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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强主旋律电影的商业化书写

2022-12-30张丹琳

视听 2022年10期
关键词:机长灾难英雄

张丹琳

《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分别以空难和新冠肺炎疫情为切入点,依托真实发生的灾难事件进行叙事,与观众有着紧密的共情基础。灾难电影通常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反思”,二是“意识形态”。影片创作者在反思外在灾难原因的同时,也在反思内在的人性,通过与灾难的抗衡凸显灾难中的英雄本色,以此彰显国家对抗灾难的齐心协力及社会运作秩序的稳固。显然,刘伟强的两部主旋律影片塑造了两个英雄群体符号——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刘伟强运用商业化策略将集体主义价值观承载其中,将灾难中的崇高英雄形象进行了现实且平民化的表达,并对当时的场面进行了宏大奇观式的还原,令观众产生情感共鸣。

一、崇高美学的平民化表达

中国主旋律电影塑造的观众认同对象通常是社会型的英雄,影片会强调其对社会的贡献并将其形象崇高神圣化,且多褒扬大国情怀。但由于这些英雄群体社会职业所处的境遇与观众的现实境遇有所差异,他们在社会中所创造的价值并不能被处在平凡生活中的大众感同身受,故而宏大叙事中的社会英雄和受众群体会有一定的距离感。主旋律电影在建构观众认同的英雄形象时,选择的职业人物多为警察、医生、消防员、特种兵等从事社会奉献职业却和大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人物,化崇高主体为亲民主体。所谓崇高,即“表现那些在现实中可能是痛苦的或是可怕的东西时所产生的愉悦的体验”①。崇高伴随着营救和牺牲,通常由英雄来承担此任务。大众无法完成的任务使命被英雄伴随挣扎,抑或是壮烈牺牲的方式完成后,会令大众肃然起敬。当大众面对的无能为力的压力和痛苦被英雄化解时,大众欣赏与憧憬之感油然而生的过程便是崇高带给大众的审美愉悦,电影又将这一情感进行仪式化的展示。《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分别聚焦空难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的灾难事件,并通过社会英雄的一系列努力将灾难化解,其中转危为安的过程便是一个崇高的文本设置。刘伟强用平民化的视角解读了这一崇高文本,并融合中国的英雄观念,使得受众的共鸣感更深刻。此类化崇高文本为平民喜闻乐见文本的转换方式,颇有几分港味平民英雄的意味,也秉持着刘伟强拍摄主流片一贯遵循的平民化风格。

塑造共同体英雄是崇高叙事的主体。《中国机长》中,主机长刘传健是最大的英雄,但一个崇高事件的达成,同样少不了副机长、其余航班工作人员等齐心协力的配合。此外,民航局和军队以及医疗队等部门也在场外积极响应配合,为飞机降落后保障乘客的安全随时待命。《中国医生》中,武汉陷入新冠肺炎疫情危机,各地的医护人员纷纷赶来支援。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抗疫志愿者,修建方舱医院的建筑工人,以及在疫情中积极配合隔离、居家防护的每一位民众,他们都是抗击疫情中不可分割的一体。因此,两部主旋律影片塑造的是集体式的社会英雄,而不是西方式的个体英雄。两部影片的崇高文本所聚焦的事件为真实灾难事件,是当代群众都熟悉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的灾难场景,有着对事件的共鸣基础。

在具体的人物塑造层面,影片将平凡职业群体进行英雄式的呈现。刘伟强聚焦平凡的职业群体,将其作为普通个体与家国民族密切相连的纽带。英雄通常是一个拥有超出常人能力的、具备伟大光环的符号,是天赋异禀、凡人望尘莫及的超人式的存在。但在《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中,传统的英雄符号被解构,平凡的职业群体同样可以担当英雄的使命。其中的英雄可以是任何一个社会中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就像机长刘传健,他能在高死亡率的空难危机中化险为夷。如此鲜有人能做到的奇迹并非因为他天赋超群,而是归功于日复一日的严谨训练和面对紧急事件稳而不乱的心态,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训练习惯造就的成功。《中国医生》的群体式英雄比比皆是,从医学专家到护工、护士,不论职业地位高低,在抗击疫情中,缺少任何一个角色都无法正常运转。他们做的都是最平凡的工作,却凝聚成了非凡的力量,救民众于病魔之中。从这些平凡职业群体的形象来看,他们身上不曾有过传统英雄不畏艰险、舍身为人的宏大符号,反而都是一些充满着烟火市井味的普通人,英雄审美不再居高不下。

