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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政权的势力依赖关系变化
——以土司和农民军为例

2023-01-09王浩淼廖蓝炎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2期
关键词:南明土司农民

王浩淼,廖蓝炎

(安徽大学 历史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在明末剿贼过程中,官兵的力量,尤其是勋镇的私人部曲被大量消耗,以至于南明各小朝廷必须考虑其他有生的军事力量,于是土司、大顺军和大西军依次进入南明各政权的眼帘。以往学界多是对南明政权、大西军、大顺军和土司四股力量分别叙论,割裂了四者间关系的整体变化①。事实上四者的关系是长期,紧密的,南明政权虽然主要依靠勋将部曲,但在危机时刻,南明当局者必须有所废兴。本文以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地区尚能独立管理的土司和以大顺军、大西军为代表的农民起义军为主要研究对象,拟从南明对土司军队、农民军的依赖关系入手,考察南明政权内部对外方针的矛盾和领导结构的变化。

一、明末土司的境遇与弘光政权的依赖关系

(一)明末政局与西南土司的关系

元朝虽然一统华宇,但在各地区的民族融合速度是不尽相同的。元末诸侯争长,西南少数民族也在谋求独立和统一,当蓝玉、沐英等进入云南,部分少数民族酋长曾协助镇压反叛势力,被授予土官,允许世袭,但同时要承担一定国家义务,从而做到“屏蔽中夏,捍御群蛮”[1],因此所谓土司,不仅指土官世袭管理的地理范围,而且也可以指代国家管理下以自治为基调的独立行政单位。明初将边远土地划归都司、卫所管理,卫所以守边和屯田为要,承平时屯田成为卫所士兵的主要职责。明朝常以桀骜难制的土司聚居地划归于卫所,如古蔺州在奢崇明被诛后归于永宁卫管理,改名乐用寨[2]355,也有以流官督兵镇守,楚雄土司吾必奎谋叛被诛,分巡金、沧道杨畏知屯驻楚雄[3]。面对人文环境更为复杂的土司区域,卫所主要以武力作为牵制手段,而云南、贵州、四川布政司则主以温和手段对土司加以拉拢。随着明王朝的多方面腐败,本依托于国家制度的土司也在试图脱离明王朝的控制,这就导致南明初期对土司的依赖并不强烈,仍视其为统治的对象。

云南地区的土司主要受到黔国公的世代剥削,时称“已无朱皇帝,何有沐国公!”当时云南土地贫瘠,资源匮乏,但黔国公府颇富裕,沐天波性吝啬,从隆武元年九月开始,他用盐场计会官所发的盐票换取土司盐,又将黔国公所发的饷票换取土司粮饷,从中获取军饷。初期,该办法收到一定效果[2]341,但是施行一周后,楚雄知州吾必奎受沙定洲的挑拨[4]88,渐生怨言而发动叛乱[5]725。十月,沐天波联合土汉军民镇压吾必奎起义,不久沙定洲也起兵反叛,文献记载沙定洲“教训蓄养,闢土开疆,严号令、明赏罚,遂为滇南土司中富强第一”[5]741,可见沙定洲在土司中应是有远见之流。

广西土司内部婚姻关系复杂,矛盾较多,朝廷每当解决土司叛乱后往往实行改土归流和分化土司等措施[6]。从整体局势看,明朝的广西土司管理曾获得极佳的效果。朝廷在粤地的兵力不足,“往往仗狼兵,急则藉为前驱,缓则檄为守御”,最终促使明朝政府在邕地开重镇管理少数民族[7]8225,并成为南方兵役的一部分。崇祯年间,广西少数民族地区暴乱次数达13次,以交趾民入侵、瑶民叛乱、土官叛逆为主,遍及桂西,在主、客官兵的围剿下,叛乱很快被平定[8]5399-5404。

四川土司在明末主要受到兵役的困扰,为抵御辽东的女真和中原的农民军,四川土司军队被多次征召。此时明朝体制已经十分腐朽,官官推诿、饷禄不拨、苛捐繁困,而农民军不仅通过游击战术和伪降策略获取了大量的实战经验,而且提高了斗争意识,从反抗地主斗争升华为消灭统治的战斗。与农民军不同的是,土司军队因连年战争,损兵折将,最终不得不归乡自保。四川土司与农民军本身不存在统治与被统治关系,土司多受汉文化的熏陶,因此在北京陷没、南京又无音讯之时,四川土司大体能与张献忠相安共处,同时不与南明委派之官员接洽,独立性较高[4]。

贵州土司因播州、安奢之乱而遭到打击,四川总督朱燮元在平定奢崇明之叛时注重剿抚并施,保全了安位等的土司职位,同时“与约四事”,表彰在叛乱过程中保持中立的女土司,又对土司地区官员进行彰忠惩奸[9]。通过这一系列措施,贵州土司事明者多,而掌握一定军事实力的土司则遭到分化。崇祯末年,这些土司多保守中立,以家族利益为大。

