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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宇宙”之自我生境的“元”反思与批判
——虚-实世界间的“自我认同”之论析

2023-01-08

浙江社会科学 2022年7期
关键词:元宇宙虚拟世界宇宙

□ 张 亮

内容提要 以“元宇宙”为代表的“人机交互”技术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理论探索的热点、社会关注的焦点、未来发展的重点。要处理好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促进两者互通互融、良性互动,其重点在于对“人机”关系中所涉“虚拟自我”现象与本质、建构与解构、异化与进化等问题的分析与研判。数字化“虚体”、“虚拟具身”、“虚拟自我”等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人类的自我世界,极有可能演化为现代数字社会更为切近的交往和实践载体,但同时它们对现实自我的牵制并引发的自我异化与资本操控也必须给予及时的反思与批判。

元宇宙正沿着“数字孪生”、“数字原生”再到“虚实相生”不断演进①,其实质在于它与真实世界形成一个描摹复制、 自我驱动和交互反馈的正向关系闭环,它以近乎神奇的技术异想唤醒了人们的虚拟创造力和激发出内心对虚拟生活、 虚拟实践的向往和需求,而这种需求又反过来促动和激活了现实世界的多样性发展,一个崭新的“可能世界”、“平行宇宙”呼之欲出。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 虚拟技术等跨技组合、 融聚发展的“技术+”时代,元宇宙“超越性”功能作为新生技术的创造性之维启示我们除了关注作为人们实践和思维对象的客体性演化②,还应围涉主体性存在论层面重新审视“原生自我(人的现实性)与衍生自我(人的技术性)的交互性演绎,这表征了数字交往的“混合性“维度,主体于现实和虚拟之间“穿越”和“纵跳”的变维生存是其最引人入胜之处,而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中人与非人的“行动者”在元宇宙中都将成为“自我”的“执行者”,所以必须及早介入元宇宙这种新型“人机”关系中“自我”意识问题的研判。

一、元宇宙与“自我认同”问题的界说

一个数字化新世界随着人类迁徙于网络世界和虚拟时空而崛起——元宇宙,它所蕴藏的“财富与宝藏”可能非现实世界能媲美,人类将驾驭新式技术包括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等驰骋于这个新兴的数字世界。随着物联网的兴起,物理地球上的绝大部分物体在元宇宙中也会衍生出其对应的身份,甚至包括商务活动、社交活动、政务活动在元宇宙中也将欣欣向荣。究竟是选择成为元宇宙的新移民还是现实世界的旧遗民,每个人都将面临这样一个终极命题③。就元宇宙的技术性系统架构而言,目前普遍形成的共识纳含了三个基本结构要素: 身份系统、 价值系统和沉浸式技术系统。而“身份系统”意指某种独立且独特的数字人身份,它具备一定的人格特征并且能够近似于现实世界的“主体”在虚拟世界里自由参与各种生活实践。实际上,身份系统技术底层逻辑关键在于代码承载、 数字构成的虚拟身份——作为一种虚拟世界的参与介质而具有某种相对独立性。现实世界的“主体”通过这种“介质”既可以是“剧作者”进行自由且开放式地设定元宇宙规则与谋划各种类型虚拟活动,也可以是“剧中人”和众多“他者”共同进行虚拟实践。而这种“虚拟实践”创造的价值、归属的责任、 承担的义务以及遵守的法则都会归元于这个身份的认定,并且依托于具象化的数字替身——作为虚拟化身(Avatar)的“第二身份”——来实现这种认定④。

现实世界的人便可以通过虚拟化身来感受、调节自己在虚拟世界的真实体验并完成包括“人机”和“人际”间一切交互实践活动。这些作为现实主体映射进元宇宙的化身将依凭创造性实践不断塑造与演进元宇宙中的“虚拟文明”,它将成为人类“现实文明”中新生机体,人的“类本质”也会因虚拟世界的实践演化而不断升华⑤,规模宏大的各类虚拟社群以及独具特色且运行不悖的多维虚拟社会系统将不断涌现⑥,甚至一些学者将这种现象诠释为元宇宙的“精神空间”从孕育走向成熟。既然元宇宙作为被赋予特定理念的“宇宙”,它的认知意涵中就天然溶灌了人类的价值观、人文观、技术观与经济观等内容,其演化历程也可大致分为三个基本阶段⑦,它诞生于“文学性”描述,而后沿顺“宗教性”、“娱乐性”、“文化性”、“文明性”的向路依次演进⑧,而贯穿其中的一个“元问题”或“元命题”就是虚-实世界间主体的“自我认同”的元反思。

众所周知,依据“自我认同”在心理学中定义为“主我”对“客我”的评判,元宇宙的“自我认同”就是虚拟自我对数字化、虚拟化的角色、身份、社会关系等方面的评判,而无论是现实自我还是元宇宙中的虚拟自我都作为一种主体反思和觉知体现出人的智识性。实际上,元宇宙的自我生成本质上就是现实自我的投射,元宇宙的自我认同过程终究是以一种“副本”的形式而存在,对于虚实相间的“正-副”两种自我认同的“共在”现象,我们称之为主体认同的“二重性”——也即认同主体会在现实自我和虚拟自我之间频繁切换,虚拟自我所表现出的新的身份、 角色既可能是现实自我的投射,也可能是某种新的“虚体”创构。

