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审美视野下《诗经》的内在情感追求
2023-01-03潘婷
潘婷
(福建广播电视大学莆田分校,福建莆田 351100)
休闲美学是多领域交叉的概念范畴,涉及旅游、文化、习俗等多领域的成果,西方自休闲美学诞生以来对休闲美学的阐释和定义就有几十种之多,中国在引入休闲美学概念之后也逐渐建构起从中国本土话语对休闲美学的阐释。中国对“休闲美学”首先做出定义的是吕尚彬,他认为休闲美学的研究对象就是休闲活动中的审美规律。[1]笔者从休闲审美视野出发探究《诗经》所记载的休闲活动背后的情感追求和文化内涵,从休闲活动出发分析原始先民在休闲的生活方式中所寄托的态度。
一、尊重自然,欣赏自然
《诗经》所描述的生产生活活动均发生于新石器晚期,此时原始先民并未与自然分离,他们居住在自然山水之中,与自然建立了和谐的关系,他们的生产生活活动也在自然之中发生,自然给予了原始先民基础的生产物质资料,所以他们尊重自然之道,在生产活动之余又萌发出对自然的审美。
(一)尊重自然规律
诗经所描述的时代,原始先民在自然中获取生产资料,原始先民仅仅能够依靠狩猎、刀耕火种、采集、畜牧等简单的农业生产活动获取生活所需,在从自然中获取生活资料的过程中,原始先民逐渐形成了尊重自然发展规律的意识。在劳动中,原始先民在一定的时令时节,种植合适的农作物,依据不同时节的气候变化规律从事不同的农业生产活动,“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四月植物发芽开花,八月收获庄稼,在农业生产活动中往往伴随着祭祀活动,原始先民通过祭祀的手段祈求丰收祈求风调雨顺,同时祭祀也是丰收过后对自然天神表达感谢。祭祀活动往往预示着农业生产活动的开始,也是农业丰收之后的休闲活动。[2]“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觥,万寿无疆。”二月祭祀寒神进献羊肉韭菜,聚会之时烹羊喝酒。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祭祀也就成为原始先民在劳动之余无意识下的休闲活动,而这一休闲活动正是出于原始先民对大自然的尊敬。
(二)自然审美意识
原始先民以祭祀休闲活动感恩敬畏大自然的奉献,又以游乐旅行的方式萌发出对于自然的审美意识。游乐旅行的休闲方式使得原始先民可以领略大自然的风景,在自然之中原始先民也常常触发内心之情感,在桑林、东山、淇水之间抒发自己的情感。“彼汾一曲”“中谷有蓷”“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些句子记叙形容的正是自然美丽的风光,汾水河弯弯曲曲,益母草长满山谷,小鹿在野外吃草不时发出呦呦的叫声,这些自然场景既是人们通过明媚的风光借以表达内心的情感,也是以自然界的美丽风光渲染人间的悲欢。这些自然风光是原始先民游乐赏玩之地,也是原始先民生活之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便是“诗人”旅行至山谷水边并记录下山谷水滨之美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则表达了原始先民对桃林、星空的审美。在《诗经》所记叙的日常生活中,这些自然之景往往伴随追求心爱之人的情感以及仰望星空产生的家国之思,抒发的都是原始先民在劳作之余对自然的欣赏,是一种积极平衡劳作与闲适的生活状态。
二、尊生重生,生存之思
休闲活动本身所展现的便是一种尊重生命、品悟生活的态度,它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人们在劳动之余的空闲时间内自由选择学习、游戏、娱乐等放松身心的活动,在这些休闲活动中人们得以释放情感,也代表了人们对生命的超越与回归,以身心自由的状态超越日常生活的束缚,去创造、去欣赏生命原本的价值。[3]《诗经》中所描述的休闲活动常常与原始先民的日常活动密切相关,这体现了原始先民对生活的尊重和对生命的关注。
