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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邦怀的金石学研究

2022-12-28

文化学刊 2022年9期
关键词:金石学拓本古文字

朱 添 关 月

陈邦怀(1897—1986),字保之,室名嗣朴斋,我国古文字学家、金石学家、考古学家、书法家。陈氏从年约二十便寻访金石拓本,至八十五岁所藏拓本近四千种,数量极为可观。陈氏青年时先经军阀内战,后值日寇侵略,难以专心治学。新中国成立后,其生活工作安定,遂开始撰写金石跋文,勤恳耕耘,笔耕不辍。他主要的金石学著作有《嗣朴斋金文跋》《金文拾补考释》等。本文以陈氏金石学著述为基础,并结合其亲友的论著对陈氏金石学研究状况进行梳理。

一、陈邦怀金石材料的来源

(一)自行访寻

陈氏考释金文多于跋文首尾阐明拓本来源。所藏拓本多从庆云堂、云山阁等书画、碑帖铺寻访而得。陈氏曾先后居于天津和北京,并常去当地寻访专售碑帖字画的商肆。购于北京者,如:陈氏曾在《〈善斋碑帖录〉跋》道:“余每至庆云堂,彦生必以新收金文或碑版供我欣赏,选购议价,鲜有不谐者。”[1]矢朐匋盎拓本即从此商肆所得。[2]214又如北京南新华街姚姓店铺,陈氏曾从此购得无叀鼎铭拓本。[2]206陈氏曾在北京观复斋见汉左表石柱二轴裱本,索价甚廉,遂购得以藏。[2]223购于天津者,如:云山阁文物店的西晋咸宁合氏砖拓本,[2]238天津张姓书铺的魏石经碑式拓本等。[2]336

(二)亲友相赠

除亲自寻访购于各大书画、碑帖铺之外,陈氏所藏拓本有很大一部分为亲友相赠。

陈邦福(1894—1976)为陈氏之兄,与陈氏多有金石交流,并常将手中所藏的拓本赠予陈氏,供其参考。他曾得宜侯夨簋拓本,并将此器定为成王时期,后将此拓本赠予陈氏。[3]56陈直(1901—1980)原名陈邦直,为陈邦怀四弟,与陈氏多有鸿雁往来,曾于信中得知陈氏正在整理《金文札丛》,特从西安寄金文拓本四种。[3]37右井器盖、南宫柳鼎、师克盨等拓本皆为陈直所赠。

除陈邦福和陈直兄弟二人所赠的金石拓本外,还有诸多数量的拓本为陈氏友人相赠,主要有马子云、杨鲁安、耿朝珍等人。据《<善本碑帖录>跋》记载,马子云曾得魏西乡侯残碑拓本并赠予陈氏,“既而念念不忘,余使合浦珠还。子云欣然,以黄伯川所得此碑残石墨本及汉公羊传草隶砖墨本为报”。除上述金石拓本,还赠有商编磬精拓本、[2]203中山王墓守丘刻石等拓本。[2]212杨鲁安曾跟随陈邦怀学习古文字和古物鉴定,手中每有珍贵拓本便赠陈氏,汉单于天降瓦当则为其所赠。据陈氏云:“余求此瓦当墨本,已逾三年,今日杨鲁安寄此纸来。久索得此,欢意无量。”[2]224-226除此之外,秦三年诏事鼎、[2]215大南后鼎等[3]18拓本为傅大卣赠,吕朕余盘拓本为王世民赠[3]89。其余所赠,不再赘述。

(三)其他途径所获

除亲友相赠拓本之外,亦有从他人之手暂借赏释,或替人鉴定、考释及以交换拓本所得者。

替他人考释鉴定者。天津徐濠园曾携商玉版甲子表请陈氏鉴定,后徐氏逝世,此物不知去向。至1973年,艺林阁贾少东携其至陈氏处,遂为陈氏所藏。[2]201太师虘簋盖为耿朝珍从上海所购,请陈氏代为审定。因文字多有残损,难以辨别,耿朝珍便寄太师虘簋拓本,陈氏作《太师虘簋跋》以答之。[3]52

暂借释读者。据陈氏所述,其曾在焦山见出售鹤洲僧浓墨拓本,因其品相不佳,故未购存。后收得三版拓本,“一为翁覃溪题第四石淡墨拓整本,二为旧拓整本,三为六舟僧吴平斋递藏之剪裱本”,其中或有字迹磨灭不可识,后借拥翠楼新获之拓本,得以考释未识之字,遂作《瘗鹤铭出水后最初精拓本跋》以谢其拳拳美意。[2]239-240

