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游融合电影《失控玩家》的互文性分析

刘星雨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

波德莱尔说过：“每一种艺术都表现出侵犯邻居艺术的欲望。”[1]电影自诞生以来一直通过吸取其他艺术门类的养分来发展自身。随着电子游戏这个新兴媒介的发展，电子游戏本身的叙事性开始被电影创作者关注，电影的改编来源也由此拓展到了电子游戏，之后便出现了《魔兽》、《生化危机》系列、《古墓丽影》系列等由电子游戏题材改编而来的成功作品。作品的成功掀起了电子游戏改编电影的潮流。伴随电影与电子游戏两种媒介融合程度的加深，游戏类型电影的叙事方式也逐渐发生变化，从早期的单纯从电子游戏本身剧情改编电影，再到原创剧情中融合游戏元素符号，该类型电影的受众群体也从“粉丝向”走向了“大众化”。2021年，由肖恩·利维导演的影片《失控玩家》上映。作为影游融合类电影《头号玩家》之后“玩家宇宙”的又一部作品，同《头号玩家》一样，《失控玩家》也有效应用了《头号玩家》的互文性应用策略，在影片中植入了大量的大众流行文化元素符号，以电影彩蛋的方式来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去寻找亮点，赋予了影片本身互动性，增强了观众观影的沉浸感。从学术视角来看，在电影中埋藏彩蛋是电影互文性的应用策略。区别于《头号玩家》改编自同名小说，《失控玩家》的游戏背景则是在融合了多款电子游戏的世界观后，在银幕上虚构出的一款名为《自由城》的开放世界游戏，所以其互文性更多则是来自电影与电子游戏这两种媒介的交织。

1 互文性理论概述

互文性概念源于俄国文论家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后由法国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特瓦根据巴赫金的对话理论而提出。她认为：“任何文本的构成都仿佛是一些引文的拼接，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个文本的吸收和转换。”[2]早期的互文性应用于文学文本之间，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互文性逐渐从文学文本层面扩展到影视、音乐、绘画等非文学文本领域。我国学者秦海鹰在对克里斯特瓦的互文性理论发展进行梳理后，对互文性这个术语的适用范围作出了如下界定：“互文性是一个文本（主文本）把其他文本（互文本）纳入自身的现象，是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发生关系的特性。”[3]这种关系通常是通过引用、戏拟、模仿、套用、改编等创作手法来建立。广义上来看，如果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产生了某些联系，那么就是一种互文现象，当然这种互文文本已经不局限于文学、戏剧、绘画等传统文本了。当代文化语境下，互文性已经被赋予了更加丰富的含义，不同体裁文本之间的改编和相同体裁文本下的续作、衍生都可以被认作是互文性的体现。在新时代电影中，互文性的应用更为细化，具体到角色造型、场景道具甚至电影角色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会与其他文本产生互文，起到触动观众神经、激起观众情感共鸣的作用。

2 《失控玩家》中互文性的体现

《失控玩家》讲述了一个存在于游戏世界的非玩家角色（Non-Player Character，NPC），因为人工智能算法而获得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并且帮助现实世界中的男女主人公一起揭露游戏公司老板的阴谋，最终保卫自己的游戏世界以及男女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失控玩家》中的互文性体现在很多地方，从叙事情节到角色造型、场景道具甚至对白音乐，都与其他文本产生了互文。不同的互文在电影中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有些互文构建起了故事的主要情节，而有些只是作为画面中的一个元素，等待观众去找寻发现。

2.1 电影中的叙事情节互文性

《失控玩家》与许多经典电影情节都发生了互文。与电影情节互文是指将已有的电影作品中的某一段落，通过模仿或者套用的方式应用到电影本身之中，用来传达电影的信息或者推动剧情发展。电影《失控玩家》中，主人公盖在无意中戴上属于游戏玩家的眼镜时，他眼中的“真实世界”发生了变化，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而身边的众人也只不过是游戏世界中的NPC这一事实。戴上眼镜后发现真实世界这一设定来自科幻电影《极度空间》。在电影《极度空间》中，主角便是戴上眼镜后发现了自己的世界早就被外星人所掌控的真相。在《失控玩家》之后的情节里，当主角来到沙滩尝试突破城市边界，却被游戏内设置的地图边界所阻隔的时候，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楚门的世界》中的情节。主角所面临的戏剧性情境与电影《楚门的世界》中的楚门如出一辙——两人都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当想探寻真实世界时，都被一堵墙所阻隔。而盖为了角色升级不断重新来过的桥段，让人想到了《土拨鼠之日》《明日边缘》等影片中主角进入电子游戏读档存档般无限循环的情节。与经典电影情节的互文，不单是对经典电影段落的致敬，也构成了电影本身的叙事情节，推动了电影剧情的发展。

