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下的上下同谋
——晚清地方官书局兴起原因考
2023-01-04刘晓嘉
刘晓嘉
(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晚清自鸦片战争肇始,社会政治危机空前加深,帝国主义列强虎视眈眈于外,太平天国、捻军等农民起义冲击于内,清廷陷于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的境地。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为代表的汉族官僚地主阶级拔萃于乱世之中,以其“文治武功”,暂时消弭了这场对封建统治者来说的灭顶之灾,迎来了所谓的“同治中兴”,一时间,“擒渠斩馘,区宇荡平,神州再造”,“侧席求贤,豪俊辈出,中兴事业,甄殷陶周,盛矣哉!”[1]在这个为当时士大夫所津津乐道的短暂的王朝复兴时期,督抚积极提倡,朝廷下诏支持,各地纷纷开办官书局,一时蔚为盛观。关于晚清官书局兴盛的原因,国内已有不少研究成果[2],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探析,有的论者认为主要是地方官员遵旨设局,有论者认为主要是晚清学术的衍变所推动,有的论者认为主要是重建文化秩序的需要,等等。笔者则认为是在晚清内忧外患的危机之下,封建统治的政统、道统均面临断裂的危险,清廷中央政权和地方汉族督抚站在各自的立场,出于不同的动机,共同推动了地方官书局的兴起。
一、保教:地方汉族督抚的动机
如果没有地方汉族督抚的推动,晚清地方官书局创办之风基本上没有可能兴起。咸丰九年,湖北巡抚胡林翼设书局于武昌,刊刻《读史兵略》《弟子箴言》等书,开晚清地方创办官书局之先河。随后,曾国荃、左宗棠、曾国藩等先后在各自辖区设局刊书,渐成规模。
胡文忠在湖北首开书局,刻《读史兵略》《弟子箴言》。曾公在安庆开局刻《王船山先生遗书》,在金陵刻《四书》《十三经》《史记》《汉书》。吴仲宣漕督在淮上刻《小学近思录》诸书;丁雨生中丞在苏州刻《通鉴》《牧令》诸书;马谷山中丞在浙江刻钦定《七经》等书;左季高宫保在福建刻张仪封所编诸大儒名臣书;何小宋中丞在湖北刻《十三经》经典释文、《胡文忠公遗集》等书;吴竹庄方伯在安庆刻《乾冲正气集》及各忠节书;李少荃节相在金陵刻《名臣言行录》并朱批谕旨等书;丁稚黄中丞在山东亦开局刻《十三经》,皆有益世教也。[3]
在这些设局刊书的地方大员中,又以曾国藩影响最为深远。不过,“对历史学来说,所要发现的对象并不是单纯的事件,而是其中所表现的思想。发现了那种思想就已经是理解它了”[4]。事实固然重要,但更要弄清楚潜藏在事实背后的动机,亦即人的思想。有清一代,文字禁网政策相当严苛,自行刻书极有可能触犯清朝统治者之逆鳞,那这些汉族地方督抚为何还要纷纷开设书局?笔者认为,主要是保全名教、延续道统的需要。
道咸以来,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数千年来等级森严、卑尊有序、进退有礼的天朝上国一下子被打翻在地,中国社会陷入了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深刻危机。在这样一个“忽喇喇大厦将倾”的时代,士大夫的忧患意识被前所未有地激发了出来。漫长的中国封建统治中,士大夫作为四民之首,一直处于社会政治文化的核心地位。“士大夫阶级,在古代中华帝国,是帝国王权制度与社会宗法制度相互联系的中枢和纽带。其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士大夫阶级所信奉的道统——儒家价值观既是帝国官方的政治意识形态,也是宗法家族社会共同的文化道统;其二,士大夫阶级(亦称为士绅阶级)一身兼二任,在朝廷辅助君王统治天下,在乡野为道德表率和地方精英领导民间。以士大夫阶级为重心,古代中国的社会与国家浑然一体,表现出有机的整合。”[5]在传统中国,道统历来高于政统,绝少“国家”的概念,而是笼统的“天下”。只要以儒家思想为根基的道统不变,王朝的更替倒是可以接受的。以往的一乱一治的循环,主要还是一家一姓之争,即便是“五胡乱华”,即便是元、清立国,究其本质,还是国家内部王朝更迭的斗争,尚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道统覆灭。但这次不一样,清醒的士大夫们都深刻感受到了即将亡国灭种的危机。魏源曾忧心忡忡地说:
无一岁不虞河患,无一岁不筹河费,前代未之闻焉;江海惟防倭防盗,不防西洋,夷烟蔓宇内,货币漏海外,病漕、病鹾、病吏、病民之患,前代未之闻也。[6]
晚一代的康有为也说:
我中国孱弱于群雄之间,鼾寝于积薪之上,政务防弊而不务兴利,吏知奉法而不知审时,士知考古而不知通今,能守近而不能行远。[7]
