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企业应用新收入准则的经济后果研究★——以中国中冶为例

赵世君 郭川瑞 孟 昊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一、研究背景及意义

收入受到企业多方利益相关者的高度关注，之前企业收入的确认、计量、列报和披露依据的是《企业会计准则第14号——收入》及《企业会计准则第15号——建造合同》（下文统称为旧准则）。为了弥补旧准则中存在的不足并且保持与国际会计准则一致，我国财政部在2017年7月颁布了《企业会计准则第14号——收入》（下文统称为新准则）。在新准则发布前，建筑企业收入的确认与计量主要依据建造合同准则，而新准则发布后，建筑企业收入的确认与计量都受到了较大的影响。在这样的背景下，本文选定受新准则影响较大的建筑业，并选取其中一家在境内外同时上市的第一批执行新准则的企业——中国中冶进行案例分析，研究其运用新准则前后财务报表、经营管理以及资本市场等一系列经济后果的变化，一方面，对新准则的研究不仅是对新准则的学习，同时也有助于对新准则进一步的理解与思考，只有多次探讨和分析准则中各种改进的条款，才能促进相关理论的完善和发展；另一方面，由于我国财政部对于新准则有三年的适用过渡期，2021年过渡期已过，根据当下的形势，建筑企业不得不对新准则予以重视并开始执行，本文对中国中冶进行案例分析，其在2018年便根据相关规定开始执行新收入准则，对于新准则的应用较为成熟，因此分析其执行新准则后的经济后果，可以给相关企业作出参考，使企业更好地了解新准则的会计处理及对相关业务的影响。

二、新收入准则对建筑业影响的文献研究

对于新收入准则对建筑业的影响，主要是国内学者展开了相关研究。赵梦（2018）通过有关数据分析认为新准则下建筑企业的收入与利润水平都会受到较大影响；汪兴军、刘越（2019）进一步分析认为新准则可能会引起收入的增加；杨秀彦（2020）通过一系列探讨与分析，认为新准则下收入核算的关键点在于合同的合并与变更、合同中多项履约义务的划分、分摊履约义务的价格、按时点还是时段确认收入；对于会计准则产生的经济后果，王鹏（2010）认为，如果企业选择较为偏激的股利政策，这种情况下企业的债务成本可能会增加，从而影响企业价值；杨茵、刘斌（2018）研究得出，可以从企业、市场及监管等各方行为变化的角度，采用数学建模和演绎推理等技术分析研究会计准则带来的经济后果，也可以从单个企业的财务、资本市场角度分析研究。结合学者对新收入准则对建筑业的影响以及经济后果的相关研究，本文以中国中冶作为分析对象，对其运用新收入准则后产生的经济后果进行分析。

三、建筑业应用新收入准则的经济后果理论分析

（一）新收入准则对财务报表的影响

对于资产负债表而言，新准则对其最大的影响就是添加了“合同资产”及“合同负债”两个项目，其中“合同资产”主要来源于建筑企业工程承包服务合同的完工与结算进度存在的差异和工程承包服务形成的工程质保金，“合同负债”主要来源于建筑企业工程承包服务合同和销售货物合同的结算进度差异，因此资产负债表会涉及报表项目记录内容的调整，但是总的来说对资产负债表的影响本质上是科目归集的改变。对于利润表而言，新准则对其最大的影响就是关于收入及相关成本、费用的计量，在旧准则下，建筑企业一般一份合同作为一项收入确认单位，而新准则以一项履约义务作为一项收入确认单位，这意味着一份合同中可能有多项履约义务或者多份合同合并成为一项履约义务，导致收入的金额发生变化；另一方面在旧准则下关于收入确认类别的标准并不明确，但是在新准则下，关于收入是按照时点确认还是按照时段确认给出了明确的判断标准，因此建筑企业涉及对收入确认类别的调整，导致收入的金额会相应的发生变化；成本作为收入的配比项目，收入变化，相关的成本也要按照比例结转；另外在新准则下，对取得合同发生的增量成本提出了更加明确与严格的规定，在符合一定条件时，需要将该部分费用资本化并在一定时间内进行摊销，会涉及利润表中销售费用金额的变化，因此，对于执行新准则的建筑企业而言，利润表整体的金额会相较于之前有所改变。对于财报信息披露而言，新准则对其最大的影响就是对收入相关信息的披露提出了更加严格的要求，除了原先的披露内容外，还要提供有关合同收入、合同成本、合同资产、合同负债等有关的更多详细信息。

