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和汤在高血压病中的临床应用*
2023-01-10王玲玲赵长磊李宏
王玲玲 赵长磊 李宏
(1.潍坊护理职业学院益都校区教管中心,山东 潍坊 262500;2.潍坊市益都中心医院康复医学科,山东 潍坊 262500;3.潍坊护理职业学院附属医院,山东 潍坊 262500)
本研究基于五运六气理论,将巳亥年运气方敷和汤应用于高血压病患者的治疗中,收到了良好的治疗效果,现报道如下。
1 巳亥年的运气特点
《素问·五运行大论》记载:“巳亥之上,厥阴主之”。根据运气学理论,凡地支为巳、亥的年份,其司天之气为厥阴风木,如己巳、己亥、乙亥、丁巳、癸亥等年份。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互为司天在泉,即巳、亥之年司天之气为厥阴风木,在泉之气为少阳相火。厥阴风木之气在上,主上半年气候变化,在人体多表现为“风病”;少阳相火之气在下,统管下半年的气候变化,人体多出现“热病”;全年总体以厥阴风木为主。《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凡此厥阴司天之政……风燥火热,胜复更作,蛰虫来见,流水不冰,热病行于下,风病行于上,风燥胜复,行于中”。
2 中医对高血压病的认识
中国古代没有“高血压病”这一病名,根据其临床表现应属于中医学“眩晕”“头痛”等范畴。有关“眩晕”“头痛”的论述首见于《黄帝内经》。《黄帝内经》把“眩晕”称为“眩冒”“眩”,将头痛称为“首风”“脑风”。如《素问·标本病传论》曰:“肝病,头目眩,胁支满”,《灵枢·卫气》提出“上虚则眩”;《素问·五脏生成论》曰:“头痛巅疾,下虚上实”,《素问·方盛衰论》记载:“气上不下,头痛巅疾”等为“眩晕”“头痛”的辨证论治奠定了理论基础[1]。肝主筋,开窍于目,临床见头晕目眩、肢体如树枝般动摇不定或有颤动、抽搐等症状,将其病位定之为肝。肝于五行属木,木生风,风气又通之于肝脏,此处之风非“六淫”所指之风邪致病,而应责之于内风。高血压病当属于中医临床内风的范畴。肝的主要功能为疏泄和藏血,脏腑功能异常,风之病因动于内,而出现头昏目胀、视即天旋地转、肢体震颤摇摆不定等症状[2]。例如,2019 己亥年“岁土不及,风乃大行”,高血压病患者尤其需注意,逢天之虚,可能会加重病情。
3 敷和汤
宋代陈言,字无择,撰写了《三因极一病证方论》[3](简称《三因方》),书中记载了根据岁运和司天、在泉所立的16 首方。敷和汤是针对巳亥年的“六气时行民病证治方”之一。书籍《三因司天方》[4]是清代龙砂医家缪问将同乡名医姜体乾所藏之宋版陈无择《三因方》加以书论而成。
3.1 主治巳亥之岁,厥阴司天,少阳在泉,气化运行后天。民病中热,而反右胁下寒,耳鸣,掉眩,燥湿相胜,黄疸、浮肿、时作温厉,宜敷和汤。
3.2 组成《三因极一病证方论》[3]药物组成:半夏(汤洗)、枣子、五味子、枳实(麸炒)、茯苓、诃子(炮去核)、干姜(炮)、橘皮、甘草(炙,各半两)。上为剉散,每服四钱,水盏半,煎七分,去滓,食前服。《三因司天方》[4]药物组成:半夏、五味子、枳实、茯苓、诃子、干姜(炮)、陈皮、甘草(炙,各一钱),枣仁上剉,入枣二枚,水煎服。
