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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运用温补宣导法治疗慢性心力衰竭经验撷粹

2023-01-06杨志军

江苏中医药 2022年8期
关键词:心阳肾阳虚瘀血

杨志军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常州市中医医院,江苏常州 213003)

指导:顾 宁

慢性心力衰竭(chronic heart failure,CHF)是指各种疾病引起心室收缩和(或)舒张功能发生障碍,导致各组织器官灌注不足引起的一系列复杂临床综合征。《中国心血管病报告2018》显示:我国心血管病患者总数高达2.9亿,占居民疾病死亡构成40%以上,且患病率仍逐年上升[1]。CHF作为心血管内科最常见的疾病之一,发病率和病死率高,3~5年生存率低[2],医疗花费大,且患者生活质量明显降低,已经成为严重威胁人类生命健康的重要疾病[3]。目前治疗CHF的重点是改善患者远期预后,减少再入院率和病死率[4]。但部分患者经西医优化方案治疗后,病情仍进展或症状仍持续存在,需长期反复住院治疗,严重影响了患者的生活质量,加重家庭及个人经济负担[5]。中医药以辨证论治为特色,在减轻CHF患者症状、改善心功能、提高患者生活质量等方面具有独特优势[6]。

顾宁教授是江苏省名中医,师从国医大师周仲瑛,从医36载,在心血管疾病的中西医诊疗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在运用中医药治疗CHF方面颇有心得。笔者有幸跟师学习,收获颇丰,现将顾师运用温补宣导法治疗CHF之经验总结如下,以飨读者。

1 病因病机认识

慢性心力衰竭根据其临床表现、症状特点、病情转归,可归属于中医学“心水”“水肿”“心衰病”等范畴。顾师在学习总结前辈学术观点的基础上,结合自身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认为CHF的病位在心,可涉及肺、脾、肾、肝、三焦,为本虚标实之证,本虚为气血阴阳亏虚,以心肾阳气亏虚为甚,标实以痰浊、瘀血、水饮为主,三者同时也是疾病发展过程中的重要病理产物。顾师告诫,心肾阳气亏虚在本病的进展过程中尤为重要,是疾病发生关键的诱因,既加重脏腑之虚衰,又助长诸邪之势,是本病的特征性病机,贯穿于疾病发展的始终。

1.1 心肾阳虚为本 顾师指出心肾两脏联系紧密,心属火,肾属水,“水火相济”为正常的生理状态,心阳与肾阳密切相关,肾阳充足,则上济温煦心阳,心阳充盛,亦可下归鼓舞肾阳,推动周身血脉运行。若因年老体虚、过度劳累、七情内伤、外感寒邪致心气不足,病情日久,气损及阳,可出现心阳亏损,心阳虚衰不能下行温煦于肾,终致肾阳亏虚,下焦气化不利,周身水道不通,上凌心肺可出现喘咳、胸痹等;水停中焦则见腹胀、纳差、呕吐等;水饮留于皮下则见颜面四肢浮肿等。同时,肾阳虚衰无力上济心阳,则心阳亏损进一步加重[7],故曰心肾阳虚为“本虚”。正如金·成无己在《伤寒明理论》中所述:“其气虚者,由阳气内弱,心下空虚,正气内动而为悸也,其停饮者,由水停心下,心为火而恶水,水既内停,心不自安,则为悸也”,明确指出阳虚是心衰病机中不可缺少的因素。又如《类证治裁·怔忡惊恐论治》阐述:“阳统于阴,心本于肾,上下不安者由乎下,心气虚者因乎精,此精气互根,君相相资之理,固然矣。”由此看出心肾阳虚、肾精亏耗与CHF关系密切。

1.2 瘀血、痰湿、水饮为标 顾师认为瘀血、痰湿、水饮作为有形实邪,是影响CHF发生发展的重要因素。本病患者多阳气不足、脏腑生理功能低下,易形成有形实邪,留于体内,此实邪乃因虚致实也。“心体阴而用阳”,心阳不足,无力鼓动气血,血行迟缓,则瘀血内生。气虚而气化不利,津液输布障碍,而致痰湿、水饮内生。正如《金匮要略》所述:“血不利则为水”,瘀血日久,气机阻滞,又加重痰湿,而水瘀互结,又可进一步影响心阳之温通。

顾师总结,心气虚是CHF初始病理变化,气损及阳,心阳亏损则意味着疾病的进展,心肾之阳俱虚标志着病情进一步加重;而痰湿、水饮、瘀血是CHF的病理产物,亦是损耗心肾阳气之因。如此正虚与标实相互错杂,形成恶性循环。

2 治则治法

顾师强调辨证论治的原则,针对CHF病因病机特点,提出治疗首当益气温阳以扶心肾,在此基础之上力主宣导祛邪以治标,同时不忘分期,根据CHF的不同病期、不同阶段,缓则治其本,急则治其标,从而达到标本缓急兼顾[8]。

