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与红色交通线

曹春荣

中央电视台曾经热播的《绝密使命》，艺术再现了中共地下交通员在从上海经香港、汕头到苏区的红色交通线上，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党的秘密，完成了向苏区输送人员和紧缺物资，也从苏区向上海党中央运送经费和情报的绝密使命。历史上，为了这条红色交通线，周恩来不仅精心筹划，深入调研，确保了这条红色交通线安全运行，还通过交通线顺利抵达中央苏区。

擘画开辟红色交通线

1930年7月，为加强对苏区工作的领导，中央军委成立交通总站，11月，改为交通局，由周恩来、向忠发、李立三、余泽鸿、吴德峰组成委员会，吴德峰为交通局局长，担负建立通往苏区的交通线和全国的交通网，输送党的干部和苏区急需的各种物资的责任。而此时，周恩来已由中央临时政治局会议确定为即将成立的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开辟红色交通线，也就成了周恩来责无旁贷的使命。为此，周恩来主导或亲自参与做了以下几项工作。

一是以其亲身经历并在调查研究、征求各地党组织意见基础上，主导确定了红色交通线的走向。早在1927年9月初，周恩来就在率领南昌起义军从瑞金过长汀、上杭入东江，再到大埔、潮汕的行程中，对这一路的自然地理、经济社会、民情风俗和群众情绪等情况，有了相当的了解。起义军从上杭经峰市到大埔，受到当地民众热情欢迎，三河坝一个中学的学生，还在起义军到来之前就起来缴了驻军的枪械。潮州民众对起义军也很拥护，潮汕铁路工人自动罢工，民众自动将潮汕铁路掘断多处，击碎了敌人从汕头增兵计划，使潮州能够不战而下。起义军在潮州、汕头进行了大量建立政权、发动群众的工作。所有这些，都表明从瑞金到潮汕这一路上，有山水可依，有民气可用，适合开辟红色交通线。选择沿水路从上海经香港到汕头，则是看中了香港华洋杂处，各种政治、社会势力交织纠缠，易于我方人员藏身机动。

二是选派邓发主持闽粤赣苏区大政。1930年10月，中共中央调中共中央委员，原广东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兼香港市委书记邓发，到闽粤赣苏区主持工作。其使命之一就是要将闽粤赣苏区连成一片，为开辟红色交通线打下基础。以邓发为书记的闽粤赣苏区特委成立后，适时对东江苏区各县党组织进行调整与合并，同时配合中央交通局，在苏区内外开辟交通线和建立交通站。特委对此事高度重视，强调指出：交通工作是党的重要工作的部分，交通工作不好，一切工作都因此而生困难，特委下属各分委要加以注意，各地交通工作要收归党管理。各县委要对分委负责，打通相关县的交通工作，交通路线沿途需计路程之适合，设立交通站并派同志专门负责，交通员由该县党部负担。1931年4月，特委在给永定县委的信中强调指出：永定目前中心工作是巩固永定与饶和埔的交通干线，保障苏区与中央的联系，无论如何困难，这一任务是要尽力做到的。

三是组建大、中、小交通站，以为沿线接驳中转基地。1930年9月，在香港成立华南交通总站（是为大站），直属中央交通局。华南交通总站在香港铜锣湾建了一所秘密机关和招待所，以接待党中央从上海送来的干部。所有派去苏区的同志在上海启程前，通过南方局的秘密电台，先将人数、姓名、性别、政治情况，到香港后住何旅馆、接头暗语等电告华南交通总站。他们到港后如果情况正常，便由交通员带着一同出发。属于大站的还有闽西交通站，设在福建永定虎岗。这里是进入中央苏区的第一站，也是闽西特委所在地。在赣南、闽西苏区未贯通时，到了这一站的干部往往被留下，协助闽西特委及所属红军学校做工作。等人数聚集到一定数量、条件许可时，由交通站派武装人员护送去瑞金。两个大站之间，设有汕头交通站和大埔（青溪）交通站两个中站。汕头地处海陆交会点，交通便利，商品丰富，在這里设站，主要便于采购、筹集、转运苏区急需物资。大埔交通站是红色交通线由水路转陆路的节点，它设在青溪村，地处国民党统治区，但村里我党组织力量强，群众基础好，能很好地保护交通站。在大、中交通站之间，有更多的小站，它们由当地党组织负责建立与管理。