3.3 方药分析“敷和”一词出自《素问·五常政大论》,文曰:“黄帝问曰:太虚寥廓,五运回薄,衰盛不同,损益相从,愿闻平气何如而名?何如而纪也?岐伯对曰:昭乎哉问也!木曰敷和,火曰升明,土曰备化,金曰审平,水曰静顺。帝曰:其不及奈何?岐伯曰:木曰委和,火曰伏明,土曰卑监,金曰从革,水曰涸流。帝曰:太过何谓?岐伯曰:木曰发生,火曰赫曦,土曰敦阜,金曰坚成,水曰流衍。”肝气敷布正常为“敷和”,太过为“发生”,不及为“委和”。
缪问分析道:“此方是配合气味法,论其气,则寒热兼施;论其味,则酸辛咸合用。有补虚有泻实,其大要不过泻火平木而已。”高血压病属厥阴风盛,“木位之主,其泻以酸,其补以辛”[5]。木性升散,敷和汤用酸味之五味子、枳实、诃子、生酸枣仁反其性而敛之;用辛味之半夏助风木之生发。另因肝性急,食甘味以缓之,用炙甘草缓肝风之急。酸补的是肝体即肝阴,而泻的是肝用即肝阳;辛补的是肝用即肝阳,而泻的是肝体即肝阴[6]。风有虚实之分,治疗上可采取不同的治法,虚证治以滋养肝肾以平风,可以增加酸味药的用量,根据情况酌加补肾药物。实证当以平肝阳熄风为主[7],可以加强辛散药的用量,酌加天麻、钩藤等平肝熄风药。《金匮要略》云:“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半夏、茯苓、枳实、干姜、橘皮、炙甘草皆入脾经,可以健脾气、助运化,防止肝木过度克伐脾土。通过寒热兼施、酸辛咸合用、调整方中各种药物的比重,可以达到补泻兼施、双向调节的作用,引太过之“发生”、不及之“委和”向敷布正常的“敷和”状态。
“枣仁上剉,入枣二枚”,容易引起争议。枣仁毫无疑问即酸枣仁。“入枣”,加入的到底是酸枣仁还是大枣?《三因极一病证方论》[3]原方为枣子,卷五本方煎服法中不加大枣。缪问在《三因司天方》[4]中分析敷和汤时没有提到大枣。《三因司天方》[4]方歌原文为:“巳亥司天方敷和,枣仁五味炮姜诃,茯苓枳实橘甘共,初炁鼠黏加服瘥,山药麦冬入二气,菀加三气起诸疴,泽栀四炁堪加用,五六原方效独多”,也没有大枣。因此,笔者认为“入枣”加入的应该是酸枣仁。酸枣仁味酸平,《神农本草经》称其治心腹寒热邪结。熟用则补肝阴,生用则清胆热。顾植山教授认为原方针对在泉之气少阳相火而设,宜用生者。但由于酸枣仁炒后易于粉碎和煎出,同时还能起到杀酶保苷的作用[8],故市面上多见炒酸枣仁,少见生酸枣仁。同时,他还主张用完整的酸枣仁,取其轻清之气,为保证有效成分析出,可以先煎,具体应用当根据临床实际,肝阴不足可选炒酸枣仁,胆热明显可用生酸枣仁。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所有药物各半两,剉散,每服四钱;《三因司天方》是每味药各一钱,加二枚枣仁。据《中国历代度量衡单位量值表》[9]计算,宋代一钱相当于现代4~4.13 g,清代一钱相当于现代3.73 g。2 个版本药物剂量都较小,清代《三因司天方》所载剂量高于宋代陈无择的《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的。这可能由于宋代散剂达到鼎盛时期,甚至以煮散剂代替传统汤剂的使用,而散剂的每剂剂量相对较小,导致方药临床用量大幅下降[10]。据《古汉语常用字典》[11]解释,“剉”有“磋磨东西”之义。文中“剉”“散”明确说明本方为散剂。宋代的代表性医著中,煮散剂的运用非常普遍,甚至以煮散代汤,导致方药临床用量显著下降。虽然明以后汤剂又逐渐得到恢复,但是方药剂量却并未能得到恢复,从而形成了方药剂量流的“三峡大坝”[12]。这也就解释了清代缪问注解的《三因司天方》剂量虽有所增加但还是较小的原因。李宏教授临床应用本方常用剂量为各药10~20 g。
4 医案分析
