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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广君:大贝斯之下的爵士魅惑力

2022-12-27

乐器 2022年12期
关键词:乐手贝斯爵士乐

本刊记者/张 迪

熟悉徐广君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外号叫“ET”。关于“ET”的由来,牵扯出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小笑话。有一次他跟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多了,浑身开始长红斑,一片一片的,像奶牛那种形状。朋友不知道他酒精过敏,一惊一乍地喊道:“哇,ET!”传开之后,徐广君再也不敢多喝酒了。

上台前,他通常会灌几口可乐,这个被他称为“Happy Juice”的东西,让他的大脑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此外,他还有一个习惯,开场前一定要眯瞪个觉,不会很长,二十分钟或半个小时,只为了能够精力充沛。

保持激情、认真对待,是每场演出时,徐广君对自己的要求。他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在这方舞台之上,用手中的大贝斯,淋漓尽致地展现爵士乐的魅惑力。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比观众愿意来现场看演出,更值得欣慰的事情呢?

年少轻狂的撕扯

1985年,徐广君出生在天津的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是学习声乐出身,在天津徐庄艺术团当团长,平日里总唱些军歌或是民歌。受家庭氛围影响,徐广君自幼学习电子琴、钢琴、民乐、唱歌,裹挟在耳濡目染之下,他渐渐成长起来,与此同时,音乐就如一粒种子,在身体里面生根抽芽、藤蔓缠绕。

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身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玩乐队了,其中也包括他的堂哥。他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堂哥的身后,艳羡地看着他们扒谱、排练、演出。有一次他发现堂哥把某段节奏听错了,就指着谱子大喇喇地说:“你这块儿弹的跟原版不一样。”堂哥听后很不服气,跟他犟犟起来:“小屁孩儿根本不会弹琴。”他的这番话自然是被当做耳旁风晾在一边,待到乐队合练时,大家才发觉这个“小屁孩儿”的耳朵还是挺好使的。

“这就是所谓的耳濡目染,让我对音乐变得更为敏感。”一段段的尘封往事清晰印刻在了徐广君的记忆里,“多听多看多学,对于接下来的音乐历程是有很多帮助的。”他坦陈,对于孩子的教育也应如此,平日里多给他们听一些音乐,很多东西并非要在当下理解透彻,但当有一天真正去学习,或是遇到音乐上的问题时,这些内容便会芟繁就简,更轻易变得通透起来。”

浸淫在这样的环境,徐广君也不免“跟风”地弹起吉他。初中毕业时,他遭遇了一次意外,把手摔断了,“当时啥也不懂,哭的特惨,觉得手断了就完了,不能再弹琴了。”年少的稚嫩囧言,令他爽朗地笑出了声,“好了以后发现还能弹,又特别高兴。”这足以见得,他对于音乐的喜爱日益见长,以至割舍不掉。没过多久,堂哥的乐队面临解散,之前大家合钱买的电贝斯,如今没人要了就扔给了他,于是他又开始弹电贝斯。

2005年,徐广君来到北京迷笛音乐学校上学。“刚到北京那会儿,特狂,留着长头发,走路外八字。”浑身上下逸着抬手摸天的狂妄,做起事来我行我素,用他的话说,天老大,我老二。第一天上课,大家坐在教室里静待老师的出现,他闲得无聊就跟旁边人搭话:“老师是谁啊?”那人小声说:“黄勇。”他脱口而出:“黄勇谁啊?”那人又颇为自豪地说:“弹爵士的,中国特牛一贝斯手。”他登时翻了个白眼,不屑地丢出一句话:“行,看一会儿我灭他。”

一堂课上下来,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神情持重,因为老师讲的内容他压根儿没听过,心已经张狂到不可收拾,突然被浇了盆冷水,一下子冰透了。后来,他只默默地去做了一件事,把头发剪掉了。他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并陷入了慌乱焦灼的情绪,“不行,必须得练琴,我懂得太少了”,这样的念头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让他体验到了强烈的扼喉之感。心头的困惑随着时间一点点地碎裂,憬悟在陡然间达成,他卸下了一身的年少痴狂,裹带着一份求知欲,开始去探索、去学习,他想将那个闻所未闻的奇妙世界,一步一步地厘清、参透。

大贝斯:电贝斯的鼻祖

追随着恩师黄勇的步伐,徐广君勤学笃行、苦练琴技,从坐井观天的毛头小子,逐步蜕变为聪慧奋勉的有识青年。在学习上,他从不盲目随性,而是善于思考,依照自己的步调,脚踏实地、循序渐进。那时总有同学疑惑地问他:“平时在琴房也看不见你,但是只要考试有一个人能过,就肯定是你,为什么?”听到这话后他咧嘴一笑:“我练琴只有一个原则,练到手疼为止。回到宿舍后,捧着书往床上一歪,又继续学习理论知识。”

喜欢寻根究底,是徐广君身上的一大特质,在汲取新知识的过程中,他发现原来有样乐器叫大贝斯,电贝斯是从那里转过来的,它才是开山鼻祖。这瞬时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致,开始琢磨起这件乐器,在问遍身边的一众人后,他讶异地发现,居然没有人能教。“那我也得买一个,找找这个根在哪儿”,挟带着这股执拗的劲头,他决定自学大贝斯,踏上了一条踽踽独行的求索之路。

