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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干之心”贝尔格莱德

2023-01-13楼学

看世界 2022年25期
关键词:塞族贝尔格莱德南斯拉夫

楼学

贝尔格莱德街景

2017年,塞尔维亚成为第一个对中国全面免签的欧洲国家。此后,有许多中国游客都来到这个巴尔干小国,很多人喜欢这里的美食、文化或风景,也有许多人来此寻找与自己相关的历史记忆—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忘却的国度。

初春时分,贝尔格莱德连下了几天的雨,天空总显阴郁,这倒是很符合我对这个国家的想象。这座城市坐落在多瑙河与萨瓦河的交汇处,河口的东南面是老城,最重要的行政机关、教堂及博物馆都集中在这里,西南面则是更为现代化的新城区。

紧邻着河口的东南岸上,就坐落着著名的贝尔格莱德要塞。这处古老的堡垒已有约2000年的历史,不仅是罗马时代的帝国前线,也是现代贝尔格莱德的起源之地。

从地理上看,贝尔格莱德坐拥巴尔干半岛最富饶的潘诺尼亚平原,正位于半岛至关重要的心脏地带:源自阿尔卑斯、巴尔干和喀尔巴阡山脉的诸多重要河流,几乎都在贝尔格莱德周边相汇,使这座城市成为半岛上叶脉状水系的最主要支点,是天然的交通要地。

这处要塞扼守着东南欧最重要的两大河流,自然很早就为罗马人所注意。从公元前2世纪罗马人征服巴尔干半岛以来,贝尔格莱德一直是帝国边境线上重要的堡垒,并成为罗马以外最重要的行省之一—有多达18位罗马皇帝出生在今日的塞尔维亚境内,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君士坦丁大帝,他是历史上第一位信仰基督教的罗马皇帝。“罗马化”与“基督教”,从此成为塞尔维亚境内诸多史迹的两大关键词。

有多达18位罗马皇帝出生在今日的塞尔维亚境内,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君士坦丁大帝。

东正教堂拱顶上的壁画

地標建筑圣萨瓦教堂

罗马帝国分裂以后,入侵的斯拉夫人与拜占庭帝国的达契亚人、伊利里亚人、色雷斯人相互融合,奠立了现代意义的塞尔维亚族起源的基础。复杂的民族关系为巴尔干半岛漫长的动荡历史埋下伏笔,但民族融合也使这里成为盛产俊男美女的摇篮。哪怕只是走在大街上,路人的颜值已令人惊叹。

罗马帝国的分裂最终也促成了基督教的分裂,塞尔维亚的斯拉夫人后裔选择成为拜占庭的东正教信徒。贝尔格莱德最负盛名的地标建筑圣萨瓦教堂仿照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而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在用东正教堂之一。这座教堂纪念的是塞尔维亚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圣萨瓦,他是塞尔维亚的王子,在皈依东正教后成为塞尔维亚教会的首任主教,也是文学与法律的奠基人,被本国人视作“启蒙者”。

这座教堂于1935年奠基,但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与停工之后,直到我抵达的2018年仍未正式完工。巨大的拱顶上是令人震撼的金色马赛克壁画,复活的基督坐在彩虹之上,四周环绕着天使与门徒。天使的文本以教会斯拉夫语写就,而人名则是拜占庭传统下的希腊文字。

从贝尔格莱德要塞到圣萨瓦,正是首都规划中最重要的空间轴线,见证了这座城市从罗马边疆成长为塞尔维亚心脏的历史。

贝尔格莱德的机场以这个国家最引以为傲的科学家命名。1858年,尼古拉·特斯拉出生在奥匈帝国的斯米连村,但如今,他的出生地坐落于克罗地亚境内,与塞尔维亚的国境线还相去甚远。

位于贝尔格莱德市中心的特斯拉博物馆

一个出身偏远的科学家何以成为首都机场的冠名者?特斯拉的身份变迁,或许可以当作塞尔维亚这个国家复杂历史的一面镜子。

在历史上,塞尔维亚所在的巴尔干半岛曾长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因此战争频仍,有“欧洲的火药桶”之称。15世纪中期,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吞并塞尔维亚。在此后的历史中,塞族人在颠沛流离和无数战争中奋起反抗,最终从土耳其的统治下获得独立。

日益高涨的民族意识及一系列的军事胜利,使当时许多生活在奥匈帝国治下的塞族人受到塞族文化的感召,更渴望民族复兴与国家强盛。塞族人开展了一系列针对奥匈帝国官员的暗杀行动,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14年的“萨拉热窝事件”,这也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特斯拉正是一位诞生在奥匈帝国领土上的塞族人。

