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审美表征及出圈传播研究——以元宇宙虚拟人柳夜熙为例

王成悦

“作为数字技术、交互技术与次元文化联合的产物”①，虚拟偶像的诞生代表了Z世代（指网生代）的流行趋势，标志着数字消费时代已然到来。2021年起，短视频虚拟偶像进入大众视野。与在二次元市场备受瞩目的虚拟偶像不同，短视频平台上的虚拟偶像无论是造型、身份定位还是其视频内容，都具有独特的风格，表现出跨次元、跨圈层传播的特点。2021年10月31日，虚拟人柳夜熙在抖音发布了第一条视频，该视频点赞量迅速超过300万。截至2022年5月，柳夜熙的抖音账号粉丝数为900.5万人，全网粉丝数达1200万。柳夜熙无疑是2021年到2022年网络上最具热度的“现象级”的元宇宙虚拟偶像。

从技术上而言，以柳夜熙为代表的虚拟偶像在短视频平台的出圈与短视频特效制作水平的大幅度提高有关；从文化上而言，观众对虚拟偶像的认可也与目前元宇宙的热度和大众对本土文化的认同有关。柳夜熙等虚拟偶像的出圈传播也意味着元宇宙和虚实共生艺术概念所引发的认知革命正不断袭来。

一、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审美表征

目前，在诸如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除柳夜熙外，还有大量元宇宙虚拟偶像的入驻，如犹卡塔娜、孔襄、希加加、翎等。以柳夜熙为例，她的制作团队在其形象塑造、视频内容、特效上均做了用心的设计。首先，其内容具有东方美学特色。其次，其短视频注重微型叙事，节奏逻辑清晰独特。最后，其内容拼贴了科幻元素，体现出传统文化与科技感并存的特点。

（一）深耕本土文化，尽显东方审美

从人物外在形象分析，柳夜熙不似初代虚拟偶像洛天依，其相貌、衣着、妆容均符合东方审美。柳夜熙的制作方创壹科技CEO梁子康在专访中指出：“包含柳夜熙在内的虚拟人都是依据东方审美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②柳夜熙长相清冷，没有“网红脸”和高鼻梁，是偏向中国古典女性的容貌特征。虽然造型百变，但柳夜熙的服饰都为改良汉服，即使是某些现代时装也结合了旗袍的中式元素。其妆面均改良自中国古代女性的传统妆面，如头顶的花黄和明清时期流行的花瓣唇妆。柳夜熙的人设也显示出中华文化崇尚的侠义、儒雅和善良，她助人为乐、降妖除魔，为百姓鸣不平，尽显“女侠”风范。

柳夜熙的短视频注重对传统节日的描绘和书写，用中国节日元素装点场景，传承了“家文化”的民族传统。她于2022年虎年除夕推出的短视频展现了一个充满过年氛围的虚拟世界：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老人们参与投壶游戏，大家欢聚一堂吃年夜饭。柳夜熙的短剧剧集《地支迷阵》讲述了一系列捉妖故事，她捉到的元宇宙数字妖怪“子”“巳”“寅”“午”“辰”分别对应着鼠、蛇、虎、马和龙几大生肖。剧集通过数字生肖对现实生活中人的思想的干预与侵蚀，号召人们关注现实生活，不要沉迷于虚拟世界，此举是对生肖元素的现代化演绎。

同时，柳夜熙的台词多为五言绝句，诗句优美，在贴合主题的基础上尽显“诗赋欲丽”的中国文学传统。如在短剧《地支迷阵》中，柳夜熙在捉拿“巳”时创作了诗句：“彩云披月镜，委蛇藏花芯。朝辞浮云晓，元初破日衣。”在捉拿“辰”时创作了诗句：“顺流逆初意，扶摇跃荣心。迈步关山越，天门镜中开。”这些诗句使用了“月镜”“彩云”“关山”等意象，语言优美，有虚实相生之感。

（二）注重微型叙事，逻辑节奏清晰独特

网络表达具有随意性、去中心化、无深度感等特征，凸显了后现代消费文化的特点。③虽然流媒体叙事体现了网络表达的一些优势，但也暴露了其缺乏完整性和深度感的劣势，为短视频平台叙事带来了许多挑战。然而，柳夜熙的短视频注重微型叙事，在讲述好故事的同时注意内容的多变性与发布时间的随机性，不但发挥了网络表达去中心化的优势，还克服了低俗化和同质化等问题。柳夜熙的短视频仅通过几个镜头交代故事背景和环境，在几分钟内以快节奏讲述完整的故事。短剧《地支迷阵》每集间没有紧密的关联，但都以“捉妖”为线索，体现出去中心化的特点。一方面，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④满足了观众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所追求的随意性和碎片化阅读需求；另一方面，这种去中心化的叙事方式给予观众超乎寻常的想象空间。