《中国机长》中,在川航事件发生之前,几乎无人会将一个温柔且和蔼的父亲形象和中国英雄联系起来,但当机长刘传健面对紧急事件时却十分冷静沉稳。第二机长的人物塑造也十分接地气,诸如他虽然会向美女显摆自己的身份,但在面对危难时同样严肃地全力以赴。副驾驶员徐奕辰平日充当着插科打诨的喜剧形象,生活气息满满。在日常生活中,这些人物就像芸芸众生一样有喜怒哀乐的情绪,但在危机面前却将职业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其专业技能与社会责任也在这一刻一览无余。电影中的人物形象也得到了由平民向英雄的升华,使得人物更具真实感和反差感。

抗疫医护人员勇闯一线,是中国当之无愧的英雄群体,但影片《中国医生》没有刻画这些白衣天使神圣完美的一面,而是将他们放置在最真实的疫情现场。在抗疫前线战斗的他们,自身性格各异,也有诸多挣扎与痛苦以及不得已的难言之隐。院长张竞宇身患渐冻症,还曾被患者推倒在地。住院医生杨小羊的医疗技能略显稚嫩,手忙脚乱,令人提心吊胆。影片中还有一些配角群体的细节刻画也十分深入人心,诸如一个女医生一边吃泡面一边流泪,抱怨自己很久未归家,但她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留在前线。出于在特定情景中满足观众期待视野的需求,为了引发其陌生化效应的观赏兴趣,影片选用了大量的明星。袁泉饰演的重症医学科主任文婷脱下防护服,摘下口罩,熟悉的脸上布满斑驳的印记,“最美的脸”再次出现在银幕之上,此时演员的明星光环早已转换为熠熠生辉的人性光环。

影片呈现出崇高主体的“英雄的非性别化”②,女性形象的挖掘使得崇高文本更具受众共鸣性。在过往的影片中,女性形象很少被视作一种英雄形象,而是作为男性在成为英雄之路上的陪衬。女性形象通常被塑造为被动的,抑或是情欲凝视的对象。而随着女性主义热潮的盛行,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开始重视女性形象的塑造,以此来响应对女性的关怀,这在近些年的主旋律大片中也屡见不鲜。《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同样少不了对女性形象的描摹,并对女性英雄身份有了一定的认同。《中国机长》对四位女性乘务员有着细微的刻画,她们对待乘客彬彬有礼,并用礼貌化解乘客的刁钻要求。在危机发生之时,女性乘务员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她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会保证好大家的安全,指导惊慌失措的乘客戴好氧气罩,并极力疏导大家的情绪,对出现过度惊吓的乘客进行抚慰和救治。这颠覆了受众对于女性乘务员只是靠脸吃饭,只需完成端茶送水服务工作的刻板职业印象。然而,一个职业系统的平稳运作少不了人与环境。在抗击疫情时,有一大批女性工作者奋战在抗疫第一线,她们的年龄跨度大,有00后,有70后,甚至还有40后。她们以实际行动证明,在中国,女人同样可以撑起半边天。《中国医生》曾专门发布女性力量的特辑,展现了袁泉、周也、李沁、张子枫、佟丽娅等优秀女演员在影片中的生动演绎。她们不仅演绎奔赴在一线的医务人员,也演绎病人、病人家属及医务人员家属等各行各业的动人身影。在灾难面前,女性形象不再柔弱,不再需要依仗男性寻得庇护所,她们也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成为社会英雄。在目睹病患找不到床位,医院一片混乱的场景时,袁泉饰演的文婷拿起喇叭,用三言两语控制住了毫无秩序的局面;染病孕妇急需生育,她冷静地提出剖宫产的建议;便利店老板患病,而文婷错过了其救助短信。袁泉演绎出的隐忍悲恸,令这个刚柔并济的女性英雄形象深入人心。再看张子枫饰演的失去双亲的小女孩,一句“叔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个人没有爸爸妈妈的话该怎么办?”的台词瞬间戳中了所有观众的软肋。张子枫饰演的女孩不仅代表一个受伤的孩子,还代表着在疫情中所有失去亲人的痛苦群体,凝缩着一个“受伤的武汉”的符号。漫天飞舞的雪花,将武汉这座城市在疫情中遭受的痛苦滴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坎,这便是女性形象的力量。