关键在于如何理解主体在元宇宙对应生成的“虚拟自我”的具体特征?怎样辨识网络世界“文本符号”的“自我”与“元宇宙”具身“自我”形式之异同?如何厘清虚拟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的“辩证生成关系”?尤其是卷入虚拟场域中的“自我”认同与异化等问题。须知,包括元宇宙、人工智能等“人机”关系可能成为人类“自我”求索进路上理性思辨与科学实践新的切入点。人工智能致力于将“人类”的智识“编入”计算机装置实现“人机合一”,而元宇宙力求于用“技群”的算力“载入”人的心智系统达至“人境合一”。相较而言,后者更青睐于激发人的各种潜能,增强人的多维感知能力,元宇宙是以放大智能创造新脑而自持,但它并非依凭“人的生物性质的变化和由此导致的心理和理智能力的变化”⑨,恰以非生物的方式介入人体而致使新的技术“进化”,或以“技术的反叛”而催生出的“技术新世界”⑩。尤其是现代心理学发现人在社会中表现出的人格和身份认同具有相对的一致性和稳定性,这可能源于人类基因在身体层面上的稳定性,这种稳定性与人之活动环境的变化性达成某种微妙的相对平衡。这意味着环境变化引起的人的适应性的改变将必然引起基因变异,而元宇宙所涉技术带来的不仅仅是虚拟世界生存的适应性发展,还有与虚拟世界相对应的自我认同的适应性变迁。生活世界的变更总是会带来自我理解的变更,人的自我认同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所塑造的⑪。但是,当现实中的人长时间脱离现实世界而沉浸于虚拟世界的应用场景中就很有可能因为自我认同的变化而对人的生物基因造成深远的影响⑫。

二、元宇宙与“虚拟自我”生成的演绎

近期,一些学者将人类技术形成的虚拟环境隐喻为“造客之术”⑬,实质上表征出虚拟实践所蕴含生产力的一种“去间接性”认识,而元宇宙将生成如人工智能“塑主之术”一样的特殊潜能,它对人的数据性建构正在逐渐“升级”将人“化身”为一种赛博空间的数字“虚体”。元宇宙所塑造的虚拟世界本质上不同于诺齐克(Nozick,Robert)的“体验机器”⑭,它的价值不仅核验了查尔莫斯(Chalmers,David J)主张的虚拟客体对象的实在性⑮,而且也印证和发展了沃尔顿( Walton,Kendall L)的虚构理论⑯,因为元宇宙中“虚体”与虚拟客体一样具有交互性和客观性,特别是科尔柏(De Brigard,Felipe)提出的“心理偏误”(status quo bias)⑰翻转案例以及韦杰斯 (Weijers,Dan的最新理论⑱更是加强了对“虚体”实在性的价值明证⑲。未来可能唯有当人们被转化为一系列的数据而变成汇集在各种VR、AR 或MR 平台上交流的数据流时,他们的生命才具有某种社会价值和意义⑳,一旦当身体介入虚拟环境之中后,会促成自我概念的符号化转型,身体则会从种族、年龄、性别等现实世界的各种局限中被解放出来,突破自然身体的边界,形成身体与科技之间的复杂关系㉑。

另一些学者最近也提出了一个关涉数字化生存范式的通用“版本”㉒,他们基于“结构性关系”认为数字化时代的生存就是身体与虚体的合体,虚体被定义为赛博空间或互联网中存在的个体并非身体,而是由数据和算法集成的对象。现实主体并不是以身体参与到网络空间当中,而是通过一个数字化的中介——一种基于算法形成的数据包——作为这个空间的存在物而存在。该理论基于发生学维度将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同鲍德里亚的符号论相统一,通过思维模拟“辩证性”结构来演绎数字化时代的身体与虚体之间的互生关系,进而推演出虚体与虚体间的独特关联。技术发展促使虚体与身体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孱弱,身体与虚体之间从“偶然接触”到虚体的“独立形成”再到“相互分离”,最后产生虚体对身体的“反作用”。如果我们将这种“虚体式”数字辩证法继续推进并“复制”于“自我认知”——“身体”所映射的对象是“现实自我”而“虚体”的映射对象为“虚拟自我”,这便可以更进一步推演出虚-实“自我”间的数字辩证法。

笔者以为“虚体之辨”的不足之处在于其一,“虚体”的范畴就数字时代而言可能仍是一个较为抽象和泛化的界定,而“虚拟自我”的范畴必然随着数字时代的发展而更加具化且逐渐形成自身的概念谱系,如果说“虚体”为我们指明了数字世界探索的宏大方向,那么“虚拟自我”则可能是我们求索实践的具微路径。其实质在于根据对人的“自我”状态的需求变化,身体作为自我的一种载体可能会不断倾向于对数字化躯体的适应而对肉身本体的忽视。其二,反之“身体与虚体”的辩证运动也必将演化出新的发展趋势也即虚体向身体的复归(否定之否定),“虚拟自我”的内涵也将随之易变。这种复归所蕴含的不仅仅是虚体对身体作用的肯定性意义,还寓意虚体自从“独立”(相对)于身体便开始了不懈的同一性(绝对)诉求,而这种回归身体的内驱力正在从技术所赋能虚拟自我的丰富形式与内容中显现出来。