(二)弘光政权的依赖关系

第一,弘光政权对土司的依赖开始产生,但并没有直接接触。福王的拥立主要依靠的是江北四镇和凤阳监军卢九德,而岭南、西南地区士绅并没有参与到决策中,因此福王政权的辐射远没有北京时广。福王政权采取以地方官员担任督抚的方式管理西南,独立性较强。弘光元年,福王开始派遣一批官员前往云南担任臬司以下官职,如以文士昂任云南布政司,甘惟爃、邢大忠分任云南、广东按察使,田有年任贵州驿传道等[2]163,事实上这些官员多数未赴任,甘惟濚不久入闽,甚至在隆武朝“人致身而己思去”[10]148,王骥本调任湖广巡抚兼右副都御史,惊闻云南吾必奎谋反,坚持求辞[2]165。

在左良玉“清君侧”的同时,福王政权曾要求偏沅巡抚杨鹗屯田于常德,同时令其联络土司。早在崇祯年间朝廷就考虑过到云南征兵,云南与广西的土兵好战,《明史》称“蛮势之众,(广西)与滇为埓”[7]8201。崇祯十五年,张同敞奉诏慰问湖广诸王,后手持牙牌入滇征兵,兵未集而北京陷,张同敞不得不离开云南。福王又遣陈赓入滇征兵,很快聚集一批精干部队,以胡一青、赵印选为首,“土汉参半,多骁勇士,马仗皆精好”[11]83,出滇不久弘光政权即亡。可见福王虽想继续采取崇祯朝对西南土司征兵的方针,但该政权的内外矛盾日益突出,导致无力号召西南诸省,因此未与土司产生直接依赖,但依赖性随南直隶、浙北区域的相继沦陷而渐升。

第二,弘光政权对农民军的依赖关系几乎不存有。崇祯十七年的农民军是明朝多数贵族、士绅的宿敌[12],并很快在三月攻陷北京。五月朔,福王在南京监国,七月二十一日,派遣应天巡抚左懋第、兵部郎中马绍愉、都督同知陈洪范北上与清军谈判,此次北使的目的之一即“联清抗贼”。李自成在当年四月与清军进行一次逐鹿战,结果因处置降将家属失当而战败,被迫撤离北京,意图在西安与清军长期对峙,随即因战略要点的丢失而撤入湖广、河南,谋夺明地。可见南明和农民军终是对敌。如果说福王政权是依赖大顺军的存在而延缓清军南下的步伐,或者反之,那么这种依赖只是一种侥幸心理,实质性极低。

当李自成余众在湖南接受隆武政权抚纳之际,处在鄂西北地区原农民军将领也开始迁移阵地。弘光元年,以平西王吴三桂为首的清军西路军自陕西侵荆湖西路,对驻守郧县的明朝守将进行劝降,明将王光昌以为明朝中兴而赴约,终降清。其弟王光兴则移军房县,并在夔东、郧西一带钳制清军,形成一股可观的势力。永历六年,李来亨移军巴、巫就食,与王光兴、刘体纯、郝永忠等原湖南就抚者连成一片,成为湖南战区的牵制力量。与土司和其他农民军不同的是,“光兴自崇祯十六年,未尝一由朝廷鼓励,转战寇虏间垂二十年。”[11]143可见至永历中期以前,朝廷都未曾与郧西一带抗清势力有过直接接触。

二、隆武政权等的依赖关系

(一)隆武政权对土司的依赖性先上升后下滑

对土兵产生极大依赖性起自于靖江王朱亨嘉的谋叛。隆武元年八月,靖江王谋求监国,拒绝唐王檄文,用兵符召四十五洞土狼标兵以自卫[5]693,不应[13]。狼兵的调遣需要广西巡抚的诏文,因此朱亨嘉采用软禁巡抚瞿式耜的方法逼迫瞿“抚军乞调狼兵”[5]706,遭到拒绝。由于缺乏广西主要军事力量土狼兵的支持,朱亨嘉很快在攻粤战役中连吃败仗,最终被解送福建,朱亨嘉的争雄加速两广融于唐王政权的步伐。广西土兵虽精悍,实难制,“每遇警辙征召,行之既久,兵日骄恣”,为此明廷采取更戍法[8]4649。

隆武朝廷为了充实本朝的官员队伍,提高对浙东的竞争力,原定在隆武二年正月的福京乡试被迫推延至六月。同时又在拥有强大后备力量的土司地区开设科举,在云南的开科明显早于福建,隆武元年七月的某一天突然有翰林一员、户部主事一员来到云南开科,得解元任熙等三十八人[14]31-32。可见隆武初期十分重视西南地区的潜在力量,土司地区也不再是纯粹只武不文的行政区划。

隆武政权为了吸收更多的支持力量,主动以领导者身份谋求与土司合作,隆武元年六月前后有隆武诏书抵达云南,随后科举、征兵之事屡现,黔国公从中获益不少,并充当两方媒介。在滇黔逐渐得到重视后,隆武朝廷开始制定土司方针,其中行人司瞿昶最为关注这个议题,他曾针对滇黔问题提出建议:“滇、黔则在外扰邻邦、内顾门户:但近日勋臣、土司议论未定,其地近蜀之遵、永,楚之接界平溪、铜仁,俱宜防援:种种皆扼要害实着。”[5]834与此同时,南明政权予西南地区士绅以官爵,如以王锡衮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但王锡衮不久被沙定洲挟持死,或言起兵死[3]314,反映了唐王的政治号召已为当地所认可。王应熊是四川人,与王锡衮一样于崇祯末年致仕在家,唐王登基后由于闽官很难抵达西南,于是要求这些致仕士人代为管理本地,称“卿之桑梓、朕之版图,大小文武举用,一以委卿;一切军民机务,即假卿便宜。”[5]731与此同时,为扩大弘光时对西南的联络方针,隆武政权开始不断任命流官进入土司地区,以米寿图巡抚贵州,吴兆元巡抚云南,又遣兵部主事徐州彦往四川颁诏,以宗室朱寿琳为佥都御史、云南督师,其根本目的在于“毋贻南顾忧”“务令南人不反,以成统一丰功”,甚至因相信沙定洲的“沐天波造反”奏报而发出“扫除沐天波”这一敕命[5]803。

