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小说电影改编问题研究综述
2022-12-29李明军
李明军 王 莉
李碧华是香港著名作家、编剧、记者,自小说《胭脂扣》被香港导演关锦鹏于1988年改编成同名电影并荣获多项奖项后,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电影市场上,逐渐刮起了一阵由李碧华小说改编成电影的热潮,广受大众欢迎。这一现象引起了众多国内学者对她的关注。笔者以“中国知网”为文献源,以“李碧华”“电影改编”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拟对有关李碧华小说的电影改编问题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归纳、梳理和评述。
一、改编素材:李碧华小说的思想内涵
(一)宿命轮回
李碧华的小说渗透着很强的宿命论,无论是穿越三世的《秦俑》,还是带着复仇意愿投胎转世的《潘金莲之前世今生》,抑或是从阴间寻爱而来的《胭脂扣》,无一不带着浓浓的宿命感。
罗珊在《李碧华文字与影像的前世今生》[1]一文中认为,李碧华在小说中呈现的宿命轮回将人的绝望推到了极致,展现了人在时间、历史和命运面前的渺小无助。张晓阳的《李碧华小说的性别色彩与影视化特征》[2]一文认为,李碧华的小说一般以循环、不可违逆和偶然三种形式来展现爱情宿命论。李冰玉的《李碧华小说的电影改编研究》[3]一文认为,李碧华笔下的人物因生死轮回、前因后果的宿命,使得他们一直在历史的更迭中不断纠缠,演绎着相同的命运,从而使小说具有一种神秘和不可知的气息。
(二)女性主义
李碧华作为一位女性作家,有着自己的女性意识。在李碧华的创作中,女性特别是处于边缘人物的女性,往往成为她关注的中心,并以她们的悲剧命运,彰显了作家自己特立独行的女性意识。
赵丽瑾、王一顺在《“异质空间”的影像建构与女性叙事——以李碧华小说改编电影为例》[4]一文中,以福柯的异质空间理论为依据,探究了李碧华小说中被作为“他者”看待的女性人物身上所包含的文化象征意义,即女性的觉醒和对男权社会进行的反抗。
张荻薇的《论李碧华小说情爱叙事主题的电影改编策略》[5]一文以电影《胭脂扣》和《川岛芳子》为蓝本,探讨了女性的生存困境和悲剧根源,即在与男性的情爱关系中,因对爱情的执念,甘于沦为他者的附庸,由此李碧华展开了对父权社会的批判和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与深思。
薛茗在《李碧华小说与电影改编研究》[6]一文结合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理论、香港的被殖民历史和作家自身的性格特点,认为李碧华以大众文化为基础,通过塑造底层边缘人物,实现对现实的批判和对女性命运的关注。
杨森的《香港电影的女性身体修辞——以李碧华小说改编电影为例》[7]一文探讨了根据李碧华小说改编的电影所展现的女性身体意象,即女性在影片中借由身体的展示,从男性被凝视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化被动为主动,致使剧中男性角色在这种情欲攻击中不断暴露自身懦弱、虚伪等缺点,展示了女性自主意识的觉醒。
(三)香港意识
身为香港作家的李碧华,在她的小说中渗透着浓烈的本土意识——香港意识,尤其在九七回归前后,身份焦虑危机无论是在她的《霸王别姬》还是《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中都有所体现。
康宁、范婕的《“异度化”反叛与“自构式”皈依——李碧华电影的时空板块》[8]一文从故事时空板块的角度出发,并结合当时香港因时代变迁而导致的历史文化身份焦虑的社会背景,认为李碧华的创作以对时空反叛的意味,以“异度”的方式,构建了特定时代下的城与人的关系,实现了精神上的皈依。唐丽芳的《香港城市精神观照下的景致——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李碧华的中长篇小说创作》[9]一文从香港城市精神入手,结合李碧华的小说和被改编的电影,探讨了李碧华与香港城市精神的关系。
(四)新历史主义
多数研究者认为,李碧华继承了鲁迅“故事新编”的创作模式,将自己的现代意识渗透到作品中,以今人观古人古事,从独特的角度切入历史。
肖朵朵在《新历史主义视域下的人性书写与影像呈现——论苏童和李碧华的“新历史小说”及电影改编》[10]一文中,将苏童小说及其电影改编与李碧华小说及其电影改编进行比较,认为相较于苏童淡化历史背景,以客观叙事和“零度情感”展现底层人物的现实生活,李碧华则结合女性主义,通过“戏仿”的叙事模式,借助在现实和理想间不断挣扎绝望的边缘女性人物悲剧形象的塑造,在怀旧与颠覆中,传达香港边缘化文化品格的尴尬处境和探索女性乃至人类的生存困境。
(五)人性探讨
李碧华的小说往往借男女情爱之事映射人性背后的本质。她以犀利的语言和辛辣的讽刺无情地揭露和鞭挞了人们内心深处的自私和虚伪。
景淑娥在《李碧华小说电影改编研究》[11]一文中认为,李碧华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文革”,但她多部作品都涉及了“文革”,原因之一是乱世最能反映社会和人性,从而引发人们的思考;李碧华的“文革”抒写既传达了她作为一个香港人对身份危机的思考和对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归寻,又表达出她对现实的不满和想要改变的决心。
