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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小贫富差距的依据和路径选择
——从基尼系数悖论谈起

2023-01-05臧晓晴

财经理论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贫富差距基尼系数差距

臧晓晴

(上海建工一建集团有限公司,上海 200120)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在加大减贫和改善人民生活水平方面取得显著成绩,城乡居民收入增长加快,收入基尼系数先降后升仍处于高位运行。从2008年的0.491连续略微下降至2015年的0.462后逐年上扬,2018年回升到0.474[1]。这一逆势反弹“数据”(尽管有升有降)再次提出一个个尖锐问题:是贫富差距扩大了?还是把收入基尼系数当作贫富差距的主要指标偏差了?怎么会出现人民生活水平与基尼系数相向升高且并行不悖的现象?这关系到对党和政府社会治理成效评价和路径导向的问题,因此迫切需要从理论上给出直面回答。

按照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的“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以及“两个毫不动摇”等相关方针和政策,并根据我国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实现时,人民已然过上更加殷实的小康生活,但基尼系数仍居高不下的状态。可以预测,到本世纪中叶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完成并基本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时,若还是按现有的以测算收入差距、财产差距的基尼系数作为表示贫富差距的指标,那它很可能仍将处于像现在这样0.45、0.65及以上的高位。因为很显然,如果占据国民经济“半壁江山”以上的民营企业及其个人财富没有得到较快幅度的增长或扩大,就会相应减缓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而作为分配前提的生产力即国民生产力GDP“蛋糕”如果没有做大,那么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就不可能如期实现。因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要实现共同富裕就必须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这就意味着实现共同富裕的同时,收入或财产基尼系数居于高位,甚至上升将是常态化现象,而这既与基尼系数概念本身所表示的贫富差距含义构成悖论,同时又与库兹涅茨倒U曲线假说验证结果相关。这一悖论显现的关键问题是:收入或财产差距是否一定就是或等于贫富差距?有没有可以更准确反映贫富差距真实情况的指标?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和演化轨迹?这是本文试图求解的问题。

一、贫富差距实质是指生活水平差距

作为表示贫富差距主要指标的基尼系数是20世纪初意大利经济学家基尼根据洛伦茨曲线提出的衡量收入分配差距的一个指标。在当时及以后一段时期内,财富分配几乎就是单一的收入及其积累的财产分配种类,收入分配也就成为人们维持生活的全部来源,决定着人们生活水平之间的差距状态。这就形成了该时期这样一种逻辑关系:基尼系数——收入差距——生活差距——贫富差距,收入基尼系数也就成了衡量贫富差距的常用指标,这也是基尼系数的初始或实质用意。然而自基尼系数提出100多年来,财富分配的种类、结构和体系及与贫富差距关系等都已发生了很大变化,继续延用收入基尼系数表示当代贫富差距已日益显现其局限性,正如收入差距也不同于财产差距一样,这两项差距毕竟不同于与生活更紧密相关的消费分配差距,更不同于直接体现生活本身的生活资料分配差距,其基尼系数并不一定能准确甚或日渐背离表示人们生活水平之间贫富差距的本义。

由于我国在现代化建设中收入或财产基尼系数与其被当作反映贫富差距及其变化情况形成的“悖论”,使得学术界对分配现状产生了不同看法:如卫兴华认为,分配方面出现的严重不公,贫富差距过大,基尼系数不断提高等问题,根本原因还在所有制结构方面,非公有制经济占比超过公有制经济,正是由于忽视其负面效应,没有采取有效的对策,致使其负效应膨胀[2]。再如李实等认为,在收入差距扩大过程中贫困群体和低收入家庭收入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增长,穷人和富人都能从快速的经济增长中有所受益,没有出现穷者愈穷的情况。2008年后,基尼系数已跨过了库兹涅茨“倒U形”拐点[3]。还如陈志武认为,财富分配,甚至收入分配本身不是问题的关键,更为关键的是消费分配,如果消费分配不是很极端而是比较平衡,那么,即使财富分配过度集中,也不会那么糟糕[4]。这些看法虽然分歧较大,各有各的道理,但都以收入或财产基尼系数是表示贫富差距程度为前提的,不免有些偏颇或依据不足。其实,分配差距问题成为广泛争论的焦点,许多都源于现有基尼系数本身的“悖论”,已不能真实地表示现代社会的分配与贫富差距关系及其变化的轨迹。