（二）新收入准则对经营管理的影响

对于融资决策而言，建筑业由于投资金额大、业务周期长等特点，因此涉及的融资规模较大，但是内源融资远远不够，需要外源融资，而外源融资中最常见的就是银行贷款与发行债券，为了确定融资的金额，企业一方面会结合相关财务指标考虑自身的偿债能力，另一方面也会结合银行等金融机构所提供的信贷金额进行决策，受新准则的影响，一方面企业的相关财务指标会发生变化，另一方面金融机构也会综合考虑到新准则对企业的影响进而对信贷金额进行调整，因此企业的融资决策也会相应发生调整。对于投资决策而言，投资主要分为实物资产投资与资本资产投资，也与企业的业绩紧密相关，当企业各项业绩指标出色，资本市场反应良好，企业的市场价值不断增加，那么企业倾向于增加对实物资产投资；另外对于政策释放的各种信号，企业也会适应调整各项投资的比例，因此，企业投资的选择也会随着新准则的引入所带来的变化而变化。

（三）新收入准则对资本市场的影响

执行新准则是一项会计政策变更，企业采取的措施本就是投资者关注的焦点，因此新准则的引入可能会带来投资者情绪的波动。本文主要选择了企业的托宾Q值来进行资本市场相关反应的分析，由于新准则发布至今第一批执行新准则的企业也只是执行了五年时间，时间仍然较短，在短期内，如果企业的会计政策发生变化，而且当年的报表数据也出现较大的变化，资本市场对于这一现象的反应是不明确的，投资者可能对新准则的运用采取观望态度，并且可能对企业的某些措施产生怀疑，投资者不知道自己该作出哪些适应性改变。因此，站在信号传递角度，这意味着资本市场的情况在短期内可能并不乐观，新准则的运用是一种“利差”的信号。

四、建筑业应用新收入准则的经济后果案例分析

（一）中国中冶概况

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国中冶）属于境内外同时上市的企业，按照相关准则规定，该企业于2018年1月1日起执行新准则。中国中冶的收入来源：中国中冶主营业务有工程承包、房地产开发、装备制造及资源开发，这四项主营业务构成了中国中冶主要的收入来源，其中工程承包是中国中冶收入来源的主力军，近五年来保持了高速的增长势头。

（二）案例分析

1.新收入准则对中国中冶财务报表的影响

（1）资产负债表

中国中冶应用新准则后，对资产负债表影响最大的就是增加了“合同资产”与“合同负债”这两个报表项目。2018年中国中冶首次执行新准则，与旧准则相比对当期资产负债表项目的影响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2018年12月31日新准则下中国中冶资产负债表调整 单位：万元

在旧准则下，已经完工但尚未结算的项目计在“存货”项目，但是在新准则下，已经完工但尚未结算的金额需要调整至“合同资产”列报；其次，在旧准则下，工程承包类服务形成的工程质保金直接计入“应收款项”项目中，但是在新准则下其金额将首先计入“合同资产”，其将于质保期结束且没有发生重大质量问题后再转入“应收款项”。 另一方面，在旧准则下，中国中冶工程承包服务合同的履约进度小于结算进度或者销售货物合同履行义务的时间晚于客户付款的时间，其金额计入“预收账款”，但是在新准则下其金额将计入“合同负债”。总体来说，中国中冶运用新准则对于资产负债表的影响本质上是科目归集的改变，对于整体金额的影响并不高。

（2）利润表

中国中冶执行新准则后，对财务报表影响最大的就是利润表。2018年中国中冶首次执行新准则，与旧准则相比对当期利润表项目的影响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2018年新准则下中国中冶利润表调整 单位：万元

对于利润表中的“营业收入”而言，在新准则下，中国中冶的工程承包服务整体构成一项履约义务，导致了部分收入确认时点提前，最终带来收入的变化；另一方面，在新准则实施后，一部分勘察和设计服务合同需要按照时点确认收入。以上两种影响因素抵销后最终导致中国中冶在新准则下“营业收入”调增20 748万元。

对于利润表中的“营业成本”而言，作为营业收入的配比项目，收入变化，与其相关联的成本费用也要同步结转，因此相对于旧准则，按照新准则“营业成本”调增9927万元。按照新准则规定，中国中冶的“销售费用”相对于旧准则调减了9029万元，这是因为取得合同发生增量成本的资本化，中国中冶根据新的规定结合其业务实际情况预计部分取得合同而支付的金额可以收回，因此将相关金额资本化，这导致中国中冶的“销售费用”调减。此外收入的增加也导致了中国中冶的“所得税费用”的增加，最后计算下来导致中国中冶“净利润”的增加。相对于旧准则，新准则下中国中冶的“净利润”增加了2.57%，相较其他企业而言，“净利润”水平提升幅度较大。

