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体育话语权缺失与提升——基于平昌冬奥会视角

林 琳

(聊城大学 体育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0 引言

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要加强对外话语体系建设”。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再次提出要“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可见，建构话语体系是新时代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手段。体育作为当今国际社会交往的重要载体，在提升国家形象与软实力等方面的作用已被世界认同，因而成为各国进行沟通交流与竞争的一处领域。我国在由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转型的过程中，需要提升的不仅仅是竞技体育在国际赛场上的辉煌，也不仅是全民健身的普及，还应当包括我国在世界体育舞台上拥有的相关权利。我国在转型过程中需要提高文化软实力与文化自信、构建文化自觉以凸显中国特有的体育文化与话语权。平昌冬奥会时中国运动员多次因被判犯规而取消成绩，再次引发对国际体育话语权问题的思考。为此，本文系统梳理了中国体育话语权历史演进，剖析中国体育话语权面临的困境，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提升路径。

1 体育话语权内涵

“话语”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被解释为“言语，说的话”[1]。就文化角度而言，话语指的是一种交流的符号和工具，包括语言、含义、符号等形式。人们借助话语传达意义，与会话者进行沟通交流。“话语”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渐被灌以主观意识、特定的目的，与社会关系相互连接，成为一种利益表达的方式。法国社会学家米歇尔·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中将话语与权力相结合进行分析，他认为话语不仅仅是思维符号和交际工具，而且是人们斗争的手段和目的。这意味着话语权不仅指说话的权利(right)，还要保证说话的有效性和威力(power)，同人们争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地位和权益的话语表达密切相关[2]。在当今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多类型的话语，特定的话语表达特定的价值和意义，传达着特定的规则，构建了特定的知识系统和价值体系。“话语权”于字面意思而言，表示发言的资格和自由，体现为一种权利。但从法律的角度剖析，其包含“利益”和“权力”双重属性。因此，“话语权”也应当理解为说话者利益和说话权力的统一、话语资格和话语权威的统一，亦是其在主体和客体两个方面的统一[3]。

根据话语权的涵义，体育话语权是体育话语表达利益与权力的统一，是话语主体通过教育、媒介和制度等方式，将隐含自身价值的体育话语向全世界表达，并最终获得国际认可的行为和过程[4]。体育话语权为不同社会阶层、社会制度的群体服务，糅合了不同社会权力关系。体育话语权的争取俨然成为国家利益之争的场域。近年来，我国运动员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遭遇，以及2018年平昌冬奥会“中国短道速滑判罚问题”，引发了探讨有关中国体育话语权的缺失与提升的新热潮。在由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转型的过程中，我国需要提升的不仅仅是国际竞赛场上的成绩，也应当包括在体育世界舞台上的话语权，这也是我国在转型过程中提高文化软实力与文化自信的重要渠道。

2 我国体育话语权诉求历程

2.1 清末至民国时期(1840—1949)：举步维艰

晚清时期(1840—1919)，中国经济条件落后，实行中央集权制的管理体制，国内社会矛盾凸显；另一方面，1840年爆发的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闭关锁国的大门，西方列强的强行侵略加剧了中国政府的腐朽，致使中国话语权逐渐被西方列强浸入。在国内动荡和帝国主义压迫的双重压力下，中国体育话语权在西方霸权占据的体育领域中基本丧失。

1919年中华民国成立，标志着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彻底结束，中国体育事业获得了一定的发展空间。尽管西方列强不断浸入国人的生活，但是也带来了先进的体育思想，改变了国人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激发中国人民的民族主义，国人积极参与国际体育活动、发展国内体育运动以获得地位感、权利感和民族感。民国时期(1919—1949)，成立了中华全国体育协会，这是民国时期最主要的全国性社会体育组织[5]，积极组织国内外的大型体育赛事，例如举办了第五届全国运动会、第五届和第七届远东运动会等，并且选择优秀运动员参与国际大型体育赛事，中国体育话语权在世界体育舞台上崭露头角。20世纪20年代，中国希望通过体育话语权诉求获得完整的国家主权，获得独立自主的民族与国家体育主权，但是在动荡的外部环境以及国内经济条件的制约下，中国体育话语权的诉求举步维艰。