四是选调历经斗争考验、立场坚定、机智勇敢的党员干部，担任中央交通员和沿线交通大、中站的站长。例如，中央交通局成立后，曾在香港市委担任组织部部长的肖桂昌，被调到中央交通局工作，担任中央交通员，负南方线之责。1929年上半年就在福建永定湖雷区委工作的熊志华，先在闽西特委负责闽西特委与福建省委之间的秘密交通工作，后到上海担任中央交通员，负责党中央同中央苏区的交通联络。还有曾任中共南方局秘书长的饶卫华，调任华南（香港）交通总站站长；曾在租界做过长期秘密工作的陈彭年，调任汕头交通站站长；在广东省委任发行科科长的李沛群，调任闽西交通站站长；在闽西特委当交通员的卢伟良，担任了大埔交通站站长；等等。

周恩来对在秘密交通战线工作的同志，除了要求他们具备对党忠诚可靠，政治立场坚定，严守纪律，不怕任何困难，在对敌斗争中胆大心细、勇敢果断、机警灵活、随机应变、善于隐蔽等良好品质和修养外，还严格要求他们廉洁奉公、一尘不染。

在闽粤赣苏区特委和广东省委密切配合下，由周恩来领导指挥、中央交通局具体负责，仅用了3个多月的时间，便成功开辟了从上海到赣南的红色交通线。这条地下交通线开通后不久，中央交通局和周恩来决定交通线对外以“工农通讯社”的名义作掩护。为什么取这个名称呢？原来1930年，中共中央宣传部根据共产国际指示和革命需要，在上海创办了一个通讯社，全称“中国工农通讯社”，简称“工农通讯社”，是中共中央对外宣传的一个重要窗口。1931年1月31日，周恩来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报告了所主持建立的从上海经香港、汕头、大埔、永定到中央苏区的秘密交通线已经打通。

从上海到赣南的红色交通线，除配备中央专职交通员，沿线设有大小不一的交通站，每站有站长、交通员外，还有适应完成交通任务的文具店、百货店、药店、电器行、旅社、饭店及运输船只等配套设施。交通站站长由上级指派，交通员则大多是从苏区的红军指战员中抽调的班长以上干部，军政素质都很好，切实保障了这条交通线的安全可靠。

周恩来沿着红色交通线进入中央苏区

1931年4月24日，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叛变，对中共中央领导机关的安全造成极大威胁。此后，中央决定改变工作方式，采取分头负责办法，周恩来被指定负责军事工作和中央苏区、赣东北苏区。6月2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被捕叛变。周恩来查实后迅速隐蔽，除处理紧急事务之外，就是等候前往中央苏区。8月间，周恩来特地约见到达上海的大埔交通站站长卢伟良，向他了解苏区及沿途具体情况，还问了他是哪里人，何时参加革命工作等。卢伟良据实向周恩来做了汇报，令周恩来想不到的是，卢伟良早在1925年4月中旬，东征军打到他家乡梅县时，就听过周恩来的演讲，而且这个演讲对正在东山中学读书的卢伟良参加革命是一大启蒙。

1931年12月上旬，周恩来离开上海，前往中央苏区。出门时，他戴一顶鸭舌帽，穿着对襟藏青色哔叽中式短上衣和一条同色哔叽中式裤子，像一个广东熟练工人的打扮。他手上只拿了只小手提箱，就和交通员黄平（又名黄有恒）雇了两辆人力车动身了。到了十六铺码头，两人立即上了一艘外国洋行运营的轮船。船到香港，与绰号叫“小广东”（即肖桂昌）的交通员联系上了，周恩来认识肖桂昌，黄平就和肖桂昌办了交接，由“小广东”护送周恩来去下一站汕头。