先从现实看,现有基尼系数并不能如实反映在不同分配体制和形式下人们生活水平之间贫富差距状况。例如,在传统的社会主义国家如苏联、东欧等,大部分社会财富形式上都是公有制性质的,高级干部虽然名义上不一定有很多收入和财产,但按照等级待遇等分配体制,却几乎垄断占用并享受着社会全部的高级优质生活资源。他们享受着名目繁多的诸如宅第权、特供权、特教权、特继权和特支权等[5],享受着免费医疗、免费旅游、免费疗养、免费别墅,还有特供食品、特供商店和名目繁多的津贴等,苏共中央直管的占苏联人口1%的高级干部却享受着社会大部分消费品[6]。法国著名进步作家罗曼·罗兰于1935年到苏联拜访高尔基时发现,高尔基简直过着欧洲中世纪封建领主一样的生活,在美轮美奂的豪华别墅里,竟然有数十人为高尔基服务。他惊叹道:“身为国家与民族卫士的伟大共产党人队伍与其领导者们,正在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变成一种特殊的阶级。”[7]高干们这种按等级或特权待遇的分配形式既不像收入、也非私有财产;不是通过消费而是以直接占用国家资源形式享受了远高于大多数人的优厚甚至奢侈生活福利,与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形成很大的贫富差距,而这用基尼系数表示则要比实际低得多。事实上,这种不是通过创造财富产生的非计量缺制约无警示的生活分配差距、尤其是扩大贫富生活差距的逆向再分配一旦达到某种程度才是相当危险的。再如,包括我国在内,在市场竞争条件下,拥有巨额财产的富人或企业家只有尽可能多地把收入、财产投入到再生产而不是用于穷奢极欲的生活,才能保持和提升财富价值和企业竞争力,否则很可能被淘汰,而这样反倒会推动收入或财产基尼系数升高,但消费或生活的差距并不一定相应的“水涨船高”,如仅以前者为准表示贫富差距那就有失公允了。经济学家王东京说:“我国民营企业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者,民营企业利润并不是企业家的个人收入,我们不能用利润与工资之比反映我国当前的收入差距。中国基尼系数的测算应以消费支出为基础,否则会夸大收入差距,误导人们的视听[8]。”因此,不能不加分析地将它们等同看待。

再从历史看,以现有基尼系数表示贫富差距不符合人类社会发展总趋势。贫富差距是整个社会运行的结果,是评判社会进步与否的重要指标。随着生产力发展,可供分配的财富也在不断地增长,而其中生产资料作为积累的主要财富总是快于生活资料的增长,并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在私有制社会里,生产资料分配绝大部分是归少数人所有的,这就使得封建社会的地主比奴隶社会的奴隶主收入、财产多一些,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家比封建地主的收入、财产更是多得多,因而收入、财产差距一般呈扩大趋势。但同时,生活资料作为人本身包括生产力主体的劳动者及其能力再生产的直接资料,其分配必须至少满足劳动者与当时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维持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量,才能确保生产运行,这就使得农民比奴隶生活总要好一些,工人比过去农民生活更要好得多,而地主比奴隶主、资本家比地主尽管生活好得多,但奢侈荒淫程度总要收敛或文明一些,因而消费、生活差距一般也呈缩小趋势。当然,这并不排除某个时期(往往是周期性的)因政府腐败、贪官污吏盛行造成民不聊生的极端“两极分化”现象,而这也必然激起人民强烈反抗并导致改朝换代的变更。因此,随着人类社会进步、特别是在进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后,在私有制和阶级斗争的相互作用和双重约束下,社会财富分配的总趋势表现为生产资料将逐步流向经营能力强、使用效率高的少数人手里,而生活资料则必然朝着渐渐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平等化方向迈进。历史发展是一个过程,这就是为什么基尼系数在扩大,而生活差距总趋势在缩小的原因。这样,若仅用收入、财产基尼系数来衡量,则贫富差距和不平等分配总在加速扩大,人类社会一直在倒退,这是不符合历史发展总趋势的,也否认了人民创造历史的作用及其原理。

那么,什么才是准确表示贫富差距的指标呢?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显见,衡量人们利益关系的财富等分配状况主要有四项指标,即收入差距、财产差距、消费差距和生活差距。收入差距是指人们即时性的工资、奖金、投资等各类报酬或收益的比较,它反映了社会以初次分配为主的分配制度的运行状况;财产差距是指人们历年来各种收入等积累的比较,它反映了国家税收、货币、存贷、股票、产权等分配政策效应和阶级阶层的结构及分布状况;消费差距是指人们收入、财产中用于购置各类生活需要(包括教育、医疗及服务)等支出费用部分的比较,它反映了社会供需结构、需求偏好和终端生活品的分配规则,以及再生产的动能转化等的运行状态;生活差距是指人们在生活消费基础上,经过再分配包括社会福利保障和公共服务均等化等调节的生活资料直接供给最终享有的实际生活水平的比较,当然,广义的生活资料分配或生活水平还应包括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政治的、社会的、精神的生活方面,它反映了各阶级、各群体和各个人的生活水平,即人本身再生产的状况,体现了社会各种因素和力量相互作用的最终结果。这四项财富分配差距指标既紧密关联,又相对独立,从不同层面显示了各项财富分配及其功能等作用。