岌岌可危的“天朝上国”终于在两次鸦片战争之后轰然倒塌,“用夏变夷”的信条被打破,甚至在《天津条约》签订以后,“夷”字都不能使用而代之以“洋”,这标志着西方国家取得了和清朝“平等”的地位,这是朝野都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好在列强虽则要求传教自由,到底没有完全触碰到“礼仁双治”的儒家道统。太平天国则不然,自起事之初,便是以拜上帝教为重要思想武器,建立政权后,更是禁绝百书,仅将“真命诏书”盖玺印行。
当今真道书者三,无他,《旧遗诏圣书》《新遗诏圣书》《真天命诏书》也。
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者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也。否则问罪也。[8]
又:
凡前代一切文契书籍不合天情者,概从删除,即《六经》等书亦皆蒙御笔改正,非我真圣主不恤操劳,诚恐其诱惑人心,紊乱真道,故不得不亟于弃伪从真,去浮存实,使人人知虚文之不足尚,而真理自在人心也。[9]
这是要从根本上斩断士大夫所赖以安身立命的根基,理所当然激起了他们强烈的反弹。曾国藩在《讨粤匪檄》中慷慨陈词: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苏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10]
可见,最令曾国藩等不能接受的是“名教”“人伦”的“冠履倒置”,是“礼义”“诗书”的“扫地荡尽”。在这一点上,曾国藩以李自成和张献忠来做对比: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宫,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也。[11]
既然太平天国几乎是要扫荡掉一切——包括儒家在内的传统文化,则士大夫们不可避免地要与其决一死战。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斗争,更重要的是文化上的反制;印刷文化时代,文化的传播主要依赖纸书,涉及文化,则又与文化典籍的翻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在太平天国甚至比清廷更专制的文化政策刺激之下,为了延续道统、保全儒教,作为士大夫阶层核心力量的曾国藩等封疆大吏,自然要把目光投注到设局刻书上面。可以说,太平天国运动是刺激晚清地方官书局兴办的直接动因。
除了外部的因素,这些汉族地主官僚钟情于刻书,还有深刻的内部动因。儒家终极人格理想即是“内圣外王”,儒家哲学从本质上来讲是出世与入世相结合的哲学,“圣”“王”密不可分。孔子曾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12]强烈地表达了出世的倾向。孟子说:“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13]认为士人参与政治是其本分。《左传》云:“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14]可见,所谓“三不朽”,是“立德”“立功”“立言”有机统一在一起的。咸同两朝,汉族地方官僚在外部和内部的双重危机下,拔剑而起,投笔从戎,建功立业,自然地,也会有“立言”的动机和行动。这个“立言”不仅仅是自己的“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也是“为往圣继绝学”。“立言”绝不是为了孤芳自赏,而是为了复兴儒学、延续道统。有论者认为:“曾国藩早期并不热心书局事务,而同治五年,曾国藩才开始真正表现出对书局的支持,多方招徕硕学名流。他的转变与清廷多次下令振兴文教有关。办理书局既是呼应朝廷的命令,更是向朝廷表明服膺于中央权威的态度。”[15]其实不仅仅是曾国藩,包括其他汉族地方督抚,在朝廷下谕之前并非不热心书局事物,而是太平天国战事吃紧,干戈四起之际无暇分心;至于朝廷谕旨,只能说是推动了地方官书局的兴办,而非根本原因。早在道光二十八年,曾国藩在致洪琴西的信中,就曾谈及刻书:
贵族刊刻先德《盘洲文集》,甚善!甚善!然刻书之难,排比、伦次、校雠、讹舛,大费工夫。足下去年依式缮写,不敢妄易一字,自是古人慎重之谊,然书局在泾,而足下远隔千里,不知彼中董其事者,尚有多闻之士否?字画之雅俗,乌焉之辗转,不得足下躬亲其役,恐仍非善本也。然一经寿诸梨枣,则传播浸广,胜于墨守钞本,将来付存亡于不可知数者多矣。[16]
《盘洲文集》乃洪琴西先贤、宋朝洪适的文集,曾国藩既嘉许洪琴西翻刻之举,又表达了自己对刻书的看法。又,咸丰九年:
芝房所著《刍论》,胡中丞意欲刻之,不知湖南现动手否?[17]
《刍言》在鄂发刻,字画太细,不似公平时规模。近日刻板精雅者,……画粗线粗,最为耐久。……此次刻芝房《刍言》,何不择工匠之稍善写者,嘱其板心略大,笔画略粗,祈裁酌。[18]