一旦“一个本身自由的理论精神变成实践的力量,并且作为一种意志走出阿门塞斯的阴影王国,转而面向那存在于理论精神之外的世俗的现实”㉓,正如虚体对于身体、虚拟自我对于虚体而言都正在激活这种“意志”,也都在释放某种“实践的力量”。不同于“前”虚拟技术热衷“模拟身体”,数字技术更自信于“再造身体”,即数字技术正在为每个人“计算”出由数据或信息构成的可被高度解析的“数据躯体”,由此带来的是对主体的重塑与增强——人作为主体的感知、 行动都可以被算法捕捉并制造成数据继而加以利用。借由“数据躯体”,人成为能够超越人类身体的局限、在赛博空间内外拓展人类能力的新型主体㉔。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人们低估了这种“实践的力量”引起的主体性演化。过去人们习惯于将实践主体在网络虚拟空间和计算机软件空间形成的“自我”称为“文本自我”以区别于现实世界的“躯体自我”。顾名思义,“文本自我” 源于在网络空间中的超文本存在结构——以“链接”的方式将包括文字、声音、图像等各种信息链接联结起来而存在。而元宇宙的“虚拟自我” 似乎实现了对文本自我和躯体自我二者的整体性扬弃——兼有文本自我的“超链接”性和躯体自我的“可感知”性。它成功地构筑起数据和形体之间有机统一,这种“有形化”趋势表现为现实世界的身体交互活动正在虚拟世界以有形数字形式来完成,而虚拟自我正是基于“有形比特工程”的最新成果。至此,“网上是没有人体的”㉕先入之见正在被“技术身体”㉖以及技术所“延展的身体”㉗所证伪,而值得审思的也不应仅仅局限于数显“界面前”或“界面后”的“人”,元宇宙“界面内”的人所具有的“虚拟自我”兼有“界面后”“符号”自我的“创造性”和“界面前”现实“躯体”自我的“投射性”——成为一种虚拟“具身性”存在。因此,虚拟自我可以说是半个典范具身,它虽然不同于现实“具身性”,但两者均指向被情感、思想、社会关系和规范的交往性主体,而虚拟“具身性”偏于指涉一种虚拟化身体的远程在场,它加载于媒介之上被技术所强化,通过技术“扩展”在场,以身体空场(化身)感知在场㉘。现实具身虽然未必能够直接对应于虚拟情境中的虚拟具身,却往往能够被后者所依凭㉙。

虚拟自我“有形数字化”存在的另一种独特性体现为它改变现实自我与虚拟自我之间的 “位序”,关于虚-实自我结构“实主-虚辅”的认知框架被彻底颠覆,将更多的予以两者在存在论意义上的对等性。这也启示我们可以假设将现实自我和虚拟自我都看作主体自我认同的一种“可能性”存在,正如黑格尔说的“可能性是无对比的、不规定的、总包一切的贮藏者......可能性的王国因此是无边无际、花样繁多的。”㉚这种“可能性”反思体现的是“一”与“多”之间的关系。

三、元宇宙与“自我系统”认知的重构

所以,迈克尔·海姆(Michael Heim)认为在这个数字媒介时代,难以想象还有比“反思虚拟体验如何影响人的自我感觉”更具有哲学意义的任务㉛,如是说,海德格尔式的提问也随之而来,究竟数字交互技术如何影响和辅助人们“超越”本体论的传统边界? 一些学者关于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本体论对等”的注意力仍然囿于在两个“世界”背后的“物之实性”问题求索,㉜却遗漏了对于两个世界“‘我’之实性”命题的索求。海德格尔相信要“把存在从存在者中崭露出来,解说存在本身,这才是本体论的任务。”这意味着同样可以探索将元宇宙中自我认同的“多样性”视角用于现实自我与虚拟世界自我“存在”之间的比析,其实在解构主义者眼中,现实生活是归于虚拟生活集合中的一个子集——作为一种“特例”而存在。这种“颠倒”可能将颠覆对现实世界中自我“优势地位” 的信念体系,所以学界亟需建立起自我“虚实平等”的理论范式。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的“我”,仅仅是自我生成系统中的一个维度,而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众多虚拟世界中,还有与之对应的众多虚拟的自我㉝。它成为无限多种“可能性” 的虚拟生活样态的集结点,赵汀阳就将元宇宙理解为相较现实世界的某种“可能世界”——如果更哲学一些地说,它就是在某个可以任意进入并且有权任意使用的“可能世界”之上所能够创造的“可能生活”㉞,表面上看来是最真实的现实生活却必须基于无数多解的虚拟生存为参照系才能“出场”㉟。这种“颠倒性”的认识必将引来更为深刻的省思和惊醒,只因它却堂而皇之地打破了人们的思维定式,反而需要拟定虚拟自我为参照系来“审视”现实自我,它俨然成为自我理论界的“普照的光”㊱,它掩盖了过去“现实自我”的色彩比例,改变着对它们的特点的认知。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自我”存在的比重。

据此而论,特克尔(Sherry Turkle)就将现实世界的生活“等价”理解为虚拟世界内任一个“窗口”中的世界一样,她认为现实世界也只不过是诸多“窗口”中的一个而已㊲。而希利斯(William Daniel“Danny”Hillis更进一步认为虚拟世界作为一个非物质的领域旨在于提供了一个多样性的舞台,并为这些舞台上的人们实现多重自我的“表演”,这便是虚实世界间的现实或虚拟“分身”包括人的“真身”、“具身”和“化身”不断演艺旋转在自我世界的集体华尔兹㊳——“进而使得自我认同的持续割裂变得合法”㊴。现实世界中一个人出生的年代、国家、家庭、职业、年龄、性别等都可以在元宇宙中“重新”演义,不同的身份与角色扮演必将获得多样化的生命体验,实现多重性的人生价值创造,现实的人将在虚拟世界中从现实“窗口”的单一性束缚中解放出来,而现实人的特质、个性与能力将在生活体验“窗口”的无限拓展中充分发展和尽情释放,这正是元宇宙“向内式”发展对于人类自我世界的多维重组和逆向改造的价值旨归。因为在现实世界中积累知识、技术和想象力,在构造起元宇宙“向外式”发展同时,也必然反作用于人的自我世界(心智世界),促进它的构造的变化乃至革命㊵。