《诗经》所记载的是原始先民婚丧嫁娶、秋收冬藏、祭祀天地、劳动生产等真实的日常生活图景,这些真实的日常生活图景所反映的正是鲜活的生命力,以及对“休闲”与“劳动”的平衡,从这平衡之中可以看出原始先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生命的体验,以及在劳动之余短暂的休闲状态下对自由自觉生命的追求和向往。在“采采芣苢”的劳动场景之中,“有之”“捋之”“襭之”即使是忙碌的劳动也是以丰沛欢乐的情感去歌唱生活,《郑风·女曰鸡鸣》所记录的夫妻二人一天劳动休闲的场景,妻子在鸡鸣时刻叫醒丈夫前去打猎,丈夫在启明星闪耀天蒙蒙亮时便去射猎翱翔的“弋凫与雁”,打猎归来便是夫妻二人的闲暇时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二人烹饪野味下酒,茶余饭后以丈夫弹琴妻子鼓瑟,并且互赠玉佩表明情义。这对原始社会的夫妻,尽管休闲娱乐活动较少,但是依然在酒足饭饱之后挖掘生命本真的欢乐,展现出丰富多彩的生活,在满足基本的生命需求之后,还追求更高层次的审美体验和情感表达。《溱洧》《野有蔓草》《东方之日》等描写的是少男少女在闲暇时光娱乐的场景,他们相互思念相互爱慕,这些诗歌表达的是原始先民对生活的热爱,在休闲娱乐嬉戏中去体会生命存在的价值,进而追求诗意的栖居。
三、追求诗性情感世界
休闲活动通过闲暇时间的自由活动获得情感体验,是在自由劳动的状态下获得身心的满足,是对失去生活意义依托方式而弥漫的虚无主义无聊感的超越,[4]休闲真正关注的,是激扬生命意义的可能世界,是对生命之“诗”的“思”。[5]原始先民通过对日常生活、对世界的感知在日常休闲活动中将情感幻化为生命之诗,也将日常生活转化为情感世界。
《诗经》所描述建构的世界是原始先民们对日常生活的歌颂,是他们对日常生活中悲欢离合、保家卫国等纯真情感的捕捉,在对生活的歌颂中原始先民展现出积极的生命态度,塑造属于《诗经》的诗性情感世界。在休闲活动体验中,原始先民抛却了劳动的辛苦沉浸于周遭世界的审美体验和自由劳动之中,感受到诗意之美。《邶风召南·草虫》“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是在劳动之余未见心上人之忧心的诗意情感,《邶风召南·鹊巢》是女子出嫁时的隆重婚礼世界,《王风·君子阳阳》:“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是情侣二人在劳动之余牵手去欢乐游玩的情感世界,在这些丰富多彩的生活场面中,人们通过礼仪、游玩等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拉开距离,让人们沉浸于情感场域的世界之中,人们也在这些情感场域的世界之中体验欢乐、思念、悲悯等情感,在这一场域中创造诗性情感世界。
当原始先民沉浸于这些情感场域中时,他们的精神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释放,在自由选择的休闲活动中塑造了一个自由的精神场域,在此时此刻洗涤身体的疲惫感受休闲审美的境界和情感,也展现出他们对诗性情感世界的追求。《鸿雁》“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寒风吹起,鸿雁飞过,在艰苦的劳役生活中,“诗人”却在空闲时间歌唱辛苦而愚人认为他是在空闲时间发牢骚,诗人通过歌唱将自己脱离于辛劳苦役之中,这既是休闲心态的转变,也是对生命之苦的深刻体验和认识。如果《鸿雁》是在劳苦之中寻求片刻的空闲,那么《鹤鸣》则是对审美、对艺术的自由追寻,“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诗人”穿过鹤鸣的高岗,踏过鱼潜深渊,通过一片檀树园林去寻找雕玉的器具,跋山涉水的过程是艰辛的,然而可以找到能雕玉的石头却是欢乐的,诗人以寻找石头制作石具作为自己的休闲活动,沉浸于自己的整个工艺制作之中,尽管千辛万苦,但是在诗人看来有“鹤鸣”,有“鱼潜”,有“树檀”,这些又是美妙的自然景象,诗人对艺术审美的追求也就显示出了一幅诗意山水世界。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的休闲生活更加多样化,休闲美学也成为热门研究选题,但是在休闲活动较少的原始社会,原始先民通过宴会、歌舞、音乐、祭祀、嬉戏等活动展现出无意识的休闲审美思想,虽然这些休闲活动与当代的休闲方式有所不同,但是在这些活动中所体现的是原始先民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是对大自然的欣赏,在休闲与劳动的平衡中折射的是对生命、生存的价值思考,在婚丧嫁娶、祭祀天地、劳动生产的活动中蕴含的是对情感的表达和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