易换而得者。循鼎拓本乃与边成交换拓本所得,据陈氏记载:“此鼎未经著录,其墨本为褚德彝旧藏,后归边成。边氏欲得夨簋,余以副墨赠之,乃以此拓为报。”[3]21-22

二、陈邦怀金石收藏的特色

(一)所藏拓本以殷周为主

陈氏所藏金石器物从时代上来看,上起殷周,下至晋朝,皆有所藏,但以殷周为主。《嗣朴斋金文跋》所释铜器上起殷商,下迄战国。另一部考释著述《金文拾补考释》也主要对《商周金文录遗》和《三代吉金文存》进行了释文,而此二书所著录时期为商、周。且陈氏所藏金石拓本也与其所处的时代有一定关系。与陈氏同时代且颇具考据之功的亲属友朋,如商承祚、王襄、陈直、陈邦福等人,也常寄赠陈氏殷周金文墨本,与其进行金石方面的学术交流和切磋,对陈氏研究殷周金文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二)所藏拓本“金”多“石”少

据《<商金文萃>序》记:“余搜集商周金文墨本,历数十年,得近四千种……”。[5]可见其所藏金文拓本数量浩博,极为可观。在如此数量的拓本中,所藏金文拓本的数量远超过碑石拓本。《金文拾补考释》序言提到:“数年以来,我收金文拓本,不自满足,仍然多方征求。凡是新发现的钟彝铭文和极少数未著录的旧拓本,又积累三百多种。器物以类相从,文字以多寡分先后,排比毕工,署曰《金文拾补》。”[4]312所藏“石”之拓本也包括石刻、碑帖、砖瓦等,就书中所见仅仅零星著录于《一得集》《古器物古文字考释》及发表期刊当中,就其所藏拓本来说,“石”之拓本相对较少。总体来说,陈氏所藏更倾向于“金”之拓本。

三、陈邦怀金石研究贡献

(一)金石研究著述

1.《嗣朴斋金文跋》

此书与金文相关内容包括金文考释、器物断代及历史文化等诸多方面,皆以陈氏手稿刊印。所释器物上始于殷周,下至战国。所释之言,不仅涉及《史记》《礼记》《诗经》等经史著作,还有《尔雅》《广韵》等小学经典以及《考工记》等手工艺专著。其文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蔚为壮观。

2.《一得集》

“余于研究古文字外,平日读书,偶有所见,随笔记之……共得考证杂文一百零六篇,分为上下二卷,名之曰《一得集》。”[2]1此书为陈氏的杂文卷,内容涉及器物断代、文字考释及为诸书所作序言等。除此之外,寻拓本之苦辛,得拓本之欢欣,皆见于笔墨之中,是考证陈氏所藏拓本来源及金石研究的重要参证。

3.《金文拾补考释》

至1959年,陈氏收藏金石拓本已逾卅年,藏三千多种拓本。后“凡是新发现的钟彝铭文和绝少数未著录的旧拓本,又积累三百多种”,[4]312并根据器物类别及字数多寡编次,共计三百三十四器。此书旨在弥补《商周金文录遗》和《三代吉金文存》无释读之不便,考释内容涉及金文释读、句读厘订、辩证历史风物等诸多方面。所录三百余器,正可与其他金石著录书籍相互参考、补校。且释文多著录器物出土地、流传经历以及藏主、现归属地信息,为后世了解所著录金石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4.《商金文萃》

除上述三种著述已经见刊之外,还有一册名曰《商金文萃》,仅见作者序言,未见刊。据序言可知,此书选择商金文共分为两辑。与陈氏其他金文著述不同在于,此书注释“器之字少者”,如地名、人名、官职、族徽、星宿等。选择标准为“于文字则去伪存真,于墨本则去粗取精”。[5]整理完毕,并于卷后附上考释。从序言所知寥寥,未敢揣其全貌。

5.《古器物古文字考释》

此书与金石学相关的部分主要有三:一曰:考释金石铭文,于器物铭文之未识者予以考释,并举例甲骨文字形或其他相关史料释文以证。二曰:从古器物的铭文来分析传世文献所未予以记载的史实,此考释方法正是王国维所提“二重证据法”的实际应用,在陈氏其他著述中亦可窥得此法,体现陈氏考证的科学性。三曰:从古器物之名称探索其功用及其意义,并对古代器名一一罗列加以考释。

(二)金石考释特点

1.浩博精密的考据方法

陈邦怀在考释金石之时所引用的材料极为广泛,所涵盖范围包括地上的传世文献,如 《尔雅》《广韵》等传统小学著述,《攀古楼彝器款识》《善斋吉金录》等金石研究著述。还包括地下材料,如陈氏所藏甲骨、金石拓片以及其所延伸的甲骨学、金石学著作,所引证的资料不胜枚举。陈氏金石考证精密,在金石学研究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考据中,陈氏在引用大量史料证明金石的同时,往往将同时代所见学者考述及相关著述加以对比分析。取其言之有据者,补释充证;弃其言之无理,引史述新。并从不同角度入手,如从所载铭文之国别、制度、风俗及器物之铸造工艺等多种角度进行阐释,以表其意至昭昭然。