一方面,荣格(Carl Gustav Jung)曾认为意识“主要是外在和内在的事实世界中的定位器官”㊶,他还悲叹道“心理学没有可供它使用的自洽数学,有的只是主观偏见的演算,心理学没有任何可以反映自己的媒介——它只能在自己世界里面描述和阐释自己。”㊷而元宇宙正在成为这样一种能够反映心理认知的媒介,这也证明了它作为一种“元系统”满足了人类对于它的“元”功能需要,就如同元数学、元语言建立的需要在于审视、检验数学和语言系统构建及其元素的合理性,任何元系统的建立都基于对其相应系统的根本性反思和透彻性理解㊸,元宇宙中的虚拟自我对于现实世界人的心理系统特别是自我生成和体验的功能性反思初现端倪,这可能会开启人类“场景时代”关于自我知觉、情感、道德和存在本体间未解之谜的全新的哲学实验㊹,而并非一些人悲观式忧虑元宇宙出现的目的不是用来反思和助解而是掠夺和压迫真实世界,元宇宙对现实世界酝生出的新型自反性关系被这些论者“诠释”为真实世界创造出来迫害自身的系统——一种受累于(人)类层面的技术性强迫症而造就的社会性异化样态。

另一方面,元宇宙现象的勃兴似乎使得诺齐克的“体验机器”之问如获新生㊺,它又一次成为了各大哲学、社会学、心理学流派激辩的焦点。也许以元宇宙为代表的虚拟世界的发展将是最有可能终结这一追问的强有力工具,它确实能“给你任何想要的自我体验”,甚至是让你成为一只具有“自我认知”的“内格尔的蝙蝠”㊻。内格尔(Thomas Nagel)天才般地洞察到人类理解世界并与之联系的方式不可避免地囿于其主观视角,而这种“主观性”限制了人类感受其自身语言所能描述其它类型的自我体验㊼。遗憾的是内格尔无法预料到虚拟类技术的出现所带来“自我认知”的革命性演变——它能够在“非人”形态上揭示虚拟自我(成为一只蝙蝠)的互动且持久的体验,这也许正体现出荣格所言意识“定位器官”的“内在”功能。

总之,“虚拟自我”不能仅仅作为一种技术具身而更应被理解为完整的“交往人的具身”,在虚拟情境中的交往人,贯穿于人的感知、身份抑或是行动的交往律决定了具身的多重性,也以此获得多重自我㊽。但是,无论如何即使元宇宙所涉自我意识的重组或自我世界的革命都还是建制在边界较为清晰且人格统一基础上的,他们很难摆脱现实自我的“引力”,除非是精神分裂才会摧毁这种自我认同系统的稳定结构,因为精神分裂引起的多重自我与元宇宙中发生的情况迥异。精神分裂产生的多个“自我”之间是相互独立且彼此无知的——“他们”并不能体察对方的存在而成了相互割裂的自我,但是元宇宙中自我认同的多重性更具有兼容性与创造性且相互之间紧密联系形成一个连续的自我统一体——一个“大写”的自我认同(系统)。

四、元宇宙与“自我交互”境遇的反思

这其实就涉及到米德(George Herbert Mead)关于自我的社会建构论思想,他认为自我认同最重要意义在于其多元化、多重性、多维度的发展和形塑,溯源于人际关系中自我表现的一体多面,他甚至认为自我的多样性存在甚至多重性人格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正常的,甚至是必然的㊾。但是无论在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时间的唯一性以及稀缺性制约着不同自我形式的转变和发展,尽管元宇宙“隔离”了现实环境,但是虚拟自我与现实自我并无法彻底“分离”,虚拟世界中的角色扮演和身份体验确实具有超越现实社会的“离心力”,尽管最终无法逃逸于现实自我的的“万有引力”,但是却生成具有更多自由性与创造性的虚拟社会关系。这说明传播技术的每一次改进都会带来社会联结方式的改善与拓展,互联网技术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深刻解构传统社会,在完成随时随地与任何人的连接、带来微粒化的分布式社会形态之后,未来数字媒介的使命在于再一次升级社会连接,即再建一个全新的数字化社会㊿。尤其是随着人们不断地穿梭、切换于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即使是在网络世界、 虚拟游戏世界中形成的自我的虚实关系也变得愈加复杂,如何能够兼顾“虚实共在”与“虚实转换”就成为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比如虚拟世界的沉溺问题如网络成瘾、游戏成瘾、人格退化等等,一旦我们沉溺于“虚在”还是“拟在”的虚拟时空就可能无法重回现实世界,也无力承担和履行现实世界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遑论更为严重的如人格分裂、精神错乱,这都将成为影响我们个人、家庭甚至社会的人伦灾难。其实,虚拟自我的问题早已引起了包括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领域内专家学者的高度关注,基于虚拟自我的微观向度来推进关于现实世界向虚拟世界延伸的思考对于构建当代和谐社会以及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都具有不可估量的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

