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的背景与原因研究
2022-12-29林升宝
林升宝
1920年8月,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在上海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成立,发起组负责人陈独秀指派最年轻的成员俞秀松出面主持,以施存统、俞秀松、陈望道、沈玄庐、李汉俊、金家凤、袁振英、叶天底8人的名义,创立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俞秀松任书记,团的机关设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新渔阳里6号。这是我党历史上成立的第一个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青年团组织。在上海团组织的带动下,北京、天津、武汉、广州、长沙等地先后建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为什么会在1920年创建?为什么会创建于上海?发起人俞秀松等一群心怀理想信念的新青年是怎样走到一起,并发起成立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梳理既有的研究成果发现,已有多位学者对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研究涉及上述问题,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①这些成果包括胡献忠的《从早期青年团的创建及活动看党团关系的雏形》(《青年探索》2012年6期)、毕晓敏的《浅析上海建团初期的党团关系》(《上海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2年4期)、何丹丹的《建党初期上海党团关系研究(1921―1923)》(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0年)、刘心勇、王敏的《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的初探》(《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问题论文集(内部版)》,共青团中央青运史研究室1984年10月编印)、柯青的《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创建》(《上海青运史资料(内部版)》,共青团上海市市委青运史研究室编印,1984年第2期)等。。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有关史料,进一步分析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的历史原因,以揭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1920年创建于上海的历史必然性。
一、产业青年:团组织建立的阶级和群众基础
1843年开埠后的上海迅速发展成为对外贸易和国内商业的中心、交通运输的枢纽、国内轻纺工业基地[1]。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帝国主义列强忙于相互厮杀,中国工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1911年上海新开设的工厂只有9家,1912年就增加为28家,1913年为29家,1914年为26家[2],到1921年新增工厂数为90家[3]。以行业为例,1914年至1921年,上海面粉工业企业从11家发展到20家[4]。1914年至1929年,上海华商卷烟厂从原来的3家发展到100家,从业人员也从30人增加到17427人[5]。
随着经济的发展,上海人口快速增长,1920年上海人口达229万人,与之相比,全国第二大工业城市天津的人口为77.5万人,尚不足上海的一半[6]。其中,上海新增人口中相当数量是青年产业工人。1850年后,大批江浙和沪郊农业、手工业户破产,迫使部分青年农民和手工业者流入上海,成为上海早期的青年工人[7]。据《江南制造局记》记载,光绪三十年(1904年)除管理机构及附属的人员以外,13个分厂加工程处的全部生产人员共2913人,其中学徒、幼童约300人,不少工人就是从孤儿院里招来的难童和被湘军、淮军裁遣的年轻士兵[8]。
伴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民族工商业的发展,上海青年工人队伍不断发展壮大。据1920年《新青年》所刊《上海劳动状况》显示:全国工人队伍发展到194.6万人,其中上海有机械业工人181485人,手工业工人212833人,运输业工人116250人,占全国工人总数的四分之一[9]。同期,青工和童工占了中国工人总数的40%以上,上海尤为突出。在上海较发达的纺织业、缫丝业、烟草业、火柴业等轻工业工厂的工人中,青年工人占70%―80%,其中16岁以下的童工又占40%左右[10]。1920年代,在日商纱厂里,年仅10岁的童工平均占总人数的0.05%;11—15岁的占23.02%;16—20岁的占36.17%;21—25岁的占19.93%[11]。1924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对上海童工状况进行了一次调查,并将结果在《密勒氏评论报》公布:上海雇佣童工的大小工厂275个(家庭工业、店铺等一类企业中的学徒或小伙计,不计算在内),有12岁到16岁的男工4474人,女工105921人;12岁以下的男工4475人,女工18135人[12]。
大量青年工人以学徒工、养成工、包身工、临时工等身份遍布各行各业,每天从事繁重的劳动,收入微薄,生活悲惨,为近代企业的发展耗尽了青春。据北洋政府农商部1919年的工人工资调查,全国的工人工资中最高的每日1.3元,最低的每日仅0.12元,平均0.34元[13]。《劳动界》所刊《劳动歌》唱出了广大工人阶级生活的艰辛——从早到晚苦一天,所得不过两角钱。买得柴来难买米,可怜怎样度长年[14]。遍布各行业的青工和童工,他们的工作强度像成年人一样,但是他们的工资却比成年工人低,青工的工资要少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童工工资更少得可怜,一般只有五六分到一角[15]。
