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基于乌普萨拉模型的改进

杜晓君 石茹鑫 祁 乔 高 瑞

（东北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沈阳 110169）

引 言

乌普萨拉模型是研究跨国企业国际化进程的基础理论模型，根据乌普萨拉模型观点，企业国际化行为应遵循渐进性原则，企业国际化速度应该由慢及快。然而，越来越多中国跨国企业突破原有乌普萨拉模型渐进式路径，没有经历逐渐积累国际市场知识阶段，在初始对外直接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这对乌普萨拉模型提出重要挑战。

关于国际化速度已有研究发现，企业国际化速度主要受东道国网络影响。企业国际投资业务在东道国网络内部完成，资金在东道国网络内部流动，企业持续盈利能力是由东道国网络内部决定，因此东道国网络是企业获取知识的渠道，其带来新的商业机会［1］，从而影响企业国际化速度。但已有研究没有考虑东道国网络的不稳定性和动态性，企业进入东道国市场不是在稳定环境中投资经营问题，而是与不断变化的东道国网络动态同步以建立网络位置问题［2］，这是改进乌普萨拉模型的关键。本文认为企业能通过适应东道国动态网络变化获得局内人网络位置实现国际市场机会。来自发展中经济体的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往往具有较低声誉和较少经验，薄弱的国内市场制度结构也为获取东道国网络位置增加了难度。但当企业进入与母国制度距离较小的东道国时，更符合东道国法律、社会规范和认知模式［3］，有利于获得东道国的网络位置。因此本文引入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探究其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路径突破的影响。此外，根据战略三脚架观点，考虑到企业的对外投资决策是企业、行业、国家综合作用的结果，本文在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路径突破研究中又结合企业和行业层面构建更完整的理论体系。对东道国网络变化的感知是基于企业决策者主观见解［1］，且投资于不同行业将面临东道国异质性支持和监管，因此本文考虑高管过度自信和行业前景的调节作用。跨国企业国际化行为不是静态的，而是随着时间和情境发生变化，而乌普萨拉模型缺乏对整体框架的审视，研究方法名动实静，本文基于战略三脚架视角，从企业、国家和行业层面构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路径突破模型，是在传统国际化理论基础上，对乌普萨拉模型的重新解读。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

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通过促进企业实现与东道国制度网络顺序同步提升关系网络数量。经济视角强调一种合乎逻辑的因果推断法，企业根据可用资源和信息做出理性决策。当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更理解东道国制度秩序，严格遵守东道国制度合法性要求，获得东道国的规制、规范合法性［4］。企业能够通过与东道国制度网络频繁、开放互动，了解东道国计划中的制度变革，增加对东道国制度网络变化的预测［5］，并开发资源和能力对东道国变化的制度网络进行响应，实现与东道国制度网络顺序同步，进而企业能获得东道国制度网络回应的物质资源、声誉资源和技术资源等，增加企业网络感知力和影响力，能准确搜索东道国潜在制度网络相关知识，并通过对制度网络整体战略设定和把控，建立新的制度网络联结，增加在东道国的制度网络关系数量，获得局内人网络位置。

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通过促进企业实现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同时同步提升关系网络质量。进程观点强调企业决策制定的信息和能力不完全性［6］，这种决策方法为效果推理法。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缩小会增加企业与东道国商业网络信息对称程度，企业更尊重与东道国企业、供应商和消费者的文化差异以满足东道国社会认知期望，进而获得东道国的认知合法性［7］。因此企业在东道国的声誉和社会认同感更高，消费者、供应商等东道国商业网络成员对企业有更大包容性，使企业能应用已有资源和能力对东道国商业网络进行响应［8］，实现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同时同步，进一步使企业与东道国商业网络成员的契约关系更加紧密，提高内部凝聚力，彼此之间交互作用、情感强度及交流互惠度得到增强，即提高了关系质量，获得局内人网络位置。

企业在东道国局内人网络位置（网络关系数量和质量的提高）的获得能促进在东道国市场机会的识别与实现。网络关系数量越多，企业越能获得东道国市场差异化知识，促进对东道国市场机会识别［9］。网络关系质量越高，越能提高网络成员传递的知识质量，企业能创造更有价值的知识组合，促进对东道国市场机会开发［9］。因此当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能打破国际化行为路径依赖，不需要逐渐积累东道国市场知识和信息，在初始国际投资中便能通过获得局内人网络位置实现机会识别和开发，以较快速度进行对外投资。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1a：当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倾向实现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企业在初始对外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H1b：当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倾向实现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企业在初始对外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1.2 高管过度自信的调节作用