就有学者基于认识论理路围绕这种“延伸”进行思想建模,提出一个数字交往时代生存模式MDSs,他们认为在现代数字交往时空中的 “分身”代表着多重自我,必然具有多重意向性,这就突破了现实具身的单一性——在虚拟实践中涌现出一种多元且可变的“虚拟具身”。兹因在虚-实世界的交互实践中产生出数字交往性分身的可能性,进而形成了多重自我、多重身份的可能性,虚拟实践中的多重自我是随着主体于虚-实界的交往互动而生成的,如此来看,海德格尔的“此在”意涵因为虚拟生存而愈加丰富,“此在” 的演进因为“人”的生命价值的虚拟维度而愈加生动,马克思关于人的实践主体性论述将得益于虚实交往实践的新生领域而愈加充盈。“虚拟自我”不仅与虚拟之物相调谐,并且在虚拟交往实践中不断演化出具身属性,因此,虚-实界的延伸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具身“衍生”,最终使得交往的自我性超越了交往的现实性具身,甚至以一种离散状分布于(多重元宇宙具体生态中,“人只有在世界中才能认识自己”这句话对于元宇宙依然成立。当然,我们不能只聚焦技术具身,更要关心完整的人的现实具身中涌现出的自我迁移现象,要理解数字交往中虚实混合对于具身的超越,就不能仅仅将“物”和“实践”嵌入“人”的层面,更应推进到人的自我体验和自我认知层级,这也意味着对于虚-实情境中“人-物-实践”考察从“交往人”向“交互自我”的同一性视角的迭代,而加塞特(Jose Ortegay Gasset)关于赛博人的“超世界”除了指涉“半人半马”的“分身”隐喻,也可能预言了被元宇宙等虚拟场境激活的现实自我与虚拟自我关系的调谐和演化。

这是因为“多重性”的虚拟自我必然引起“多维度”的虚拟自我认同,并且与现实自我形成一种极富弹性的张力关系。需要对虚拟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的“张力”特征有一个基本的判识,这种张力关系也反映出主体的自我生态正在通过数字技术加持更加趋于“多样性”发展,但这种功能强化不会囿于某一项数字技术——它可能显现为多种技术融合的趋势,但同时也要杜绝一切“超历史”的技术观猜想,而是通过不断接受“训练”并结合新的数字技术实现自我的“扩容”能力。一些学者将这种能力理解为是主体化的发展过程,数字技术在交互性行为中的运用使得个人相信他们正在成为自愿且有能力对自我治理的主体,而元宇宙无疑是当前能够生产出更加丰富与生动的主体的数字智能技术,是一种更擅于展示主体性的“说服、表露、增强与传送”功能的重要手段。

五、元宇宙与“自我异化”危机的批判

这意味着元宇宙作为人机交互革命从“二维”平面式迁越至“三维”立体式,营造出自我体验的多维感官刺激的逼真效果,虚拟自我可能严重束缚于被技术无限放大的“物欲”甚至“色欲”应用情景中,丧失了基本的善恶评判以及赏善罚恶能力,而最终成为非理性享乐主义的精神俘虏。肆意的放飞自我实质上坠入到媒介“黄色”、“黑色”和“灰色”内容依赖的深渊中,虚拟世界沦为色情、暴力等欲望放纵的原罪俱乐部,成为某些人在现实世界自甘堕落而彻底躺平的精神鸦片馆,可能涌现出的不过是一大批游荡、沉溺于此的“三和大神”,自我人格的完善和道德自我的健全在虚拟的沉浸式内容与现实的交互式体验的摩擦中荡然无存,而这些问题绝不是代码可以解决的。

如果说主体“逃逸”出现实归属的引力,正因为他是被元宇宙的虚拟引力所捕获,这个引力就是“文化”,我们将元宇宙形成的特色文化归属于人类的亚文化系统。元宇宙的“去中心化”引起了元宇宙文化的“无权威性”,而“无权威性”只会造成元宇宙中个人利己主义文化的急剧膨胀而出现“个人抬头,沙皇退位”,关键问题在于这其实成了一个“没有个人的沙皇的世界”——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衡量一切的准绳,每个人都是导演都想把自己设定好的剧本在不同元宇宙上演。若不加以规范和引导,虚拟道德共识的缺失以及虚拟文化和伦理的冲击最终将导致元宇宙失去任何发展意义和价值而堕向一个最大功利化的深渊,这个深渊如同“黑洞”,它撕裂并吞噬着人们现实认同的稳定性结构,破坏自我与他者之间本来应当具有的正常的统一关系,弱化人的阶级和社会认同。如此一来,元宇宙的文化就可能沦为消费文化和群氓文化的狼狈为奸,甚至当某一虚拟自我与其现实自我趋于某种“重叠”时,这个现实自我连同他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就有可能被主体“安放”进了元宇宙的“情景”中。尽管,这个现实主体明知他可以自己决定所面对的元宇宙中的任何对象,并且他有能力为他的任何决定承担责任,但他却故意将这个责任推卸于“虚拟自我”,如此他才可以继续自我麻痹于元宇宙中的随心所欲、 与世隔绝、人格分裂,甚至人性蜕变等等。元宇宙的沉浸性就可能蜕变为一种技术借口——否则他明明知道他面前的都是“虚”的,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去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我们拆穿现实自我的这种“表演”,它的“把戏”也就无可遁形了。这种“表演”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可见,就好像现实世界中有些人用赌博、酒精、性、毒品来麻醉自己,还有些人用某个权威、某种文化、 某场舆论甚至某派思想作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他们的信仰、行为或思想实质上都在进行“自我暗示”——仿佛自己只是被“非我”“支配”和“使用”的工具。而本属于他的“预谋”和“故意”都被推卸的一干二净,好像他是被一种外在不可抗拒的技术力量所支配,而一切后果他从不自知也无法自觉。所以,我们说这些人无关现实或元宇宙,都“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这种自欺行为本身可能源于人的某种“劣根性”,而元宇宙可能无意中强化了这种“劣根性”而已。姑妄言之,这种“劣根性”人性可能正是虚拟自我认同危机的能量“引擎”,它将借助“元宇宙”使得不同主体的虚拟自我的认同危机被线连起来,被技术合并了,就有可能造就一个相对于其他个体性成瘾、沉溺行为更为显著的“群体”和“类”虚拟认同的危机。这可能是元宇宙自我认同危机造成的最令人担忧的问题。