面对清军在江西和浙江实行两线作战,唐王一面令吴春枝、林垐等招募福建士卒,一面令赣、桂抚臣招募土兵来投入即将到来的抚州战役。其中广西狼兵是主要招募对象。隆武二年六月,江西军情紧急,借于闽军调拨困难,朝廷批准大学士杨廷麟招募广西狼兵三万的计划,又给广西巡抚晏日曙诏书,命他从桂南平乐、梧州、浔州和南平四府选用狼将趋赣,并用汉人监军[10]140。由于隆武政权对土司的压迫超过了一定限度,从而引发广西土司农国琦的叛乱。

先是滇军赵印选、胡一青等出滇,未到南京而福王北掳,滇军随后自发留在江西抗清,并随战事的扩大而融入到隆武政权的管辖区划中。滇营内部,胡一青与赵印选是中表兄弟,赵印选威望较高,但体肥,战斗之事多托予胡,自江西会战以后,两人形影不离,又与骁将王永祚互相配合,“印选顾睚眦自尊,一青安之,以是滇营称和辑,临敌无二心”[11]84。

隆武元年十二月,江西巡抚旷昭、刘同升相继去世,总督万元吉兼任巡抚事。万元吉曾为杨嗣昌幕僚,《明史》称“嗣昌倚若左右手,诸将亦悦服,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7]7116。万元吉在政治上善于调和,故福王派遣他前往扬州调解江北四镇,“嫌渐解”[7]7117。又善于出谋划策,杨嗣昌在四川剿贼时可表现出。然而这些优点都只停留在作为军营幕僚的基础上,驭将之术则不尽人意,与同时期其他督抚一样,缺乏公正平等的眼光。当个人的地位从建议、辅佐者上调到实践、施政者时,其主观思维会偏重,甚至刚愎自用,如袁崇焕作为孙承宗的副将,他的优点能够充分发挥,而缺点可以被掩蔽,但其秉性刚直,铸造了在独当一面时容易臆断的局面[15]。史籍称万元吉用兵严且专,对“诸将不少假贷”,尤其对刚出道而纪律不严整的滇军来说更是一次打击。万元吉以峒兵可恃,对“时出剽掠,百姓苦之”的汀赣峒兵区别对待[16]10,这种蔑视客兵的态度直接造成滇、粤兵的解体。吉安之战,峒兵不战自溃,客兵也都怀二心,因此吉安失守的主要职责应归结于万元吉,但万元吉不自省,竟在赣州城内到处传送檄文,坚称吉安失守在于滇兵,以至于滇兵不敢入赣州城,赣州内部的防守更为空虚。事实上赣州的解围必须依靠客兵,如隆武二年六月的解围主要依靠吴之蕃的五千粤兵,第二次围困,若非客军解体和万元吉寄希望于水军的错误指挥,赣城仍能抗拒如初。万元吉坐中指挥,虽有小智,但不长于用人、兵,为此杨廷麟、刘远生等只能主动出城寻求援军,并谨遵朱聿键口谕,多招土兵,后来杨发现峒军不可靠而主动遣散。在抚州战役失败后,万元吉在奏疏中不断抱怨滇兵的懦弱,王夫之认为是陈赓与万元吉抵牾所致。唐王后来在给陈赓的诏书中将失败归结为“乡勇引寇,他兵坐视不救”,要求滇兵“策励自效,收拾余兵,共固虔地”[10]118,可见唐王、杨廷麟等并未将败局埋汰滇兵。面对各线吃紧,隆武政权本已做出正确的用兵方针,但是“滇黔远在天末万里”[10]148,地方总督又怀有严重偏私之见,最终土兵不被倚用,汀、赣随之失陷。

(二)隆武政权对农民军的依赖性上升

自李自成在湖北九宫山被杀害后,所遗数十万大顺军顿时群龙无首。据《永历实录》记载,李赤心、高必正曾派遣土人至长沙传达愿意收抚的意愿,但没有成功,后何腾蛟主动招降该部[11]127。顾诚先生考证后认为当时与何腾蛟议款的是东路军,西路军晚一个月进入荆州,随后接受堵胤锡的谈判。