案1杨某,女,1975年10月出生,2020年5月3 日初诊。高血压病5年。最高血压140/110 mm Hg(1 mm Hg ≈0.133 kPa),口服硝苯地平缓释片1 片,血压控制差,舒张压均高于正常值。平素易头痛,经后易发,头两侧明显,按之可减,易身冷,背明显,易乏力、倦怠,纳可,二便尚可,入睡困难。月经先期1 周,量少,经行3 d,舌尖红、苔白腻,脉濡弦。近3 d 有头晕,视物晕转,末次月经4月25 日。当日测血压130/100 mm Hg。处方:整炒酸枣仁15 g(先煎),大红枣10 g(掰),江枳实10 g,小青皮6 g,炒甘草10 g,北五味10 g,云茯苓10 g,生姜片10 g,清半夏15 g,煨诃子肉6 g。7 剂,日1 剂,水煎服。2020年5月11 日二诊,服用上方后头晕明显减轻,视物变清,自行停服降压药物。续服7 剂,血压稳定。
按语:(1)患者就诊时为2020 庚子年二之气,客气为厥阴风木,主气为少阴君火。(2)初诊时,患者头晕不适,有时视物晕转,脉弦,属于“风”盛的表现。患者经后易发头痛,初诊时正处在经后第5 天,这个时间段值得注意。经后期阴长阳消,出现对抗阶段,推动经后期向前发展,经间期重阴必阳[13],排出卵子。根据龙砂医学开阖枢理论,月经期处于阳明降太阴开的阶段,由阳转阴,经后期为少阴到厥阴阶段,经间排卵期为厥阴阶段,由阴转阳,通过敷和汤引导患者整体向厥阴方向走,促进阴长。综合考虑,从厥阴论治,选用敷和汤,效果满意。
案2米某,男,1965年9月出生,2020年5月16日初诊。既往有高血压病、心脏病、糖尿病史7~8年,服西药后血压多波动于140/96 mm Hg 左右,空腹血糖8~9 mmol/L,时有后背疼痛,常年阴囊潮湿,频发鼻咽炎,感冒后咳嗽症状明显,腰酸乏力症状明显,晨起口苦,纳可,眠浅易醒,大便稀,夜尿多,脉沉弦滑,舌苔薄黄、舌质红、舌边有齿痕。处方:清半夏10 g,北五味子10 g,炒枳实10 g,云茯苓10 g,建泽泻15 g,制诃子肉10 g,炮干姜6 g,广陈皮10 g,炒甘草10 g,整生酸枣仁15 g(先煎),炙紫菀10 g,蒙黄芪30 g,潞党参15 g,桑白皮10 g,地骨皮10 g,光杏仁10 g,炒白芍10 g,大红枣10 g(擘)。7 剂,日1 剂,水煎服。随访,诸症皆减,续服7 剂。
按语:(1)患者出生为1965 乙巳年,厥阴风木司天,就诊时为2020 庚子年二之气,客气为厥阴风木,主气为少阴君火。(2)后背疼痛考虑心脏病放射性疼痛,属厥阴、少阴问题;血压高,为风木之象,阴囊潮湿,脉弦,病属厥阴;晨起口苦,咽部炎症,病在少阳;鼻炎,感冒后咳嗽症状明显,肺气不足,舌边有齿痕,兼有湿气,病在阳明、太阴;腰酸乏力症状明显,夜尿多,脉沉,肾阳亏虚,为少阴之症;脉滑,舌苔薄黄,舌质红,有热象。综合分析,病在厥阴、少阳、太阴、阳明、少阴,选用了巳亥年的敷和汤泻火平木,从厥阴、少阳论治;同时用了六乙年的紫菀汤,补肺清热,从阳明、少阴论治,切中病机,用后诸症减轻。
案3刘某,男,1966年2月出 生,2019年6月25 日初诊。高血压病史30 余年。最高血压180~190/100~110 mm Hg,未规律服用降压药物。近2年血压至高不降,开始服用硝苯地平缓释片、缬沙坦、复方罗布麻片等控制血压,效果不理想,血压仍波动于170~180/95~110 mm Hg。刻下,头晕、头胀,全天昏沉不适,以晨起为主,乏力,工作生活缺乏积极性,夜眠一般,纳谷可,大便稀,日2~3 次,小便可,舌暗红、苔薄黄,脉左弦滑,右小弦。既往慢性肠炎病史。