2.2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1949年至今)：发展与缺失和失权共存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获得完整的国家主权，体育主权也获得独立自主。在国家领导人和政策红利的刺激下，中国体育事业得到快速发展。中国运动员积极参与各类国际体育组织，逐渐在各类国际体育赛事中展露风采，获得国际体育地位，宣传中国传统体育文化。2008年北京奥运会成功举办，展示了中国全面发展的综合国力，以52枚金牌的数量打破了欧美对金牌的垄断，中国体育的国际地位得到明显提升，国际体育话语权在西方国家主导的话语权领域寻得一丝机会与生存空间。在这场“游戏”中，中国作为参与者，一直努力在提升自身能力，积极参与、配合。尽管如此，中国运动员在近几年的国际体育赛事遭遇了不公平待遇，例如，2012年奥运会，郭爽、宫金杰的奖牌由金变银，陈一冰被黑，张文秀无缘奖牌；2016年里约奥运会，美国女子4×400米接力赛单独重赛；2018年平昌冬奥会，对中国短道速滑队9次犯规判罚。面对这一系列问题，当我们感到悲愤的同时，应当深刻认识到尽管中国举国家之力成就了如今体育地位，但是自身角色与话语权的失衡问题仍然成为中国需要为之努力的方向。

3 从平昌冬奥会审视中国体育话语权缺失问题

随着2022年冬奥会的举办权落户中国北京—张家口，习近平主席提出“三亿人上冰雪”的口号，让全国民众了解、关注并参与冰雪运动，我国由此迎来了冰雪运动的发展高潮。只有了解才会参与，只有参与才能建立体育话语权基础，2018年平昌冬奥会中国运动员遭遇到的不公平裁决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面对不公平的裁决，中国民众一片惋惜与悲愤，开始诉求中国国际体育话语权，在思考中审视中国体育话语权的缺失问题。

3.1 话语者人数少，话语分量不足

现代体育创立于西方国家，中国尽管一直参与其中，但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一直处于边缘地位，更是因为国内环境动荡，体育人对于话语权的诉求也是虚无所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积极融入国际体育大家庭，鼓励优秀运动员加入国际体育组织，然而中国在世界体坛中的话语分量仍然不足。一方面，在国际体育组织中，中国席位不足。国际体育组织是运动项目规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是具有话语权的组织集团，其中，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更是体育话语权的集大成者[6]。在国际体育组织中任职人数的比例影响着权力的大小，更影响着话语权的分量，尽管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但我国在国际奥委会委员席位中加上已经卸任委员的比例还不到3%，100多个国际单项体育组织中的中国人比例不到2%，很多国际单项体育组织中中国人从未担任过任何职务[7]。中国进入各国际体育组织的核心层次的人数更少，无法参与到制定各项目规则的具体事务中。另一方面，现行体育管理体制束缚了中国体育人才的履职和影响力。中国在国际体育组织任职的体育官员原先普遍是公务员，不仅出国参与会议和活动受到限制，还必须轮岗。这种规章制度使得中国与国际体育组织建立起来的关系不得不中断。没有参与就没有话语权，人员缺位进而造成话语分量不足，甚至失语。在失衡格局中失权是中国获取体育话语权面临的最大困境。

3.2 话语平台不足，话语载体单一

话语诉求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平台去展示。话语平台是指话语表达所运用的各种载体、途径。现代体育源于西方国家，其规则的制定者、裁决者、组织权等都被垄断。我国想要在由西方国家构成的话语霸权领域获得体育话语权，需要不断壮大我国竞技体育的实力。我国想要获取体育话语权，需要了解并熟悉国际体育规则。奥运争光计划、举国体制等竞技体育发展战略，在短时间内让中国竞技体育跻身世界前列。承办大型体育赛事也成为敲开世界话语权的“金砖”[8]。例如，我国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以及北京2022年冬奥会的成功申办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中国的话语权。换言之，国际赛事的积极参与以及运动员优异表现成为获取体育话语权的重要平台，亦成为中国体育与世界交流的重要的窗口。然而，也可以发现，中国体育话语平台与载体单一，主要是以竞技体育为话语载体。通过在重大体育赛事中获得奖牌、举办体育赛事等方式获取体育话语权，并没有充分发挥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与群众体育的力量，也使得我国在西方国家垄断的话语体系中以获取竞技优异成绩来获取话语权的方式显得单一，难以发挥中国体育话语影响力。