马克思有句名言,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追求更好生活是人们一切活动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因而民生是最大的政治,生活资料分配是利益或财富分配的核心。财富分配是社会中最为复杂的系统,其内在关系不能一概而论。收入、财产当然是个人和家庭消费、生活的主要来源和基础,但不能以此推断收入或财产差距始终决定或表示为消费或生活的差距,如百万富豪与亿万富豪的财富差距也是很大的,但他们在消费支出方面很可能差不多,都过着富足的生活,并没有形成多大的贫富差距。在一些福利国家,失业者没有收入,靠国家保障补贴等也能过上体面的生活,贫富差距并不像收入、财产差距那么大。在不同的国家,公共消费支出、公共服务均等化等不同对居民实际生活差别影响相应不同,有的差别很大,如仅用收入、财产基尼系数作为衡量两国贫富差距的尺度就会产生不小的偏差。正如有学者指出,19世纪以来不断深化并丰富的金融革命与20世纪兴起的现代政府社保体系,真正使消费分配与财富分配、收入分配出现分离,后者可以越来越往少数人手里集中,但消费分配照样能保持稳定、甚至变得更加平等[4]。当然经过再分配后,最终的生活分配及其差距还可得到进一步调节、改善并缩小。尽管各国分配制度各不相同,但最终结果都要落实在人们生活水平及其贫富差距状态上,这是人们追求利益的归结点,也是评判施政成效的主要依据。可见在四项财富分配指标中最准确表示贫富差距真实状况的是消费差距,特别是生活差距指标,而这才是贫富差距之本义,也是当今基尼系数需要正本清源的意义所在。

其实,党的十九大报告对缩小贫富差距含义作了准确表述。报告在提出第二个百年第一阶段奋斗目标时对此作了阐明:“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显著缩小,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本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9]。从这里可以看出,“报告”没有把收入或财产差距显著缩小、而是把生活水平等差距显著缩小与迈向共同富裕直接联系起来或作因果链表述,表明缩小贫富差距不是“均贫富”式的缩小,而是以实现共同富裕的生活水平差距缩小为选择路径的。因此,不是收入或财产差距而是生活差距才是准确表示贫富差距的指标。正如我国在收入或财产差距较高的情况下依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样,不论这二项分配基尼系数如何,当全体人民都过上富裕生活时,也就基本消除了贫富差距即实现了共同富裕目标。

把生活差距确立为衡量贫富差距的根本标准,就能更准确地测算不同个人或家庭群体在总收入总财产中用于生活消费支出的多少、实际享受生活水平(包括再分配调节后)的高低和差别,从而更真实地反映贫富状况和分配效果,为制定既防止两极分化又避免动力失效的分配政策提供依据。采用这一标准来缩小贫富差距,其主要途径就是要通过不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来缩小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政府对收入、财产等分配差距怎样调节和干预要取决于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衡量的最终准则。这也就是说,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缩小贫富差距,并不一定意味着收入、财产基尼系数的显著下降,这就不必限制并且要鼓励任何人通过劳动和创造财富来获得收入和财产的增长,让先富起来的人“有恒产者有恒心”发展生产。即使这二项基尼系数没下降,只要民众生活水平持续较快增长,就能逐步缩小贫富差距,最终到达共同富裕。这是符合现代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的,是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更好更积极解决贫富差距问题的理性选择。

有鉴于此,为使基尼系数准确衡量贫富差距并解释其现有悖论,可运用大数据、物联网等现代技术,将基尼系数扩展到测算消费差距、生活水平差距方面,即正式创设消费基尼系数和生活基尼系数并列为统计项目,构建以收入、财产基尼系数为参考,以消费基尼系数为基准,最终以生活基尼系数为主表示贫富差距等多项分配指标,从而建立多维度、多层次、多方位监测财富分配效应,特别是贫富差距变化并实施精准调节的体系。防止分配凭“好心”来缩小贫富差距或出现这样一种情景:收入、财产基尼系数显著缩小了,但人民生活水平却停滞或下降了。改革开放前,我国基尼系数是世界上最低的,但国民经济还是濒临崩溃,大多数人共同处于绝对贫困生活之中。这说明一旦“蛋糕”做小了,弱势群体利益将更得不到保障,实质性生活贫富差距更可能拉大,离共同富裕目标就愈远。