罗桑仁青的《李碧华小说及其电影改编折射出的港人人文情怀》[12]一文通过对李碧华的《霸王别姬》《青蛇》《胭脂扣》三部小说及其电影进行比较,认为这些作品折射出了港人对文化身份的思考、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对人性贪欲的疑惑和对真情的渴求等人文情怀。
二、改编基础:李碧华小说的艺术元素
(一)通俗小说叙事模式
李碧华的小说之所以大受欢迎并频频被改编成电影,原因之一是香港特殊的文化环境。在商业经济盛行的香港文化市场,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隔阂逐渐模糊,很多作家都立足民间立场,采用符合大众审美心理的通俗小说叙事模式进行创作。
谢冰莹在《李碧华小说影像化研究》[13]一文中认为,李碧华既能因传奇和边缘人物的塑造以及另类爱情故事的叙述,引起大众兴趣,小说改编后成为卖座电影,又能在影片中以现代精神审视现实社会,激发大众对于女性命运、男女关系、人性等方面的思考。而刘伦认为,李碧华小说创作所追求的“新奇”和“边缘化”的特点刚好迎合了当时香港文化发展趋向。
(二)小说的影视化特征
许多评论者认为,李碧华的小说被各大导演看重继而改编成电影,是因其独特的影视化特征,而这又主要归因于李碧华曾经作为编剧,在小说创作上追求新奇叙事和文字的画面感。
王婕在《李碧华小说的怪诞美及其电影改编》[14]一文中认为,李碧华在继承鸳鸯蝴蝶派的言情传统之上,融合了奇异、荒诞和不同寻常的情节和人物设置,创造出一种陌生感,并由导演诉诸以一种暴力化的身体形象视觉呈现给观众,使其作品极具吸引力,给人一种诡异之美。
刘广倩在其硕士学位论文《文学与电影的成功联姻——李碧华创作从小说到电影的转换》中认为,作为拥有多年编剧经验背景的李碧华“有着极强的‘为银幕写作’的银屏意识,其小说因之而具有浓厚的电影剧作之特色:一、声画蒙太奇环境描写;二、剧本化人物描写;三、情节结构镜头化;四、叙述语言的可视可感和言简意赅”。[15]
三、改编策略:李氏风格与二度创作
对于李碧华小说的电影改编策略,不少研究者看到,改编者大多采取一是保留所谓“李氏风格”;二是“再度创作”的方式。
(一)李氏风格
李碧华的小说有着鲜明的“李氏风格”,这种风格使得她的小说即便被不同的导演改编成电影,也仍被保留。
王蕾在《一种风格 多样表现——论李碧华小说改编成的电影》一文中认为,在李碧华小说改编为电影的过程中,具有一些明显可循的共性,但“大的共性下,又因为不同导演的不同风格而有着多种味道”[16]。王蕾指出,与小说一样,被改编为电影的风格也都随之带上了“奇幻色彩”,却淡化了社会背景、消解了女性意识,人物更加抽象和符号化,在气氛和意境上更加体现出东方特有的意境之美。
(二)二度创作
纵观由李碧华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或因迎合市场,或因规避政治,或因导演的地域文化、成长背景和情感诉求的不同,大多对原著小说进行了“二度创作”。
李思滢的《〈胭脂扣〉小说与电影改编的叙事研究》[17]一文从叙述视角、人物性格、叙述层次三个方面对比了小说《胭脂扣》与同名电影,认为电影不同于小说以男主角作为第一人称叙述,电影是以女性视角清晰地展现了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和悲惨遭遇,小说《胭脂扣》经过电影改编后叙述层次也发生了转变,突出的是男女主人公一段奇诡的悲剧爱恋,总之,电影进行了“二度创作”。
孙浩洋的《论析李碧华小说的电影改编》一文结合杰·瓦格纳归纳的三种电影改编方式,以《青蛇》和《霸王别姬》的改编模式为例,认为前者“对小说主题的改编属于移植式的,而对情节结构的改编则属于注释式的”;后者“在情节结构上是对小说移植式的改编,而在主题上却是注释式的”,但都体现了“导演的商业诉求和个人表达”[18]。
孙祖欣的《李碧华小说电影改编的两个走向——以〈霸王别姬〉和〈青蛇〉为例》[19]一文认为,相较于原著小说所表现的人性的约束、命运的无奈和对政治的嘲讽,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虽然包含了一定的文化反思,但反思力度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所削弱,同时在人物的塑造上也忽略了人的主动性,放弃了一部分人道主义情怀。而徐克导演的《青蛇》虽对原著小说进行了精简和深化,删掉了原著对政治暗讽的部分,但却以一个男性的角度扭转了原著的女性主义倾向,最终完成其“宣扬人性”的主旨,使得影片富有浓厚的人情味。
总之,关于李碧华小说电影改编问题的研究,目前学术界主要围绕改编素材、改编基础、改编策略这三个主要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讨论。但在梳理相关成果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还存在许多研究领域相互重复、研究深广度不够不足的问题。笔者认为,关于李碧华小说电影改编问题的研究,大多还停留在微观研究层面,还可以开展更为系统、全面的专题研究,以便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提供更有裨益的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