3.3 话语实效性差，权利与权力失衡

话语实效性是指话语表达最终所起到的作用效果，这是衡量话语权分量的一个重要因素。一个国家对自身的国际权力最基本的诉求就是在国际话语权格局中拥有与国家实力地位基本相称的话语权力。中国虽然是一个体育大国，甚至可以算是竞技体育强国，但是在体育话语体系结构中一直处于弱势地位。2018年平昌冬奥会，我国短道速滑队被判9次犯规，中国女子短道速滑3000m接力赛成绩被判取消。对于后者，尽管中国教练李琰即刻提出申诉，但国际滑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复。反观2016年里约奥运会，对美国女子4×400m接力赛的单独重赛安排则是前所未有的申诉结果。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也反映出我国体育话语权的表达实效性差，表明话语权力与利益失衡，我国话语影响力弱。当然，从判罚中也反映出，我国高层的体育教练员对规则的变动把握不足、研究不够，这也是我国体育话语表达实效性差的原因之一。

4 我国体育话语权提升路径

平昌冬奥会闭幕式的“北京8分钟”表演让世人再次为之震惊，闭幕式表演结束后也意味着冬奥会正式进入了为期四年的北京冬奥时期。通过承办大型体育赛事，尤其是国际性赛事，展示承办国家的综合实力，成为获取体育话语权的敲门砖。于中国而言，北京2022年冬奥会的成功申办给予中国一次厘清自身弱势的机会。中国必须缩小与体育发达国家的差距、提高国际地位，从而获取话语权利，扩大话语影响力。

4.1 “讲好中国体育故事”，提高中国体育文化自信

体育话语权的诉求实质上是国家体育利益的表达，西方国家的话语霸权地位在于其利用国家特色体育文化，通过媒介传播与舆论占领体育话语体系高地，为此，作为后来者，中国只有讲好中国体育故事，才能吸引更多的听众，树立中国文化自信，在西方体育文化的强流中插入东方体育特色文化，这无疑是获取体育话语权的重要途径。为此，需要结合互联网+体育明星等方式，讲述中国体育故事，传播中国运动文化。21世纪，体育进入全球化时代，世界体育运动发展呈现典型的媒介化形态，在研究体育话语权时无法抛开媒介因素；同时，互联网的普及，让世界联系更为紧密，体育与外界的流动逐步增加，体育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构成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比如，体育运动员的社会影响力正在日益扩大，不仅在国内弘扬体育精神、传承体育文化、鼓舞国民加强体育锻炼，而且在国际上也代表着中国体育的地位。因此，挖掘体育运动员身上的文化价值，打造成“文武兼备”的体育明星，通过鲜活的文化传播载体，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是打破西方强势文化与强势传播的重要途径，也理应成为中国媒体的一种“文化自律”[9]。为此，在北京2022年冬奥会举办期间以及赛后，可利用互联网的媒介传播能力，以中国优秀以及具有代表性的冰雪运动名人成长故事为题材，讲述中国体育特色故事，创造良好的冰雪运动舆论氛围，传播中国体育精神，增强中国体育文化自信，为中国体育话语权争取更宽阔的生存空间。

4.2 推进学校体育发展，增强话语权基础

少年强则中国强，体育强则中国强。青少年体育是体育强国不可或缺的基石型支撑。习近平总书记曾在讲话中强调：“中国的未来属于青年，中华民族的未来也属于青年。青年一代的理想信念、精神状态、综合素质，是一个国家发展活力的重要体现，也是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因素。”[10]青少年时期是形成良好体育锻炼习惯的关键时期，如果每个学生都能在学校得到良好的体育培养和科学的健身知识体系，对于校园的凝聚力和文化也会有非常好的促进作用。将对我国未来体育事业的发展起到良性的驱动作用。甚至对整个社会，健康的青少年更是全社会的财富，我国的国民体质和群众体育的开展也必然会而且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此外，学校体育不仅是提升广大青少年学生体质和健康水平的主要渠道，而且也是竞技体育的根基和源头。国外尤其是美国将学校体育工作视为重要工作，通过学校体育教育培养竞技体育人才、宣扬体育文化，这是促使美国成为体育强国的重要原因。因此，我国在学校体育领域要加强重视力度，真正落实体教融合发展战略，提升学校体育课程地位，将学校体育与竞技体育有机结合，建立健全青少年体育赛事体系，拓宽我国争取国际体育话语权的渠道，增强话语权基础。