处方:清半夏12 g,云茯苓15 g,整生酸枣仁15 g(先煎),炒枳壳10 g,北五味6 g,炮姜片3 g,小青皮6 g,广陈皮10 g,炙甘草10 g,炒白术15 g,川厚朴10 g,明天麻15 g,大红枣10 g,枯黄芩10 g。7 剂,日1 剂,水煎服。2019年7月2 日,二诊。自述服用中药2 剂后头晕感已无,头胀消,多年的晕沉不适感消失,顿感全身轻松,大便转为日1 次。服药后,自行停用降压药物,自测血压多在150/95~100 mm Hg。刻下无明显不适,口唇紫黯,舌脉如前。上方加赤芍15 g 活血散瘀,续服7 剂。
按语:(1)患者出生时客气为太阳寒水,主气为厥阴风木;就诊时岁运为土运不及,厥阴风木司天,少阳相火在泉。(2)血压至高不降,波动于170~180/95~110 mm Hg,风象明显;头晕、头胀、脉弦,以晨起为主,乏力,工作生活缺乏积极性,《伤寒论》中有“少阳病欲解时,从寅至辰上”(凌晨3 点到早上9点),从时间上看当属少阳生发时段。大便稀,日2~3次,有慢性肠炎病史,脉左弦滑,右小弦,有脾虚表现。综合分析为肝脾同病,用敷和汤助肝气生发,加炒白术15 g,川厚朴10 g,取白术厚朴汤之意,考虑到2019 己亥年土运不及,补脾气通胃肠,防止肝木克伐脾土。
六经病欲解时是根据天人相应理论推测疾病之欲解,体现的是“天人合一”的思想,体现了五运六气大法。《伤寒论》立六经辨证大法,在六经诸篇各有专门条文提及欲解时,强调六经病欲解时各有一定的时间。如“厥阴病欲解时,从丑至卯上”“少阳病欲解时,从申至戌上”。顾植山教授进一步把“欲解时”阐发为“相关时”。根据这一理论,一天、一年、一个月经周期都可以用六经进行划分,从而进行诊治。医案1 患者经后易出现头痛,医案3 患者晨起诸症加剧。这2 个医案的治疗过程体现了三阴司天方和六经病欲解时的思想。
医案3 患者头晕、头胀,以晨起为主,乏力,工作生活缺乏积极性,此种情况符合肝木生发不足的“委和”状况。“委和”在人体疾病方面主要表现为春天肝气不及,肺气偏盛[14]。早晨为一天之中少阳生发之时,与一年中春季意义相近。该患者晨起诸症加剧,乏力,工作生活缺乏积极性,为生发之气不足,当属“委和”。“委和”伴有高血压的表现,往往是虚证导致的肝阳上亢,实乃肾水亏虚出现肝阴不足,以致于造成阴不制阳的病理局面[7]。“发生”的情况,多由于肝郁化火、肝阳亢盛等所致,而绝对的肝阳亢盛则属于实证。肝阴不足、肝阳亢盛二者都会出现热象以及风动,不同的则是实证热象的程度要比虚证的更强,风动的表现也更加明显[7]。
《素问·六节藏象论》说:“不知年之所加,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矣”。临证要做到“必先岁气,无伐天和”。抓住了运气病机,许多病症可迎刃而解。医案1 患者出生和就诊时的运气受厥阴风木影响不大;医案2 患者乙巳年出生,病症符合乙巳年运气特征,就诊时客气为厥阴风木;医案3 患者就诊时间受厥阴风木的影响。3 个病例治疗效果都很好,说明只要符合“热病行于下,风病行于上”的病机,运用敷和汤就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顾植山教授反复强调,《三因司天方》16 首运气方,给出16 个诊疗方案,非逢某年必用某方[15]。正如《黄帝内经》所言“时有常位而气无必也”,临床要注意灵活运用,切勿机械照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