特斯拉正是一位诞生在奥匈帝国领土上的塞族人,但一生中几乎没有与贝尔格莱德产生过什么关联。他后来前往美国,人们津津乐道于他的天才与奇怪的生活习惯,以及他与爱迪生之间的激烈竞争。在他去世时,其出生地斯米连早已脱离奥匈帝国,而成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

“南斯拉夫”得名于这一区域的民族起源,南迁的斯拉夫人与土著民族融合,形成了巴尔干半岛上纷纭的民族—这个由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等不同民族共同组成的国家,占据了巴尔干半岛的西半部分。

一战以后,民族主義在整个欧洲大获全胜,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都已经分崩离析。但两种不同的思潮仍在撕扯着巴尔干,一种倾向是成立更大的国家,把同宗同文、同样宗教与信仰的民族都联合在一个国家之内,另一种倾向则是成立种种形式的联邦—南斯拉夫在两种倾向中摇摆尝试,最终也走向了分裂。

特斯拉的“身份塑造”似乎成为历史的预言:日益庞大的政治版图与愈加复杂的民族构成,两者之间形成了不相匹配、难以弥合的错位。这种错位酝酿了巴尔干半岛漫长的悲情历史。正如历史上无数次发生的战争与分裂那样,不同的民族都想在这里寻求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东西方的强权势力都对这里虎视眈眈—不同民族组成的南斯拉夫,只有在铁腕领袖的捏合下才能短暂地凝聚一时,一旦有所松动,便群狼环伺、内战四起。

作为首都的贝尔格莱德,最终从纽约要回了特斯拉的骨灰和财产,并在城市中心建立了一座特斯拉博物馆。如今,这位伟大科学家(特斯拉汽车以他命名)的骨灰保存在博物馆内的一个镀金圆球中,成为最引人注目的展品。

这座城市的忧郁气质,来源于过去30年中的四场内战,那个多民族的联邦最终分裂为许多国家。但毫无疑问,贝尔格莱德铭记了南斯拉夫的黄金时代。

在贝尔格莱德的最后一天,我就去了铁托墓。墓地坐落在市区南面的一座小山上,周围为鲜花环绕,因此被当地人称为“花房”。这里是铁托生前喜爱的休闲之地,1980年他以88岁高龄去世时,人们遵从他的遗愿将他埋葬在这里。如今,这处陵墓不再是戒备森严的政治圣地,而成为一处颇受欢迎的景点,在附属的展览馆里,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国家送给铁托的国礼。

铁托无疑是南斯拉夫历史上不可回避的关键人物,如满眼望去的国礼所暗示的那样,他发起的不结盟运动在国际上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也正是他的铁腕统治维持着这个庞大联邦,在很大程度上,铁托已成为南斯拉夫各民族统一的象征。展馆内展示了许多形态各异的接力棒—每年铁托生日之际,就有跨越南斯拉夫的接力跑,青年们将革命决心书装在接力棒内,最终递到铁托手中。这一活动具有如此强烈的象征意义,显示不同的共和国史无前例地团结在一起,因此,接力成为了铁托生日的传统,1/3的南斯拉夫人都曾参与其中。

但民族主义仍像是一片鬼魅的乌云,飘浮在巴尔干的上空。铁托并非塞尔维亚族裔,而是克罗地亚人。他在执掌南斯拉夫时期,不得不以牺牲塞族的权益来平衡不同民族间的利益,以维系联邦的运转,这使他的政治地位受到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的争议。在他身后,曾受压制的民族矛盾重新抬头,成为南斯拉夫分裂的前奏。

从铁托墓出来,贝尔格莱德的市区随处可见繁华落尽的沧桑感,许多楼房都保留着略显突兀的斑驳墙面,甚至可见战争年代的痕迹—距今最近的一场战争(科索沃战争),爆发于1999年。当地塞尔维亚族与阿尔巴尼亚族的冲突愈演愈烈,最终演变为北约参与其中的战争。在《白夜与黑昼》中,米拉·马尔科维奇写道:“全世界决定,要在这里生病。”这种悲情的气质由是晕染开来。

这场战争也把这个遥远国家与中国人的情感紧紧联系在一起—1999年5月7日晚,美军B-2轰炸机发射的5枚导弹击中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三名记者罹难。如今,大使馆的旧址已成为一片工地,正在建设全新的中国文化中心。

我远远望见两位前来吊唁的同胞,等我走上近前,看见旧址前的纪念碑前摆放着几支花朵,有的依旧鲜艳,有的已经枯萎。在过去的20多年,这是许多中国旅行者不约而同会停留的地方。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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