柳夜熙的视频虽然短小，但具有极强的推理性，通过镜头语言制造重重悬念。如《地支迷阵》的第二集以“恐怖游轮式”的时间循环为架构，用仅仅3分40秒的时间讲述了一个冲破时空局限的捉妖故事。“我从42秒就看不懂了”“细节好评，看了三遍终于理解”等评论获得了较高的点赞量，证明了片中的悬念设置引人入胜。此外，还有网络博主发布了这期短视频的剧情解读，将这个3分40秒的故事扩充到10分钟甚至更久。

更重要的是，柳夜熙的短视频虽然特效技术强大，但不以炫技为目的，每个故事都拥有明确的主题，例如对虚拟与现实的思考、对家庭团圆的向往、对“电车难题”的另类解读等。这些问题有些是社会中的热门话题，有些是当代年轻人所困惑的问题，都具有现实意义。

（三）科幻元素拼贴，传统与科技并存

元宇宙虚拟人的身份使柳夜熙本人自带科技感，她的短视频中也充满了“脑机接口”“异质空间”“记忆碎片”等科幻元素，但由于视频时长与地域风貌限制，这类科幻元素呈现出与本土元素拼贴的美学效果。例如，时间循环的发生地点位于环形客家土楼，在古镇商铺中进行“脑机接口”实验等。不同于好莱坞科幻题材，中国的科幻题材倾向于“将现实问题和人性问题移植到想象性技术和社会场景中去重构，凸显科幻与现实世界认知对应的关联性”⑤。柳夜熙的主创团队创壹科技将科幻元素与具有中国特色的地域空间在短视频中进行拼贴，是对西方科幻元素与中国文化融合的一种从编码到解码到再度符码的过程，其对社会的想象性与重构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审美与认知习惯。

值得注意的是，东方赛博朋克的美学风格贯穿了柳夜熙的所有短视频。中国城市空间与“赛博空间”的融合、中式古镇中的彩色霓虹以及“山城”重庆的数字光效与背景中的现代化高楼，共同完成了从传统“赛博空间”到东方赛博朋克的转化。在科技感的加持下，中西融合的景观风貌也反映了我国在文化强国的背景之下，一边吸取西方文化的优势，一边积极地输出带有中国元素的中国故事与中国IP。

二、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出圈传播策略

柳夜熙的视频内容与运营策略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从柳夜熙账号中短视频内容制作工业、受众内心思考与体验以及多账号、多平台联动发展三个方面出发，可挖掘出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出圈传播策略。

（一）幻真与想象——开创短视频内容制作工业

在发布柳夜熙的视频前，其创作团队创壹科技已经利用优质的视频特效技术培养了“菲菲宇Fay”“慧慧周”等抖音优质内容创作者。柳夜熙的短视频更是利用特效拍摄元宇宙竖屏大片，将元宇宙、数字思维等异质空间在特效的作用下实现可视化，被网友称为“抖音视频天花板”。有学者指出，电影《阿凡达》“用‘虚幻’打破了‘逼真’。最重要的是，这种‘打破’成功了，并形成了一种新的‘幻真’风格”⑥，这被称为“幻真电影”。柳夜熙的出圈犹如《阿凡达》在电影史中开启的美学新范式，她在真正意义上开启了短视频平台利用“幻真”风格制作视频的工业新范式。一方面，“幻真”风格需要消费想象力，达到“幻”的效果；另一方面，“幻真”风格需要“真”来连接现实。柳夜熙的短视频由柳夜熙与真人演员共同出演，情节逻辑符合因果关系，演员演技真实自然。观众在观看时既能体会到科幻元素带来的奇幻魅力，又能感受到与现实生活的连接，拥有更易接受的审美体验。柳夜熙的短视频利用了“幻真”风格，消费了观众的想象力，开创了一条短视频内容制作工业的新路径。

（二）需求与人性——关注受众内心的思考与体验

首先，柳夜熙的短视频之所以能够出圈，与她精准的定位及其制作团队对当代年轻人需求的把控有直接关系。柳夜熙的抖音简介“一个会捉妖的虚拟美妆达人柳夜熙”，精准地关注到Z世代年轻人的爱好和需求。“捉妖”是神秘的奇幻元素，“虚拟”是热门的社会议题，“美妆”是当下青年男女必不可少的行头。这样的简介引起了粉丝的持续关注，在抖音、快手、B站等平台上，以“柳夜熙仿妆”为标签的短视频层出不穷。