二、生活资料分配的刚性约束效应

根据上述四项分配差距指标的逻辑递进关系,一般来说,财产差距大于收入差距,收入差距大于消费差距[4],消费差距大于生活差距。生活资料分配及其差距是财富分配最终体现的利益关系,是社会运行的落脚点。这四项分配及其差距之所以是不同的,是因为财富分配中不同属性、不同功能的产品即资料,与人们的利益关系是不同的,因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制约,形成不同的分配机制和变化轨迹,使分配成为确定和调整人们多元多层次利益关系以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具有自身内在结构和规律的基本经济制度。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社会总产品或总财富分为两大部类,即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生产资料是用于生产过程中的劳动工具、设施及原材料等资料;生活资料是直接用于人们自身生存、发展和享受,以及劳动力等再生产的资料。由于两大部类资料的属性、功能、用途等各不相同,决定了各项财富分配机制和分配差距的不同,以及差距指标关系的变化。生产资料主要满足于人们组织生产劳动的需要,即雇佣并供劳动者使用,它是为组织生产的经营者所有和支配的,不必为所有人直接所有;而生活资料主要满足于人们的衣食住行、教育、医疗、文化、娱乐和社会保障等生存和生活的直接需要,它是人人都必需的,并且其分配必须至少满足人们当时维持生存和劳动力的必要生活资料量,才能延续人类及其再生产的循环。然而,也正由于生活资料是人人直接享用和必需的资料,其分配必然受到人们维持生存和劳动力的极限度、人体自身消费承受度和社会文明进步的容忍度等多方面的刚性制约。因此,除非偏执狂式的挥霍浪费或腐败,消费和生活资料的分配和享用既有下限“保底”,也有上限“封顶”,其差距或基尼系数是有一定约束的,即只能是在剩余生活产品量界限或范围内浮动。而只能作为人们组织并投入再生产的生产资料,其分配则不受这些方面的刚性约束,既可以“下不保底”,故有无产者或工薪阶层;也可以“上不封顶”,故有小私产者或富可敌国富豪,只要有经营能力和“法无禁止即可为”,就可以无限接受、积累和使用。因此,从理论上说,生产资料分配流向及其差距是开放的,没有限度的。所以在市场决定或寻求资源最大化配置体制下,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人们收入或财产分配中的生产资料比重将不断增加并向少数人集中,成为推动这两项差距基尼系数升高的主要因素。虽然现代社会一切产品、分配、交换和消费等都采取了货币化价值计量形式,掩盖了收入、财产及其使用中两大部类资料性质的区分和界线,但货币说到底是方便交换流通的工具,不仅不影响两大部类资料属性及用途等对分配的规约,而且有利于促进四项分配的分离,更好地发挥各项分配的功能和作用。

社会总财富中两大部类资料是相互依存的。人们总是凭借一定的工具等生产资料生产出一定的生活资料,不管两大部类资料如何分配或流动,为谁所有,在总量上它们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定的结构比例关系。其中生产资料部分不是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他的,或是属于国有等主体的财富。在人们的收入和财产中用于满足生活需要的消费支出部分,即为享用的生活资料量,其余的用于再生产的部分均为生产资料,也即是所有者拥有的财产,包括表现为股票等形式的虚拟财产。在当一个人的收入和财产全部用于生活需要时,他的生产资料就为零,收入和财产的多少也就是他的消费和生活水平。同样,生活资料在总财富中所占并与生产资料的比例也是一定的,但由于生活资料是人们本身直接生存和发展的资料,人们或者大多数人的收入、财产分配中可以没有生产资料,但不可以没有并且必须至少确保一定的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合即随之增长而增长的相应基本生活资料量。否则,人民必然进行极力反抗,统治者就会被推翻。原苏东实行单一公有制,官僚阶层与民众的收入、财产基尼系数或许并不高,但其差距是纯生活水平的贫富差距,直接与民争利,这种两级分化对立相对严重的多。因此,作为直接满足生活需要的生活资料分配是人与人利益关系和社会矛盾汇聚的焦点,因而成为社会主要矛盾的核心内容。事实上,历史发展也是这样,在长达几千年私有制社会里阶级斗争并没有改变或阻止生产资料归少数人所有的分配性质及其差距的扩大,而改变的主要是生活资料分配关系和人们生活水平及其差距的状况。

在工业化之前的社会,由于生产力十分低下,在全部产品或财富中生产资料所占比重较小,大部分都属于生活资料,这时人们收入、财产的差距近似的就是生活水平的贫富差距。如在奴隶社会,奴隶只是“会说话的工具”,仅能分配到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资料,而奴隶主享有全部剩余资料,这种生活水平差距是史上最大也是极限的贫富差距。在封建社会,农民有了一些耕种的农具、土地等生产资料,在缴纳租税后,除了能够获得生活必需资料外,还可能换得少量的如教育、医疗等生活需要,寒门学子可能还有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虽与封建主生活水平的差距依然是很大的,但与奴隶社会相比贫富差距毕竟有所缩小和改善。因此,历史总方向是趋于进步的,贫富差距即生活基尼系数曲线是随着朝代更替呈波浪式渐渐缩小的趋势。