2.2 电影中的角色形象互文性

作为一部影游融合类电影作品，在《失控玩家》中建构的游戏叙事空间里，大量的角色形象都来自经典电影、电子游戏或者动漫。例如，影片中当游戏管理员想要去“清除”主人公这个异常NPC的时候，其中一个管理员在游戏中使用的角色皮肤便是来自知名电子游戏《堡垒之夜》。再比如，在影片的高潮部分，主人公使用游戏道具化身成为绿巨人与美国队长，与头号人物进行决斗。这样的角色形象设定对于熟悉这些角色的观众来说，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与彩蛋狂欢。在影片中，很多经典角色形象的镜头可能只有短短几秒，如果不细心观看很可能就会错过。但就是这样的设置，调动起了观众在观看时的积极性，让观众全身心投入影片中，增强了观影时的沉浸感。对于经典角色形象的应用，赋予影片更多的戏剧性，使观众能够在观看的过程中感受到一个又一个惊喜。

2.3 电影中的场景、道具互文性

在电影《失控玩家》的场景、电影道具中，依旧能看到很多电影、电子游戏或者是动漫的身影。对于此类大众流行文化元素符号的植入与融合，《失控玩家》可以说近乎完美地复刻了《头号玩家》的成功。比如电影开场，游戏玩家们从天空中向自由城降落的场景，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堡垒之夜》《绝地求生》等大逃杀游戏。影片中自由城的设定是源自经典模拟建造类游戏《模拟城市》和开放世界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的结合。自由城兼具城市景观与城市暴力，尤其是后者，像抢银行、街头飙车等很多经典游戏场景都被复刻出现在影片之中。此外，当主人公带上属于玩家的眼镜时，整个世界都浮现出了电子游戏中的界面元素。同时，第一视角镜头的使用，让观众感觉自己仿佛正拿着手柄进行着游戏，给予观众极大的沉浸感。

影片中非常多的道具都出自经典电子游戏或电影，如《洛克人》中的手炮、《星球大战》中的光剑、《美国队长》中的盾牌及《半条命》中的重力枪等。电影中甚至还加入了电子游戏中因为网络延迟人物模型卡顿闪烁这种游戏迷才能理解的笑点。电影对这些场景、角色、道具的设定应用，都是与经典电子游戏或者电影中元素符号的互文性呈现。这些元素符号与电影文本的互文性交织，营造了一个有序的游戏叙事空间，不仅将游戏世界建构得更加真实，而且似乎打开了不同游戏间的通道，形成了与游戏迷的情感共鸣，也使影片对经典流行文化元素的致敬更加深刻。对于新时期生活在网络时代的观众来说，这些大众流行文化的互文应用创造了一场盛大狂欢，与观众的情感产生了共鸣，优化了观众的观影体验。

3 《失控玩家》的互文性应用策略

电影《失控玩家》中通过植入大量彩蛋的方式来体现互文性的应用策略。观众在观影中寻找彩蛋的行为，转变了观看传统电影时观众单方面的接收状态，进入了一种主动选择电影信息的状态。

电影彩蛋起源于美国电影，指的是有意设置的、居于故事主体之外的，隐藏在电影文本中有待观众挖掘的惊喜元素的统称[4]，包括正片结束后的拍摄花絮、片尾字幕后附加的额外剧情或影片主题部分埋入的隐蔽线索等。

电影彩蛋发展的重要转折点就是从单一片尾彩蛋的形式转变为在正片中植入彩蛋。并且，伴随着各种电视、网络等现代媒介的发展，现代电影彩蛋的发展受到了电子游戏这个新兴媒介的巨大影响。对于电子游戏来说，彩蛋是增强玩家互动性的一种机制，许多电子游戏内的彩蛋需要玩家完成一系列烦琐的操作才能够触发解锁，而解锁了彩蛋的游戏玩家往往会感受到极大的惊喜和成就感。作为一个增强游戏互动性效果明显的策略，彩蛋的影响力逐渐辐射到其他的媒介场域之中，受此影响，互动性也成为现代电影彩蛋的一种主要特征。现代电影中的彩蛋设置越来越隐秘而复杂，甚至超越了电影的原始文本，关联起了许多其他的互文本。可是无论彩蛋在电影中以何种方式出现，观众都对寻找彩蛋的互动乐此不疲。在观影结束后，很多意犹未尽的观众会去网络上分享找寻到的彩蛋，从某个方面来看，这是电影在现实世界的延伸。

