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类型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
2023-01-06张凤娟洪灵芝张忠炉
张凤娟 洪灵芝 张忠炉
(1 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心理学系,桂林 541004;2 广西高校认知神经科学与应用心理重点实验室,桂林 541004;3 广西民族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南宁 530006;4 广州大学教育学院,广州 510006)
1 引言
创造性思维是指个体产生新颖独特且适用观点或产品的思维形式(Sternberg & Lubart, 1996; 沈汪兵 等, 2010), 情绪对其加工过程的影响一直是创造性问题研究之热点 (Ashby & Isen, 1999;Mastria et al., 2019; 胡卫平 等, 2015b; 卢家楣等, 2002),研究者通常基于积极-消极效价维度进行考察。 目前学界主体上认为积极情绪促进而消极情绪阻碍创造性思维, 即积极情绪通过提高个体认知灵活性进而促进创造性问题解决, 消极情绪则干扰个体认知操作从而阻碍创造性想法的生成(Fernández-Abascal & Díaz, 2013; Fredrickson &Branigan, 2005; Mastria et al., 2019)。 但少数学者认为消极情绪对创造性思维亦具有正向作用,可激发个体探索现实环境, 提升创造性表现(Damian et al., 2012; Eastwood et al., 2012)。 亦有研究发现积极情绪会损害创造性表现, 不利于对创造性想法的探索 (Martin & Stoner,1996; Damian et al.,2012) 。 此外,创造力双路径模型认为,积极情绪通过增强认知灵活性促进创造性表现, 而消极情绪则是通过认知持久性提高创造性表现, 两种效价情绪均能促进创造力的表现,但作用路径不同(De Dreu et al., 2008)。
造成情绪对创造性思维影响结果不一致的主要原因是创造性任务中所涉及的信息加工需求不同(Förster & Dannenberg, 2010; Huntsinger et al.,2014; Huntsinger et al., 2016; Liu et al.,2020)。 根据视知觉加工的顺序性,认知加工方式可分为整体加工与局部加工(Navon, 1977) ,二者使个体通过聚焦“整体”或“局部”的方式感知情境信息, 进而影响后续认知活动中的注意与加工资源分配 (Förster & Dannenberg, 2010; Huntsinger et al., 2014; Liu et al., 2020)。情绪认知反馈模型理论(affect-as-cognitive-feedback account, AACF)认为,情绪对认知的影响灵活且可延展,需综合考虑情绪与认知加工方式的联合作用 (Huntsinger et al.,2014)。部分研究认为积极情绪拓展注意范围而消极情绪缩小注意范围 (Biss & Hasher, 2011; Gasper& Clore, 2002),进而对认知活动产生影响。而情绪认知反馈理论则认为,情绪具有复杂的信息功能,其不仅提供关于当前情境是否安全的信息, 同时还作为一种“Go”或“Stop”的信号来加强积极影响或抑制消极影响(Huntsinger et al., 2014)。 情绪与认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存在交互作用, 即整体认知方式下,积极情绪促进创造性思维,而在启动局部认知方式时,消极情绪促进创造性思维(Huntsinger et al., 2016)。 但 Li 等人(2020)在顿悟问题解决任务中发现了相反的结果, 即整体认知方式与消极情绪的交互作用促进创造性问题解决(Li et al., 2020)。可见, 情绪效价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影响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已有研究仅考察发散思维或聚合思维, 鲜有研究同时考察二者, 且以往相关研究对情绪作用的考察局限于积极-消极效价维度, 忽视特定情绪类型对认知活动的独特作用(Lerner & Keltner, 2001)。 情绪效价理论认为,同一效价的情绪对认知活动的影响是相似的 (Fredrickson, 2001; Vosburg, 1998)。 然而, 新近研究发现, 愤怒情绪虽然是一种消极情绪, 但在特定认知任务中展现出类似积极情绪的作 用 机 制 (Hao et al., 2021; Isbell et al.,2016)。 已有研究局限明显,亟待基于创造性思维的多种任务表现来考察不同情绪与认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
