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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临门

2022-12-29许明玉

军嫂 2022年12期

十年前的那年年底,我顶着北国漫天的鹅毛大雪,在长途汽车站站了一个多小时,只为等司机师傅捎来一封老蒋写给我的情书;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偎在彼此的怀里取暖,听老歌、品红茶、聊家常……

2012年仲夏,我和老蒋相识于一场父亲和他老友精心安排的相亲。老蒋是漠河某边防哨所的军人,所以我只好驱车前往部队去见面。那天阳光格外耀眼,一下车,我便看见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大男孩跑步过来迎接我,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我们简单寒暄,潦草握手,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可能老蒋事先已经请示领导、做了“筹谋”,他突然提议带我去参观瞭望塔,我只好答应。没想到瞭望塔里的楼梯极陡,我当天又穿着裙子,挺不方便的。正在为难时,老蒋趋步上前,走在我前面,并且回身小心翼翼地让我扶着他的小臂慢慢上楼。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心里一暖。

回到家后,我向父亲明确表态:不想嫁给军人。我崇拜军人,但身边军嫂朋友的故事,让我对军恋望而却步。因此,虽然我们初识时简单交换了QQ和电话号码,但双方几乎没动静。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我突然接到老蒋打来的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风声很大,呼啸地盖过老蒋浓重的鼻音。他告诉我他刚刚从高高的塔楼上换岗下来,突然感觉很孤独,想找我说说话。我默不作声。他继续说:“我不会勉强你跟我交往,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不是军人,你会选择我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这个问题,搅得我几天几夜无法入眠,我不断地扪心自问,答案也渐渐明晰。几天后,我给他回话,可以试着接触看看。那年的12月初,我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

和军人谈恋爱,比我想象的更艰难。从初次见面到领证结婚的8个月中,我和老蒋只见了3次面,多数时间都是在看不见的电波中传递着情愫。通过接触,我发现他是那样与众不同的一个人:送过我一整套毕淑敏的系列丛书,送过我一枚国防纪念章,送过我一沓厚厚的情书……可能在无数个不能相见的日夜里,他面对着莽莽林海,细数星辰,遥望苍穹,才能行云流水般写出那么多、那么长、那么真切动人的情话吧!

2013年4月,我和老蒋领证结婚。然而,不常回家、聊天时突然下线、动不动“失联”……才新婚燕尔,老蒋就让我一次次地体会失望与失落交错的情绪。

当时,我在黑龙江省漠河县下属镇上工作,而老蒋却因工作常居无定所。为了备孕,我就像一只候鸟,老蒋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2013年夏,老蒋被抽调进沈阳军区。我提前计算好日期,和单位领导请好假,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赶到辽宁沈阳与老蒋会合。那半年中,我跑了沈阳不下十次,却没能如愿怀孕。后来,老蒋被调至驻扎在深山老林里的某边防连,我的探亲之路就愈发曲折。每次都要搭乘又脏又破、车体似乎快散架的村间小客车去找老蒋,和他挤在一间极其简陋、用水用电都有时间限制的干部宿舍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终于怀上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老蒋激动得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也傻傻地坐在一边抹眼泪。

也许是长期两地奔波,操劳过度,怀孕后才两个月,我就开始“见红”,经诊断为先兆流产。为了这个孩子的到来,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无论医生和父母怎样劝说,我依然不愿意手术流产。可事与愿违,我苦苦挣扎了半个月,又是卧床调养,又是求医问药,结果还是在去医院复查的途中,一阵剧烈的绞痛之后,失去了那个孩子。

我流产之后,老蒋深受打击,也非常自责,他怕我再遭罪,索性提议不再要小孩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也想做妈妈啊!我把身体调养了半年以后,又踏上了“千里追夫,为当人母”之路。2014年2月,我再次怀孕。

2014年漠河下第一场雪时,我就搬进了老蒋所在部队团部大院的家属房里。我迫切地想和老蒋度过最后一个月的二人时光,想利用这一个月时间认真地为孩子亲手布置一切。每天6点,我听着团里官兵们喊着号子,踩着有节奏的步子从我家门前跑过,一圈,一圈,又一圈……偶尔我也会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起身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偷偷向外看,眼光四处寻找着我家老蒋的身影。

通常等他跑操回来,他出门前煮的白粥也熬好了,他会蹑手蹑脚地来扶我起床,然后我们在晨曦的光亮中共进早餐。晚上,老蒋会帮我洗脚,细心地帮我搓除死皮,温热的水总把我蒸出一身热汗,他还会帮我掖好被子……

