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最令古代医生抓狂的一件事
2022-12-29杰克琳·杜芬\\著李冰奇\\译
解剖学之于生理学,就如同地理之于历史,它们阐明了事件发生的舞台。
——[法]让·费内尔《论自然医学》
解剖学研究的是生物机体的构造。虽然现如今解剖学已经是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相较于疾病对本体功能(生理)的影响,人们对于机体的解剖结构并不重视。
解剖学(anatomy)这个词是由希腊词语“anatome”衍生而来的。“anatome”意为切开。现在的解剖一词,不仅延续了切开这个单纯的含义,也兼具了构造(形态学方面)的含义——如形状、尺寸以及机体各部分之间的关系。同时,解剖也可以理解为对各种问题的剖析。
医学史上对解剖学的相关研究,在几百年前的亚历山大大帝时代达到巅峰,随后热度逐渐消退。文艺复兴时期对解剖学的研究迎来了第二次巅峰,二次衰退后于20世纪再次达到巅峰。从目前的医学教育形势来看,解剖学的地位仍不可动摇,但其在现代医学的中心地位已逐渐显露出衰退迹象。
在解剖学的发展史中,有3个反复出现的主题:
1.矛盾心理,即所谓的“趋避冲突”。究竟是否应该允许解剖?对疾病认知的渴望常常与宗教或文化对肢解尸体的厌恶相冲突。
2.“艺术对医学的贡献”。视觉层面的交互是解剖学知识能够充分发挥作用的基础。
3.解剖学的研究和医学知识是相互独立的。对解剖学的艺术层面或科学层面有极致的追求,并不代表在医学领域也有同等造诣。
古埃及:掌握解剖学的不是医生,而是入殓师
古埃及精密复杂的葬礼习俗使他们拥有更多和尸体接触的机会。入殓师可以很熟练地定位器官,并将它从身体孔洞或狭长切口中取出。我们对这些的了解,主要来自少数记录手术相关信息的莎草纸画。虽然画风不是写实风格,但从中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与入殓师和艺术家不同,古埃及医生反而没有表现出对解剖学的了解。
古埃及人认为呼吸是生命的精髓,这使得他们对于病例的解析似乎偏向于生理学。在古埃及,血管是假想出来的,并非实际研究发现的。器官也只有少数几个被人与具体的机能相互关联。还有一些器官被人和某些神灵联系在一起,并以象形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比如分娩女神的一种象征——一个形象化的子宫符号或“sa”。因为这个符号是新月形的(有两个尖角),所以学者们认为这个符号最初的原型是动物而不是人类。
心脏是灵魂的象征。在《死亡之书》(古埃及陪葬圣典)的插图中就体现了这一点,死者的心脏需要与真理之羽放在秤的两端,两端相平的死者灵魂才得以进入极乐世界。
古希腊:掌握解剖学的不是医生,而是艺术家
古希腊雕像都反映出了基于表面解剖学的精细肖像描绘,并且对基本的肌肉和骨骼的雕刻也很用心。生病的人们去神庙祈求健康时,会携带奉纳的祭品。这些泥制或石制的祭品会被做成患病处的器官形状——子宫、乳房、膀胱以及四肢。从这些祭品上甚至可以观察到一些解剖学上的异常状态,比如静脉曲张。
虽然希腊艺术家们对解剖学展现出了卓越的观察力,并在艺术方面有着显著的影响,希腊的医生们却对解剖学敬谢不敏——切割尸体是绝对禁止的,葬礼也以火化为主。所以对希腊医生来说,机能较之结构更为重要。病理解析主要基于四元素(土、风、火和水)。
由于法律与入葬习俗的限制,古希腊人没有很多机会可以了解人体的内部构造。但是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医学派有一些关于骨折和脱臼的论述,表明他们在骨骼及关节方面掌握了丰富的知识。
眼见为实是解剖学教学的根本,所幸禁令对动物不适用。哲学家与生物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公元前4世纪似乎曾大量运用图解来教授动物的比较解剖学,但是很可惜的是,并没有原稿幸存。
大约公元前300年后,亚历山大城开始允许解剖研究罪犯的身体,不论罪犯是否死亡。这种公示既是为了威慑,也是为了研究。解剖练习只能用在罪犯身上,反映出当时社会对解剖的矛盾情绪,因为解剖可能被视为亵渎神圣。希罗菲卢斯和埃拉西斯特拉图斯这两位亚历山大城居民曾描述过如乳糜管(小肠绒毛内的毛细淋巴管)、脑膜和窦汇这类血管结构。如其他早期图解一样,他们的手稿也没有留存下来。这些说法是依据其他作者的记录整理的,包括晚于他们四百年左右的古罗马医学家盖伦的记录:
希罗菲卢斯所掌握的解剖学知识是他所处的时代精确度最高的,并且他的大部分知识不像多数人那样来自相关性不高的动物,而是来自人类自身。
——盖伦
古罗马:人类解剖学的实验对象不是人类,而是动物
盖伦于公元129年出生于如今土耳其爱琴海岸的帕加马王国,但他一生中极大部分时间生活在罗马。盖伦对法律禁止人体解剖这一点表示谴责,并基本被亚历山大城的人们理解了。
他曾是角斗士的医师,所以可能通过裂开的创口观察到了人体内部结构。他还以动物——尤其猪和猴作为实验对象,推测构思出了一系列包括解剖构造、血液流动、生命起源与维系等方面的复杂理论。
对动物来说,一些理论自然很准确,但放在人身上就对应不上了。比如,他认为肝脏有5叶,并将颅内血管网称为奇网。
盖伦的著作有其权威性,也有吹嘘之处,并且他的目的论视角也使他有可能为了得到特定的结果而特意构建这些人体结构。这种自信的人生观很符合基督教观点。因此一千多年来,他的著作一直是医学文本的首选。
盖伦的直系继承者们可能做过一些人体解剖,但在他之后普及率大大降低,解剖性质也变得更像是因为崇拜盖伦而进行的仪式性练习,而非为了追求真理。
现存最古老的解剖相关图解可追溯到中世纪早期,由波斯与阿拉伯学者们所作。他们将古希腊著作保留下来进行传播,为解释文本而设计了这些图解。图中人物像青蛙一样蹲坐,通常一组包含5或6个系统:血管、肌肉、神经、器官和骨骼。一直延续到中世纪欧洲。
德国医学史学家卡尔·萨德霍夫推断,亚里士多德也是这么描绘当时的希腊人的。
(摘自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医学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