社会主义青年团是为无产阶级尤其是为无产阶级青年奋斗的团体,不仅需要其中少数激进人物参加,而且需要用各种形式来组织广大青年,使他们参加多方面的工作[16]。上海是青年工人最为集中的城市,青年工人受压迫最重,组织纪律性和战斗力最强,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建立奠定了深厚的阶级基础和群众基础。
二、城市管理缝隙:革命者活动的空间
上海开埠后的1845年,《上海土地章程》订立,英租界据此首先设立。此后,美、法两国效法,先后建立美租界和法租界。1863年,英、美租界合并为公共租界。上海的租界自此分成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并形成两个行政机构——公董局和工部局。上海从此形成三个政权(工部局、公董局和华界地方政府)并存的特殊政治格局。在空间上也被划分为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三大地区[17]。上海“一市三治”的政治环境所形成的城市缝隙,有利于革命者开展革命活动。如1921年10月和1922年8月,陈独秀因宣传“过激主义”先后两次被法租界当局逮捕,后以缴纳100元、400元大洋而获释,出狱后依然活动于法租界内。蔡元培为此评述说:“盖自戊戌政变后,黄遵宪逗留上海,北京政府预逮之,而租界议会以保护国事犯自任,不果逮。自是人人视上海为北京政府权力所不能及之地。演说会之所以成立,《革命军》《驳康有为政见书》之所以能出版,兼有于此。”[18]
因租界而产生的城市管理缝隙还给革命者出版进步书刊带来了便利。相较于华界严格的印刷品管理规定,租界没有任何关于印刷品的出版法或新闻法的统一规定。在处理进步刊物上,租界仅以违反治安或有伤风化为理由,由警察给予处分或处罚。同时,印刷所齐备,优秀的印刷工人都在租界。因此,当时进步书刊的出版发行大都采用先在租界内印刷,再将印刷品邮寄至全国各地的方式。以五四时期著名的进步期刊《星期评论》为例,1919年6月,戴季陶等在上海创办该刊时,选择的社址是法租界的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新民里。1920年2月,《星期评论》社搬迁,仍将社址设在法租界,即法租界的白尔路三益里17号(李汉俊哥哥李书城的寓所)。1920年,维经斯基致函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提及“上海是中国共产主义出版事业的主要中心。在这里,东亚书记处拥有许多报刊,我们有《上海俄文生活日报》、中文报纸《周报》《社会日报》,杂志《新青年》(是月刊,由北京大学教授陈独秀博士出版)、《新中国》等”。这一时期,上海出版的社会主义性质出版物(报纸、杂志和书籍)达300多种[19]。
因为工商业相对发达,谋生条件相对较好,公共租界的东区、西区以及法租界的霞飞路(今淮海路)地区、卢家湾地区青年人口密集。而租界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吸引着大批进步青年聚集。尤其是在产业青年大量聚集的法租界霞飞路地区的渔阳里街区,汇聚了大批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革命青年,直接孕育了中国最早的共产党和青年团组织。
1918年底,李汉俊从日本回到上海,租住于法租界新渔阳里6号。他迁往三益里与哥哥李书城同住后,把新渔阳里6号转租给戴季陶。戴季陶搬走后,新渔阳里6号由陈独秀、杨明斋租下,用于开展革命活动。“由独秀与季陶等决定约集施存统、沈玄庐、陈望道、李汉俊、金家凤、袁振英、俞秀松、叶天底等各社会主义者,在戴宅密商组织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办法”。办法是请“与法界(行政当局)有关系者”国民党要员张继、柏文蔚“出为相助”,“以戴季陶住宅渔阳里六号为团址并办一外国语学校以避耳目”[20]。1920年8月22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在法租界霞飞路新渔阳里6号正式成立。
三、“赶拢”:五四运动前后新青年的聚集
据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执行委员会机关刊《先驱》第八号记载:“1920年8月某日,上海有八个社会主义者,为实行社会改造和宣传主义起见,组织了一个团体,这团体叫做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21]1933年3月,仿鲁在《清算陈独秀》一文中详细叙述了上海建立早期团组织的经过,明确参与建团的8个人是俞秀松、李汉俊、陈望道、施存统、叶天底、袁振英、金家凤、沈玄庐。是什么因素促使这些年轻人“赶拢”到一起,创建了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梳理他们在中国共产党和青年团创建前后的人生经历,似可回答这一问题。
(一)俞秀松(1899—1939),又名俞寿松,字柏青,浙江诸暨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成员。1916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为学生骨干之一。1919年10月,俞秀松等创刊《浙江新潮》。1920年1月,因“一师风潮”,俞秀松、施存统、周伯棣、傅彬然离开杭州,赴京参加北京工读互助团。其间,陈独秀曾看望俞秀松等,询问其浙江五四运动和浙江一师革新的情况[22]。1920年3月,工读互助团破产,俞秀松和施存统计划南下漳州投奔“社会主义将军”陈炳明。二人途经上海之际,听从陈独秀、沈玄庐、戴季陶的建议,留在上海《星期评论》社,参加编辑工作,此后俞秀松进入厚生铁厂做工。8月,陈独秀指派俞秀松出面主持青年团的筹建工作,8月22日,俞秀松等8人发起正式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俞秀松任书记。1922年5月,俞秀松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团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后当选为书记。
