所在。
当资本市场回报率低于资本合意回报率而发生价格负向扭曲时,一方面资本的使用成本较劳动相对较低,资本会对劳动产生替代,促使产业结构向资本密集型产业结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资本冗余现象的存在。另一方面,社会老龄人口相对规模会因适龄劳动的雇佣规模减少而提高,且留下的劳动力必然是技能水平较高的人力资本(陈彦斌等,2019;汪伟等,2015;王胜今等,2020)[20~22],进而优化劳动力资源配置,实现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由此,资本价格扭曲作为串联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关键中介变量,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的最终影响取决于上述两条作用路径的相对均衡。
鉴于此,拟从以下两个方面对人口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和地区产业结构优化之间的内在机制进行深刻阐释。首先,本研究将地区人口老龄化动态学方程引入NEG一般均衡框架,在把握“异质性劳动力、资本跨区域流动——要素价格扭曲——地区要素相对配置状态改变——地区人口老龄化改变、产业结构调整”这一内在逻辑前提下,对人口老龄化、产业结构调整,以及关键的传导中介——资本价格扭曲等一系列变量进行数值模拟,揭示各变量之间的内在联系和动态演变规律;其次,在理论模型基础上,针对资本价格扭曲这一关键传导变量,构建中介效应模型,以此精确量化分析地区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的直接效应,以及资本价格扭曲对地区产业结构调整所起的中介效应,进而综合考量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的促进或阻滞作用。
剩余部分结构安排如下:在第二部分将地区老龄人口的动态方程引入两区域一般均衡框架,进而对地区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的内在机制进行分析;第三部分对关键的结论和变量进行数值模拟,以此分析在异质性劳动力和资本流动背景下,地区老龄化变动、要素配置、产业结构调整的内在机制及其动态演化过程;第四部分对老龄化和产业结构优化之间的关系,以及要素价格扭曲所起的中介效应进行实证检验;第五部分凝练结论并给出政策建议。相较于现有成果,本研究可能实现的创新在于:首先,在两地区一般均衡框架下,内生地揭示了人口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的机制;其次,通过对理论模型的分析,发现要素配置这一关键因素在人口老龄化、产业结构调整之间所起的中介调节作用,而现实中决定要素配置的根本因素在于要素价格扭曲。在此基础上,本研究构建了衡量资本、劳动价格扭曲的相应指标,对要素配置这一中介效应进行实证检验,进一步与本研究理论模型揭示的内在机制互相印证。
二、理论模型设定与机制分析
针对现有文献梳理可以发现,资本价格扭曲在老龄化程度加深和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所起的中介作用在于,资本价格发生负向扭曲会造成资本和劳动之间的替代,资本的相对冗余造成地区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降低;此外,资本在替代劳动过程中,劳动雇佣的规模减少,一方面提高了地区老龄化程度,另一方面优化了雇佣劳动力的技能结构,促进产业结构优化。最终老龄化程度加深是否会倒逼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取决于上述两种方向相反作用力的相对均衡。因此揭示地区老龄化和产业结构之间联动机制,关键在于揭示地区间劳动力和资本要素的相对配置问题。鉴于上述分析,在NEG框架下进行如下改进:首先,区分人口为劳动人口和非劳动人口(老龄人口),设定劳动力可以在地区间转移;其次,出于计算简便的考虑,区分工业劳动力和服务业劳动力,劳动力不可跨部门转移;最后,设定非劳动人口(老龄人口)无法在地区间转移,但不同地区老龄人口的自然死亡率不同,因此能够在较为宽泛的视角描述广义下的老龄人口流动问题。
(一)居民偏好