隆武政权听闻何腾蛟、堵胤锡等收纳大顺军余部后大为夸赞,其思想转变之速正如何腾蛟所言“逼君破都之焰气遂成鸣啄兽脔之肉饼,亦可以谢先帝矣”,以示解决故明一大毒瘤。但真正可喜的是“此二十余万之众伪侯、伪伯不相上下”,能被“空拳徒手操纵自如”[5]736,壮大了政权势力,朱聿键为此加官进爵,标志着朝廷开始倚重农民军。唐王谋划以寇制虏,他对王应熊的敕书称:“至于摇、黄诸寇,罪原轻于献贼;卿还善用戎索,俾为我用!若能以摇、黄平献贼,释过赏功,必不失信。”[5]815与土司方针不同的是,农民军距闽省较远,隆武朝廷对于湖南军队只能采取约期的行动,尽管如此,鉴于土司兵被奏告不受约束,唐王仍寄大希望于大顺军,对其的依赖度将增强。

(三)鲁王、绍武政权和郑氏集团与土司、农民军的关系。

绍武政权尽管部分继承隆武系统,但加深了内斗的程度,仅存在月余,加之领导范围仅限粤东,因此与土司和农民军并未有过多深入接触。鲁王政权坐居浙东,受地理因素的影响,直接面临战争的最前线,且该政权不主动与外界联系。鲁监国依附郑氏后,其大臣张名振、张煌言致力于收复长江下游地区。早在顺治九至十一年间,南京部分遗臣开始构想长江会师,姚志卓、贺王盛等一面与孙可望座师雷跃龙接洽,一面致书鲁监国大臣,然由于鲁监国势力的有限,郑氏集团又不肯支援,而西南孙可望正排挤李定国,最终会师计划化为泡影。而兼收绍武政权和鲁监国政权的郑氏在隆武政权灭亡后以思明州为根据地,将斗争范围局限于苏浙闽,虽多次想要扩张至粤东,多以失败告终。随着局势的发展,闽浙地区的有利局势开始向郑氏倾斜,郑成功不再窥伺粤东土地,因此郑成功也不可能与西南土司有所联系。郑氏与农民军仅存在一次交集,永历八年李定国二入广东,并在新会与清军主力交战,郑仅派出林察等少数军队作为象征性的接应,该部并未真正投入新会之战中,会战以明军失败告终。鲁监国、郑氏各自与大西军的接洽是南明局势发展到极为恶劣地步的产物,也是清统治区人心思明的结果,但终因郑氏、孙可望各自的私心和鲁监国、李定国力量的有限而宣告失败。

三、永历时期的依赖关系

隆武二年,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监国,其真正能掌握的军队除广西本部卫所和土兵外,就只有在外流离的西南土兵,此外湖南何腾蛟、堵胤锡也拥有可观的武装,而滇黔则相对独立。随着湖南、广东、广西的相继遗失,土司和农民军的地位逐渐显著,最终成为南明朝廷完全依托的对象。

(一)吴楚之争:土司与大顺军的依赖地位总体相同

永历建权初期经历了一次影响时局的党争,关于吴党和楚党的分类,有学者从籍贯划分,有人从官员的来源划分,黄宗羲曾按照该两种方法进行细分,起初认为朝内以广州反正者为一党,广西本籍官员为一党,自各路来者为一党,广东人为一党。后来又称朝外“桂林、平乐则瞿式耜为政,庆元、柳州则焦琏为政,浔南、思太则陈邦傅为政”[17]149。顾诚先生分析了两种说法后认为均无法解释瞿式耜的归属问题,而如果用东西军阀纷争的角度则可以说通,这种对立随后演变为对农民军的态度[18]579-583。

楚党是典型的“二王八司马”之复刻,他们都是新晋官员,而被其抨击的耆硕则被列为吴党。严格来说此时的党派根本不存在组织结构。吴党中万翱不为永历朝廷所喜,王化澄又罢相,两人一拍即合,而王化澄又是贪鄙之人,为高必正所辱,转而与吴贞毓、朱天麟勾结,依托孙可望要挟朝廷[11]37。由此可知,吴党并非都从内心支持农民军,其中王化澄是利用大西军来排挤大顺军,朱天麟与陈邦傅是利用封孙可望挟封事件谋害严起恒[11]38,吴贞毓则借挟封事排挤晏清。王夫之将这些大员统称为朋党,唯独堵胤锡虽同意册封孙可望为秦王,但王夫之使用“惑其(朱天麟)说”来作为辩解。由上而论,吴党真正的焦点是封孙可望挟封事件,而非完全对农民军的态度。然而吴党与农民军的依赖并非双向,农民军对吴党不存在感激,甚至鄙夷之。