（3）财务报表信息披露

财务报表信息披露的变化对中国中冶造成的影响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首先，从披露要求条款的数量来看，旧收入准则对于披露的具体要求仅有2条，建造合同准则对于披露的具体要求仅有4条，但是新准则对于披露的具体要求条款增加了很多，远远超过旧准则；其次，从披露要求条款的内容来看，旧收入准则仅要求披露与收入相关的会计政策及本期的收入确认金额，但是新准则要求在此基础上企业进一步披露收入确认与计量的具体细节。总体来看，新准则要求企业针对收入的全过程进行详细披露，细化了对收入相关信息的披露要求，使披露的信息更加具体，使用价值性也更高。

2.新收入准则对中国中冶经营管理的影响

（1）融资决策

截至2021年12月31日，中国中冶的筹资总额为21 024 479.9万元，其中债务性融资占比较高，其中有87.74%的债权融资。中国中冶从事建筑行业，该行业承接的项目建设周期通常情况下持续时间很长，在经营过程中主要是利息负债，其现金流较为紧张，2021年年行业资产负债率的平均值高达95.1%，中国中冶也不例外，其主要采用的是中短期的债务性融资，通过发行中短期公司债券及举借短期借款来缓解其现金流。中国中冶2014—2021年债券融资、短期借款增量、长期借款增量的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2014—2021年中国中冶债券融资、短期借款增量、长期借款增量情况

从表3中可以看出，中国中冶在2016年、2019年均未发行债券，2018仅发行了11亿元的债券，其中2016年是由于前期发行了大量融资债券，为了降低负债水平，在2016年仅通过银行借款来获得资金支持；2018年中国中冶首次执行新收入准则，经过对资产负债表的期初进行追溯调整，其资产负债率及流动比率虽然只有较小变动，但均是负向影响；此外，通过整理中国中冶近几年金融机构对其授信额度的变化，可以发现在2018年企业开始执行新准则时，银行对企业的授信额度出现了明显了下降，从5068亿元下降至4760亿元，呈现了较大幅度的下降，可能正是出于中国中冶首次执行新准则当年各项不确定因素较多，银行也相应的采取较为保守的策略。鉴于以下两种原因，一方面运用新准则后自身的偿债能力相关指标有所下降，另一方面出于外部金融机构对自身授信额度的减少，中国中冶在执行新准则初期采取了较为保守的财务策略，大幅减少了债券的发行，在2018年仅发行11亿元，在2019年甚至不发行债券，仅通过银行借款来维持自身的现金流。2014年至2021年，中国中冶的业务量逐年增加，为了给业务发展提供资金支持，随着银行授信额度在2020年后又出现了提升以及公司自身的盈利能力逐步提升，中国中冶在保持合理的资产负债率的情况下，分别在2020年、2021年发行了150亿元的短期融资券及65亿元的中期票据，其债券融资又恢复到了较高的水平。

综上所述，中国中冶作为建筑企业，主要依靠负债经营，2018年首次执行新准则，一方面自身的资产负债率及流动比率等偿债能力指标有所下降，另一方面金融机构出于初次执行新准则的不确定因素较多，压缩了授信额度，致使中国中冶在新准则刚刚运用的前两年采取了较为保守的融资策略，之后随着业务量的增加，自身盈利能力的提升及金融信贷额度的放宽，中国中冶才也又逐渐调整自己的融资策略，继续发行大量债券。

（2）投资决策

中国中冶在2014年至2016年以实物资产投资为主，在2017年至2021年以资本资产投资为主，尤其从2018年开始，中国中冶在资本资产投资方面投入大量资金，放缓了对实物资产的投资，主要与建筑行业大环境有关。

新准则的颁布，主要对企业的经营业务产生影响，因此进一步分析与经营业务相关的实物资产投资。房地产开发业务在旧准则下按照风险与报酬转移的时点确认收入，但是新准则下可以分为在一段时段内来确认收入，有利于提升企业与盈利相关的财务指标。中国中冶的投资活动主要集中在工程承包与房地产开发业务，由于房地产开发业务需要大量的土地储备，因此在2017年新准则颁布后，中国中冶便增加了对无形资产的投资，相应地减少了固定资产的投资。其中中国中冶2014年至2021年无形资产中每年土地使用权净增加值的情况如图1所示。

图1 2014—2021年中国中冶土地使用权投资情况

综上所述，新准则颁布后，由于房地产开发业务的收入可以按照履约进度在一段时间内确认，相对于旧准则可以提前确认该部分收入并且能够更加合理真实的反映企业该部分的业务收入情况，此信号释放后，中国中冶调整了自己的投资策略，加大了对无形资产的投资，尤其是2017年及2018年明显加大了对土地使用权的投资。