出于计算方便且不失一般性,假设社会存在两种异质性劳动力:被工业厂商雇佣的家庭,每个家庭提供1单位工业劳动(Ht)、被服务业厂商雇佣的家庭,每个家庭提供1单位服务业劳动(Lt);每个家庭供养没有工资收入的老龄人口;异质性家庭在各自收支预算约束下选择相应的消费束来实现自身的终身效用最大化。参照新经济地理学模型的标准设定,可将代表性劳动家庭的即期效用函数(1)除了要素流动方程外,流入地和流出地的其他所有方程形式完全一致。因此为了表述的便利和模型形式的简洁,本研究所建立的模型,除需特殊备注说明,所有方程只写出流入地相应方程的表达形式,并略去各变量表示地区的下标。表示如下:
(1)
(2)
(二)工业品生产
假设每个地区只存在一个工业品厂商,因此不同地区间工业通过价格或产品质量占有市场,以地区工业品厂商市场占有容量来对比地区产业结构和经济差距。假设不同地区工业生产技术均满足C-D生产函数形式。由于地区间产业结构或生产技术的差异体现在要素的相对配置层面,主要通过资本和劳动对产出贡献的相对份额反映,因此本研究并不对地区资本和劳动对产出的贡献份额之和(aj+bj),以及地区个各要素的贡献份额是否相等作严格的限制。
(3)
对于现有NEG模型存在区别的是,本文设定地区间服务品不能跨地区贸易、工业品能够跨地区贸易,且不存在商品运输成本。在实际经济运行中,伴随着交通和物流业的发展,地区间商品贸易的成本极大地缩小(物流业本质也是服务业的一种)。换言之,商品贸易成本并不是造成资本和劳动力跨区域流动、地区产业结构变迁的决定因素,因此本研究假设地区间并不存在商品运输成本,由工业品价格在一国市场内部可近似认为是一致的。本研究将工业品价格作为价格基准。社会面购买的工业品为“打包”后的工业品,其复合规则为:
(4)
其中,σ代表不同地区工业品MA,t和MB,t之间的替代弹性。
(三)服务品生产
尽管现代服务业在实际经济总量中所占比例逐渐增长,但就总体而言,地区服务业仍然以传统服务业为主。由于传统服务业生产对技术要求较低,并表现出显著的规模报酬递增特点,因此根据传统D-S框架,假设服务品厂商满足垄断竞争条件。服务品厂商雇佣可流动劳动L并提供不同种类的服务品。除此之外,设定服务品是不能跨区交易的。假设每个地区的市场均存在n个服务品厂商,服务品厂商采用线性生产技术,其产出和雇佣劳动力、投入固定资本之间转化关系满足Li=Fi+aTxi,其中,Fi为厂商i生产过程中的固定成本,aT为产品转化效率。
由于设定地区服务品不可跨地区交易,因此居民消费本地的服务品商品束获得相应的效用。本地服务品商品束CB,t和每个服务品厂商i之间的转化关系为:
(5)
(6)
根据厂商利润函数πi=pi·xi-wL(F+aTxi)可以推出,每个服务品厂商所提供的服务品数量可表示为:
(7)
以wL表示服务业工人工资水平,那么厂商i的服务品价格pi为:
(8)
该等式表明厂商i的服务品价格与其所提供的产品种类无关,即
(9)
同样地,服务品厂商所提供的服务品数量与其所提供的产品种类也无关,即
(10)
在封闭经济体的均衡状态下,地区共计的服务品数量和家庭消费的服务品数量相等,即
(11)
根据厂商零利润条件,服务品厂商利润均用于支付工人工资,即
(12)
在社会处于均衡状态时,各个服务品厂商之间产品质量不存在区别,因此居民为服务品支付的价格PT和厂商生产服务品的出场价格p之间关系可表示为:
(13)
结合厂商零利润条件式(12)、居民对服务品支付价格式(13),能够得到服务业家庭的名义工资为:
(14)
(15)
(四)异质性劳动力流动与资本转移
(16)
(17)
由于异质性劳动力是否跨区域流动取决于地区间实际工资差异(Todaro,1969)[23],因此流入地区(不妨设定A地区为流入地区)工业劳动力和服务业劳动力的动态学方程为:
(18)
(19)
资本流动方程与劳动力流动方程类似,资本的跨地区流动同样取决于地区资本回报率差异。资本动态积累方程可表示为:
(20)
流出地区的要素动态学方程与流出地区相类似,只需将流动部分的符号改为负号即可。
(21)
(22)
(23)
流出地区要素动态学方程中变量和参数的含义与流入地区互相对应,不作赘述。
(五)地区老龄化动态特征
设定地区劳动力存在固定的年龄递进系数,老龄人口存在固定的自然死亡率。将二者相加的净值表示为地区老龄人口的净死亡率,表明地区老龄人口自然生老病死部分。同时地区j老龄化程度会随着劳动力跨地区流动而发生改变,设定地区老龄化比率fj,t的动态学方程为:
(24)
其中,fj,t+1表示地区j在t+1期的老龄化程度,dj表示地区老龄人口的净自然死亡率,即老龄人口死亡率扣除适龄劳动力自然衰老的净死亡率,该参数不存在经济意义,基期数值通过参数校准获得。
三、参数校准与模型数值计算