更有甚者,被技术裹挟的人的“自欺性”可能会进一步沦为资本逻辑的狡计,一旦资本借助“自欺性”的假面现世,就会让元宇宙中的虚拟自我心甘情愿地安于被资本剥削的囚笼,“在这种数字化交往中,主体受消费世界‘诱惑’,在数字的舞台上表现自己。主体的需求和情感表达都浓缩在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屏幕背后是由新的信息数据产业制造出来的欲望和需求的虚拟世界。”。虚拟自我的活动结果也可能沦为商品而成为被“剥削”的对象。特别是随着“工业的数字化逐渐将工作变成了对信息流的持续的管理,工业操作必须不断地‘投身于’或‘献身于’这种信息流的运转当中,人们必须将自己生产为一个主体来担当这个角色。各种操作之间的沟通和合作就是今天工作本质的一个总体部分。”质言之,元宇宙用户未来既是消费者,也是参与者,更是创造者,他们会在元宇宙时代当中创造很多数字资产、虚拟资产,创造出有别于实体世界与经济的价值,比如大量产生UGC(用户生成内容,即用户原创内容)的价值。虚拟自我正是这种“自己生产为一个主体”的最新数字化载体,它所“隐蔽”的力量将可能远超普通的数字技术如网络或其它软件平台,甚至它可能表征为技术对马克思所言人类“一般智力”的最深程度的开发。如果说资本逻辑下的“异化劳动”正在由“线下”变为“线上”,则元宇宙正在将其由“界面外”迁徙“界面内”。对比于马克思“异化劳动”对人所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迫害,这种“界面内”同样会使得主体身体的“家园”极有可能在这个异化过程中变得极度的“荒芜和寥落”,必然形成现实自我与虚拟自我的分离使得人的现实生理系统也似乎更加成了主体的累赘和负担。一直以来对于血肉之躯的无意识依存如今却得到前所未有的负性关注——唯一目的就是如何“无意识”地嫌弃它或者解离它,尽管这种舍弃与解离可能是致命的,但是沉溺者却惘然视之,最终自我的二因素——自然性和社会性——也逐渐趋于撕裂。

当然,通过虚拟自我所承载的数字劳动,从其表现的“症状”来看似乎不同于马克思所强调的异化劳动,资本所觊觎的是元宇宙可能塑成的超强垄断张力,甚至“去中心化”不过成为“再中心化”的幌子和伪装,一个全新的数字劳动修罗场应运而生,资本剥削和掠夺天性在元宇宙的经济生态中只会加强不会减弱,它一方面近乎疯狂的无偿占有用户创生数据并快速进行商业化、 产业化和金融化改造,另一方面却更加谨慎于对元宇宙底层技术逻辑的封锁以独霸技术话语权竭尽全力实施技术欺凌和利益攫取,无论是劳动时间的模糊化处理,劳动过程的娱乐化包装,资本控制的去代理和中介化升级,其实质都妄图整合全部技术资源以掩隐剥削意图(形式)的战术来实现掠夺剩余价值(内容)的终极战略。马克思眼中“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这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东西;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到摧毁。”现在,这些对元宇宙中虚拟自我的创造性劳动而言全部被资本“颠倒”,虚拟自我因此而心甘情愿任资本摆布。

事实上,元宇宙中的有偿劳动注定脱胎于初始功能设置——游戏,就如现代文化工业具有乐趣、交往性、声誉、创造力、自我实现和自主性。苦难就是劳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游戏,剥削也因此和乐趣变得密不可分。未来的元宇宙中,娱乐和劳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难以区分了,这种劳动过程中表面上看似乎在“肯定自己,而不是否定自己,人们感到幸福,而不是不幸。”这种区别反映出当代资本主义的一大发展趋势,在劳动/游戏、工作时间/休闲时间、生产/消费、办公室和工厂/家庭、公共/私人之间的界线正在溶解。而元宇宙作为强调“人境合一”的技术将资本主义制度的“溶解”趋势拓展为一种意识形态的生发路径,这种意识形态其实早已渗透在当今的社交媒体空间。