(二)李汉俊(1890—1927),原名李书诗,又名李人杰,湖北潜江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成员,中共一大代表。1904年,李汉俊东渡日本求学。在日期间,受河上肇的影响,阅读了大量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开始信仰和研究马克思主义。1918年从日本回国,在上海从事翻译和撰写工作,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五四运动后,加入《星期评论》编辑部,成为主笔,发表大量宣传社会主义学说、介绍国内外工人运动的文章。1920年5月,加入陈独秀主持创建的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随后参与创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1920年8月,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1922年至武汉开展革命活动。1924年脱党。1927年12月被桂系军阀杀害。
1920年2月,星期评论社搬迁至李汉俊的寓所后,他的家不仅是《星期评论》的编辑部,还是进步青年经常聚集的地方,施存统、俞秀松、陈望道、于宝林等人常聚集在此讨论国家大事[23]。
(三)陈望道(1891—1977),原名陈参一,字任重,浙江义乌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成员。1915年赴日留学。1919年6月,从日本回国,经《教育潮》主编沈仲九引荐,至浙江第一师范学校任国文教员。在浙江一师任教期间,积极投身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因“一师风潮”自动离职。1920年3月,陈望道应星期评论社戴季陶之约回家乡浙江义乌分水塘村翻译《共产党宣言》。1920年4月下旬,他完成翻译工作,带着译稿来到上海。1920年7月下旬到8月上旬,陈望道应陈独秀之邀进入《新青年》编辑部担任编辑工作,他是陈独秀邀请加入《新青年》上海编辑部的第一人[24]。1920年8月,《共产党宣言》由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正式出版,这是中国出版的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1920年8月,陈望道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
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是他对中国共产党和青年团创建的最大贡献。首部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的出版和广泛传播,不仅为党和团的正式成立奠定了坚实的思想理论基础,而且还影响了毛泽东、刘少奇等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推动了中国革命的进程。
(四)施存统(1899—1970),又名施复亮,化名方国昌,浙江金华人。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成员。1917年,施存统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习,期间,曾发表《非孝》一文。文章受到青年的广泛欢迎,“以至于为主义者所知,得到了和同志结交的机会,其主要为陈独秀、戴天仇、李达、张国焘、俞秀松、黄璧魂、李淖、周佛海、谢晋青……”[25]因《非孝》一文引发“一师风潮”后,施存统赴京参加北京工读互助团。北京互助团解散后,他与俞秀松进入上海《星期评论》社工作,后通过沈玄庐、戴季陶,与陈独秀、李汉俊等相识。1920年5月,施存统加入陈独秀组建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6月,与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陈公培一起建立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星期评论》杂志停刊后,在戴季陶的帮助下东渡日本留学。7月到日本后,就读于东京同文书院。因从事革命活动,于1921年12月被日本警视厅驱逐回国。到上海后,任团临时中央局书记,负责主编团的机关刊《先驱》。1922年5月,施存统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团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
(五)叶天底(1898-1928),浙江上虞人。1916年,叶天底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习。1919年“一师风潮”发生后,他是“换经拒金”①“换经”之“经”指经亨颐校长,“拒金”之“金”指军阀当局新派来的校长金布。斗争中的骨干分子。从一师退学后,1920年经陈望道推荐,到上海从事《新青年》杂志校对工作,在陈独秀、邵力子、杨明斋、陈望道影响下,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启蒙教育[26]。1920年8月,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