前文理论模型指出,揭示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关系的核心,在于揭示资本对劳动力的替代程度,进而识别由要素相对配置状态决定的产业结构调整,以及由适龄劳动力数量改变决定的地区人口老龄化比率。对此,对第二部分构建的理论模型进行数值模拟,仿真计算地区间产业结构、老龄化和要素配置的动态演化过程,进而阐明地区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的内在关系。由于数值模拟的目的在于对老龄化比率、产业结构变迁和要素配置状态三者之间的定性关系进行分析,因此并不对计算结果作量化要求。根据《中经网统计数据库》发布的地区常住人口和户籍人口差值的符号,筛选出流入地区为北京、天津、上海、江苏、浙江、广东六个省、直辖市,其他地区作为流出地。
(一)参数校准
根据理论模型揭示的各变量之间关系,只需对各变量赋予初始值,就能够实现对整个经济系统动态演变过程的模拟。本研究按照如下规则对模型的关键变量和结构参数进行参数校准。
关于工业生产函数的参数校准,要素产出弹性可以根据要素收入份额占总产出比率近似求得。根据《中国地区投入产出表-2017》中公布的相关数据,设定流入地资本产出弹性aA=0.43,流出地资本产出弹性aB=0.41;流入地工业劳动力产出弹性bA=0.56,流出地工业劳动力产出弹性bB=0.54。
关于居民偏好等参数校准,根据市场无风险利率,计算主观贴现因子β=0.993;根据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的均值,设定固定资本稳态积累率gk=0.15(李尚骜和龚六堂,2012)[26]。
关于要素流动方程的取值和参数校准可分为两步。对于工业劳动力和服务业劳动力自然增长率的校准,根据各自地区公布的行业劳动力增长率的平均数作为自然增长率,近似的认为h=0.02、n=0.01;对于要素流动的敏感系数,根据误差最小化原则,设定工业劳动力对地区间工资差距的流动敏感系数ψh=0.05、服务业劳动力对地区间工资差距的流动敏感系数为ψl=0.03、资本对地区间利率差距的流动敏感系数为ψk=0.05。
关于老龄人口净死亡率取值,根据《中经网统计数据库》公布的地区老龄人口数据,取地区常住人口死亡率d=0.7%;考虑到流动人口一般情况均为适龄劳动人口,因此对于老龄人口抚养比ft的取值,根据《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19年公布的数据,取地区基期数据均为20%(5)其中,2017年相应数据为15.9%、2018年为16.8%、2019年为17.8%。按照逐年递增的趋势,对基期设定老龄人口抚养比为20%。。
(二)数值模拟
通过以上分析,主要模拟地区老龄化变动趋势(老龄人口/总人口)、地区产业结构演化趋势(工业产出/总产出)、地区劳均资本存量演化趋势(地区资本总量/劳动力总量)以及地区劳动力技能结构变动趋势(工业劳动力/劳动力总量)四个指标,以分析资本配置扭曲对地区老龄化、产业结构的影响。
本研究计算了伴随着要素跨地区流动、地区老龄化程度的变化趋势(如图1)。结果表明,随着劳动力跨区域流动和资本跨区域转移,地区间老龄人口抚养比会产生显著的分化趋势,具体表现为劳动力流入地区的老龄化程度减轻,而劳动力流出地区的老龄化程度加剧。与地区老龄化变化趋势对应的是,地区产业结构和老龄化变动趋势存在反向关系(如图2)。因此本文对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和人口老龄化之间关系的基本判断是:地区老龄化程度越高,地区工业产出占比越小;地区老龄化程度越小,地区工业产出占比越大。
图1 地区老龄化程度
图2 地区产业结构演化
造成上述原因的关键,在于资本和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如图3、图4),造成要素配置状态改变。就地区产业结构调整来看,从资本角度而言,资本对劳动力存在较为显著的替代,尤其是在社会人口红利逐渐消失(陆旸和蔡昉,2016)[27]、用工成本逐渐提高的背景下,资本积累速度相对较快,而资本的相对过剩使得资本使用成本降低,进而促使资本对低技能劳动力的替代。这种替代在经济中两个直观表现是,首先,造成地区劳均资本存量提高(如图3),倒逼地区产业结构向着资本密集型产业方向调整;其次,地区产业结构和生产技术决定的要素禀赋餍足点,促使资本流动对流入地区的工业劳动产生替代和挤出效应。而由于资本向劳动力流入地区集聚,流出地区只能雇佣相对报酬较高的劳动力来维持产业结构,最终造成地区劳动力结构的收敛(如图4),以及产业结构分化的趋势。