其次，柳夜熙的短视频起到了为大众解惑的作用。其视频内容多次涉及大众在现实生活中常遇到的问题，如异地过年的思乡之情，也涉及对热门科技的科普，如“元宇宙是什么？”“脑机接口是怎么一回事？”等。

最后，柳夜熙的短视频包含了对人性的拷问和对哲理问题的思考。短剧《地支迷阵》第四集和第五集给出了一个升级版的“电车难题”式的生命价值问题：“一个癌症晚期病人的生命与十几个健康的人的生命相比，谁的生命更有价值？”在第一期视频中，面对小男孩询问“你是人吗”，柳夜熙回答道：“当然是啊！”然而，在《地支迷阵》第一集中，面对仓库“闲人免进”标识，她却说：“我又不是人。”台词上的矛盾涵盖了对虚拟人的人格化与主体性问题的探讨，同时也代表了后人类社会中人的边界的延伸。当然，柳夜熙并没有明确在视频中对这些问题给予答复，而是以提出问题的方式引发观众思考。由此可见，柳夜熙的短视频内容有深度，有启迪性，既有别于以往的大部分短视频，又提高了短视频行业的创作水平。

（三）流媒体错位——多账号、多平台联动发展

与许多其他短视频大号类似，柳夜熙采用了流媒体错位的传播策略，在抖音、快手、小红书、B站等多平台错位运营。所谓多平台错位运营，指的是在不同的短视频平台发布具有交叉性的内容，不同平台的内容根据平台的不同特点相互补充，架构完整的世界观。抖音是柳夜熙最重要的流媒体平台，除了短剧的剧集内容，柳夜熙的抖音账号还会更新柳夜熙的妆造视频、短剧预告。2022年4月22日，柳夜熙更新了抖音举办的“莫言的奇妙故事会”直播的预告，增加了其知识型、科技感的人设。与抖音和B站不同，在以图文内容见长的小红书平台，柳夜熙的账号发布了许多不同主题的图文，有充满东方赛博朋克元素的妆容造型图片，也有关注自闭症儿童的公益图片。不同平台的不同内容相结合，不但有利于增加虚拟偶像的全网粉丝数，而且能够增加柳夜熙的IP属性与附加价值。

此外，创壹科技旗下多个账号的内容互动也促进了柳夜熙的出圈传播。柳夜熙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菲菲宇Fay”“慧慧周”发布的短视频中。在柳夜熙的短视频评论中，“犹卡塔娜”“宇航员小五”等虚拟偶像账号也会与柳夜熙积极互动，粉丝戏称这是“梦幻联动”。同时，柳夜熙也与不同类型的账号和平台进行互动。2022年4月23日，柳夜熙在抖音平台参加了“莫言的奇妙故事会”直播，在直播中与莫言先生探讨了“人是什么？”等哲学问题。由于其制作团队曾经透露柳夜熙的相貌参考过演员李若彤，柳夜熙也在李若彤的抖音短视频下热情评论，邀请她“来元宇宙逛逛”，并迅速获得该条视频评论中的热评第一名。

三、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文化价值

“作为一种亚文化，虚拟偶像的破圈更多是指突破亚文化圈，与主流文化交流沟通。”⑦破圈使虚拟偶像冲破次元的枷锁，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价值，将在未来发挥越来越多的职能作用。基于此，从虚拟与现实的想象性关系、文明共生与本土文化符号、跨界连接和新型文明形态三个方面入手，探索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文化价值就显得迫在眉睫。

（一）打造虚拟与现实间的想象性关系

由于在物理世界的“不在场性”，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的人设塌方、行为失德等问题出现的可能性大大少于传统偶像。随着交互技术水平的提高，虚拟偶像与真实人类的表情、容貌、动作上的差别微乎其微。以柳夜熙的短视频为例，“幻真”的美学风格在打造元宇宙空间的同时也与观众建立了信任。虚拟偶像可以解决受众对数字行业中元宇宙等概念的信任问题，通过构建虚拟与现实间的想象性关系，获得主流文化的认可，将个体询唤为主体，使大众自然而然地接受未来元宇宙中的虚拟身份。在这一意义上，柳夜熙等虚拟偶像或将成为未来人们通往元宇宙过程中的重要领路人，其文化价值也会随着科技的发展不断提高。