所以,一旦感官成为自我世界评判真实与实在的唯一(最高)尺度,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便蜕化为“我感故我在”,虚拟自我的沉浸性与自主性统一于元宇宙的情景设置。感官满足与其说代替不如说取消了现实自我对于更高本体和人生意义的追问,甚至极致的自我沉浸可能会令世俗现实需要彻底滑向虚无,技术现代性、工具理性所触发的人类自身乃至自我的异化就此形成,现实和意义、 神圣和世俗的割裂尽然实现于自我沉浸之中,一切自我原生的价值和意义追索都在元宇宙的沉浸中分崩离析,“虚拟”沦为“虚无”的序幕。这正是虚-实自我张力辩证发展可能出现的问题,某些人将元宇宙等同于人间的世外桃源,一味地追逐与沉溺,这必然导致虚拟自我对现实自我的丰富向抑制转移,而现实自我对虚拟自我的包容转变为拒斥,两种变化间的剑拔弩张将完全碎化原本健康的自我张力关系。只有未雨绸缪在抑制与拒斥形成的初期采取相应保护措施或者建立相关保护机制才能持续保护虚-实自我的和谐发展格局,否则现实自我与虚拟自我之间相互竞争与挤压将日益加剧,由互利走向对立,由共生走向互逆甚至彼此蚕食,自我认同的危机——我将毁我——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总之,我们要辩证动态地去把握和理解虚-实自我的叙事逻辑,其不可以自带放大装置的视角去审判虚拟自我的某些沉溺性、否定性特征,这种知识思维的“公式化”逻辑必将坠入形而上的静止与孤立的“自我生成观”,否则,对于虚拟自我的欲加之罪正如“一个赤裸的枯燥的断言”而毫无价值可言。就如同马克思认为以工业异化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才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同样可能以异化形式形成的虚拟自我也必然是人的现实自我,是真正的、技术学也是社会学的自我。

结 语

综上所述,当前一些学者将元宇宙的发展划分为五个阶段:起始阶段、探索阶段、基础设施大发展阶段、内容大爆炸阶段和虚实共生阶段。在探索阶段中后期,如何避免由元宇宙带来的自我认同危机可能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时代难题。除了现实中继续强化对虚拟自我主体性的良性培育,同时我们也要在理论上深化对虚拟自我认同危机的逻辑反思。要将这两者辩证地统一于解决虚拟认同危机的作用机制、 文化规则与行为改善的实践过程中。除了加强在元宇宙中的人文精神建设,包括理想信念、 道德伦理等社会核心价值观等内涵的植入和培育,营造欣欣向荣的文明之境,还要高度重视对于人的心理素质的直接培育。另一方面,元宇宙的自我认同问题、身份认同问题是无论如何不能仅仅依靠“我者”本身来决定和解决的,还必须依靠元宇宙中“他者”的存在和参与,并且通过与其他“自我”建立稳定社交关系才能真正形成和确立自我认同。将这种自我认同置身于马克思的语境中其实质依然是“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必然显现出元宇宙的社会性维度,也只有在元宇宙的社会性维度中,人的信息化、数字化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合乎人性”的存在。无论在现实的人还是元宇宙中的虚拟人,社会性作为其最重要的属性直接地就体现为人的一种自我认同感、 身份感。无论处于哪一种世界,社会归属感对人来说是必须的,失去了社会归属感,现实的人被推向有机的生物学(肌肉)领域,元宇宙的人则被归为无机的物理学(电子)存在。

尤其需要警惕的是在资本主义“渗透”和“操弄”下元宇宙的发展和应用,依然意味着榨取工人血汗艺术的进步,是种异己的敌对的统治力量,所以绝不能将其仅仅安置于“七宗罪”的一般性指控和传统虚拟世界的既定性批判,必须充分警惕马克思所说的“科学对于劳动来说,表现为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力量”,全方位把控元宇宙对于人类自我现象的反叛危机。现代社会的首要特点在于技术中介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元宇宙作为一种“技术+”的高级中介性平台,其对新技术的“虹吸效应”可能在未来会实现“万介归元”,并且拥有资本的最大向心力甚至可能发展成一个综合性的中介平台资本帝国。当前作为无所不包的高技术社会的运行规律——服务就是力量——支配着全体参与者的一切生活,所以元宇宙作为一种总体性中介将通过统摄主体性服务而控制现实世界的一切实践,而随着更多高新技术的系统性嵌入,资本、权力合谋下元宇宙将发挥堪比某一个国家的巨大政治、经济和社会影响力、控制力,具有去中心化精神内核的技术火种在资本中熄灭并寄生出再中心化的恶之花,而去中心化的信念从真理想退化为伪命题,政治和经济权力得以从现实时空转移并霸控虚拟世界,一切因去中心化而衍生出的自由与平等设想将在元宇宙中化为幻想,唯一残留的只是更加隐蔽且可怕的专制统治,并且在资本逻辑的“座架”下元宇宙可能将这种“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力量”在人类的“自我形态”中释放出来,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便再无安息。

注释:

①元宇宙需要技术、算力、系统、软件等多维支撑,特别是基于强大的AI 和信息交互能力、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 机器学习这三大AI 技术让机器具备自主思考决策能力。通信技术、云计算、边缘计算以及传感器等实现跨人机通信。新型操作系统以及GPU/CPU 等芯片算力支撑起更加强大的硬件设备。而新的数字建模技术、图像声音渲染和处理引擎等,让元宇宙的数字世界以人类习惯的真实世界的多媒体形象来出现。

②成素梅认为元宇宙的“超越性”包括,一是超越屏幕界面;二是超越静态的内容浏览或平面视觉设计,创建实时交互的立体空间,使用户能够在其中实时修改内容,获得身临其境的满足感;三是超越单一,实现跨学科协同发展和多技术整合应用。

③邢杰等:《元宇宙通证——通向未来的护照》,中译出版社2021年版,第57 页。

④Messinger,P.R.,Stroulia,E.,Lyons,K.,Bone,M.,Niu,R.H.,Smirnov,K.,& Perelgut,S.“Virtual worlds—past,present,and future: New directions in social computing,”Decision support systems,47(3)(2009),pp.204~228.