可见,远在同治以前,曾国藩已经表达出了对刻书的热情。甚至金陵书局也是在同治帝颁布上谕之前设立的,因此说曾国藩等设局刊书是响应朝廷的命令是不确切的。早年仕途的坎坷,使得曾国藩愈发老成持重,韬光养晦不代表不热心。王建辉说过:“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化运动的启动者之一,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事,而是时代把他推到了这个焦点位置上。也因为此,他成了近代中国出版事业的一个奠基人。”[19]其实并非曾国藩不愿意,而是忧谗畏讥的原因使然,他在复欧阳筱岑信中说:
夕堂老人遗书,惠甫曾商及重刻,属鄙人为之倡。弟以达官刻书,强作解事,譬如贫儿暴富,初学着靴,举止终觉生涩,然亦不可以已。若云慨然倡首,则诬也。[20]
曾之顾虑,于此可见。
在“立言”欲望的驱使下,设局刊书就成为手握地方大权的汉族地方督抚的自然举措。而从他们立什么样的言,亦可以反映其刻书即是为了保教的动机。虽则如何保教,各有不同之观念;但总的来说,一是翻刻经部、史部典籍,二是刊行经世致用之书。经部、史部诸籍是儒家道统赖以延续的根本载体,自是汉族地方督抚刻书的重点,从其刻书实践活动可见一斑[21],在他们的奏折和书札中也有明确的倾向。游百川在同治年间专门上崇尚经术疏,鲍源深亦上疏云:
现在江宁省城已设局刊刻四书五经。惟所刊皆系学中读本,于经史大部书尚未遑及。窃维士子读书,以穷经为本,经义以钦定为宗。……至穷经之外,读史为先。[22]
后各地方督抚纷纷上奏开设书局,大抵均陈明是要“刊布经籍”(张之洞)、“汇刻经解”(王先谦)、“校刊经史”(鹿传霖),等等。这绝不是一味地逢迎上意,而是他们自己确乎认为经史是儒家道统的基础。如曾国藩就致信给李续宜说:
本根之书,犹山之干龙也,编集者犹枝龙护砂也。军事匆匆,不暇细开书目。阁下如购书,望多买经史,少买后人编集之书。为要。[23]
经史即为本根,在士大夫那里,应当是一个基本的共识。方宗诚对金陵书局所刻之书曾有谈及:
曾公既克服金陵,立书院以养寒士,立难民局以招流亡,立忠义局以居德行文学之士,立书局校刊四书十三经五史,以聘雅博之士。故江浙被难者,无不得所依归。[24]
又,据《曾国藩年谱》:
(同治三年)四月初三日,设立书局,定刊书章程。江南、浙江自宋以来,为文学之邦,士绅家多藏书,其镂板甚精致,经兵燹后,书籍荡然。公招徕剞劂之工,在安庆设局,以次刊刻经史各种,延请绩学之士汪士铎、莫友芝、刘毓崧、张文虎等分任校勘。[25]
可见,金陵书局刊刻书籍,经史诸籍实为重点。经史之外,各地方督抚兴味不同,略有差别。有论者认为晚清官书局兴起与儒家经世实学思潮的发展有关,并以各局所刻实学书籍引而证之。晚清经世思想的复兴当然是事实,实际上,儒学历来是体用兼备之学,所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经世也是为了延续道统,余英时先生曾指出:“每当政治社会危机深化之际,‘经世’的观念便开始抬头,明末与清末都是显例。”[26]为什么“经世”观念会抬头?因为不抬头则无以保教。设局刊书本身就是“经世”之一端,而刊刻“实学书籍”还是“经史典籍”,归根结底都可视为经世之举措。此外,除了实学,有清一代,自王夫之开其端,普遍认为史学可以经世。曾氏兄弟花大力气刊刻《王船山遗书》,自然是服膺王夫之的学术思想的。曾国藩曾说:
窃以先哲经世之书,莫善于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实六经以外不刊之典也。[27]
国藩尝谓性命之学,五子为宗;经济之学,诸史咸备,而渊源全在六经。[28]
曾国藩作为晚清汉族地方督抚之首,与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丁日昌等或为师友、或为幕宾的紧密关系,使他们在设局刊书、延续道统上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后来合刻《二十四史》亦可视作理学经世之举措。
一言以蔽之,晚清地方官书局的兴起,是汉族地方督抚为应对危机特别是太平天国的文化专制的反制措施,是他们在“武功”彰显、权力扩张后“立言”的内在需求,归根到底是为了维护儒家文化的道统。
二、保国:封建中央政权的动机
这里所说的“国”,并非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而是指清廷封建专制中央政权。所要保的国,实质上就是清朝统治者的家天下。
政治的腐败,使得晚清政府的统治形如累卵,岌岌可危。清朝统治者最害怕的,是改朝换代,政统断裂;至于以文化人,润泽斯民,在彼时并非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清廷虽则自顺治以下,实行右文政策,但同时文字禁网亦十分严厉。这种双面性实质上就证明了一个道理,对于清朝统治者来说,文化、教育不过是维护政权的工具,儒家道统并非根植于他们血脉里面的东西,千秋万载、江山永固的政统才是。咸同军兴之后,清廷一方面左支右绌,自顾不暇;另一方面对汉族士大夫经历了一个从不信任到不得不重用的过程。咸丰帝对曾国藩前后态度之不同反映了这一变化。曾国藩把经济与义理、考据、词章并列,将三门之学变为四门之学,是典型的经世派,但曾毕竟是正宗理学出身。理学负空疏拘迂之名久矣,咸丰起初对理学派是有些颇不以为然的,他曾与吴廷栋有段对话:
上曰:“汝尝读何书?”对曰:“臣尝读程朱之书。”上曰:“何尝学程朱者多迂拘?”对曰:“此正不善学程朱之故。程朱以明德为体,新民为用,乃由体达用之学,天下断无有体而无用者。其用不足,必其体尚多缺陷。凡临事迂拘不通,正由平日不能如程朱之格物穷理而徒资记诵,非学程朱之过也。”……上曰:“汝识曾国藩否?”对曰:“曾国藩曾署刑部左侍郎,臣实早与相识。其人励志不苟,亦是杨大洪一流人材,虽近言近激,而心实无他。”[29]
这段对话发生在1853年,彼时太平天国已经占领了武昌,并顺江而下,连克九江、安庆、芜湖、江宁,兵锋正盛,朝廷震动。曾国藩本因母丧在家守制,咸丰下旨夺情要其帮办团练。虽则八旗、绿营等正规军难堪大任,朝廷亟须用人,但曾国藩理学、汉人的双重身份还是让咸丰有所顾忌。甚至在1854年曾国藩克复武昌、汉口之后咸丰也只是给了一个兵部侍郎的虚衔,直到1860年随着形势的变化,曾国藩才被实授为两江总督、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集地方军政大权于一身,自此,汉族士大夫控制地方的权力逐渐坐大。仅湘系出身的,官至督抚者即达27人[30],“各省共总督八缺,湖南已居其五:直隶刘长佑、两江曾国藩、云贵劳崇光、闽浙左宗棠、陕甘杨载福是也。巡抚曾国荃、刘蓉、郭嵩焘皆楚人也,可谓盛矣”[31]。在这样一种政治格局之下,既已有胡林翼、曾国藩、左宗棠等行设局刻书之事于前,又有大臣上疏振兴文教、刊刻经籍于后,而清廷此时为了维护统治,急于延揽人才、笼络人心特别是汉族地方督抚的人心,从默许其刻书到下旨倡导设局刻书便成为不得不为、顺势而为而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咸丰开重用汉族地方督抚之先,辛酉政变后,新掌权的以慈禧和奕为首的清朝统治者更加倚重汉族地方督抚,“中外同心以灭贼为志”。在联手剿灭了太平天国后,同治六年,清廷颁布谕令,作为对鲍源深上疏的回应:
戊午(五月初六,1867年6月7日)谕内阁:鲍源深奏请饬刊刻书籍颁发各学一折。江苏省自遭兵燹以后,各府州县学中旧藏书籍大半散佚;经史板片亦皆毁失无存。现在地方已就肃清,亟应振兴文教。士子有志读书而载籍难于购觅,其何以资讲贯而惠艺林。著各直省督抚转饬所属,将旧存学中书籍广为补购,并将列圣御纂钦定经史各书,先行敬谨重刊,颁发各学。并准书肆刷印,以广流传,俾各省士子得所研求,同敦实学,用副朝廷教育人才至意。[32]
自此,晚清地方刻书从自行设局进入奉旨设局的阶段,一时间,浙江、江苏、广东、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督抚纷纷上疏请求设局刻书,地方官书局遂逐渐兴起,蔚为盛观。
清廷历来官刻以武英殿为宗,殿本图书选本皆为善本,校勘精良,兼之刷印考究,历来为士人所推重。曾国藩即多次托人代购殿板初印诸书,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一日,与袁漱六:
阁下购书,专取宋、元人佳刻。仆意时代不足计,但取校刊尚精,刷印最初者为妙。苟宋、元、明之板而刷印与今日,犹汉唐碑帖而今日拓之,剥落补凑,夫何足贵?……尊处广搜群籍,如遇有殿板诸善本,及国朝名家所刊之书,凡初印者,概祈为我收买。[33]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六日,致刘星房:
敝处书籍太少,江西如有殿版初印二十四史,敬求代为购买,虽重价不惜也。如不能得全书,即购得零种,或一史、二史、三五史、十余史皆可。总以初印为佳,后印者则不足取。[34]
等等。不过武英殿刻书之盛在康雍乾时期,有研究者统计,清代武英殿刻书总共有520种,自顺治至道光六朝,累计刻书493种,咸同两朝刻书最少,仅仅只有3种,光绪、宣统两朝共刻24种,略有起色[35]。由于太平天国禁绝百书,因此,兵燹之后,江南所存书籍,几近荡然。殿板刻书既少,藏书复又难觅,古代图书本来就是小众传播,士子读“正宗”的儒家典籍无门,只得另辟他途,或读片言只语曲解圣贤之意,或读西来教义乃至其他五花八门的“杂书”,对于清廷开科取士、选拔人才、笼络人心、稳固统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清廷不是没有看到这个问题,一则这是虽然重要但看起来并不那么急迫的事情,二则连年战争,财政上的捉襟见肘使其暂时无力兼顾此事。仓廪实而知礼仪,仓廪不实之时,一切只得事急从权。从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来讲,可以说,太平天国运动彻底打破了清廷中央集权的财政制度。无论中央和地方权力如何分配如何制约,孰重孰轻,有两点毋庸置疑,第一是咸同军兴以来,清廷财政十分困窘;第二是地方督抚财权较大,内务府入不敷出而打破了内外库分开的祖制。实际上,从咸丰二年开始,内务府就因费用问题奉谕裁撤部门,并设法捐纳以济军需:
总管内务府谨奏,为遵旨议奏,仰祈圣鉴事。……臣等伏思军需浩繁,自应宽为筹备。而筹备款目,犹以撙节经费为先。惟查内务府所属各司处,曾于道光二十三年间筹议弥补库款案内,业将雍和宫、御书处、御船处、总理工程处、织染局、花炮作、养鹰处、养狗处、畅春园、清漪园、静明园、静宜园各衙门额设员役。先后奏请裁撤、归并、兼摄;并将各营马乾、寺庙香灯、官学教习,学生饭食等项,酌拟核减,一切应修工程暂停兴修。[36]
不仅仅是裁撤部门,甚至是要变卖广储司库内红铜、布匹等物,变卖抄产各项住房等,财政之困窘可见一斑。而武英殿刻书归内务府管辖,一应开支用度均由内务府节制,武英殿刻书与坊刻不同,目的不是营利,为凸显皇家刻书之精良,更是不计成本。财政良好之时如康雍乾时期,运转自然畅行无碍;一旦无米下锅,刻书停滞也就顺理成章了。同治朝虽有过短暂的复兴,但内务府财政依然窘迫,同治大婚尚需向户部借款,遑论有余力刻书。
何况,设局刻书成本亦不低。从书局人员来看,有提调、总办、总纂、总校、正校、襄校、分校、复校、写工、刻工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等,累计薪水不在少数。据学部档案财经类第174号记载,光绪三十年京师大学堂官书局人员月薪提调是白银50两,总管24两,司事8两,还有书手、工匠等,这还不包括伙食银[37]。而光绪九年,户部郎中李慈铭的俸禄收入为白银50.82两,虽则李慈铭此时不是全俸,但即便实授后全俸也只有160两[38]。两相比较,即便考虑物价上涨的因素,官书局人员的薪俸依然算得上比较高。搜罗底本、编校剞劂、人员薪俸,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银两支撑。王先谦在《南菁书院设局汇刻经解折》中曾做过统计:
至此次捐贸合计漕平足银一万九千三百三两二钱二分五厘。除苏局助刊书二百四十三卷外,计臣局刊书一千一百八十七卷。实用银一万六千三百三两二钱二分五厘。[39]
按照这个统计,每刻一卷书成本需要十三两七钱三分银子。王先谦这个折子是光绪十四年的,此时十三两七钱银子是什么概念呢?大约就是一个县令一个月的薪水。吉林将军行营粮饷处在光绪十二年十二月的《为报追缴知州书瑞薪水银两收入练饷项下备放的呈文》中提道:
总理粮饷事务副都统衔记名副都统花翎协领文全、帮办粮饷事务记名副都统花翎协领庆云为呈报事……补用知州书瑞奉派委署敦化县。应领薪水银至十二月底止,其支领十三年正月分薪水银十三两,自应照数缴回,归款。[40]
虽然这个薪水是“基本工资”,不包括养廉银等其他收入,但是十三两白银,依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地方官书局草创时期的咸同朝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振兴文教、设局刻书固然是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之后的朝野的普遍需求,但是在内务府财政极度困难的情况下,武英殿刻书要想重现昔日盛况,恐怕也是不那么现实的事情。故鲍源深从实际出发,上疏说:
臣拟请旨将殿板诸书照旧重颁各学,诚恐内存书籍无多;武英殿书板久未修整,亦难刷印。因思由内颁发,不如由外购求。敬请敕下各督抚转饬所属府州县,将旧存学中书籍设法购补,俾士子咸资讲习;并筹措经费,择书之尤要者,循例重加刊刻,以广流传。[41]
这段话里面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武英殿书板久未修整,亦难刷印。因思由内颁发,不如由外购求”,二是“敕下各督抚……筹措经费”。这表明刻书之事,“由内”不如“由外”,并且经费由各督抚自筹。朝廷无意也无力开支此项经费。
晚清督抚权力坐大,兵权、财权都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各地从自行刻书到后来奉旨设局,经费多由地方自筹。如左宗棠《创设正谊书局告示》:“爰于省会文昌宫设正谊书局,饬司道筹款,就所存本先付手民开雕。”马新贻《建复书院设局刊书以兴实学折》:“一切经费在牙厘项下酌量搏节提用。”吴棠《闽省建设书院疏》:“在于厘金项下筹拨银五万两,发交殷实当商,每月完息一分一厘,以资经费。”李鸿章《设局刊书合刊二十四史折》:“一切经费酌提本省闲款动用,勿使稍有糜费。”杜瑞联《滇省拟设局刊书疏》:“并拟择其尤要者,饬司酌筹经费,陆续校刊,分发各学。”许振祎《奏设味经书院疏》:“因择两书院适中地方,于泾阳城内设一味经书院。其规模与关中、宏道相等。臣捐廉为之倡,而各属绅士好义急公者,大率皆醵金襄事……不动公家丝毫之款,而又兴地方无穷之利。”张之洞则先在《扎运司开设书局》中说:“查本衙门向有海关经费一项,本部堂到任以来,一概发交善后局专款存储,留充公用。今即将此款提充书局经费,专刊经史有用之书。”次年又在呈朝廷的《设广雅书局奏明立案折》中说:“现经臣等公同筹度,即将新城内旧机器局量加修葺,以为书局。名曰广雅书局。臣之洞捐银一万两,臣大澄捐银三千两,顺德县青云文社捐银一万两,仁锡堂西商捐银一万两,省城惠济仓绅士捐银五千两,潮州府知府朱丙寿捐银五千两,共银四万三千两。发商生息,每年得息银二千三百六十五两。又诚信堂、敬忠堂商人每年捐银五千两。共七千三百六十五两。以充书局常年经费,计款项尚不甚充如,以后别有筹捐之款,再当凑拨应用。”[42]可见,无论是饬有司筹集款项还是官员、商人捐资,都基本上没有要求中央财政拨款。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部分款项,地方督抚即使不花在设局刊书上,在当时的局势下,朝廷也难以收缴到部府两库。既如此,朝廷便乐得顺水推舟,借各督抚之力来刊布经籍、振兴文教,并颁布上谕要求优先刊刻钦定经史诸书。