2.1 稳定期温阳补气治本为要 心乃君主之官,五行属火,为“阳中之阳”,心阳下可温肾水,以防肾水过寒;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根本,心阳需根植于肾阳。肾阳亏虚,水饮上凌于心,心阳不振,久则伤及肾阳。顾师针对CHF稳定期患者常施以培正固本法。偏心阳虚者,症见心悸怔忡,胸闷气短,活动后加重,面色淡白或㿠白,或有自汗,舌淡苔白,脉沉细,选用参附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减。偏肾阳虚者,症见畏寒肢冷,浮肿,腰以下为甚,按之没指,甚则腹部胀满,全身肿胀,心悸咳喘,伴有腹水,舌淡胖苔白,脉沉弱,选用右归丸合真武汤加减。若疾病迁延不愈,阳损及阴,症见潮热盗汗,五心烦热,手足心汗出,溲黄便干,舌红少津,脉细数,常选左归丸合生脉散加减[9]。若见数脏同病:见心脾不足者,多选苓桂术甘汤合六君子汤化裁;心肺气虚者,则选用参蛤散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减。顾师指出,温补心肾阳气应贯穿CHF的治疗全过程,临床常选用党参、黄芪、附子、肉桂、桂枝等药物作为主方之配伍[10]。

2.2 发作期宣导祛邪以治标 CHF病延日久,因虚致实,形成瘀血、痰湿、水饮等有形实邪,留于体内,损耗阳气,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因此在临证过程中,顾师治疗CHF发作期尤其重视宣导祛邪以治标,根据实邪的不同,分别予以活血化瘀、祛痰除湿、逐水化饮等治法。

2.2.1 活血化瘀 《医林改错·论抽风不是风》云:“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另外“血得温则行,得寒则凝”,故瘀血的形成与阳气不足直接有关,心阳亏虚,则温煦失职,推动无力,导致血失温运,脉失温通,血行艰涩而成瘀。临床症见:胸闷而痛,伴有舌质紫暗,有瘀斑、瘀点。针对此病证,顾师常选用补阳还五汤合血府逐瘀汤加减,全方共奏益气活血、化瘀止痛之功,临床可重用川芎、黄芪、赤芍等补气活血,当归、鸡血藤活血补血,还可适当佐以香附、枳壳以理气活血。

2.2.2 祛痰除湿 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失运化,则水液代谢失司,酿生痰湿,而痰湿又可上泛心肺,反困胸阳。临床主症:胸脘痞闷,气喘乏力,水肿,呕恶,纳呆,舌苔腻,脉滑。顾师在临证中发现CHF患者之所以有痰湿困阻情况,归根结底是因为心肾阳虚,不能行水,水饮内聚,困遏脾土,脾气渐衰,以致脾运失常,内生痰湿。因而顾师认为在化痰除湿的同时需特别重视健脾促运,常在苓桂术甘汤合二陈汤的基础上佐以薏苡仁、炒白术健脾利湿,木香、砂仁行气醒脾。

2.2.3 逐水化饮 水为阴邪,赖阳气化,今心肾之阳皆衰,阳虚不能化水,内生水饮,上凌于心,可见心悸;饮停胸胁,可见喘促,加之久病肾虚,肾不纳气,加重喘促之症;水饮无法气化疏布,故而内停,可见水肿。临床症见:咳嗽气喘,心悸,渴不欲饮,下肢浮肿,形寒肢冷,小便短少,舌淡苔白腻,脉沉细而滑。顾师临证多选用葶苈大枣泻肺汤合真武汤化裁。方中葶苈子、五加皮、防己泻肺利水;附子温肾暖土;茯苓健脾渗湿;白术健脾燥湿;白芍利小便,通血脉;生姜温胃散寒。诸药共奏温肾纳气、利水逐饮之效[11]。顾师强调在使用逐水药时需特别注意顾护患者正气,以防正气亏虚导致疾病传变而病情加重。

2.3 临床重症救急为先 顾师认为CHF虽以益气温阳、宣导祛邪为主,但临床若见急性加重,出现阳气厥脱之危象,症见:喘逆甚剧,张口抬肩,鼻翼煽动,端坐不能平卧,稍动则喘剧欲绝,或有痰鸣,咳吐泡沫痰,心慌动悸,烦躁不安,面青唇紫,汗出如珠,肢冷,脉浮大无根,或见歇止。此时不可拘泥,应立即采取急救,采用中西医结合法施治,中药予扶阳固脱、镇摄肾气为主,临床多选用参附汤加减,切不可单纯施以利水、活血之消法,易致仅剩之阳气消耗殆尽。另外,顾师告知吾辈,风心病、肺心病等由外邪侵袭心肺而加重心力衰竭者,治疗上需注重宣肺祛邪以有效控制症状;而冠心病所致心力衰竭病机多为气虚血瘀,运用益气活血方药乃有的放矢。

