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往克鲁伦河畔
2023-01-06鹿鸣
鹿鸣
“宝鲁日,宝鲁日。”
乌日苏阿妈在叫他,宝鲁日知道该赶路了,一骨碌爬起来。只刷了牙,脸也没洗,乌日苏阿妈就叫他吃早餐了。
“宝鲁日,快点儿吃完,我们马上走。”乌日苏阿妈看上去有点儿紧张。
“怎么了,阿妈?”
乌日苏阿妈一边收拾帐篷,一边告诉他:“天要变了。”
宝鲁日知道草原上天要变了意味着什么——他们要有麻烦了,他们将和牲畜共同面对大自然的考验了。
他只知道吃的是羊肉粥,因为吃得太快,还没等辨出味道来就已经吃完了。
他们很快就上路了。
格日勒阿爸一句话不说,锁着眉,神色严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宝鲁日望望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了平时那种澄明的样子。
“宝鲁日,赶紧着点儿。”格日勒阿爸说。
宝鲁日朝后看看,大叫起来:“阿爸,天怎么变黄了?”
“可能有暴风雪。”格日勒阿爸说。
“阿爸,我们能在暴风雪前赶到下一个营地吗?”宝鲁日一边行动一边大声问。“能。”格日勒阿爸大声告诉他。
“知道啦!”宝鲁日大声回答。
下一个营地就在前面那座山脚下,山不高,却有一块凹进去的崖,山崖前面是一块空旷的草场,他们以前在那里露营的时候就躲在那个山崖下过夜。离草场不远有一个挂了经幡的玛尼堆。宝鲁日喜欢那个地方,可是再怎么喜欢,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得走,每次走之前乌日苏阿妈总不忘向那山崖告别,她除了照例和守护这座大山的神灵告别,还会向守护玛尼堆的神灵告别。宝鲁日知道,乌日苏阿妈的告别,其实就是向神灵说祝福词。
头羊乌兰带着小羊羔琪琪格走在羊群队伍的最前面。它高高地抬着鼻子,仿佛嗅出了空气里有种异样的味道。对,是一种黄沙的味道,宝鲁日也闻到了。乌兰真的是身经百战,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慌张,只管带着伙伴们往前闯,一刻也不停留。
牧羊犬胡德尔和尼斯嘎一左一右护卫着羊群,它们和这些羊的关系既像朋友又像守护者,它们是羊羔最信任的朋友。对于这两只牧羊犬,宝鲁日想到了一个词:忠诚。草原上如牧羊犬一样忠诚的动物可多了,格日勒阿爸就说过很多,不过他说的那些故事里的动物到最后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动物对人忠诚,还是人对动物忠诚。
虽然是早春,北部草原背阴的山坡上还有厚厚的積雪。远远望去,山坡就在眼前。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冷战。他们终于踏上了漫漫雪路。现在事情很清楚,如果他们能在暴风雪之前走过这段路,进入山坳,躲到那片向阳的崖下就安全了。
他们紧紧盯住眼前的牲畜,牲畜们也懂得配合他们,都走得很卖力。宝鲁日想,说不定这些动物比他们还要懂天气,懂沙尘暴,懂暴风雪,不然它们怎么会这样听话呢?
天上开始散落雪花,零零散散的一朵一朵的。有风来了, 雪花打在脸上有了冰凉的感觉。天黑沉沉的,像要掉下来。
宝鲁日紧紧握住套马杆,他感觉到喉咙口直冒冷气。西北风呼呼地来了,雪变成了风的箭,密密地扫在脸上,生疼。很快,风呼啸起来,雪花早已经不是先前的雪花了,它们一团一团地砸来,让宝鲁日看不清方向,他变得慌乱、害怕。牲畜们也受了惊扰,随时都有乱窜的情况。
“阿爸!阿妈!”宝鲁日大叫起来。格日勒阿爸在前面,宝鲁日根本看不清他在哪里。
“稳住!稳住!就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阿爸!阿妈!”
“就在前面了!”
狂风呼啸,天地间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宝鲁日骑在马上浑身颤抖,手指早已麻木,他连套马杆都差点儿抓不住了。
牲畜们突然疯狂地跑起来。忽然,宝鲁日发现有几只羊跑偏了方向,他立刻冲上去拦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更多的羊在转向,它们在往后跑,它们转向了!