楚党的主要方针在于重用土兵而轻用农民军。李元胤曾对支持李赤心自湘南入广东就食的堵胤锡说:“我辈作鞑子时,公不来复广东,今反正后,乃来争广东乎?”李元胤的态度相当明确,反对大顺军来广东争夺地盘。金堡等人排斥郝永忠的同时,未曾忘却滇营的功勋,“夫战守之功,若湖南赵印选、曹志建、胡一青、湖北马进忠、王进才、广西焦琏、贵州皮熊等,无可议也。”[19]此中也可以看出金堡等人极力反对皮熊的对手孙可望所率领的大西军。蒙正发也十分赞成招募土司为亲兵,它记载了黔粤地区的土司招募情况,包括平越土司副将吴承宗、黎平土司参将姚友兴、柳州僮目副将覃裕春、镇筸指挥张星炫等[20]。蒙正发甚至还为此大费纸张记载了当时土司在新墙一带的分布情况,尤其是覃裕春在“潼溪大捷”中“屡挫其(清军)锋”,顾诚先生认为这完全是蒙正发的吹嘘[18]590,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蒙正发支持依托于土司力量而非外镇的方针[20]。瞿式耜在桂林的几乎所有战役均离不开滇省和粤省的土汉官兵,值得注意的是,为了一己私利,瞿式耜并不善于驾驭臣下、抚纳土兵,王夫之称:“已而(瞿)式耜表其(指焦琏)历战功出诸将上,徒以不为竞求,爵列诸将下,非驭臣之道”[11]82。当桂王从武冈到柳州,发生了土司覃裕春子总兵覃鸣珂在柳州与道臣龙文明武斗的情形[2]351,起因在于瞿式耜杀害覃裕春。诸多文献记载了覃裕春的狼兵胡作非为,这种放纵行为很可能是受到重用、吹捧的结果。与两广土司不同的是,滇营官兵不仅发自内心勤王,而且与汉人长官相处较为和谐。永历三年十一月,滇营与焦琏部收复广西全州,四年,清军分两路进攻桂林,一路自湖南攻入龙虎关,击败守将永国公曹志建兄弟,另一路自全州攻严关,时明军尚多,唯有驻守首冲之地严关的开国公赵印选部尚进行了抵抗,最终寡不敌众而走,桂林随即失守。何腾蛟虽然是收纳农民军的功臣,但他仅只是作为邀功的工具,甚至有意扶持大顺军中的偏将,激化了农民军内部的矛盾。桂王自桂林奔武冈,何腾蛟前来朝见,却遭到部将刘承胤的非难,要求何解去督师职权,这让何腾蛟明白地方军阀的贪婪,转而信任流动性更强的滇兵。从胡一青以滇兵五百尽歼刘承胤的伏兵[2]385到何腾蛟阵亡于湘潭,何腾蛟总督的滇营和焦琏部在全州、湖南多地建立了数次功勋,双方有了一定的友情基础。在桂林保卫战中,何腾蛟曾抚胡一青背称:“儿好为我破(虏)”[21]13。而忠贞营受湖北巡抚堵胤锡节制,修整于巴、夔一带,在收复长沙的过程中双方为了争功,何、堵几乎水火不容,于是忠贞营在顺治五年十一月撤离长沙,使长沙仍掌握在清军之手,由此可见,何腾蛟对于为堵胤锡节制的忠贞营已抱有一定仇视之意。

在这一段时间,土司军队依附于广西督抚,如赵印选与两广总督于元晔联姻,他们的价值在抗清过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也是坚定的忠明者。奉天之难前后,永历政权就在广西,广西土兵成了政权的主要依靠者,其地位自然也就上升。当桂王听闻广州失陷,“往南宁及二十四土州为援”[22],自武冈逃奔柳州复欲南下,“百姓献鸡黍,土司献金刀”[21]8,土官覃裕春与龙文明备兵随驾[21]9,桂王奔安龙,也是由罗江土司护送逃离[5]1119,与存有私念的地方实力派而言,其忠心程度更胜一筹。值得注意的是,此时滇营在经历了自建昌至衡山的数十次战役中,云南籍土兵、汉兵业已伤亡殆尽,至永历三年,补以楚、粤兵[11]85,因此滇营成了以滇人为骨干的楚军。

农民军李赤心部失去了何腾蛟的庇护,在两湖相互沦陷之际,受到了两广势力乃至总督何腾蛟的排挤,军队多次迁徙,地位逐渐下移,部众被分裂多支。除了楚党的排斥,南明官吏的无能也是造成对农民军的依赖性下降,督抚多无统领能力,非但不能协调土司、农民军、地方军阀,反而不断制造事端。此外还与农民军自身结构有关,顾诚先生曾零散地提及农民军的组织结构,可归结为三点:第一,农民军初以饥民、流民为主,多拖家带口,因此队伍庞杂[23]42;第二,农民军的流动性极强,为了钳制明军,时分时合,便于流窜,也加重了记叙的困难[23]42;第三,农民军虽设置首领,但留陕、入豫的农民军分合不一,首领是暂时的,用顾诚先生的话就是“一种松散联盟的盟主,各部的独立性非常大”[23]42。最终因自身流动性的加强和力量的削弱而大体与土兵的依赖地位齐平。

(二)永历入黔滇期:土兵和大顺军合流于大西军

如果说大西军入滇以前是朝廷领导土司和农民军创造话语体系、构造南明政权一个汉人王朝的文化认同,那么大西军入滇以后是农民军引导土司和南明君臣构造一个以汉人为主导的军政联盟时代。这一时期的特征是南明君臣和土司在政治、军事上完全依附于大西军,这是通过血腥屠戮手段所制造的松散的联盟。

永历五年前后,受孙可望强大实力的撼动,明朝官民为避免被屠戮,已陷者“相遇于路不敢言语,侧目而过”[14]41,未陷者齐聚抵抗。孙可望也害怕民变,又怕土司之多,“思沐公滇黔土司之主,令未归顺,万一与各土司合从齐举,滇南不能驻足,将有迤西之行”[14]41-42。因此为了在云南立足脚跟,孙可望不仅祭祀孔子,甚至考试生员,赈济寒生。《滇南纪略》的作者称“至此贼性稍驯,而鸠形渐化矣。”[14]42随着双方利益的趋同,云南土司随明朝官绅与孙可望所带领的大西军同盟,名曰同盟,事实上农民军主导云南军政。此时在广西完全沦陷的战局催化下,桂王逃入安隆所,躲入大西军的保护,这标志着“联合恢剿”将发挥效用。