在电影《失控玩家》中，导演创造了三个空间：男主人公所在的游戏世界、女主人公所在的现实世界以及观众所处的另一个现实世界。而导演运用埋藏彩蛋的方式，将银幕世界与现实世界连接在了一起。例如，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男主人公使用了美国队长的盾牌道具时，现实世界美国队长系列电影中美国队长的扮演者克里斯·埃文斯现身客串，而他扮演的角色就是他自己。这一镜头的出现，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对美国队长系列电影熟悉的观众在观看时，会切实感受到电影创造的虚拟空间与自身所处的现实空间连接了起来，有了一种“破壁感”。

《失控玩家》这部电影将大量对于大众流行文化的“致敬”通过彩蛋的方式表达出来。观众在观看电影寻找彩蛋的这一过程实现了与电影的互动，观众不仅要接收电影本身所传达的信息，还要调动脑海中的记忆来对随时发现的彩蛋进行解读，这就给观众带来了像玩游戏一样的互动感。而大量隐秘而复杂的彩蛋设置也促成了许多影迷在结束观影后重复观影和寻找彩蛋的行为。就像电子游戏中通关后很多玩家还要再玩“二周目”来弥补“一周目”①中的遗憾一样，身为观众的影迷为了找寻自己未发现的彩蛋而化身游戏玩家，再度开始观影游戏的“二周目”来寻找影片中的彩蛋，之后还会在网络上和其他影迷分享交流补充影片中的彩蛋。此时电影带给观众的时空体验得以延伸到现实世界中，而电影也成为一个以寻找彩蛋为乐趣的互文性解读游戏。

4 结语

互文性是大众流行文化在叙事上最鲜明的体现，电影是大众文化的一部分，观看电影是大众消遣娱乐的一种方式[5]。《失控玩家》以埋藏彩蛋的方式实现电影文本与其他文本的互文。但是，解读彩蛋的基础条件是观众自身对于其他文本知识的感知能力和认识能力，而彩蛋只有被观众感知到才会具有价值。由于观众对于大众流行文化的了解程度不同，《失控玩家》中的互文性表达可能不会被观众完全接受，如此就会出现有些观众在彩蛋出现时不明白身边的观众为什么激动的情况，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影片本身的精彩程度。《失控玩家》中与其他文本的互文性，构建了更为真实的电影叙事空间，增强了观众观影时的视觉沉浸感，制造了一场银幕狂欢，并且埋藏彩蛋的互文性策略也使观众在观看电影时感受到一种玩游戏的互动性。这种互动性在影游融合类电影中的广泛使用，也代表着影游融合已经从之前的内容融合逐步走向了形式上的融合，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随着影游融合程度的加深，未来影游融合类电影发展一定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虽然目前文化语境下电影中的互文性应用给电影产业产生了积极影响，但也不可以忽视其背后隐藏的消极影响。当前互文性电影的市场看似繁荣，但是当电影的互文性过度饱和，电影文本之外的互文本就会大规模泛滥。当电影创作者“为了互文而互文”，所谓植入彩蛋变为强行拼接，所谓致敬变为明目张胆的抄袭模仿时，电影互文性便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随着时代的发展，观众的审美需求也在不断提高，电影中的互文性如果没有电影文本本身的深度支撑，注定是缺少灵魂的。互文性应用的目的应该是丰富电影的情节，扩大电影叙事空间，让电影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让观众真心实意地为电影买单，而不是成为电影制作公司为了获取经济利益而引发观众共鸣的一种工具。因此，探寻互文性应用在电影中的改变和创新也注定成为电影创作者目前急需思考的重要问题。

注释：

①“周目一”词源于日语，“目”是接尾词，表示顺序，有“第几”的意思。在电子游戏中表示玩游戏的流程数，从无存档的初始状态开始玩一款游戏就叫“一周目”。“一周目”通关完成后接续上次记录继续开始从头玩游戏就是“二周目”，多周目以此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