在进入工业化社会后,随着机器的发明和市场的扩大,推动了生产力和社会的发展不断加快,生产资料在人们,主要是富人的收入和财产中所占比重越来越大,同时对劳动者维持和提升劳动能力所必需的收入即生活资料量或生活水平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尤其是代表新的生产力的工人阶级维权力量也相应越来越强。为确保社会正常稳定的运行,各国相继建立了社会保障等再分配体系,并逐步加大公共服务均等化等缩小生活贫富差距的调节力度,使得收入、财产、消费与生活四项分配差距之间升降日趋分离并扩大。如在资本主义市场竞争机制下,资本家为了追求剩余价值,总是尽可能地把资本投入生产,以期增加利润收入,加快财产的积累,其增速一般总要快于劳动收益的增长,致使收入、财产基尼系数不断扩大,否则就不会有投资和经济的增长。但同时随着生产技术的进步,相应劳动力价值或人力资本的上升,以及劳动者维权力量的增强,劳动人民为维持和提高相应的生活水平及其劳动的能力所必须至少获得的包括教育、医疗、公共服务等生活资料量的收入和福利也必然要相应的增长,这样才能产出更多的财富,包括剩余价值,致使消费、生活基尼系数的扩大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决定了他们的体质、知识、技术等构成的创造财富的能力,只有提高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及其劳动力,才能实现共同利益及其可持续增长,这是分配本身内在的刚性约束机制。

由此可见,不管一个人的收入和财产如何增长或富余,当他的生活足够富裕或者自认为生活需要得到足够满足后,其消费和生活支出就将相对稳定。所以,当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并形成一定比例足够富裕群体后,这时制约生活分配差距扩大的因素将占上风,甚至起到主导性作用。

一是受健康、时间、精力等约束。每个人的生活消费实际是有限的,越是经营成功或财富越多的人往往受到的制约也多。一个人即使有无限购买力,也只有一张嘴、一个胃、一天24小时,健康也不允许他天天花天酒地。财富越多越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当你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沉湎于贪图享受时,失去财富就离你不远了。

二是受市场竞争机制的约束。市场是以效率最大化原则来配置资源的,谁能实现最大化谁才可能得到市场的青睐,而这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市场“看不见的手”不会将“发财”机会留给一个好吃懒做之人,即便他已拥有或继承了巨额财富,也一定会被竞争所淘汰。

三是受文明进步的约束。随着那些野蛮的、封建的、非人道的、特权的,以及直接以损害他人利益为享乐的消费和生活方式逐步被禁止、取缔和限制,人们生活水平差距向绝对负面、对立扩大的方面和路径将减少和收窄,促进富人理性消费和生活平民化。

四是受社会治理的约束。主要是由不同国家社会制度性质决定的分配,包括再分配调节原则和社会提供的均等化公共服务,以及生活保障、福利等政策及效果,这不同程度地制约着贫困化和生活水平差距的扩大。

五是受社会倡导的价值观以及传统文化等约束。如美国民族崇尚个人英雄主义,不少富人以把大量财富捐赠公益而不留子孙后代为荣。中华民族具有勤俭节约的传统,许多企业家和富豪依然过着节俭的生活,而把大量财富投入生产发展中,这都有利于生活水平差距的缩小。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是受人民斗争和维权力量不断增强的约束。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社会消费力既不是取决于绝对的生产力,也不是取决于绝对的消费力,而是取决于以对抗性的分配关系为基础的消费力。”[10]人民群众是社会中最大的群体,他们既已达到的与当时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普遍生活水平,既是自身生存和发展以及维持劳动力的必要条件,也是经济社会正常运行的底线,具有刚性性质。一旦他们这种基本生活水平得不到保障和改善时,就会起来反抗和斗争,迫使政府进行分配调整和社会变革,重建大多数人均可接受的生活状态。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行的高福利政策主要就是人民斗争的结果。人民正是通过不断维护和提高自己生活水平的斗争推进着历史不可逆地向前发展。

以上这些都为制约消费、生活基尼系数扩大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提高生活水平,消除贫困,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终究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价值取向和总趋势。为此社会自有一系列机制设计和安排,并通过规约和引导财富分配表现出来。当一个人的分配所得超过足够满足生活需要的“临界点”后,其余再多也都属于生产性财富,并且只有投入再生产且其产品为人们所消费才能实现价值或增值,而这只要本人愿意,使用是没有限度的。这是人类共同体中的分配导向效应,它鼓励人们,主要是富人尽可能把财富用于满足人们包括劳动者生活需要的生产中,而消费和生活水平及其劳动力的提高又将拉动经济的相应增长,从而实现互利共享和良性循环。而这就可能出现人民生活水平与收入、财产基尼系数同向升高的状况。如一位房产商有100套住房,他家自用2—3套就足够了,若他只将其余房子用来囤积或炫耀,政府也不管,任其过度消费,那许多人因没有住房就可能引起冲突。若政府将这些房子收缴分给无房者,那他就没了再造房的资本和积极性,更多人的住房困难将无望解决,最终也将触发刚性效应。较有利的选项是让他将房屋出售,增加收入扩大就业和再生产,购房者也能改善生活提升劳动力。而这样他们之间收入差距就可能扩大,但生活差距却缩小了。因此,仅以收入、财产基尼系数为缩小贫富差距依据,就可能陷入放管皆误的泥沼。