4.3 扩大群众基础，提升体育话语质量

保证多数人享有参与体育的自由和权益，事关体育话语质量和层次的提升。如果无法保证人们的基本体育权益，说明该国的体育话语质量缺乏现实基础，话语质量也将无法得到保证。“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是我国体育工作的根本方针和任务[11]。因此，我国体育话语权的根基也存在于大众体育的发展和大众体育权益的基础保障方面。由于建国初期以及改革开放初期我国体育工作的重点集中在竞技体育领域，群众体育的发展相对滞后，体育公共服务供给严重不足。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开启了中国体育从“金牌体育”向“民生体育”的转型，以民为本成为中国体育发展的核心思想。历届国家领导人对以人民为中心的群众体育发展都给予厚望并发表了重要讲话，同时还颁布了一系列利民惠民的体育政策，旨在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体育需求，维护公民的体育权益，提高大众体育锻炼的设施条件，促进大众体育参与。新时代，“全民健身”和“健康中国”上升至国家战略更是充分证明国家愈加重视人民体质健康和群众体育发展。全民健身、体育消费、体育产业、体育文化、体育外交、竞技体育的蓬勃发展，带动了大众体育参与，保障了国内人民享有平等的体育参与权利，赋予了大众更多的体育话语权。群众体育的发展关系到我国国民体育话语权的质量，而要想提升体育话语权的质量就要实现体育成果共享、扩大体育的群众基础、保障更多人的体育权益。一方面要合理制定运动设施规划，有效扩增体育资源，统筹场地设施建设，充分利用实地调研的数据和大众的体育需求，善用闲置资源，改造废、旧运动场地，做好城市公共空间的二次利用，完善体育场馆低、免费收费政策；另一方面也要重视群众健身的风险保障。体育相关部门不仅要加强管理，对相关工作人员进行风险培训，制定相关的风险预备保障机制，防范自身和公共体育服务的安全风险，也要通过市场机制与手段，将相关场馆、赛事、运动员、健身人群的安全风险进行分散和转移，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4.4 加快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培养国际体育组织高层人才

实现“朝中有人”是掌握国际体育话语权的根本，国际性体育人才的培养和输出成为把持话语权的关键。改革开放初期，为在国际体坛争得一席之位，我国实行举国体制等体育管理体制，大部分的体育资源掌握在政府手中，对竞技体育人才培养实行的三级梯队模式却限制了对体育专业人才的多领域培养。此外，我国运动员文化水平偏低是目前运动员职业发展面临的最大困境，也是多数优秀运动进入国际体育组织最大的障碍，而且传统运动员的培养模式也不再适合国际体育组织的要求。只有加快推进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激发体育社会组织参与体育人才培养动力，才能在增加国际体育组织人才根源上提升我国体育话语权的质量。在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实践过程中，政府要加强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在总结试点性改革经验的基础上，联合民政部门以及其他相关部门尽快制定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的顶层设计，保证其有序发展，进一步推动“简政放权”，逐步完善体育社会组织的法治体系，为国家培养输送人才。根据《2017年社会服务统计公报》显示，我国体育社会组织由2012年的2.3万个增加到2017年的4.8万个，5a间实现数量翻番，增幅达104%，体育社会组织的数量快速增长[12]。但是，由于我国体育社会组织参与治理角色并不明确，其职能没有得到有效发挥，有关体育社会组织法人地位的清晰界定也并未纳入到相关法规政策中，协会改革推进工作陷入搁浅状态，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我国国际体育社会组织人才培养进度。因此，要坚持依法治体，制定与宪法相衔接的体育社会组织法，建立与体育法律相衔接的实施细则与法规，加快构建体育社会组织的法治体系，强化体育社会组织法治监管手段，保证体育社会组织实体化改革有序进行，保证对人才的有效输出和输入。

5 结语

体育话语权是国家体育实力的象征。随着体育全球化的发展、中国体育实力的增强，拥有平等地位的体育话语权是必然的选择。冬奥会的成功申办，是中国体育话语权的重要表现。但是，就当前而言，中国需要获得更多的国际体育话语权，以展现体育大国的形象、承担起应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