“阿爸!阿妈!”
“阿爸!阿妈!”
宝鲁日大叫着,可是他听不到格日勒阿爸的声音,耳边只有狂风的呼啸声。
越来越多的羊在转向!宝鲁日猛地发现自己在追着羊跑,那只能使羊群更乱。
宝鲁日骑着马冲出羊群,试图把那只牵头转向的羊拦截下来,但是,羊已经在风里乱窜了。宝鲁日没有办法,只能一只一只去赶回来。终于,他看准了那只牵头乱跑的羊,猛地追上去,套马杆随即一套,就把那只羊牢牢地套住了。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那只羊拖了回来。
“咩!咩!”
那只羊投降了,咩咩大叫。其他羊听到叫声,跑着跑着,也陆陆续续回到了羊群。
羊群终于又汇聚到了一起,这时宝鲁日隐约看到了山的影子。忽然之间,风好像莫名其妙停了,猛一看,原来他们已经挤在了山崖下。牲畜们也和他们挤在一起。
宝鲁日哭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
旁边的牲畜全都看着他。它们静止不动,闪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信赖和感激。
“这下好了,乌兰,好乌兰。”乌日苏阿妈蹲下去抚摸着头羊乌兰的头说。
“咩——”乌兰回应了一声,羊群里其他羊也陆陆续续地回应起来。
牲畜们慢慢地平静下来,望着外面疾风席卷的世界,眼睛里没有了先前的惊恐。
狂风里的雪花早变成了雪团,雪团疯狂地下了一阵后, 渐渐停了。
乌日苏阿妈高兴极了,她意识到应该做点什么,端端正正地站立一旁,喃喃地说出许多祝福的话。
雪一停,天空立刻变得晴朗起来。
牲畜们再也耐不住了,纷纷叫唤起来,似乎是饿了。格日勒阿爸不让它们去吃草,他把套马杆往牲畜们面前一横,示意这是一条警戒线。
看见格日勒阿爸这样做,宝鲁日也这样做,但他感觉到牲畜群里有一股涌动的情绪,它们说不定会在一眨眼间就冲出去。
“阿爸,这不行啊!”他喊道。
“别说话,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格日勒阿爸大声告诉他。
格日勒阿爸为什么不让牲畜们出去吃草呢?真让人搞不懂。
经历了狂风暴雪的袭击,那些刚萌出的嫩草东倒西歪,在白雪的映衬下更鲜绿了。所有的草都湿漉漉的。牲畜们喜欢嫩草,在没有那么多青草的时候它们只能啃枯草丛里的老草,格日勒阿爸为什么不让牲畜们出去吃草呢?
傍晚,天边的霞光放出来了,云霞不多,风也不大, 但是总算有了暖意。一阵又一阵风吹过,虽然地面上还有积雪,但是草丛已经干了。
格日勒阿爸撤掉了警戒,让牲畜们走出去吃草了。
宝鲁日也连忙放行,牲畜们便像克鲁伦河水一样哗啦啦从他们眼前流淌出去。
“阿爸,刚才为什么不让羊出去吃草呢?”宝鲁日傻笑着问。
“刚才草湿,牲畜吃了湿草容易生病。”
宝鲁日恍然大悟,他想起格日勒阿爸以前告诉过他,不能让牲畜吃带露水的草,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阿爸,刚才好怕。”宝鲁日心有余悸地说,“这么大的暴风雪。”
“是吧,”格日勒阿爸笑一笑说,“冬天的雪不用太担心,因为冬天的雪不会化。但春天的雪不同,它一边下一边化,如果牲畜被雪水浸到,到晚上一降温,就会出问题。”
格日勒阿爸指的出问题是指牲畜不是冻病了,就是冻死。宝鲁日很钦佩地望着格日勒阿爸,他可压根儿没想到这些。
“它们跑的时候,我怕得要命,”宝鲁日讪笑着说,“我真怕它们会跑到别处去。阿爸,是不是乌兰记得这个地方?”
“它当然记得,”格日勒阿爸说,“你想呀,它多聪明呀。再说它们在风里跑也能让自己暖和一点儿。你没想到在灾难面前动物们也能这么勇敢吧?”
“对,没想到。”宝鲁日笑着对阿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