三、缩小贫富差距的路径选择

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以翔实的历史数据表明,除世界大战和“大萧条”时期基尼系数下降外,欧美等西方主要国家自18世纪以来收入、财产分配的差距是不断加速并扩大的。其实,这一“事实”是适用于所有实行市场经济和进入现代化建设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普遍现象。但显然不能依此简单推断,在这么长时期里人类历史是朝着贫富两极分化、不平等加剧的方向倒退的。应该同时承认的事实是,欧美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至今为止总的现代化建设是较成功的,这些国家的人均收入和民众生活等率先达到了世界较高水平,成为我国“赶上时代”的参照系。可惜的是,该书中没有统计消费、生活方面差距的历史数据,当然这不应过于苛求,而它也为我们留下了充分论证和提出新的假说的空间。

无论怎样看待或判断我国贫富差距的现状,但都难以否认我国现阶段经济社会发展所证实的这样一组强相关关系:要较快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缩小贫富差距,就必须保持经济社会的较快发展;而经济社会发展离不开与民生紧密相关的民营企业发展;而民营企业较快发展又势必扩大收入、财产的基尼系数(其实国企也一样)。如果民营经济发展受阻,也就是整个经济社会发展受阻,从而相应延缓人民生活改善和减贫速度,它们之间存在着环环相扣的利益关联。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消费、生活的基尼系数即贫富差距也随之相向变化呢?这些分配差距之间又是怎样关联的呢?

金融学家陈志武在《21世纪的资本为何不同》一文中谈到,在2013年发表的一份很有影响力的研究中,芝加哥大学Meyer和Sullivan教授发现,从2000年到2011年年底,美国最富10%跟最穷10%的收入比累计增加了19%,原来前者的收入为后者的5.3倍,最近上升到6.4倍,也就是说收入差距恶化了近五分之一;可是,最富10%人的消费跟最穷10%人的消费比同期间下降了,2000年时前者的消费为后者的4.2倍,最近下降到3.9倍。2008年金融危机对收入差距和消费差距也有不同的影响:从2007年年底到2011年的四年危机高峰期,最富10%跟最穷10%的收入比从原来的5.8倍,上升到6.3倍,收入差距恶化了,而两者的消费比从4.3倍下降到3.9倍。相对于金融危机之前,美国富人和穷人的消费都因危机冲击而下降,但富人下降幅度更大。从消费的角度看,不平等的现象没有恶化,反倒在改善[4]。这项研究数据显示,至少在进入高消费阶段后,居民收入差距与消费差距是有可能朝相反方向变化的。中国原财政部长楼继伟说,美国人民通过透支消费享受了更高水平的生活[11]。现代经济学家一般认为,财产差距、收入差距都应该关注并引起重视,但更为重要的是消费差距,后者的失控会直接影响到社会稳定、政治稳定。因为消费分配直接体现了人们的生活状态,人们追求的最终目的是不断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