二、宏大场面的奇观性描摹

前文提到,灾难电影具有“通过视觉形象奇观化展示、营造震撼的视听效果”的功能,那么灾难片需要对场面的奇观性进行复原,营造震撼的真实感。在商业化策略上,要生产构成观众想象的奇观,以获得视觉快感,就要对灾难进行复现,这同样是对观众猎奇灾难景观探秘心理的一种迎合,毕竟灾难事件是绝大多数人未曾目睹的。《中国机长》真实事件的发生时间仅有34分钟,这期间经历了从飞机挡风玻璃破裂到飞机安全着陆的过程。影片将该事件改编成时长为110分钟的电影,时长的扩充需要创作方深挖其中的逻辑,并对拍摄素材进行合理的影像表达。除却登机前的日常工作,在危机出现时,众人面对极限处境时的反应是电影的叙事重点,特效重点集中于表现受损飞机返航途中的惊险遭遇。值得一提的是,奇观需服务叙事,而不是大于叙事。学者周宪曾言:“奇观蒙太奇全然不同于叙事蒙太奇,它不再拘泥于叙事的意义关系,而是直接服务于视觉快感产生。”③在好莱坞灾难类型片中,灾难场景愈加倾向于视觉奇观化的展示,如火山爆发、城市结冰、地震、海啸等灾难元素。飞机遇险的空间局限在狭小的机舱内,可发挥性并不强,但视觉奇观的展现依旧和叙事紧密联系。诸如第34分钟,挡风玻璃的破裂脱落致使副机长半个身子被吸出机舱,机长紧急下降飞行高度。此处一个拉镜头由机舱内的特写转向一个俯视飞机下落的大全景,接着便是机舱压力过大对乘务人员和乘客造成损伤的连锁反应。乘务人员飞起又摔落,惊慌失措的乘客将叙事氛围渲染得十分紧张,舱内剧烈晃动,也使观众提心吊胆犹如身临其境。而影片最具视觉奇观性的一个场景便是第62至70分钟,机长驾驶飞机穿越电闪雷鸣的积雨云,可谓是最为惊心动魄的生死穿越。该片段增强了影片的戏剧性和观赏感,虚构延展的奇观元素有效地扩充了电影的体量,既推动着影片的叙事,也满足了受众观看视觉奇观的审美期待。

若说《中国机长》在一定程度上需要通过添加视觉奇观元素来保证电影体量,那么《中国医生》则恰好相反。武汉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真实时间跨度有数月之长,而电影则需要在129分钟时长内完成这一叙事文本。为了突出叙事重点,《中国医生》以武汉金银潭医院为叙事切入口,以武汉及各地支援武汉的医疗队为人物原型,以时代报告的“全景式”拍摄方式再现了这场艰苦恢弘的抗疫战斗。视觉奇观元素的展示,不仅体现在空无一人的封城后的武汉街景中,还集中在医疗急救现场。影片中,被病患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院,碎了一地的玻璃碴,慌乱又急迫的急救氛围,以及救治过程中所采用的专业治疗手段都被呈现出来。诸如可视喉镜下的气管插管、ECMO(体外膜肺氧合)、剖宫产等医疗专业技术的展现和真实救治,尺度拿捏到位,让观众的感官有所反应,却不会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真实复原医疗救治现场与调动观众感官场景构成的奇观元素,既展现了影片叙事机制的真实性,也彰显了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救治病人的职业精神。诸如医生对濒死病患心肺复苏急救的场景、杨小羊因业务不熟练而现学喉咙插管技术、剖宫产的惊心动魄等场景,依旧秉持着奇观为叙事服务的理念,并推动叙事发展,丰富叙事中的人物形象。

三、商业热背后的冷思考

《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依托真实事件,以真挚的家国情怀和极具科技感的制作技术为观众复现灾难情境。两部影片皆以群体塑造人物群像的方式,通过艺术作品激起人们对于灾难记忆的共鸣,塑造社会平民英雄,加深民众的集体记忆,唤起家国认同感,让事件本身依托艺术作品产生更加深远而深刻的影响。纵观两部影片,其纪实性和观赏性都可圈可点,但在人物刻画与反思性层面却略有瑕疵。