晚清中央政府下旨要求各地设局刻书,一是笼络汉族地方大员,二是本身亦有复兴文教、延揽人才的需求,三是经费亦复由各地自筹,其根本用意还是在维护、延续清政府的集权统治。所以当朝廷感觉到所谓“外重内轻”之时,便开始裁撤各地自行设立的局所包括官书局,光绪十一年,上谕裁撤各地局所:“至各省纷纷设立各局……种种名目,滥支滥应,无非瞻徇情面,为位置闲员地步。各防营奏调、咨调候补人员,开支公费,诸多冒滥,均堪痛恨,尤应一并大加裁汰。”[43]前述江苏学政王先谦所呈奏折即是裁撤书局之前的汇报。光绪二十四年更是下旨严令各督抚裁汰各局所冗员,限期一月。刘坤一虽有不满之意,但亦不得不裁撤了金陵、淮南两书局。各地书局刊刻经籍,成绩斐然,但朝廷在觉得中央集权被削弱之后,还是强令要求裁撤,可见在清朝统治者眼里,设局刻书、传播文化、复兴文教都是次一级的,最根本的只有维护集权统治的需求。当然,撤并地方局所和清末新政有关,收回地方财权也是裁撤局所的原因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晚清地方书局兴盛,固然主要是地方汉族督抚倡导之功,但是具体落其实的,还有一个不宜忽视的群体,就是那些在野的硕学鸿儒,如欧阳兆熊、张文虎、刘毓崧、莫友芝,等等。这些人所以致力于书局事务,一是多为督抚之幕宾,为督抚延聘而执事;二是他们在官场不得意,而欲经世致用、立功立言,精选版本、校勘经籍恐怕是比较可行的道路。从他们的诗文中亦可见一斑。张文虎有诗云:
武库南城上,遗封皖伯都。江山环列障,天地入洪炉。
述学多同志,来游各异途。周张兼比屋,乡语不离吴。[44]
张裕亦有记载:
自同治三年大军克金陵,曾文正公及今合肥相国李公相继督两江,始开书局于冶城山。校梓群籍,延人士司其事。文正公尤好士,又益以懿文硕学,为众流所归。于是江宁汪士铎、仪徵刘毓崧、独山莫友芝、南汇张文虎、海宁李善兰及端甫、德清戴望,宝应刘恭冕、成蓉镜,四面而至。而文正公幕府辟召皆一时英俊,并以学术风采相尚。暇则从文正公游览,燕集邕容,赋咏以为常。[45]
宾主各得其所,其乐融融。
总而言之,晚清官书局的兴起,和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密切相关,而清朝中央统治者、地方汉族督抚及其幕僚因各自不同的目的,共同谋划了这场近代出版史上的盛事。
注释:
[1] (清)陈弢:《同治中兴京外奏议约编·序》,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5年,第3页。
[2] 如吴家驹:《遵旨设局是清末创办官书局的主要原因》,《编辑学刊》1997年第6期,第92~93页。汪家熔:《清末地方官书局》(上、下),《图书馆杂志》1990年第1、2期。邓文锋:《晚清官书局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3年。张艳:《“同治中兴”时期清政府的图书出版政策》,《图书与情报》2004年第4期,第24~26页。王晓霞:《晚清官书局之研究》,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晚清地方书局的兴盛及原因》,《兰台世界》2013年第31期,第50~51页;《知识重建与权势转移:以晚清官书局为中心的考察》,《出版科学》2019年第5期,第124~128页。兰秋阳:《晚清地方书局兴起缘由探析》,《安徽史学》2018年第1期,第39~46页。江凌:《论晚清地方官书局兴起的文化逻辑》,《社会科学》2020年第5期,第153~166页。另外,还有对各地方官书局的个案研究,此不赘引。
[3] (清)方宗诚:《柏堂师友言行记》(卷三),民国十五年(1926年)瑞安孙氏排印本,第3页。
[4] [英]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何兆武,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12页。
[5] 许纪霖:《重建社会重心: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与公共空间》,许纪霖主编:《公共空间中的知识分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页。
[6] (清)魏源:《魏源集》,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62~163页。