2.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

李先登曾提到:“商老(商承祚)不止一次对我说,陈老为人正直,治学严谨,如龙行虎步,而他自己不过是天马行空而已”。[6]陈氏考释金石极为严谨,他考释较为突出的特点就是以金石与经史互相验证,在考释中他将史料作为研究的重要参考,也能做到不为经籍史料桎梏。在金石考释中他常常小心求证,对某一铜器考释往往会参考三四个拓本以防有所偏颇和遗漏,如在考释瘗鹤铭时,其手中就有三种拓本,《瘗鹤铭出水后最初精拓本跋》记载:“此本‘化于朱方’之化字作,余藏旧拓整本则作化,所从之匕,既移位置,而丿加长,乚又倾侧不直,殆经刓之失也。”[2]239-240文中所记之“此本”为从拥翠楼新获之拓本,为陈氏借读,正是参考多种拓本,方能识拓本之未解字。以多种拓本相互勘校,也是陈氏治学严谨,实事求是的态度表现。

四、陈邦怀的金石研究思想

陈邦怀除了数十年来寻访金石拓本,考释铭文,在此过程中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金石研究思想。

(一)“《说文解字》是研究古文字的阶梯”

李先登在《怀念陈邦怀先生》一文中说,陈氏一方面教授他辨别青铜器真伪的方法,另一方面多次强调《说文解字》是识读古文字的基本功,“《说文解字》仍是研究古文字的阶梯”。在《古字今释》一文中陈氏提到:“ 余习古文字,最初读《说文解字》,既而读殷墟甲骨文,两周金文,辨析字形,钩沉索隐”。[2]3考释初始,深受段、王二人之启迪,“尝取正始石经残字及战国铜器、匋器、刀币之属,以校读《说文》古文,每多符合,且可订正今本《说文》传写之伪。”[4]4甲骨文、金文乃至其他所见文字都成为陈氏的参证,在金石考释实践中,处处可见以《说文解字》考证金石铭文,也是陈氏考释金石的一大特色。

(二) 金石可与史料相补校

陈氏著有一本与古器物文字相关的书,名为《古器物古文字考释》。该书从古器物入手,考证铭文与其背后所承载的史实文化,如陈氏以邾公华钟铭文得知其小心翼翼求为善政,于春秋内外传中却未记载,正可以之补史。[4]506-507又如小臣缶鼎记载与《国语》中“制诸侯五年之制度”密切相关,可以考史实。[4]506-507

以史为鉴,正可知兴替;以史为鉴,也可补史实。他正是以考文字,弥补史书未至之处。文字与史书互鉴,以考明史实,释读古字。行文中以“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相互校释,对所见之器以详尽之考释,以考证古史,是如今仍然可以沿用的治史观念,对后人研究金石及补充史实大有裨益。

(三)重视对金石的保护

在《商金文萃》序言中陈氏道:“余搜集商周金文墨本,历数十年,得近四千种,珍储箧笥,爱护胜于头目,以得之难,积之尤不易也。十年动乱,人人自危,况身外之物乎。迨拨乱反正,天日重光,金文墨本能与此身而俱存,实大幸也。”[5]又如前文所提到之商玉版甲子表,原以为不知所踪,后贾少君携之而来时,陈氏万分欣喜并撰文道:“越三日,写诗赠之,藉以表扬其爱护文物之诚意。”[2]201他也非常重视金石的整理和著录工作,除了爱护著录文字较多的器物,对于字少之器者他提到:“然而正为可以其字少而忽之也?每一器才一二字,亦有其史料之价值”,故选字之少者作《商金文萃》。[5]正是因其重视对金石及拓本的保护工作,才能收藏和留下丰富的金石资料。

五、结语

陈邦怀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金石学家,他的金石学研究也对后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首先,陈氏收藏了诸多珍贵的金石拓本,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资料。陈氏致力于搜集拓本,一生中搜集数千拓本。这些拓本,有些著录于《商周金文录遗》和《殷周金文集成》中,对研究金石之学的后来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也为保存金石拓本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其次,陈氏为我国的金石学培养人才,诲人不倦。如李先登、李学勤、王世民、杨鲁安等老一辈专家学者都曾得到陈氏的悉心指导。最后,陈氏以平生搜集的拓本及所见著书立说,立足于传世文献和出土的古器物,从事金石考证,补充史料,对促进金石学的发展大有裨益。其勤恳踏实、勤俭朴素、孜孜不倦的治学态度也影响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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