图3 地区劳均资本存量变动趋势(6)由于“地区间劳均资本配置差距”这一指标为比值,纵坐标轴无单位。同时考虑到不同指标的量纲存在显著差异,因此将“地区间劳均资本配置差距”这一指标作次坐标轴显示。
图4 地区劳动力技能结构变动趋势(7)由于“地区间劳动技能结构配置差距”这一指标为比值,纵坐标轴无单位。同时考虑到不同指标的量纲存在显著差异,因此将“地区间劳动技能结构配置差距”这一指标作次坐标轴显示。
而资本价格扭曲对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的作用机制在于,一方面,资本价格扭曲必然造成资本市场报酬的低下和资本的集中,造成流入地区产业结构向资本密集型调整,并强化其中的反馈作用;另一方面,资本价格扭曲造成的资本过度集中,不仅在整体层面上对劳动力产生替代,同时对雇佣的劳动力存在筛选的机制。最终造成资本加速向资本深化地区流动,形成资本密集、劳动力技能结构提升、老龄化程度提高的正反馈内生循环。
四、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对产业结构优化的实证检验
上文理论模型所得出的推论可综合概括为:资本深化会造成地区老龄化程度加深,并促使产业结构向着资本密集型调整。但是向着资本密集型结构调整究竟是否优化了地区产业结构,则取决于资本和劳动之间的配置效率是否提高。而要素配置效率的改善则取决于要素是否按照其贡献的边际产出支付市场报酬,即要素价格是否存在负向扭曲。因此资本价格扭曲作为重要的中介变量,是影响地区老龄化程度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关键所在。对此,结合上述理论模型的关键结论和数值模拟结果,构建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和中介效应模型,对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影响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内涵进行全面阐释。
(一)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与产业结构优化的实证模型构建
为验证理论模型得出的推论,建立面板固定效应模型(25)初步识别地区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
theili,t=C+μi+α1depi,t+∑βi·controlsi,t+εi,t
(25)
其中,C表示截距项;theili,t表示地区产业结构合理程度;depi,t为地区老龄化程度;controlsi,t表示控制变量,具体包括地区劳动力流动比率、劳动价格扭曲、劳动力总量、资本存量、金融服务业的支持程度、开放程度等。
根据检验中介效应的三步法,在模型的解释变量中加入资本价格扭曲即可得到相应的中介效应模型。
theili,t=C+λi+β1depi,t+β2distki,t+∑γi·controlsi,t+εi,t
(26)
(二)变量构建及数据选取
对于衡量分地区产业结构优化的指标,参照干春晖和郑若谷(2010)[28]、周国富和陈菡彬(2021)[29]等学者的做法,构建地区产业结构合理性的泰尔指数作为产业结构优化的代理指标。对地区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的测算规则如下:
(27)
其中,Yi为各行业增加值,Li为各行业雇佣劳动力总数。theil指数为逆指标,数值越大,表明地区产业结构不合理程度越重。
(28)
(29)
若相应的要素价格扭曲指数大于0,则表明要素的合意报酬大于要素实际报酬,该要素价格存在负向扭曲;反之则被正向扭曲。其中,ri,t为市场利率,使用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一年期贷款利率(出现利率调整则按每天平均利率进行加权,求得年平均利率)来衡量资本市场价格(王宁和史晋川,2015)[34];wi,t为市场平均工资。