从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生活变化情况看更清晰显示了各项分配之间的关系。刚改革开放时,由于社会生产力落后,人们普遍处于贫穷生活状态,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总要将收入和财产的较大部分优先用于改善自己生活的需要。这样在未达到足够满足之前,随着富人群体收入和财产的快速增长,他们的生活消费也会保持较高比例的相应增长,其增速总要比普通民众收入、消费和生活水平增速都快得多,因而使收入、财产和消费等分配差距都同时呈现扩大的态势。又由于这时期社会保障、福利及公共服务均等化等再分配体系还不健全,调节作用还很小,使得消费差距近似地等于生活差距,即贫富差距。因此,在这个经济社会发展阶段,人们消费、生活的贫富差距和收入、财产差距的同时相向扩大并达到较高基尼系数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该阶段全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在于改变贫穷的生活状态,这是每个人优先也是最终追求的目标。在市场竞争激励下,经济社会发展愈快,收入、财产差距扩大愈快,消费、生活差距或贫富差距拉大也愈快,这是一种不发达阶段各项分配基尼系数的“同向关联”效应。虽然我国目前还在经历这段过程,但据刚性约束和初步显现的迹象可以预测,在当生产力发展到较高阶段,人均收入抵近或跨入高收入国家行列、政府再分配调节能力显著增强、富人生活消费达到相对饱和的“上限”后,富人生活水平增速将减缓下来;而与此同时,随着中等收入阶层成为社会中最大群体,社保、教育、医疗、交通、环境等公共服务均等化即社会生活资源共享比重加大,全体人民生活达到全面小康水平并富起来时,民众生活水平的增速就将超过富人的增速,这时消费,尤其是生活差距的基尼系数就将陆续到达库兹涅茨倒U曲线的拐点,而与富人收入、财产的持续增长,以及形成的较高基尼系数及其走势分道开来,呈现出生活水平之间贫富差距逐渐向下缩小趋势。因此,从我国现代化建设实践看,库兹涅茨倒U假说并不符合收入、财产分配,尤其是初次分配基尼系数的变化,但如果把表示贫富差距的基尼系数还原为生活水平差距本义,或根据美国经济学家费雪将收入定义为用于购买食物、衣服、汽车等享用的消费费用[8],则该假说是成立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把测算收入、财产、消费、生活等四项分配差距的基尼系数整合起来,概括地提出这样一种假说:一个国家在从相当贫穷落后的起点走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表示这四项分配差距的基尼系数及其组合关系曲线大体是按英文小写字母h形轨迹变化的。我们还是沿用库兹涅茨提出的收入分配差距随经济增长过程而变化关系的纵横轴来表示,不过将四项基尼系数同时显示在一个坐标系上:在从人均很低收入起点发展到抵近高收入水平时,也即在现代化建设上半程中,由于每个人一般都要将收入或财产优先用于改变贫穷生活状态,这使先富起来的人满足生活需要的消费也快速增长,使得四项分配差距指标都沿着h左边斜直线不同程度地由低升高同时呈扩大态势。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收入分配和大部分人生活状况的恶化,经济增长与就业收入是正相关关系,人们利益关系必须是协同增长的。富豪是消费者造就的,经济社会发展的本身标志就是人们普遍生活水平的提高,否则,任何只有少数人的财富增长都是不可持续的,只是这期间少数人或群体的收入、财产、消费和生活水平等增长幅度都更大,使贫富差距也随之相对扩大。而之后,在进入高收入阶段发展过程中,即在现代化建设下半程,随着先富起来的少数人因消费和生活水平率先达到相对满足的饱和状态而不再大幅升高,其收入和财产的增长将主要或更多用于再生产和生产资料积累。而同期大多数人的消费和生活水平继续随着收入和财产的增长而相应地增长,并成为推进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加上社会保障、福利及公共服务均等化等再分配调节的增强,使得他们生活水平提高开始快于富人群体增速。这时收入、财产分配差距虽仍可能继续沿着h左直线上升即扩大,但消费、生活差距即贫富差距将到达顶端,在抵h左直线中上段驻点开始分离出来,经横向短暂徘徊至拐点,然后沿着h右边斜直线逐渐下降,从而整体形成h曲线轨迹。因此从全球看,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尽管资本收益持续高于GDP和劳动收益增速,财富日益向少数或极少数人高度集中,但当经济社会发展转型为主要靠消费拉动、居民收入和福利等也得到了较大幅度提高并形成占人口多数的中产阶层群体后,消费、生活水平的差距就不再跟随收入或财产分配差距指标继续升高,而是在上限封顶后开始分道改变方向,随着多数人绝对生活水平的提高而降低,从而出现“反向关联”效应。所以现今世界多数发达国家收入、财产或初次分配基尼系数都是显示“两极分化”的,只是经过再分配调节后,最终消费、生活性收入或水平的基尼系数才得以下降并稳定在相对适中的区间[12]。不过社会消费或福利增幅不应超过国家的承受力。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发端于美国次级房贷失控,从这点上看,危机也是对金融无节制支持居民过度消费和过高福利的强制调节,然而因刚性效应政府削减福利必会遭到民众抵制,从而使这些国家陷于动荡之中。