(六)袁振英(1894—1979),曾用名袁震瀛、袁震英,广东东莞人。1915年6月,袁振英考入北京大学西洋文学系。在北大期间,陈独秀吸收其参与《新青年》编辑工作。1918年7月,袁振英大学毕业,在广州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任教。1920年,任香港《香江晨报》兼广州《新民国报》编辑。其间为声援广东学生反对二十一条、抵制日货斗争,参加了“广东游东记者团”,赴日本、朝鲜、台湾等地进行宣传活动。活动结束后,袁振英到上海,被陈独秀聘请加入《新青年》出版社,担任“苏维埃俄罗斯研究”一部的主编工作[27]。1920年8月,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脱党赴法国留学。
(七)金家凤(1903—1979),又名冠三,曾化名费君忍,江苏吴县人(今属苏州市吴中区)。五四运动爆发后,在上海参加爱国运动,被推选为南洋附中学生会代表,成为五四运动时上海学生运动的骨干。1920年2月,因从事学生运动与陈独秀相识。被南洋路矿学校开除后,搬入新渔阳里6号,师从陈独秀。1920年5月,参加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28]。8月,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并负责团务工作。
(八)沈玄庐(1883—1928),又名沈定一,浙江萧山人,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成员。1908年,沈玄庐帮助同盟会发动河口起义,并到日本留学,与东京的同盟会会员频繁接触,接受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1916年,因参加护法运动在杭州遭软禁。1919年他与戴季陶等在上海创办《星期评论》[29]。1920年8月,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9月,沈玄庐在家乡衙前成立了共产党领导的全国第一个有纲领、有章程的农会组织——衙前农民协会。1924年,他参加国民党一大。1925年,他背叛中国共产党,被中共中央开除党籍,后成为国民党“西山会议派”成员。1928年被暗杀身亡。
沈玄庐人生经历颇为复杂。实事求是地来看,五四时期,他创办《星期评论》杂志,宣传社会主义,宣扬劳动神圣,从资产阶级革命民主主义者转变为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积极支持学生的爱国运动,刊文直言“中华民国前途的责任,除却青年诸君,更有谁人负担”,同时对浙江进步学生多有资助。这些使他在浙江进步学生中的影响很大,当时浙江一师的学生形容沈玄庐为“火一般热烈有血性的人”“学生运动精神上的支持者”“我们的导师”[30]。
梳理8位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始人的履历可以看到,他们或因学缘、或因地缘、或因业缘而“赶拢”至上海,因共同的理想追求而聚合于《新青年》和《星期评论》编辑部,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将理想化为现实,创建了中国共产党和青年团,开创了中国革命的新纪元。1957年,陈望道在回忆社会主义青年团早期情况时说,五四运动后“青年要求进步、要求找出路的心很切,很需要有人指点。当时上海一些进步报刊,经常答复青年一些问题,于是,一些青年便跑到上海来了(其中有些是因闹学潮离开学校,不满家庭包办婚姻而逃出来的)”[31]。这些进步青年汇聚于新渔阳里6号,是促成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建立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觉醒:新青年对于主义的选择
五四运动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陈独秀的《新青年》、戴季陶的《星期评论》、邵力子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张东荪的《时事新报》副刊《学灯》等进步报刊汇集于上海,使上海成为马克思主义学说在中国引介和传播的主要中心[32]。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吸引着进步青年,向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李达在回忆五四运动后青年的思想状况时说:“五四运动后,湖南、湖北、安徽、四川等地,有不少青年对旧社会不满,要求思想解放。……许多人脱离了家庭和学校,到上海找《新青年》社、《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和《星期评论》。”以《星期评论》为例,可以看到进步报刊对青年思想觉醒的影响。
《星期评论》是五四时期著名的进步刊物。1919年6月8日在上海创刊,1920年6月6日停刊,共出版54期。该刊每周发行一期,每期八开两张。主要撰稿人有戴季陶、沈玄庐、李汉俊、朱执信等。《星期评论》所刊载的文章,从内容上看主要可以分为劳工思潮、社会主义思潮、三民主义思潮、女子解放思潮、工读互助思潮五大类。其中的一些文章专门宣传马克思主义,介绍马克思的生平、活动及其对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贡献,还从唯物史观、剩余价值理论、阶级斗争学说、劳动价值论、共产主义分配原则、全世界无产者联合理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成因、社会发展简史八个方面,比较全面地介绍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学说[33],堪称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在上海的宣传前哨。《星期评论》还在促成首个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诞生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20年2月《星期评论》特邀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