关于其他解释变量的选取,以地区65岁以上老人占社会总人口比例(depi,t)作为衡量地区老龄化程度的指标;同时选取地区劳动力净流入比率(migi,t)、地区的城镇化率(ratioi,t)、劳动力总量(labi,t)、资本存量(capi,t)、金融服务业的支持程度(fini,t)以及开放程度(openi,t)作为控制变量。变量的定义、测度方式以及理论依据由表1给出。实证过程的样本数据来源于《科技统计年鉴》、各地区的《统计年鉴》以及中经网公布的相应数据;平减所涉及的相应数据均来源于中经网数据库。同时考虑数据的完整性,剔除了西藏地区样本,另外,不包括港澳台地区。样本区间为2004—2020年。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如表2所示。
表1 主要变量定义及测量方式
表2 2004—2020年中国各地区面板数据描述性统计
(三)实证结果
采用Stata16实现对数据的处理以及模型的估计。在进行模型估计前,首先进行Hausman检验确定采用固定效应面板模型。进一步的内生性检验表明要素价格扭曲、劳动力流动比率等关键指标并不存在内生性(8)相应的Hausman检验结果分别为:dist_k(p>chi=0.9999);dist_k(p>chi=0.8973);mig(0.9071)。。表3汇报了模型(25)、模型(26)逐步添加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通过回归结果发现,无论是采取简单的固定效应面板模型,抑或是考虑中介效应、逐步添加控制变量,人口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的估计系数其方向或是显著性均未发生系统性改变,表明回归结果是稳健可信的。
表3 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回归结果
表3(续)
针对上述回归结果,就核心解释变量而言,地区老龄化与产业结构优化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即地区老龄化程度加重会倒逼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结合关于劳动力结构的控制变量对此作出的解析是,当存在劳动力跨地区流动时,优化了流入地区劳动要素的配置效率,从而促进产业结构优化调整。但劳动力流入稀释了老龄人口的比重,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的倒逼作用,最终劳动力流动比率对地区产业结构合理化调整存在一定程度显著性的负向影响(随着控制变量的加入,劳动力流动比率对产业结构优化的显著性逐渐从1%水平上显著降为10%水平上显著)。而结合劳动价格扭曲来看,劳动价格存在负向扭曲时,劳动力相对廉价,行业存在提高雇佣劳动规模而替代劳动的动机,造成劳动要素冗余、配置效率低下,不利于产业结构优化。
表3的回归结果表明,以劳动视角来观测人口老龄化和产业结构调整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由此本研究将资本价格扭曲作为中介变量,相应的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结合表3汇报的模型(26)的回归结果,由表4发现地区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总效应为-4.346,而由于地区资本价格扭曲造成的劳动和资本替代,导致的劳动力配置变化、人口老龄化稀释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中介效应为0.265(即资本价格负向扭曲会阻滞产业结构优化调整)。间接效应在总效应中所占比例大约为-6.1%。即资本价格负向扭曲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负向作用大约为6.1%。资本价格负向扭曲在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与地区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调整所起的作用方向不一致,资本价格负向扭曲阻滞了地区产业结构优化。
表4 中介效应检验