综上, 本研究旨在考察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 拟根据情绪认知反馈模型理论, 采用替代用途任务与汉字远距离联想测验, 考察启动整体或局部加工方式下, 三种情绪(愉快/悲伤/愤怒)对不同创造性任务表现(发散/聚合思维测验)的影响。 故此,假设如下:(1)当启动整体认知方式时, 愉快情绪与愤怒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好于悲伤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 愤怒情绪与愉快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无差异;(2)当启动局部认知方式时, 悲伤情绪与愤怒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好于愉快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 愤怒情绪与悲伤情绪中的创造性表现无差异。
2 方法
2.1 被试
采用 G*Power 3.1 软件 (Faul et al., 2007),显著性水平设为 α=0.05,效应量设为 f=0.40,为达到0.95 的统计检验力水平, 总样本量至少需130 人。实际招募132 名大学生参与实验 (女生68 名,男生 64 名),被试平均年龄为 19.65 岁(SD=1.17),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均为右利手,且未参加过类似实验。
2.2 实验设计
采用 3(情绪类型:愉快 /悲伤 /愤怒)×2(认知方式:整体加工/局部加工)的被试间设计。因变量为替代用途任务的创造性成绩(流畅性、灵活性、新颖性)和汉字远距离联想测试的正确率。
2.3 实验材料
2.3.1 情绪诱发材料
采用的情绪诱发视频材料选自影片, 愉悦情绪视频取自《唐伯虎点秋香》(靳霄 等, 2009)、愤怒视频取自《东京审判》(石婷婷, 2017)、悲伤视频取自《七号房的礼物》,时长均为6 分钟左右,经预实验检测,诱发水平良好。采用配对t 检验分别检验视频诱发情绪之效果,结果表明,三个情绪组在前测得分均显著低于后测得分 t愉快(44)=-11.49,p<0.001,t悲伤(41)=-11.00,p<0.001,t愤怒(44)=-14.04,p<0.001,由此表明,所用视频能有效诱发相应情绪。
2.3.2 Navon 任务
采用改编的Navon 字母任务启动被试整体或局部 的 认 知 加 工 方 式 (Forster et al., 2008;Huntsinger et al., 2010)。 以往研究表明启动状态性认知方式可延伸到其他无关任务中, 此过程中个体处于无意识状态(Forster et al., 2008)。该任务的实验材料为复合字母图片,各图片中的大字母(3×3 cm)由紧密相连的小字母(0.5×0.5 cm)组成(垂直和水平各 5 个), 垂直视角为 0°(Huntsinger et al.,2010)。 该任务每个试次中(见图1),电脑屏幕中央首先呈现提示语1000ms,要求被试注意大字母(或小字母),之后呈现注视点“+”500ms,接着呈现复合字母图片,在整体加工条件下,要求被试尽快判断复合字母图片中的大字母,并做出按键反应。在局部加工条件下, 被试需判断图片中的小字母并做出按键反应。共选取4 组复合字母,各复合字母图片随机呈现20 次, 即每个被试需完成80 个试次的整体或局部字母反应。
图1 Navon 字母任务单个试次流程图
2.3.3 创造性任务
(1) 替代用途任务
采用替代用途任务(alternative use task, AUT)测量被试的发散思维表现 (Guilford, 1967)。 该任务,要求被试尽可能多地想出“砖块”的创造性用途。创造性表现将由评分者通过三个维度进行评定:流畅性维度由被试想出的创造性用途的数量组成,灵活性为被试想出的创造性用途归属的类属数组成,新颖性由被试想出的用途在所有用途中的独特程度(即样本中少于或等于5%的被试想出该用途)(Guilford, 1967; Runco, 1991)。 本研究三位评分者的评分一致性信度良好 (α流畅性=0.92,α灵活性=0.92,α新颖性=0.88)。 三位评分者评分均值作为被试AUT 成绩最终得分。 1 名被试因不明确实验要求造成数据无效,剔除该数据后的有效数据为131 份。
(2) 汉字远距离联想测验
采用汉字远距离联想测验 (Chinese remote associate test, CRAT)测量被试的聚合思维表现(杜秀敏, 2012)。 在此任务中,被试需想出一个唯一的汉字使其能与题目所给的三个汉字分别组成有意义的双字词。题目选自《汉字远距离联想库》(杜秀敏,2012)中较低和中等难度的题目,共16 题。
2.3.4 情绪报告表
采用改编的情绪报告表(Gross et al., 1995)考察被试对愉快、悲伤和愤怒三种情绪的感受程度。采用1~5 点等级评分,数字越大表示感受到某种特定情绪的水平越高。 被试在观看诱发视频前后分别进行报告。
2.4 程序
所有被试随机接受一种实验处理, 首先完成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启动任务, 接着完成情绪诱发任务, 最后完成两个创造性思维测验, 实验流程见图2。
图2 实验流程图
3 研究结果
3.1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AUT 任务表现的影响
采用 3(情绪类型:愉快 /悲伤 /愤怒)×2(加工方式:整体/局部)两因素被试间方差分析对AUT 任务的三个维度进行检验,结果如下。
3.1.1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流畅性的影响