我曾无数次设想我在产床上大声号叫,老蒋在身边为我加油助威的场景。可是,并没有实现。2014年11月,在我临近预产期的前一周,老蒋临时有工作任务,一走需要几天。我有点坐立不安,怕万一有事,我如何应付得来,但为了让老蒋好好工作,我还是安慰他、叫他放心出差。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老蒋离家第4天,正在厨房洗碗的我,突然一阵小腹坠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一摸,裤子上已全是血了。我吓坏了,顾不得满手泡沫,赶紧给老蒋打电话,却提示无法接通。再打,还是打不通。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果断给团部值班打电话请求帮助。

不出10分钟,五六个小战士来到我家,替我披上大衣,帮我穿好雪地鞋,四个小伙子架起我直接上了救护车。团政委听说了我的事,命令老蒋火速返回,并细心地安排了另两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军嫂陪伴左右……那一次产前大出血化险为夷,次日,儿子顺利出生。遗憾的是,我回到病房后,老蒋才风尘仆仆地赶来,满含深情地亲吻了我的额头,附在我耳边说:“媳妇,你受苦了!”

自打儿子出生后,我越发理解作为妈妈的军嫂的辛酸:边工作边带娃,又当爹来又当妈。每当孩子问起爸爸啥时候回家,我只能笑着骗他“等到小草再绿,树再抽芽”……

2017年,正逢军队改革,老蒋被调动到某边防旅工作,和我相距约700公里。慢慢长大的儿子,常想念他“手机中的爸爸”,捧起桌上的婚纱照相框,对着老蒋的笑脸一顿猛亲,亲得相框上的口水都在反光。血浓于水,从那以后,即便山高路远,我都会定期带着孩子去找老蒋探亲。

记得我第一次带儿子去部队时,他只有两岁多。抱着他刚进部队大院,他就挣脱我的怀抱要下来。我刚一松手,他就挥动着小胳膊欢呼雀跃着,步履蹒跚地朝着两个穿着迷彩装的军人跑去,不住地大喊:“爸爸,爸爸!我看见爸爸了。”那两个战士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俯下身子抱起他,让他仔细辨认是不是“爸爸”。当儿子看清了人脸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既可爱,又无辜。我眼含泪水走过去,把孩子抱回怀里。两个战士齐整整地向我敬了一个军礼,并大声说:“嫂子辛苦了!”

2019年3月,我被单位所属的集团公司党委任命为中层正职,同月,又被纳入大兴安岭青年后备干部候选人才库,工作前景一片光明。可就在那时,老蒋打来电话,吞吞吐吐地和我商量转业的事。

老蒋18岁就参军入伍。从军16年来,他完成一个个急难险重的任务,也送走一批批和他一样有着热血情怀的战友……每年底,老蒋去车站送战友后,都会闷闷不乐好几天。

2017年7月,许明玉一家

应军改要求,纵有千般不舍和眷恋,老蒋还是要离开他热爱的部队了……可接下来的问题是,老蒋不愿意和我留在大兴安岭,他想回到湖南老家,因为家中父母年迈多病,湖南的教育、医疗等也比大兴安岭要好一些。可我也有自己的顾虑:工作上刚有个支点,可以更充分地发挥自身的价值;父母、朋友都在北方,我舍不得离开这生我养我的土地。因此,“转业到哪里”这个问题,让我们俩持续冷战,僵持了好久。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想想老蒋也在北国奉献了青春,我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无惧走南闯北,决定辞职跟随老蒋到他的湖南老家,更为的是一家团聚,朝朝暮暮。2020年5月,我们一家三口带上仅有的几箱家当,回到湖南常德,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们按揭买了一套湖景房,添置了新车,落定了儿子的学籍。整整那一年,老蒋都在忙活新房装修的事,从材料采买到跟工出力,他都亲力亲为。我很心疼他,多次提出把装修事宜放手给装修公司。而老蒋却说:“媳妇,结婚时没条件给你买房买车,如今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小家了,我一定要好好布置,在这个房子里,装满爱。”

等待老蒋转业安置期间,我一边报网课学习考研课程,一边投简历找工作。不久后,我便应聘到一所私立学校做语文老师,开启了我的教书生涯。2021年初,我们搬进了新居。家里大到装修风格,小至一花一草,都是老蒋按照我的喜好精心挑选布置的。春节后,经过双选,老蒋被安置在市公安局,脱下军装、又穿警服,这合他的心意。我也收到了湖南大学研究生院寄来的非全日制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三喜临门。

如今,我和老蒋已在常德扎下了根:我们都有了自己热爱的岗位,也建立起了各自的朋友圈,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风生水起。曾经为我们南迁而担心的亲友,也为我们高兴。

这十年,如白驹过隙。在这十年,我从一个懵懂的女孩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从军嫂又转变成警嫂,从地道的北方姑娘成了新晋的湖南居民,完成了恋爱、结婚、生子、升职、迁居等一系列人生大事,算得上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黄金时光。

忆苦思甜,我会更加珍惜和老蒋、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放眼未来,在人生新的起跑线上,我们向着新目标扬帆起航!

(作者丈夫为退役军人)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