过度自信高管能提高企业与东道国制度网络顺序同步效率。梅勒斯提出了决策影响理论，强调享乐体验最大化是人类继承的普遍机制，人们会做出使自己情绪体验更好的决策［12］。过度自信高管更重视职业生涯的声誉，当过度自信高管脱离群体实践和经验通过主动预测并开发新的资源和能力，使得企业与东道国制度网络实现顺序同步的决策成功时，会获得名誉和声誉提高的愉悦体验［10］。此外，根据实物期权理论，具有上升潜力的目标由于其隐性高期权价值被合理高估，特别过度自信高管认为自己能力更强，希望实力和价值得到充分认可，会高估开发新资源和能力产生的效果，即预期 “小机会”产生 “大回报”。因此过度自信高管更有动机提高对制度网络顺序同步的资源投入，提高与东道国制度网络实现顺序同步效率。

高管过度自信能提高企业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同时同步效率。网络视野是企业能看到的最远范围，意味着企业对其参与网络具有有限了解，企业很难获得网络视野范围之外可靠信息［11］，主要在可控网络视野范围进行活动决策。东道国商业网络中每个网络成员的微小变化都会牵动整个商业网络发展，因此企业进行响应的商业网络覆盖范围越广，同时同步效率越高。过度自信高管具有过度精确特征，对企业决策持有过于乐观态度，特别在面对东道国社会的较大认同时，高管对于与商业网络实现同时同步成功的信念过于确定［12］，为获取更大确定性收益，不仅局限于网络视野内东道国网络，还致力于重新定义网络视野范围进而扩大网络视野，从而提高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同时同步效率。此外，过度自信高管具有过度估计特征，这种 “积极幻觉”会使高管高估企业实际能力，增加控制错觉［12］，认为其不仅能对网络视野范围内网络控制，对网络视野范围外网络也有较强的控制力，更有动机努力追求与网络视野内、外更大范围网络实现同时同步，进一步提高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同时同步效率。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2a：高管过度自信能促进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高管过度自信越强，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H2b：高管过度自信能促进投资于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高管过度自信越强，投资于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1.3 行业前景的调节作用

投资有前景行业能提高企业在东道国制度网络关系数量实现效率。有前景行业主要指高新技术产业，是建设科技中心和创新高地的重点，因此具有较大政府扶持力度［13］。政府资金扶持可有效缓解企业在东道国搜索潜在制度网络知识时面临的融资约束，且资金充裕特征也为企业在东道国投资经营营造良好社会形象［14］，企业能以较低成本构建在东道国制度网络联结。投资有前景行业企业更倾向与高校、科研院所及其他技术合作伙伴合作以积累知识资本，因此在东道国投资经营会产生知识溢出效应和技术扩散效应，为东道国带来产业升级，降低东道国对企业的监管，因此能扩大构建新制度网络连结选择范围，从而筛选与企业最适配的东道国制度网络连结，提高在东道国构建新制度网络连结效率。

投资有前景行业能提高企业在东道国商业网络关系质量实现效率。投资有前景行业的企业不仅面临东道国政府更大监管力度，且社会媒体和公众也对企业进行密切监督，因此在东道国的信息披露程度更高，降低信息不对称性［15］，增加东道国对企业信任程度，企业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建立内部凝聚力成本更低。此外，政府会为投资有前景行业的企业提供制度保障，因此企业内部具有更强容错机制，有利于释放创新潜力，并向东道国商业网络释放出企业发展向好的积极信号，增强东道国与企业建立契约关系的信心，从而企业与东道国商业网络内部建立凝聚力的难度更低，提高企业在东道国商业网络关系质量实现效率。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3a：投资有前景行业能够促进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行业前景越好，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对外直接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H3b：投资有前景行业能够促进投资于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即行业前景越好，投资于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对外直接投资中便选择较快投资速度。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20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事件为样本，并对初始样本数据进行如下筛选和处理：（1）剔除金融行业样本数据；（2） 剔除ST、*ST样本数据； （3） 剔除观测值缺失样本数据；（4）本文涉及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样本数据，但由于2020年是新冠肺炎疫情伊始，世界经济体对新冠肺炎疫情持续时间的预判并不明确，新冠肺炎疫情对该年份国际投资的影响相对较小，因此本文对此予以忽略，最终得到有效样本452个。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分位的Winsorize处理。本文使用的企业层面的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中心和上市企业年报。