从香港到汕头还是坐船。上岸后，周恩来化装成教会的牧师，留着大胡子，戴着黑色呢帽和墨镜，穿着黑色外套，胸前还挂着一个银质十字架。他和中央交通员肖桂昌，原计划由汕头交通站安排在当地最大的旅社金陵旅社住宿。不料在旅社楼梯的拐角处一个玻璃镜框里，肖桂昌看到一张1925年汕头市各界欢迎黄埔学生军大会与会人员合影的照片，照片中就有周恩来在座。为安全起见，汕头交通站马上将周恩来转移到棉安街一间旅店去住。这间小旅店是当时镇守潮汕的国民党军独立第二师师长张瑞贵秘密开设的，地痞、流氓从不敢去骚扰，警察查夜也不来，相当安全。周恩来和肖桂昌就在这里平安无事地住了一天。

次日，他们乘火车去潮安。周恩來改成商人打扮，肖桂昌和另一个交通员黄华扮成他的随行者。3人持二等车票来到二等车厢，却见这里空无一人，周恩来见势不妙，给肖、黄二人使了个眼色，3人急忙走到三等车厢，这里人多且杂。周恩来拉下帽子低头看报，肖、黄在他身边与老乡闲谈。岂料过来查票的那个列车员竟是周恩来见过面的，原来他是北伐军东征时的一个铁路职工，曾到东江专署向周（恩来）专员请示过工作。周恩来认出他后，忙把帽沿拉得更低，扭头看向窗外。肖桂昌见状站起来挡住周恩来，随手把车票给检票的列车员查验。检票的列车员见是二等票，抬手示意他们去隔壁车厢就离去了。一场虚惊过去，火车很快到了潮安。

在潮安吃过午饭，周恩来他们乘下午2时开往大埔的电船，上船后就关上船尾小厢房的房门休息。船到大埔县城后，他们又转乘开往虎头沙的小电船到青溪村上岸。驻在村里的大埔交通站事先接到通知，站长卢伟良派6名交通员武装护送周恩来到多宝坑小站，在小站交通员邹日祥家休息。此刻，周恩来又化装成一个画像的，准备了一只广东藤篮，里面装着宣纸、画笔、颜料等。次日黄昏，周恩来离开多宝坑。动身前，卢伟良和肖桂昌商量好采用“白马露蹄”法护送周恩来。“白马露蹄”是工农通讯社的暗语，意思是前面派个妇女探路，如她低头向前直走，就是有情况；如她边走边回头看，就是平安无事。这次是由邹日祥的妻子江崔英扮作走娘家的新媳妇，在前探路，周恩来等随后跟进。天黑前，他们到了铁坑，铁坑交通站交通员赖德胜、郑宾接手护送。临别时，周恩来对江崔英说：今天是你扮媳妇我走娘家，中央苏区就是我娘家。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吃过晚饭，休息片刻，周恩来等就进入崇山峻岭的闽西永定县南部苏区和白区交界处。这里敌情复杂，由当地交通站派手枪队武装护送。直到深夜一点钟左右，才到达上万石，拂晓时分到达古木督，古木督是工农通讯社永定分社所在地。从此，周恩来进入中央苏区，身边的一切既新鲜又亲切，令他十分兴奋。他此行既亲身领略了红色交通线的艰险与严密举措，又见证了党和人民在一起的智慧与力量。

一路上周恩来利用休息时间，同农民和基层干部谈话，向他们了解与地下交通有关的情况，以及苏区工作的实际情形。在长汀（即汀州，中共闽粤赣省委和省苏维埃所在地），他给中央政治局写信报告有关问题，并召集省委、省苏和长汀县委领导人开会，作了8个小时的报告，详细阐述当前形势和党的任务。12月底，周恩来到达这次旅程终点，也是红色交通线终点、工农通讯总社所在地——中央苏区首府瑞金，正式就任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开始在新的环境进行新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