与此同时,滇营官兵内部矛盾重重,据王夫之记载,王永祚和胡一青争夺两广总督于元晔之女,结果于元晔背叛王永祚的盟约而改适赵印选,赵印选置疆场不顾,而王永祚也称疾于桂林。适逢清军合围桂林,胡一青驻守严关,听闻赵印选率部走柳州,不得不撤垒走,桂林沦陷,王永祚降清。滇营随后散居粤西山中,与广西土司杂居[11]85-86。当桂王进入安隆所、李定国入粤作战,原散落湘南、粤西的滇营将领胡一青、赵印选、荡寇将军徐俊等从粤西一带归附李定国,甚至大顺军领袖郧国公高必正与彭鸣世、冯国荐等也率兵赶到,协助攻下阳山。入粤失败后,胡一青终不肯随入滇而被清军害死,赵印选起初自认为是宿将,后败,随入滇。滇营一部瓦解,一部合流入李定国,这充分说明受南明政局影响下的土司、大顺军最终无力承担复明大局,当两者势力都有所削弱、依赖性持平时,外部力量在保持其自身体制纯正性的前提下,吸纳二者并继承其使命。同时,自土司融入农民军后,土兵、农民军各自的凝聚力加强,并协助李定国取得桂林大捷,入粤作战的顺利实施标志着大西军获得了滇营、大顺军和地方实力派在军事、政治上的共同认可,成功完成在势力上的大合流。

四、依赖关系转变的影响

(一)土司与农民军的地位都得到足够依赖和重视,并为抗击清军提供持续的贡献。

土司偏居西南蛮夷之地,不为中央所重视,但是南明政权想要维持统治就必须利用所能依靠的所有力量。隆武朝江西官员排斥客军和土兵的行为,虽然给该地带来损失,但却促成土兵和客军完全为统治者所用。农民军是明朝统治者的眼中钉,自被隆武政权接纳后,使隆武朝正式成为南明史上第一个同农民军联合抗清的朝廷,也将明朝的主要矛盾从阶级矛盾转变为民族矛盾,大顺军正式以主角身份被载入明朝正史中。此后张献忠的遗留队伍也接受南明政权的抚纳,并投入抗清事业。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变与不变、动与静的相互转换不仅能推动社会发展,而且可以持续纠正发展的方向。土司和农民军都经历了南明朝廷依赖性的大升和大落,从而确保二者在抗清事业中保持一种良性状态,其权力牢牢被控制在朝廷执政者手中,有利于对一个会战的发动。土兵和农民军虽然各自拥有绝对的军事领导权,但缺乏一定凝聚力。在与南明发生依赖关系后,朝廷无疑是一根绳子,将二者绑在一起共进退,以此极大增强抗清力量。遍观南明史,除了大西军与沙定洲的交战,以及陈邦傅的挑衅外,我们很少看到农民军和土兵之间发生直接地激烈冲突,这就是南明朝廷在依赖过程中必须固定二者的地位和忠诚度,使之反过来也必须依赖自己所造成的结果。

(二)依赖关系的转变促使二者保持流动性,使得忠诚度始终如一,但缺乏支撑力量。

土兵和大顺军受到南明的倚重后,成了不可或缺的抗清力量,楚、粤督抚多倚重之。滇兵自建昌战役以后,又参与吉安、赣州、永州、武冈、衡州、全州、桂林等处战役,在江西、湖南、广西三省辗转,承担多次会战的主要任务。大顺军在堵胤锡的主持下也参与救援南昌、围攻长沙等任务,后散居湘南、粤西一带,延缓清军的步伐。桂王奔安龙,滇兵、大顺军仍在粤西一带坚持抗清,直至入粤作战才合流,而大顺军一部在李来亨、刘体纯等率领下,于巴东连寨相保,“凡十四年而后亡”[11]130。与地方势力相比,流动性使土兵、大顺军形成不了对财富的永久占据,从而激发二者的忠心。

土司与农民军的互动带动了儒家忠义之气的盛行。明朝政府控制西南地区后,不断弘扬儒家思想,发扬吏治。不管是原滇官还是隆武所委派之官员,他们面对强敌仍保持爱国情怀,深深感染土司兵民。谋叛之土司也继续打着隆武政权的旗号。原金仓道杨畏知阻沙定洲于楚雄,以正义说之[5]788。沙定洲从楚雄撤军似乎是因为不敢随意撕破关系而破坏“忠君忠国”的形象,甚至要求巡抚代为上本,又“纪沙酋(沙定洲)之功,勒石于文庙,云‘再造全滇忠义伟烈’等字入告”,为自己的谋叛增添一点正义。沙定洲攻城略地时,武定参将高其勋北拜后自尽[5]800,通海典史单国祚骂贼死[5]817,大理卫指挥陈祯、太和县丞王士傑战死[5]849。汉人的形象也深深打动土司,宁州土司禄永命、嶍峨土司王克猷皆战死。清军入滇,麻哈土官龙吉兆、龙吉佐讲出“受国恩三百载,仗义受死”的豪言,永历过沅江,土官那嵩“与子焘迎谒,供奉甚谨,设馔用金银器,宴毕悉敛以献”,寻自焚死[24]。在政局的转变下,土司的忠义之气不减反升。事实上农民军的觉悟性也很早就已表露,大顺军的武职官员总体保持反对剃发的态度。在抗清过程中,汉族逐渐内聚,有了统一的华夏意识,清军步步紧逼的节奏只能造成汉族和西南人民通过团结斗争的方式来抵抗异俗。