《星期评论》非常重视刊物发行工作,它在全国各地设置了很多代理点,遍布上海、杭州、绍兴、丹阳、成都、长沙、北京、天津、湖州、开封、厦门、广州、兰州等地,并通过图书馆、日报社、书局以及个人等多种渠道代理发行工作,由此在各地青年中产生了广泛影响。1946年,周恩来回忆说:“当时戴季陶在上海主编的《星期评论》,专门介绍社会主义,北平胡适主编的《每周评论》,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都是进步读物,对我的思想都有许多影响。”1956年,施存统回忆说:“(浙江)第一师范是当时浙江文化中心,全校共四百多人,订阅《新青年》一百多份,《星期评论》四百来份。”[34]可见《星期评论》在青年学生中的影响。
《星期评论》社作为五四时期宣传新文化和社会主义思潮的主要阵地,汇聚了一批思想进步的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不少人完成了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世界观的转变,成长为早期共产主义者[35]。如俞秀松后来回忆说:“在上海生活的最初日子里,我认识了戴季陶、沈玄庐等人。他们多方面帮助我了解马克思主义和革命运动,其中包括十月革命。我认为十月革命是解放人类,摆脱压迫的唯一道路。”[36]与俞秀松有着同样思想转变经历的还有施存统,他也是在陈独秀、戴季陶等影响下开始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工读互助运动失败后,施存统撰写《“工读互助团”底实验和教训》一文,认为“要改造社会,须从根本上谋全体的改造,枝枝节节地一部分的改造是不中用的。社会没有根本改造以前,不能试验新生活;不论工读互助团和新村”[37]。新青年的觉醒、早期青年共产主义者群体的形成为青年团的建立奠定了组织基础。
需要指出的是,进步青年在政治上的真正觉醒,对于马克思主义信仰的坚定并非一蹴而就的。五四运动之前,马克思主义只是众多外来思潮中的一种,进步青年对于其认识并不深入。瞿秋白对此有过描述:“社会主义的讨论,常常引起我们无限的兴味。然而究竟如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青年思想似的,模糊影响隔着纱窗看晓雾,社会主义流派,社会主义意义都是纷乱,不十分清晰的。”[38]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特别是在马克思主义传播过程中,马克思主义信仰者与胡适为代表的社会改良主义者,与梁启超等为代表的假社会主义者,与区声白等为代表的无政府主义者展开三次大的思想论战后,许多青年知识分子在政治上开始觉醒,逐步同各种错误思想划清界限,在要不要马克思主义作指导,要不要走十月革命的道路,要不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和建立无产阶级政党等重大问题上,提高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39],成长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从而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创建切实奠定了思想基础。
五、结 语
五四运动后期,上海成为运动的中心,由工人、学生、商人参加的“三罢”斗争,把五四运动推向了高潮,引起了共产国际的关注。1920年3月,共产国际派维经斯基一行来华,其目的是要了解五四运动后中国的革命形势,介绍俄国革命的情况与经验,并同中国早期共产主义者商讨建党问题[40]。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1920年6月中旬,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在上海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杂志编辑部成立。8月,定名为中国共产党。维经斯基在帮助中国创建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同时,把苏俄共产主义青年团的组织状况和开展青年工作的经验告知了陈独秀。因此,中国共产党发起组一成立,陈独秀就主张组织一个社会主义青年团,为中共的后备军,或可说是共产主义的预备学校,这个团上海小组预计最先约有三十多人参加,他说这在苏俄叫作少年共产党,在中国则可命名为社会主义青年团,加入的条件不可太严,以期能够吸收较多的青年[41]。1920年8月22日,在中共发起组直接领导和帮助下,俞秀松、施存统、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金家凤、袁振英、叶天底等8人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新渔阳里6号正式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42]。
这就是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创建的简要历史过程。撇开具体过程,无从深入历史。本文层层剖析、条分缕析地展现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的历史细节,重点是要从其诞生的特殊时空背景分析出发,阐明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建于五四运动后的上海法租界新渔阳里6号的历史必然性。开埠后的上海为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直接造就了上海工人阶级的发展壮大,也使上海成为青年工人最为集中的城市,进而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建立奠定了阶级和群众基础。同时,上海“一市三治”特殊政治区划所造成的城市管理“缝隙”,为进步青年开展革命事业提供了活动空间。五四前后,上海成为新文化的中心,如磁石般吸引着全国各地追求真理、寻找出路的进步青年。他们在此觉醒、在此革命,凝心聚力,最终在党的领导下创建了社会主义青年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