3 验案举隅

许某,男,74岁。2021年5月17日初诊。

主诉:反复胸闷气喘伴双下肢水肿7年余,加重3 d。2014年患者无明显诱因下出现活动后胸闷气喘伴双下肢水肿,曾于外院住院治疗,择期行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术,于前降支植入一枚支架。住院期间予利尿、控制心室率、扩张血管、抗血小板聚集、调脂稳定斑块、改善心室重构等治疗后好转出院。出院诊断为“慢性心力衰竭;冠心病PCI术后”。出院后间断服用拜阿司匹林、阿托伐他汀、诺欣妥、倍他乐克、螺内酯、呋塞米等。既往有高血压病史10余年,血压最高195/110 mmHg(1 mmHg≈0.133 kPa)。刻下:活动后胸闷气短明显,畏寒肢冷,腰膝酸软,乏力纳差,夜寐一般,尿少,大便稀溏。查体:血压107/72 mmHg,心率82 次/min,律齐,心音低,双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下肢中度水肿,面色晦暗,嘴唇淡紫,舌暗紫有齿痕、苔白腻,尺脉沉涩。心电图示:窦性心律,V2-V6导联ST-T改变。心脏超声示:左心室室壁运动异常,二尖瓣、三尖瓣轻度关闭不全;左室射血分数45%。西医诊断:慢性心力衰竭,心功能Ⅲ级;冠心病PCI术后;高血压病3级。中医诊断:心衰病(心肾阳虚,水停瘀阻)。治以益气温阳、利水化瘀。方选宁心痛方。处方:

黄芪15 g,党参10 g,炒白术15 g,黑附片6 g(先煎),淫羊藿12 g,薤白6 g,泽兰10 g,泽泻10 g,葶苈子10 g,大腹皮12 g,莪术6 g,川芎10 g,赤芍10 g。7剂。每日1剂,水煎150 mL,分早晚2次服用。

2021年5月24日二诊:活动后胸闷气喘较前明显好转,活动量较前增大,双下肢轻度水肿,乏力纳差仍作,舌、脉无明显变化。予初诊方加茯苓10 g、薏苡仁15 g、佩兰10 g,并调整淫羊藿至20 g,大腹皮至15 g,泽兰、泽泻至12 g,7剂。

2021年5月31日三诊:患者下肢水肿基本消退,食纳改善,活动后胸闷气喘明显好转,上下楼梯较前明显轻松,乏力减轻,以二诊方为主加减巩固治疗。后随访至今,病情控制平稳。

按:本案患者有冠心病病史7年余,PCI术后,平素动则胸闷气短,双下肢水肿,兼见畏寒肢冷、腰膝酸软、乏力纳差、唇色紫暗,诊断为慢性心力衰竭,乃心肾阳虚、水停瘀阻所致。患者年老久病,心肾气虚,气损及阳,阳气不足,无力鼓动气血,血行迟缓,则瘀血内生,血不利则为水,故形成血瘀水停。舌暗紫有齿痕、苔白腻、尺脉沉涩,乃阳气亏虚、水瘀互阻之象。故该患者辨证属心肾阳虚、水停瘀阻。顾师认为,本案患者初诊呈本虚标实之证,以心肾阳虚为本,痰饮、瘀血为标,本虚与标实互为因果,虚实夹杂,治疗需标本兼顾。故初诊方选用顾师之经验方宁心痛方。方中以黄芪、黑附片为君药补益心肾阳气,以党参、淫羊藿为臣药,加强益气温阳之效力。痰饮、瘀血是该病重要病理产物,同时也是致病因素。该患者痰瘀互结,痰饮中又以水饮为主,《金匮要略》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故方中配伍炒白术、泽兰、泽泻、葶苈子、大腹皮等药温阳化饮、利水渗湿。痰、瘀两物易相互胶结,仅去其一,难以除根,故治痰必治瘀,瘀去则痰易化,治瘀必治痰,痰化则瘀易除。故方中配伍薤白、赤芍、川芎、莪术活血化瘀、温通行气。患者服药1周后胸闷气喘减轻,双下肢仅有轻度水肿,但仍有乏力纳差,此乃痰饮阻遏脾阳,脾失健运之象,在初诊方基础上加用茯苓、薏苡仁、佩兰以芳香化湿醒脾,助脾运化。患者二诊时胸闷气喘、下肢水肿等症状已得到初步缓解,此时需乘胜追击,继续增强扶正祛邪力度,故加大淫羊藿、大腹皮、泽兰泻等用量,以增强温阳利水之效。服药后诸症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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