如图 3 所示:情绪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2,125)=0.052,p>0.05; 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主效应不显著,F(1,125)=0.01,p>0.05;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交互作用显著,F(2,125)=3.09,p<0.05,ηp2=0.047。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 愉快情绪组被试流畅性得分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M愉快>M悲伤,p<0.05),愤怒情绪组被试流畅性得分边缘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M愤怒>M悲伤,p=0.06),愤怒情绪组被试与愉快情绪组得分无显著差异;在局部加工方式启动下, 三种情绪组被试想出的创造性用途数量无显著差异,F(2,125)=0.52,p>0.05。
图3 情绪类型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AUT 任务流畅性的影响
3.1.2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灵活性的影响
如图4 所示: 情绪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2,125)=0.70,p>0.05; 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主效应不显著,F (1,125)=0.03,p>0.05;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交互作用显著,F(2,125)=3.14,p<0.05,ηp2=0.048。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 愉快情绪组被试灵活性得分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M愉快>M悲伤,p<0.05),愤怒情绪组被试灵活性得分边缘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M愤怒>M悲伤,p=0.079), 愤怒情绪组被试与愉快情绪组灵活性得分无显著差异;在局部加工方式启动下,三种情绪组被试灵活性得分均无显著差异,F (2,125)=0.45,p>0.05。
图4 情绪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AUT 任务灵活性的影响
3.1.3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新颖性的影响
如图5 所示: 情绪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F(2,125)=0.05,p>0.05; 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主效应不显著,F (1,125)=0.01,p>0.05;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交互作用显著,F(2,126)=3.59,p<0.05,ηp2=0.054。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 愤怒情绪组被试新颖性得分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M愤怒>M悲伤,p<0.01),愉快情绪组被试新颖性得分边缘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 (M愉快>M悲伤,p=0.09),愤怒情绪组与愉快情绪组被试新颖性得分无显著差异;在局部加工方式启动下,三种情绪组被试想出的创造性用途数量无显著差异,F (2,125)=0.94,p>0.05。
图5 情绪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AUT 任务新颖性的影响
3.2 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CRAT 任务的影响
对CRAT 任务的正确率进行两因素被试间方差分析, 结果见图 6: 情绪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2,126)=5.68,p<0.05,ηp2=0.083; 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主效应不显著,F(1,126)=0.34,p>0.05;情绪类型和整体-局部加工方式的交互作用显著,F(2,126)=6.84,p<0.01,ηp2=0.098。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愉快情绪组被试CRAT任务正确率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组 (M愉快>M悲伤,p<0.01)与愤怒情绪(M愉快>M愤怒,p<0.01);在局部加工方式启动下, 三种情绪组被试想出的创造性用途数量无显著差异,F(2,126)=0.10,p>0.05。