⑥Woolgar,Steve,ed.Virtual society: technology,cyberbole,reality.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n Demand,2002.

⑦包括以文学、艺术、宗教为载体的古典形态的“第一阶段”,以科幻和电子游戏形态为载体的新古典 “第二阶段”,以“非中心化”游戏为载体的高度智能化形态的“第三阶段”。(参见邢杰等:《元宇宙通证——通向未来的护照》,中译出版社2021年版。)

⑧方凌智,沈煌南:《技术和文明的变迁:元宇宙的概念研究》,《产业经济评论》2021年第1 期。

⑨韩水法:《人工智能时代的人文主义》,《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6 期。

⑩刘永谋:《技术新世界》,《民主与科学》2021年第2期。

⑪㉝㊴张瑞臣:《虚拟现实本体论地位的现象学反思》,《思想战线》2019年第6 期。

⑫段伟文:《虚拟现实技术的社会伦理问题与应对》,《科技中国》2018年第7 期。

⑬徐英瑾:《唯物论者何以言规范——一项从可能性分析形而上学到信息技术哲学的多视角考察》,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08 页。

⑭Nozick,Robert.Examined life: Philosophical meditations.Simon and Schuster,1990,p.104.

⑮Chalmers,David J.“The Virtual and the Real,”Disputatio: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hilosophy 9 (46 )(2017),pp.311.

⑯Walton,Kendall L.Mimesis as make-believe: On the foundations of the representational ar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p.37~38.

⑰De Brigard,F.“If you like it,does it matter if it’s real?” Philosophical Psychology,?23(1(2010),pp.43~57.

⑱Weijers,D.“Nozick’s experience machine is dead,long live the experience machine! ”Philosophical Psychology,27(4)(2014),pp.51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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⑳张亮:《从虚拟世界“道”人工智能——马克思主义哲学视域下“人机关系”的时代反思与批判》,《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 期。

㉑妥建清,吴英文:《虚拟现实艺术中的时空维度与身体重塑》,《思想战线》2021 第6 期。

㉒蓝江:《生存的数字之影——数字资本主义的哲学批判》,《国外理论动态》2019年第3 期。

㉓《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 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53 页。

㉔孙玮:《赛博人: 后人类时代的媒介融合》,《新闻记者》2018年第6 期。

㉕保罗·莱文森:《数字麦克卢汉——信息化新纪元指南》,何道宽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83 页。

㉖Ihde D.Bodies in technology.U of Minnesota Press,2002,p.138.

㉗Feenberg,A.“Active and passive bodies: Comments on Don Ihde’s Bodies in Technology,”Techné: Research in Philosophy and Technology,?7(2)(2003),pp.125~130.

㉘黄鸣奋:《21 世纪初西方数码化身研究》,《宁波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 第3 期。

㉚黑格尔:《逻辑学》(下卷),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95 页。

㉛Heim,Michael.The metaphysics of virtual reality.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n Demand,1993.

㉜翟振明:《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的本体论对等性》,《哲学研究》2001年第6 期。

㉞赵汀阳:《关于自由的一种存在论观点》,《世界哲学》2004年第6 期。

㉟刘丹鹤:《虚拟世界的自我虚构与超真实》,《晋阳学刊》2006 第2 期。

㊲Turkle,Sherry.Life on the Screen.Simon and Schuster,2011.

㊵喻国明:《未来媒介的进化逻辑:“人的连接” 的迭代、重组与升维——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的未来》,《新闻界》2021年第10 期。

㊶㊷Jung,C.G.The structure and dynamics of the psyche(2nd ed.).(R.F.C.Hull,Trans.).Bollingen Series XX,The collected works of C.G.Jung (Vol.8).Princeton ,NJ.Princeton,1969,p.123,216~217.

㊸赵汀阳:《哲学的元性质》,《哲学研究》1993年第6期。

㊹罗伯特·斯考伯,谢尔·伊斯雷:《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赵乾坤、周宝曜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版。

㊺罗伯特·诺齐克关于“‘体验机’之问”,假设有一个体验机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体验。超级神经心理学家可以刺激你的大脑,这样你就会觉得自己在写一本很棒的小说,或者结交朋友,或者在读一本有趣的书。(其实)你只是一直漂浮在一个水箱里(Tank),电极连接在你的大脑上。你是否意愿终生插在这台机器上,预先规划你的生活经历?

㊻托马斯·内格尔在其著名文章中提出一个思想实验,予以阐释物理主义主张无法将感受质还原为第三人称的物理性质,所以人无法知道身为一只蝙蝠的自我感觉是什么,蝙蝠由回声来感知世界,借此得知物体的距离、大小、形状。由于蝙蝠的感受方式与人类有很大的不同,人无法以自我意识的内在生活去推知蝙蝠的内在生活,所以无法得知身为一只蝙蝠真正的感觉(自我认知)是什么。(参见Thomas Nagel,“What is it like to be a bat?” The Philosophical Review,Vol.83,No.4(1974),pp.435~450)

㊼Gualeni,Stefano.Virtual worlds as philosophical tools:how to philosophize with a digital hammer.Springer,2015,p.82.

㊾乔治·H.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赵月瑟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

㊿喻国明,耿晓梦:《何以“元宇宙”:媒介化社会的未来生态图景》,《新疆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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