2.2 变量设计

（1）被解释变量：企业对外直接速度投资选择的路径突破（SP）。本文基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深度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进行定义，采用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第一年最大一次投资事件投资额与当年投资总额比例衡量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取样本企业投资速度中位数作为临界值，若高于中位数则为路径突破，赋值为1，否则为路径依赖，赋值为0。

（2）解释变量：东道国与母国的制度距离（ID）。本文对世界银行全球治理指数（WGI）用KS方法进行测算［16］，取倒数衡量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本文对Hofstede文化距离指数采用K-S方法进行测算，取倒数来衡量东道国与母国的非正式制度距离。

（3）调节变量：高管过度自信（OC）。本文选择高管薪酬比例作为衡量高管过度自信指标。这是因为较高薪酬会增加高管对其地位和决策权利较高的认知，产生强烈控制幻觉，具有更高过度自信程度。行业前景（IP）。本文将高新技术产业定义为有前景行业，按照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的划分标准，如果企业投资行业为高新技术产业，则为有前景行业，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

（4）控制变量：东道国资源禀赋（OE）、东道国劳动力成本（HL）、东道国市场规模（HS）、企业规模（SIZE）、企业年龄（AGE）、行业（INDUS）和年份（YEAR）。

2.3 模型构建

根据研究假设，本文构建如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实证分析。

i、j分别表示企业和东道国；SPij表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路径突破；NIDij表示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AIDij表示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OCij表示高管过度自信；IPij表示行业前景。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分析

由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可知，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区位选择路径突破均值为0.45，标准差为2.66，说明跨国企业有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趋势，且存在较大差异。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均值为0.67，标准差为1.37，东道国与母国的非正式制度距离均值为0.37，标准差为3.93，说明样本企业投资的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差异较大。高管过度自信均值为0.49，标准差为0.55，说明样本企业高管过度自信程度较高，且差异较小。行业前景的均值为0.29，标准差为2.09，说明样本企业投资行业前景一般，且差异较大。限于篇幅，结果表略。

3.2 回归分析

表1为回归分析结果。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路径突破的回归结果见列 （1）、 （2），结果显示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回归系数为0.0571，在5%水平上显著，说明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越低，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1a得到验证；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回归系数为0.1071，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越低，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1b得到验证。高管过度自信调节作用回归结果见列 （3）、（4），结果显示高管过度自信与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交互项回归系数为0.0571，在10%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高管过度自信越高，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低的东道国的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2a得到验证；高管过度自信与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交互项回归系数为0.0462，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高管过度自信越高，投资于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低东道国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2b得到验证。行业前景调节作用回归结果见列 （5）、 （6），结果显示行业前景与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交互项回归系数为0.0097，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行业前景越好，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低东道国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3a得到验证；行业前景与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交互项回归系数为0.0493，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行业前景越好，投资于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低东道国企业越倾向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H3b得到验证。

表1 回归分析

3.4 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如下稳健性检验：在基准回归分析中将Logit模型替换为Probit模型；为了检验 “一带一路”倡议是否会影响本文的研究结论，本文将2013年 “一带一路”倡议前的投资样本进行单独检验。结果依然支持本文的全部假设。限于篇幅，结果表略。

4 结论与对策建议

综合上述研究，本文得出如下研究结论：东道国与母国正式、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初始国际化中便能选择较快投资速度；高管过度自信越强，投资于与母国正式、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投资中便能选择较快投资速度；行业前景越好，投资于与母国正式、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的企业在初始投资中便能选择较快投资速度；当企业社会责任水平高、企业组织冗余丰富时，上述结论更显著。据此提出对策建议如下：

企业可通过选择与母国制度距离较小东道国，在国际化初期便以较快速度进行投资。当东道国与母国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能通过因果推断法与东道国动态制度网络实现顺序同步，进而增加制度网络关系数量。当东道国与母国非正式制度距离较小时，企业能通过效果推理法与东道国动态商业网络同时同步，加强商业网络关系的质量，实现局内人的网络位置。

企业做出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决策时，还要考虑高管过度自信特征。过度自信高管倾向于做出不现实的积极评价，认为能力优于其他高管，且对利用已有资源和能力与网络实现同时同步成功的信念过于确定，更有动机开发新资源、能力，并致力于重新定义网络视野范围进而扩大网络视野，从而提高与东道国网络同步效率。

企业做出对外直接投资速度选择的路径突破决策时，还要考虑投资行业前景。有前景行业是建设科技中心和创新高地的重点，政府对投资有前景行业企业扶持力度大，且企业在东道国面临较大社会媒体和公众监督，信息披露程度更高，从而提高与东道国网络同步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