[7] 张静庐:《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近代初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35页。
[8] (清)黄再兴:《诏书盖玺颁行论》,宋原放主编,汪家熔辑注:《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330页。
[9] (清)洪仁玕,等:《戒浮文巧言諠谕》,宋原放主编,汪家熔辑注:《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332页。
[10] (清)曾国藩:《讨粤匪檄》,(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册,文集,卷三),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11] (清)曾国藩:《讨粤匪檄》,(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册,文集,卷三),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12] 《论语·阳货》。
[13] 《孟子·滕文公下》。
[14]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15] 王晓霞:《知识重建与权势转移:以晚清官书局为中心的考察》,《出版科学》2019年第5期,第124~128页。
[16] (清)曾国藩:《与洪琴西》(道光二十八年九月),(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一),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17] (清)曾国藩:《复郭意城》(咸丰九年八月二十六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八),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18] (清)曾国藩:《复胡宫保》(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五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九),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19] 王建辉:《曾国藩与近代中国出版》,《编辑学刊》1995年第5期,第74~80页。
[20] (清)曾国藩:《复欧阳筱岑》(同治元年七月二十四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十九),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21] 关于地方官书局刻书书目之史料,有畿辅通志局编:《直隶运售各省官刻书籍总目》,畿辅通志局刻本,光绪七年(1881年);天津海防支应局编:《直隶津局运售各省书籍总目》,光绪九年(1883年);《江南书局书目》,江南书局刻本,光绪十六年(1890年);《浙江官书局书目》,浙江官书局刻本,光绪十八年(1892年);《直隶官书局运售各省书籍总目》,直隶省城官书局刻本,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广东广雅书局书目》,广雅书局广州重刻本,宣统元年(1909年);柳诒徵:《国学书局本末》,《江苏省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国学图书馆辑印,1930年。收入宋原放主编:《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朱士嘉编:《官书局书目汇编》,中华图书馆协会,1933年。收入周振鹤编:《晚清营业书目》,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等等。当代学者亦多有研究,不赘述。
[22] (清)鲍源深:《请刊购经史疏》,《同治中兴京外奏议约编》(卷五),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初编》(第128册),台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第373~374页。
[23] (清)曾国藩:《复李希庵》(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六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十一),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24] (清)方宗诚:《柏堂师友言行记》(卷三),民国十五年(1926年)瑞安孙氏排印本,第3页。