首先,人物群像塑造稍显不足。罗伯特·麦基(Robert McKee)在《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一书中指出:“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的性格真相,而且在讲述过程中展现人物内在本性中的弧光或变化,无论变好或变坏。”④在《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中,刘伟强导演竭尽所能地去关照每一个个体,似乎面面俱到却经不起推敲,影片存在主刻画人物失焦、辅刻画人物表现力度薄弱等问题。随着电影叙事的推进,身处灾难事件的角色在后续剧情中的走向并不丰满,人物弧光彰显度不够,更像是刻板化地利用落俗的情感赋予人物动机。诸如机长刘传健,支撑他安全降落的信仰一为本职工作,因为他是机长,所以他有责任保护所有乘客安全降落;二为他与女儿之间的情感,他答应女儿要回家陪她过生日。面对灾难想起亲情是人之常情,但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的本能。与其说是亲情支撑他突破极限成功降落,不如着重刻画他对职业的坚守和热爱,毕竟机长能成功脱险靠的还是多年累积的经验技术,亲情的介入则略显刻意。此外,导演想要表达飞机免于空难是整个机组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因此也刻画了一些辅助人物的心路历程,如袁泉饰演的乘务长因工作性质而产生家庭和婚姻的矛盾,李沁饰演的乘务员正期待即将到来的婚礼却突遭横祸……影片虽然对这些配角人物的心理细节有所刻画,希望引人共鸣,但表现力度又好似点到为止。而《中国医生》无疑是以中国医生群体抗击疫情作为叙事主线,同时还有外卖小哥和孕妇小文的家庭这条辅线,以及医生和病患牵连出的多处支线。但篇幅受限,人物过多,导致一些主要人物形象出现失焦现象,剧情推动生硬。比如,张涵予饰演的身患渐冻症却肩负重职的张竞宇院长虽在影片中多次出现,但他发挥的作用却像极了一个行政官员做的事情——提供防护服、维护供电服务和保证足够的医疗设备,不在全国医生聚集的会议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而是当众拍案;在医护人员抢救病患时,他只是在会议室凝神观望,其医学专业性和权威震慑力无从体现。同时,《中国医生》的泪点都集中在父母离世、小卖部老板未能及时就医、小夫妻动人的爱情等事件上,而医生带来的泪点却寥寥无几。住院医生杨小羊可怜路人感染新冠肺炎病毒的情节也只是被一句台词简单带过,人物形象立不住,煽情痕迹过于明显。

其次,反思性不够,意义阐释仅浮于表面。中国香港导演具备拍摄类型片的丰富经验,面对“主旋律+类型片”的商业化电影,在拍摄时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但在书写中国灾难记忆时,部分导演却呈现出完成任务式的投机取巧。无论是《中国机长》还是《中国医生》,导演都只是依靠观众易共情的灾难记忆,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个商业任务,却几乎没有对灾难进行反思。《中国机长》和《萨利机长》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萨利机长》不是仅仅用影像诠释空难危机的全过程,而是着重探讨“灾难之后”和“灾难之因”,重点刻画萨利机长一人,并将萨利机长的行为置于究竟是英雄还是失职的困境,以及对萨利机长灾难过后所遭受创伤的表现,更具反思性意味。然而,《中国机长》整体却呈现出了一种随着观众预期发展的单薄感,一切似乎都是按照预想发生,直到最后中国机长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救援使命,影片也接近尾声。《中国机长》的视听奇观虽然围绕叙事发展来呈现,但其叙事重心不得而知,电影的人文思想价值有所割裂,人物内心的深层情绪未能挖掘到位,缺乏使受众深入思考的深刻意涵。《中国医生》多聚焦于救治场面和渲染情绪,对于疫情中暴露的现实问题反思较少。

四、结语

在《中国机长》和《中国医生》两部极具人文意义的主旋律电影中,导演刘伟强运用群体性英雄的平民化塑造和震撼的视听奇观,将散落的灾难记忆编码为电影文本,以民众共通的感受和经历作为基础,使影片承载着凝聚民众的集体情感,彰显出中国力量,展现中国灾难片的深度内涵,并保持艺术与商业的动态平衡。两部影片所表现出的集体主义精神具备振奋人心的力量。中国电影创作者可汲取其成功经验,改善不足,转变创作思路,创作出更多讴歌人性光辉、颂扬集体主义精神的主旋律作品。

注释:

①[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M].倪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19.

②王建疆.后现代语境中的英雄空间与英雄再生[J].文学评论,2014(03):159-166.

③周宪.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J].文艺研究,2005(03):18-26+158.

④[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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