尽管远离少数民族区域,也经历了汉人长官不公正的对待,滇营始终保持抗清的态度。受南明局势的影响,少数民族兵役制度也影响基层社会组织结构,带动“地方官府权力下移”,舒缓了原地文化滞后的压力[25]。同样地,大西军中除极少数随孙可望降清外,其余仍为南明奔波,试图改变农民军原来固定的军事化体制。农民军和滇营的流动性虽可保证士兵能够忠心为明,但力量不断被削弱,继而造成南明政权的漂泊不定,地方实力派任情挟持君主,激化了政局的不稳定性。与此同时,不管是隆武政权、郑氏还是永历政权,所处位置均远离滇黔之地,无法凝聚该地的人心。针对桂王经历奉天之难后畏惧东部地方武装和清军,诸将竭诚所能建议不可往柳州以南,他们有三方面考虑:第一,无法联络黔蜀势力;第二,南宁一带僻远地荒民杂,将士灰心;第三,北伐难图,无力号召。正如瞿式耜请求永历驻跸桂林时所提及的“(向东)移一步,黔、滇地荒势隔,忠义心涣。”宜章伯卢鼎也建议德庆“邻黔、蜀,南宁地逼交边,壤远势僻,南图中原,不可远幸。迩来将士瞻云望日,以桂林为杓枢;道路臣僚疲趼重茧。以桂林为会极。”[21]8因此过于倚重地方实力派不但失去了恢复的最佳时机,而且断绝了少数民族、农民军与大本营中其他兄弟部队的支援,对抗清事业产生不小的影响。

(三)激化了两对矛盾,对于朝廷政策的实施起到极大障碍。

第一,政策与实施的矛盾。隆武政权的土司政策和农民军政策虽壮大了抗清势力,对抗清有不小的影响,但这种依赖政策的转化深受统治者观念的影响,反而束缚了隆武君臣的行为,使土司入援而受排挤,农民军受羁縻却被过分依赖。事实上土司、农民军的依赖关系也影响到统治的安危,隆武二年六月,唐王朱聿键内逼于郑氏,外迫于清军,谋求入楚,楚督何腾蛟“姑遣郝永忠名扈跸衡州,称取道郴州趋赣,腾蛟密喻意,令勿必往”[11]144。何腾蛟拥兵自重的目的显而易见,他既未遣忠贞营出省入援,甚至为郝永忠掩饰军队暴虐的真相,结果坐视隆武政权的覆灭而未发一兵离省。

为了联系、管理土司较杂的滇黔地区,隆武政权虽然一面大肆册封流官入川、黔、滇,但是川地有张献忠盘踞,黔地鱼龙混杂,滇地土司多次叛乱,因此这些流官往往裹而不前。而总督虽能节制一省或多省,但是两都亡后群雄并起,服从调遣的将领甚少,加之这些总督仍保持着故明士人所共有的不知兵的秉行,行事上往往受到牵掣。如“(王)应熊在蜀,不能有所为。曾英请屯田重庆,亦不许。久之,参将杨展等复川南州县,应熊始会总督樊一蘅檄诸路并进,驻遵义”,其中“不能”“亦”“久之”“始”透露出作者对王应熊的无奈之情。可见,流官的任命对隆武政权很难收到很大成效,相反,土司多对黔国公沐天波虽抱有见解,试图脱离明朝束缚,但在叛乱被平定后仍以沐天波为核心,黔国公府的存在恰为唐王提供了建立领导土司方针和为桂王建立与大西军“联合恢剿”的平台。