3.新收入准则对中国中冶在资本市场表现的影响

托宾Q值通过企业的市场价值除以重置成本进行计算，在实际操作中重置成本通常用企业年末的净资产来代替，中国中冶2014年至2021年的托宾Q值如表4所示。

表4 2014—2021年中国中冶托宾Q值

从表4中可以看出，2018年以前，中国中冶的市场价值与重置成本较为接近，达到类似平衡的状态，但是在2018年后，中国中冶开始执行新准则，其市场价值明显低于其重置成本，虽然在2021年有所回升，但也只是达到了0.89的水平，仍比之前低很多，一方面受整个行业环境影响，建筑业逐渐开始进入“存量竞争”时代，因此整个市场对于建筑业的评估降低，再加上2020年新冠疫情对整个经济环境带来了负面影响，导致整个行业的托宾Q值在2020年均有所下降；另一方面可能与中国中冶运用的收入准则有关，2018年中国中冶执行新准则，经过追溯调整，对其营业收入、净利润等各项指标带来了正向影响，但是收入及净利润的增加仅体现在账面上，并未为企业带来实际的现金流增长，现金流是企业生产经营的命脉，是投资者十分关注的重要指标之一，因此导致了中国中冶在资本市场中的表现下滑。通过整理在A+H股上市的其他几家建筑企业的托宾Q值，发现其都在2018年开始托宾Q值呈现下降的趋势，如表5所示。

表5 2014—2018年中国铁建、中国中铁、中国交建、托宾Q值

此外,企业也会通过其托宾Q值来进行投资决策的判断，当Q＞1时，进行实物资产投资的回报高于进行资本资产投资的回报，企业倾向于进行加大对实物资产投资；当Q＜1时，进行资本资产投资的回报高于进行实物资产投资的回报，企业会倾向于进行加大对资本资产的投资，在上一部分经营管理的投资决策分析中，从2018年开始中国中冶确实也开始加大了对资本资产的投资，与该部分托宾Q值的分析呼应。

五、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本文以中国中冶为例，对其运用新准则之后的经济后果依次进行分析，分别从财务报表、经营管理、资本市场这三个角度展开分析，对各个角度的具体影响如下：

对财务报表的影响：采用新准则后对财务报表重要的影响是资产负债表及利润表。对于资产负债表而言，新准则带来的改变究其本质是科目归集的改变，对于整体的影响并不高；对于利润表而言，新准则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营业收入”“营业成本”“销售费用”计量的改变，最终使中国中冶在运用新准则首年，相较于旧准则，“净利润”增加了2.57%，可见运用新准则对中国中冶的利润情况带来正面影响；此外新准则下中国中冶的财务报表信息披露也更加详细。

对经营管理的影响：对于中国中冶的融资决策而言，在执行新准则的前两年，出于新准则对偿债能力带来的负向影响以及金融机构紧缩的信贷金额，中国中冶采取保守的财务策略，随着金融机构信贷金额的回升以及自身业务量的增加才又逐渐提升债务融资；对于中国中冶的投资决策而言，出于经济大环境的影响，中国中冶加大了资本投资，同时减少对于实物资产的投资，同时受新准则的影响，中国中冶加大了实物资产中对土地使用权的投资。

对资本市场的影响：2018年后中国中冶的托宾Q值呈现下降趋势，中国中冶在资本市场的表现稍有下降，一方面是建筑业行业大环境发展受限加上2020年新冠疫情对整个经济环境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与中国中冶执行新准则相关，执行新准则后虽然对其各项业绩指标有正向影响，但是作为企业命脉的现金流却并未同步提升，这也引起了资本市场对于建筑企业的不良评价。

（二）建议

针对建筑企业：要提高现金流管理水平。通过对中国中冶的分析，可以看出虽然运用新准则后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并未同步提升，甚至出现下降，现金流作为企业的重要指标，十分受投资者重视，这也是中国中冶执行新准则后在资本市场表现不佳的原因之一，因此建筑企业在运用新准则后除了关注财务业绩的提升，也应该重点关注现金流的情况，提高业务回款率，加强现金流管理水平。

针对收入准则的改善：改善会计行业对收入确认的判断体系框架。为了与国际会计准则保持一致，我国会计准则已经朝着以原则为基础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但是这给会计职业判断留下了更大的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会计信息的质量。因此，为了使会计专业人员的判断更加稳健，准则制定部门应确定会计职业判断的主体和客体，确立判断的标准，考虑如何为判断创造适当的外部环境，制定判断的程序，并明确规定与判断有关的披露内容以及对判断的监督方法等，进而使相关会计职业判断更加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