[25] 黎庶昌:《曾国藩年谱》,长沙:岳麓书社,1986年,第183页。
[26] 余英时:《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第213页。
[27] (清)曾国藩:《与罗少村》(咸丰八年九月二十六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六),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28] (清)曾国藩:《复颍州府夏教授书》(同治元年十二月),(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二十),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29] (清)吴廷栋:《召见恭记》,见《拙修集》卷一,同治十年(1871年)六安求我斋刻本,第4~6页。
[30] 罗尔纲:《湘军新志》,上海:商务印书馆,1945年,第96页。
[31] (清)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377页。
[31] 《大清实录·穆宗皇帝实录》,宋原放主编、汪家熔辑注:《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332页。
[33] (清)曾国藩:《与袁漱六》(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六),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34] (清)曾国藩:《致刘星房》(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六日),(清)李瀚章编:《曾文正公全集》(第十一册,书札,卷十一),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14年。
[35] 肖力:《清代武英殿刻书初探》,《图书与情报》1983年第4期,第58~60页。
[36] 《内务府奏遵旨酌议捐纳筹款以济军需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一辑),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第2~3页。
[37] 梅宪华:《晚清的官书局》,《出版史料》1989年第3、4期合刊。
[38] 张德昌:《清季一个京官的生活》,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0年,第49页。
[39] (清)王先谦:《南菁书院设局汇刻经解折》,宋原放主编,汪家熔辑注:《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428页。
[40] 《吉林将军行营粮饷处为报追缴知州书瑞薪水银两收入练饷项下备放的呈文》,光绪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1887年1月13日),吉林公署文案处·档案,档案号:J066,全宗号:03,卷号:0481,吉林省档案馆馆藏。
[41] (清)鲍源深:《请刊购经史疏》,《同治中兴京外奏议约编》(卷五),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初编》(第128册),台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第373~374页。
[42] 以上均见宋原放主编、汪家熔辑注:《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一卷),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409~426页。
[43]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11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年,第199页。
[44] (清)张文虎:《舒艺室诗存·杂诗》,柳诒徵:《国学书局本末》,《江苏省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国学图书馆辑印,1930年。
[45] (清)张裕:《钊濂亭文钞·唐端甫墓志铭》,柳诒徵:《国学书局本末》,《江苏省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国学图书馆辑印,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