“创壹科技创始人谢多盛表示，（柳夜熙）突破点就在于让其走入大众。然而这也仅仅是‘元宇宙版的中国漫威世界’的一个开端。”⑧可以想象，柳夜熙以及其他一些短视频平台的虚拟偶像未来或将成为“中国漫威宇宙”的关键人物，不仅是“元宇宙”的布道者，也有可能成为中国文化的代言人之一。

（二）推动文明共生，建构本土文化符号

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的讲话中指出：“要摒弃意识形态争论，跨越文明冲突陷阱，相互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和模式，让世界多样性成为人类社会进步的不竭动力、人类文明多姿多彩的天然形态。”⑨元宇宙代表了后人类社会下全球性的发展趋势。在元宇宙这个无时差的、万物归一的数字世界中，虚拟人作为虚实共生艺术初期阶段的产物，其意义远大于形象本身。虚拟人跨时空、无边界的交流方式有利于推动各个国家间下一阶段的文明交流、平等对话、和谐共生，是促进国家间关系的文化使者。在此基础上，虚拟偶像的意义更在于成为本土的文化符号之一，体现出我国的文化软实力。

不可否认，虚拟偶像带有后现代社会消费符号的特点，他们迎合了粉丝的某种消费心理，容易成为品牌市场化运营的中间环节。目前已有“初音未来”等多位虚拟偶像进入淘宝直播间进行直播带货，但以柳夜熙为代表的元宇宙虚拟人的符号价值远不止于此。在抖音话题“外国人看柳夜熙”的短视频中，许多外国友人惊叹于柳夜熙的汉服妆容造型，也称赞了其视频特效和精彩的故事内容。柳夜熙具有代表中国文化意义上的符号价值，可以想象，作为“中国漫威宇宙”中的标志性人物，不论是进入电影还是剧集，柳夜熙都将成为优质的精品IP。

（三）促进跨界连接，发展新型文明形态

“元宇宙并不是一项技术，也不是一种媒介，它是媒介的集成、技术的集成，以及通过上述集成来打造一个高于现实、更具想象力、更具自由度的类似全真互联网的生态系统。”⑩元宇宙的建立需要区块链技术、NFT（非同质化代币）凭证、虚拟现实和大数据计算等多方技术集合。在技术和媒介集成的过程中，虚拟偶像起到跨界连接的关键作用。同时，虚拟人将成为人类步入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推动者，也将会是人类进行数字化体验、消费欲望的服务人员。柳夜熙在美学上的高标准和其视频中传递出的主流价值观，为元宇宙虚拟人创立了美学范式和伦理要求，将对今后的虚拟人产业起到规范性的作用。

四、结语

短视频平台中虚拟偶像的出圈表明元宇宙纪元的新浪潮已经到来。从目前出圈的虚拟偶像的美学特点来看，短视频平台的虚拟偶像拥有独特的审美表征，主要表现在对东方美学的深耕与发扬、注重微型叙事和拼贴科幻元素这几个方面。从传播策略上说，以柳夜熙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虚拟偶像开创了新型短视频内容制作工业，关注受众内心的思考与体验，并进行了多账号、多平台联动发展，促使短视频虚拟人账号不断出圈，形成超大IP。同时，短视频平台的虚拟偶像具有巨大的文化价值和发展空间，在文明共生、跨媒介、跨技术集成的未来一定会繁荣发展，成为具有重要意义的本土文化符号之一。

注释：

①黄慎泽,王俊贤.人机交互技术在虚拟偶像中的应用研究[J].传媒,2021(16):51-53.

②④刘颖.专访创壹科技CEO梁子康：柳夜熙是先导，“元宇宙”潮流无法抵挡[J].现代广告,2021(21):34-35.

③宋永琴.网络电影的叙事机制与消费文化[J].当代电影,2011(10):149-151.

⑤刘亭.国产科幻片创作的本土化策略[J].当代电影,2020(10):129-134.

⑥薛峰.“虚实主义”与“幻真电影”：人工智能时代的电影美学转向[J].文艺争鸣,2020(07):113-120.

⑦林进桃,谭幸欢.虚拟偶像：数字时代网络IP的升级与重构[J].电影新作,2022(01):79-86.

⑧5亿砸出“中国漫威”？柳夜熙的野心与挑战[EB/OL].钛媒体APP,2021-12-1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9387373455504221&wfr=spider&for=pc.

⑨习近平：要树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意识，跳出小圈子和零和博弈思维[EB/OL].中央电视台网站,2020-09-23.http://news.cctv.com/2020/09/23/ARTIyoN3OfnrPxvVGDl4YpvH200923.shtml.

⑩喻国明.虚拟人、元宇宙与主流媒体发展的关键性操作要点[J].媒体融合新观察,202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