图6 情绪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CRAT 任务正确率的影响
4 讨论
本研究通过影片诱发特定的情绪类型(愉快/悲伤/愤怒), 采用改编的Navon 任务启动被试的整体或局部认知加工方式,结果表明,情绪对创造性思维的作用会受到当前可接近的认知加工方式的影响。
4.1 情绪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发散思维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当启动整体加工方式时,被试的愉快情绪相较于悲伤情绪更能促进其发散思维, 此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Huntsinger & Ray, 2016)。 整体加工方式能激活更抽象的概念, 有助于重新组合表 面 不 相 关 的 概 念 表 征 (Hao, 2010; Ward,2008)。 根据情绪认知反馈理论,情绪发挥“放行”或“阻碍”的功能影响加工方式的作用。 即愉快情绪作为一种积极情绪通过赋予整体加工方式以积极的价值并促使其使用, 进而促进AUT 任务的创造性表现; 而悲伤情绪作为一种消极情绪赋予整体认知加工方式以消极价值并抑制其使用, 不利于发散思维表现。而当启动局部加工方式时,愉快情绪与悲伤情绪中的发散思维表现无显著差异, 此与以往研究结果相异(Huntsinger & Ray, 2016)。 其原因是局部加工方式本身不利于发散思维的表现, 其激活一些更具体、下位的概念,阻碍个体打破固定表征,不利于发散思维的表现(Zmigrod et al., 2015)。基于此,愉快情绪与悲伤情绪作为“放行”或“阻碍”的功能有限,无法促进发散思维。
4.2 情绪与整体-局部加工方式对聚合思维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 情绪与加工方式的交互作用能对聚合思维产生影响, 即整体加工方式与愉快情绪的交互作用促进聚合思维, 此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Huntsinger & Ray, 2016)。 具言之,为促进聚合思维,个体需激活高级语义网络,将大量看似无关系的成分进行联系,从而产生与问题相关的联结和组合。而整体加工方式下可激活个体的高级语义网络及其语义间的关联(Förster & Dannenberg, 2010),愉快情绪作为“放行”信号促进了整体加工方式的使用,从而有利于提高个体的聚合思维表现。然而,在局部加工方式下, 本研究发现三种情绪对聚合思维的影响无显著性差异, 此与以往研究结论不同(Huntsinger & Ray, 2016)。 究其原因,当启动局部加工方式时, 个体倾向于加工知觉刺激的详细特征并且缩小概念节点范围, 不利于个体打破思维僵局(Li et al., 2020),进而负向影响聚合思维的表现,而后续诱发的情绪功能有限,无法通过“加强”或“抑制”其作用间接影响聚合思维。
4.3 愤怒情绪对创造性思维的独特影响机制
本研究发现,在发散思维任务中,愤怒情绪被试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 其创造性表现优于悲伤情绪被试,而在聚合思维任务中,愤怒情绪被试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其创造性表现差于愉快情绪被试。即在整体加工方式启动下, 愤怒情绪促进了发散思维,但阻碍了聚合思维,此结果与以往研究结果相异(Huntsinger & Ray, 2016; Li et al., 2020)。 其原因有二:(1)根据认知评价观点,虽同为消极情绪,相较于与难以预测、不确定性相关的悲伤情绪,愤怒情绪常伴随对当前情境的充分确定性与自信(Clore &Huntsinger, 2009; Lerner & Keltner, 2001),展现出类似愉快情绪下赋予自我及个人观点的积极价值,促进创造性想法的形成;(2)愤怒情绪易消耗个体能量并直至枯竭。 Bass 等(2011)指出相较于悲伤情绪, 愤怒情绪下的个体在任务早期创造性表现更高,但随着时间推移,其认知资源消耗速度加快,导致创造性表现下降。在本研究中,由于被试需先完成发散思维任务再完成聚合思维任务, 在早期发散思维任务中, 愤怒情绪下的被试充分调动自身的注意力资源与认知资源从而促进创造性表现, 而随着认知资源消耗, 其认知灵活性与持久性均大幅下降从而阻碍聚合思维中的创造性表现。
本文通过实验揭示, 整体/局部加工方式下,愉快、悲伤、愤怒情绪对发散与聚合思维中创造性表现的影响不同,本研究之不足在于:(1)在情绪诱发方面,即使影片诱发被认为是有效诱发情绪的方法,更加有效的情绪诱发方式仍值得探寻与尝试;(2)仅考察了整体与局部加工方式的作用, 其他加工方式如系统式与启发式的加工方式是否也会产生类似的效应,值得深入考究;(3)仅在行为层面探究了情绪与认知方式对创造性思维的影响,未来有待采用脑电、fMRI 等认知神经科学技术进一步探究。
5 结论
本研究通过实验探究个体的情绪类型在整体/局部加工方式下发散思维与聚合思维的表现, 结果发现:在整体加工方式下,与悲伤情绪相比,愉快情绪和愤怒情绪更能促进发散思维, 愉快情绪比愤怒情绪、悲伤情绪相比更能促进聚合思维;在局部加工方式下,三种情绪对发散思维、聚合思维的影响无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