隆武政权的诸项政策并不适应战时。隆武皇帝虽然“批阅章奏,丙夜不休”[5]696,但这些行为只是起了稳定人心的作用,对于国家方针的建树没有任何用处,有学者认为唐王和读书人锐意进取,所谓北伐实际就是一种脱离现实依据的妄动,是不切合实际情况的[26]。“时南来无赖之徒,争上疏谈兵,即得召对,片言合旨,赉金、赐爵,久之渐多,曹几及千人。”[5]698领导这样的班子,能出台符合实际情况的土司和农民军政策是值得怀疑的。事实上南明政权所任用的文人多妄言,不管是前期南下者还是后期科举士者,却被统治者认为是王佐才,如楚人刘鲁生曾在隆武二年五月以贡生入廷试,结果“翰林诸官皆不知书,每问故事,瞠然无以应。及命撰文,又浅俚不通。”[2]384如此的人物最终又被永历朝所继承,《明季南略》的作者在记载李、金反正时提及:“有沈原渭者,再赍李成栋速驾之奏至,知事果真,于是弹冠者遍地。王化澄杜门半载,忽入直矣。朱天麟变姓名、隐太平府、走别宝,邀拜相矣。晏清自田州出为冢宰矣……一时人情咸以出仕为荣、不仕为辱矣。”[2]366-367永历朝局不宁静的原因可想而知。一个全新王朝必须建立一套全新的统治机制才能兴利避害,尽管以往也存在禅代模式下的继承,但其中也有所革新。而弘光、隆武、永历朝廷均不思振作,大量吸收前朝毫无建树之官员,并特意选拔符合自己口味的庸人,以至于上层社会的民族意识过于薄弱,加剧政权的动荡。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君臣之间围绕土司、农民军方针的认识不尽相同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官僚阶层间的矛盾。出现吴、楚之争的其中一个因素即是土司、农民军的地位变化。吴、楚党派的根本手段是利用南明朝廷内部掌握的军队有限的特点,希借外部力量铲除异己者。然而滇军在赣州失陷后本打算回滇,“楚、粤诸将欲并得之”,最后滇军进入湖南参加永州保卫战和刘承胤讨伐战,被赐名御滇营[11]84,壮大了楚党的军事实力。加之李成栋在广东的反正,金堡、袁彭年等人结为援应。朝内文职大员见土兵为楚党所用,思索另结强援,于是假意拉拢大顺军,却被高必正等奚落,为此只得把目光锁定在云南的大西军上。与此同时,大顺军忠贞营与陈邦傅的矛盾也在展开,陈邦傅利用职位之便征土兵,拒绝高必正入境,双方就此相杀[27]。土司、农民军的依赖性上升使朝内外党争失去平衡,在朝局党派纷争的情况下,朝廷的决策出现了很大障碍。南明朝廷本身并不想与孙可望直接发生接触,而与马吉祥、朱天麟结好的陈传傅却假传诏书真封孙可望为秦王,引导孙可望杀害朝中正直人士严起恒、杨鼎和,更激化朝廷内部的矛盾。

大西军余部立足云南并主政后完全控制南明朝局,采取以军制政、军政合一的方针,不利于文职官员的生存。在探究南明文职人员多降清、武职人员多舍命相拼的现象,史家多认为文职人员多为了保全家产,事实上文武之争也是因素之一。永历前期,文职官员仍能统制武职,朝廷赐予的厚恩和本身的忠义礼教维持着部分文职官员的行动力,而武职官员出于权力的受损而多降清。此时滇兵、大顺军的流动性为文职官员所重,尚能保持文居武上。两广相继失守,桂王无奈向孙可望寻求帮助,自此以大西军为主导的武职官员权势完全压制文职官员。孙可望的主政是以武力为支撑,以战功为统治方针,南明君臣在安龙府的日常消耗皆由孙可望控制,文职人员的反抗只会激起对权力拥有极大需求欲的孙可望的不满,因而在永历十一年三月发生了著名的十八先生案,大学士文安之也被迫出走川东。李定国主政后大封原大西军将领侯爵,文武权势依然失衡,刺激了土司、文职人员的不满,从而有了泗城州土知岑继禄、大理寺卿卢桂生等引导清军入滇事件。不管怎样,南明朝廷的兴与衰都离不开对土司和农民军依赖关系,依赖性的变化也在推动贵族内部矛盾的发展和政权的解体。

五、结语

纵观南明历史,虽然在不同时期对土司和农民军的依赖程度不同,但随着内外形势渐趋严峻,这种依赖性愈发明显,最终直接影响到南明朝廷的组织结构,促进民族融合和政治核心的统一。福王政权对土司开始有所依赖,但福王过于信任江北四镇,存在时间又过于短暂,故未成为实质性方针来实施。隆武政权的诸多政治方针仍继承于弘光,如沿用陈赓所征集的滇兵,继续任命流官管理西南等。大顺军的投降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隆武朝廷的部署,朝廷开始关注这支部队,而地方督抚则排挤客军,故此时对土司军队的依赖性先增后减,农民军的依赖性却渐升。永历前期党争不断,其中一个因素是土司地位的上升而为楚党所倚重,大顺军则多次受到排挤。永历奔安龙是节点,它标志着大西军接管多股势力的领导核心,创建以军制政、军政合一的局面,有利于抗清事业的持续发展,但加重文武矛盾。有趣的是,这种联合反而压制君主专制,甚至促成民族融合。南明政权依赖性的变化有利于提供对南明内部矛盾的新视角,南明与土司、农民军的依赖性变化对深入探究南明政权的组织结构和政局变化具有重要意义。

注 释:

①关于大顺军与南明关系的论著有:上官红伟、乔文章:《明末大西军的军营组织形式》,《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2期,第100-104页;熊宗仁:《南明时期抗清的历史正当性辨析——兼论孙可望领导的大西军余部与永历王朝的“联合恢剿”》,《贵州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第151-158页,等。对大顺军研究的主要关注点在“联明抗清”的性质,相关论著有:童恩翼:《李自成败亡及余部由降清到联明新探(之二)》,《武汉师范学院学报》,1982年第2期,第32-45页;尹成琳:《大顺、大西军“联明抗清”考》,《辽宁大学学报》,1985年第2期:第81-85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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