同时改变“人口老龄化”这一变量的取值区间,分别计算“6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例”和“7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作为老龄化的替代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计算结果表明,通过替换关键变量,老龄化程度、劳动力流动比率以及关键的资本价格扭曲,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的影响方向并未发生结构性变化。表明本文所揭示的内在理论机制是合理且稳定的。
表5 老龄化与产业结构之间非对称性影响结果
上述实证结果表明,地区老龄化程度加深会倒逼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其作用机制在于,一方面,尽管目前中国已经进入了后人口红利时期,农村剩余劳动力基本转移结束,然而目前中国地区产业结构仍然部分存留着劳动密集特征。另一方面,地区劳动力雇佣相对过剩的生产特征仍然存在,地区劳动要素存在一定程度的冗余,因此伴随着人力资本的逐渐积累和低技能劳动力年龄逐渐上升,劳动力配置效率也在逐渐提高。尤其是要素价格负向扭曲存在的客观事实(描述性统计表明资本和劳动价格扭曲大于0,存在明显的价格负向扭曲),使得雇佣的劳动力平均技能结构提升,而劳动力雇佣规模减少,造成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并倒逼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
就发现的中介效应来看,地区资本价格的负向扭曲对产业结构优化存在阻滞作用。当资本的市场回报率低于资本的合意回报率时,企业租赁资本的相对成本较低,倾向于采用资本替代劳动力,进而实现地区产业结构向资本密集型产业调整,从而造成产业资本配置冗余。同时资本密集程度提高在边际报酬递减规律下,造成资本利用率和产出效率逐渐下降,这两个路径均不利于产业结构优化。
五、结论
本研究通过构建两区域一般均衡框架,对地区老龄化、资本价格扭曲和地区产业结构优化之间的内在机制进行理论分析,并采用数值模拟和实证检验结合的方式对理论模型的关键结论进行检验。通过上述研究过程,得到如下结论:
第一,在针对理论模型的数值模拟过程中,本研究发现在要素流动背景下,劳动力和资本的流动能够改善地区要素配置效率,直观的结果是劳动力流入地区老龄化程度降低,而劳动力流出地区老龄化程度加剧。与老龄化变动趋势不同的是,老龄城市的产业结构逐渐向第三产业调整,而老龄化程度较轻城市的产业结构则向第二产业倾斜。从要素配置视角来看,伴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失,劳动力跨地区流动,不仅稀释了流入地区的老龄人口比重,造成流入地区的资本深化,同时提高流入地区的劳动力平均技能结构。最终促使流入地区老龄化程度减轻,产业结构向资本密集调整,并形成资本密集、老龄化降低的正反馈内生循环。
第二,从实证分析结果来看,本研究发现地区老龄化程度的加深会倒逼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而资本价格和劳动价格发生负向扭曲时,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则存在显著的阻滞作用。其中资本价格作为中介变量,其直接效应作用在于,当其发生负向扭曲时,一方面会造成资本市场价格相对廉价,促使企业采用资本替代劳动,造成资本冗余,阻碍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其间接效应作用在于,当资本发生价格负向扭曲会促使企业优化劳动力配置,在减少冗余劳动力雇佣的同时对劳动力整体技能结构的提升存在倒逼作用,进而表现为老龄化程度加深、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经济表象。最终总效应取决于上述两者之间的均衡,表现为老龄化对产业结构优化存在促进作用,而资本价格负向扭曲会阻滞产业结构优化调整。
本文的研究结果对现实的指导意义在于:伴随着地区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地区政府应该采取前瞻性的产业结构调整政策,在提前布局医养产业及相关配套服务业的同时,仍需注意要素配置的效率问题。尤其是在后人口红利时期,有效疏导劳动力跨地区流动、优化要素空间布局,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仍起着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