以此推测,我国目前居民生活差距正处于由升到降的转换过渡期。经过40年改革开放,我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由171元增加到2.6万元,中等收入群体持续扩大,贫困人口累计减少7.4亿人,城乡免费义务教育全面实现,基本建立了世界上覆盖人口最多的社会保障体系[13]。2019年我国人均GDP达到10276美元,已由人均低收入国家即将跨入高收入国家。在此期间,我国居民收入、财产差距也迅速扩大。1988年我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仅为0.382,2007年和2013年已分别上升到0.474和0.451,2016年则达到0.465,均处于较高水平。全国居民财产分布的基尼系数也从2002年的0.538扩大至2010年的0.739[12]。可以说,我国人民生活水平较快提高是与收入、财产基尼系数较快上升并在高位运行相伴随的。在我国富豪群体中净资产超过10亿美元的已超300位。2015年全球创历史新高的290位新晋亿万富豪中,有71位来自中国,新晋富豪数量首次超过美国位居全球榜首,2020年中国内地上榜富豪增至创记录的389位,财富总额达1.2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位居第二[14],显示了中国最富阶层财产率先赶上了发达国家富豪财产的量级。富豪们只要生活需要或偏好,完全能买到一切可以享受的东西,其消费已基本度过迅速扩张阶段。从实际情形看,有些富豪在购买豪宅、名画和高档奢侈品,以及炫耀式消费等享受生活方面都不弱于世界各国富豪阶层,就消费或生活水平统计数据比较估计不会比欧美富豪差多少,或接近或部分已达到顶端,有的已是明显过度消费,达到或超过生理极限和社会文明等容忍的享乐限度。而在另一端,我国民众的消费或生活水平增长空间还很大,目前低收入群体还占大多数,中等收入群体不到1/3远未达到橄榄型结构的规模,人均收入与发达国家还有4-5倍以上的较大差距。尤其是我国居民消费率一直处于较低水平,2019年居民消费仅占GDP比重38.8%,低于全球平均水平18.9个百分点,低于高收入国家平均水平20.2个百分点[15]。我国社会保障再分配机制的调节作用还很有限,相关研究表明,其作用仅使基尼系数下降10%左右,远低于发达国家下降20%—40%幅度[12]。另外中国有14亿多人口,比已实现高度现代化但收入、财产基尼系数依然很高的美国3亿多人口还要多3倍,虽然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具有优越性,但民众基数庞大是一个硬约束条件,较快提高他们生活水平是长期而艰巨的任务。综合这些情况判断,我国目前的消费或生活基尼系数还处于受少数富人群体消费、生活增长主导的上升但已接近临界点的阶段,即贫富差距还有少许扩大余地,尽管会有起伏,但升幅将降下来,在抵达顶端h分道点(这一指标应为多少还需研究)后将转入徘徊期,之后进入下降轨道。它表明我国还是发展中国家,还必须加大改革力度,激发各类市场主体,尤其是量多面广的民营企业积极性,不断增加投资及效益,保持较快发展势头,这样收入或财产的基尼系数虽可能仍居于高位波动,但因民众收入和财产的增长是全部用于消费和生活水平提高的,这就会赶上和超过富人消费、生活水平的增速,使相对贫富差距渐渐缩小。人们不可改变或超越这种历史必经过程,但可顺应而为,特别是必须确保人民绝对生活水平只升不降并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这一刚性底线,从而加快实现共同富裕。

由此可见,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收入和财产分配只要是在保底线或增量上变动可由市场为主调节,无需人为封顶。因为资源(特别是人力资源或资本)按最大化效率配置是有利于加快发展的,没有必要强行加以限制。但同时,政府应重点在基本生活、必需品消费分配方面发挥主导作用,如加快提升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以保障起点公平,规范市场化初次分配以体现机会公平,扩大再分配调节以促进结果相对公平,从而在确保全体人民生活水平共同提高的基础上,缩小消费、生活水平的贫富差距。如教育是民生中最重要的事业,对这类资源的基本保障和消费分配就须要由国家主导,为每个孩子提供义务教育,对上高中和大学有困难的学生给予补助,对参加高考学生一律凭成绩由各所对应大学录取,这对所有考生都是公平分配的。当然,富人家庭可以高薪聘家教,提供尽可能好的优越条件,但钱再多却不能买入高校名额。普通家庭孩子可以享用图书馆等公共服务,只要勤奋学习也能成才。不过,政府也应充分放开市场尽量满足各类群体消费,包括高端消费的有效供给。将来消费或生活水平的差距主要就是住豪宅和住小区房、开高档车和开普通车的差别,差距主要表现在富余或奢侈等方面,这种分配不平等程度对人们富裕生活及其代际传递并不构成等级差别。而享受基本生活保障、良好公共服务、优美生态环境等社会福利,大家都是平等的。当今互联网等迅速发展,虽然催生了一批富豪,但也提升了人人平等共享信息的生活水平。因此,在坚持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原则下,收入或财产差距与实现人民美好生活并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收入、财产差距仍有激发人们创造美好生活的积极意义。今天富有的企业家绝大多数都是靠自己坚韧奋斗获得成功的[16],这对鼓励人们勤劳致富、防治“福利依赖症”是有促进作用的,毕竟社会财富是靠人人实干出来的,才能在某一天最终达到“按需分配”的平等目标。

据此而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成功的一大原因在于,自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始终坚持一切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最大实际出发,把发展作为解决一切,特别是贫困问题的关键,没有以牺牲效率来追求公平,没有以削弱创造财富动力来缩小差距,没有以超越历史阶段来强行平等,而是把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作为衡量分配成效的根本标准,以尽可能调动一切人的积极性来发挥分配的各项功能和作用,使全体人民在有财产差距的境况下就能竞相有序地过上非平均的共同富裕生活。这是现阶段把“蛋糕”做大使每个人都能分得更多“蛋糕”的帕累托最优解决贫富差距的方案,体现了遵循共同富裕本身规律的显著效果。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美好生活已成为新的奋斗目标,扩大消费也已成为高质量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中国在现代化建设上半程中,成功破解了财富相对较快集中与人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这一世界性分配难题,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两大奇迹”。可是,现有的收入、财产基尼系数、库兹涅茨倒U假说等理论都不能较好地解释这一现象。为此,我们应更加重视对消费,尤其是生活基尼系数的测量和研究,建立一套对收入、财产、消费和生活四项分配差距变化及其相互关系的系统理论,为党和政府决策提供科学依据,这对我国一以贯之地走好现代化下半程是有重要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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