摸索的过程无疑是阻挠重重,甚至是断断续续的,“因为没有人真的懂大贝斯,连最基本的演奏法都不得其解,资源又少,想看视频都没地方看。”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宿舍里所有人都在劝我,‘别练了,没戏。’他们认为,这东西没人会,是因为没有市场。”他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沉下心去梳理知识点,并保持练习强度。“有时也不得不暂且搁置下来,因为困难太多了”,但他又是幸运的,遇到了几个玩古典贝斯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叫李想的好兄弟,也对大贝斯特别感兴趣。“于是我教他一些爵士乐理论,他教我一些演奏上的东西”,以这种交换学习的方式,他们共同探讨着关乎音乐更深的可能性。

大贝斯的演奏技巧是繁杂且深邃的,在练习过程中,徐广君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难题。“首先就是音准,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品格,音准不准全凭肌肉记忆和耳朵灵敏度。”这是所有玩大贝斯的朋友要攻克的难关,如此玄妙,令人难以捉摸,甚至于很多人练了许多年后,还是会存在这个问题。徐广君是如何做到的呢?他给出的回答精炼、实在,即“听得多,要求高,要用心”。

有一段时间,他的演出很少,朋友就让他去酒店替活儿。到那后他发现,乐队里其他人都心不在焉,就是干活、下班,很机械化。他琢磨着,时间一长那不就废了吗?管不了别人,那就管好自己。所以每场演出前,他都会暗自告诫自己,这首曲子一定要呈现出录音的状态,音全准、完成度好。他把这里当作是试炼场,一个多月以来,虽然过得挺无趣,却是他真正成长的时期。

在徐广君看来,电贝斯和大贝斯虽然一脉相承,却终归是有所差异。“由于演奏法、有效弦长、指法不尽相同,演奏这两样乐器所运用的思维也是不一样的。”他这样解释道。通常来讲,电贝斯更多适用于流行歌曲,以及一些现代感的爵士乐,大贝斯则广泛应用在爵士体系中。“现在大家愈发意识到大贝斯独有的声音色彩,那种木头的音色,很原始、很好听,是电声无法替代的。即便是演出所需,大贝斯要做出一些拾音处理,也仅仅是拾取震动,而非电磁,其动态响应的范围依旧宽广。”

爵士乐的根源与氛围

徐广君将音乐工作室搬进了家中,他说,特意把房子租的大一些,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空间去捣鼓些自己的东西,练琴、写教材、教课,甚至是研发乐器。平日里,他是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的客座讲师,也时常通过网络教授一些关于电贝斯和大贝斯的进阶课程。

在聊到教学理念时,他向我打了这样一个比喻:现代音乐系统就像是一棵树,只有将埋在土壤里的根块夯实牢固,再通过外界的灌溉、给养,才能渐渐长成为遮天蔽日的绿荫。学音乐也应如此,要讲究寻根溯源、徐徐图之,他希望能找到一个真正的教学系统,根据时间线去教、去学。

“一百年前,美国奴隶发展自己的节奏音乐,后来一些法国人、葡萄牙人加入古典音乐的理论,形成了最初级、原始的现代音乐,即那时的爵士乐,这是一颗种子。学习现代音乐也应该从这里开始,最早的根、最初的样貌是什么?是Soul,是灵魂,所以要听那时候的录音。或许有人会抱怨,那些音乐总哎呦哎呦的,感觉跟牙疼似的。但那是黑人痛苦历程的真实写照,了解这些内容,不是为了演绎或模仿,而是为了之后的Blues。为什么叫Blues?是忧郁的意思。它也来源于Soul,来源于黑人的精神,所以没学过Soul怎么能弹得好Blues?”

讲起音乐的根源与时间进程,徐广君是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他认为,无论是流行音乐、爵士乐、摇滚乐、Fusion,归根结底,是环环相扣,流淌着同样的血统。“我接触到的很多国外乐手,他们的乐理知识不一定比我们强,但就是玩得好、玩得高,因为他们对于音乐的理解是融会贯通的。”徐广君承认,国内乐手真的蛮刻苦的,但过于奉行练琴至上,总觉得把书练透了就学有所成,却忽略了所谓音乐性的提高。

“理论这个东西,并非独成一派,而是盘根错节、纵横交织,汇集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不要让自己陷入练习的黑洞里,以至无法自拔、劳而无功。”他给出的建议是,只去关注当下所弹曲子涉及的理论,延伸出来的新问题暂且搁置。当学到足够多曲子的时候,便会发现问题大致相同了,而且会越来越少,甚至对于实践来讲,一些理论是根本用不到的。“还是之前那句话,必须得多听多玩,让自己沉浸在音乐的环境里,才能真正地有所提高。”有时候在现场玩即兴,只一个眼神就知晓对方要干什么,刚一起拍子就知道曲子的大致走向,他说,这便是音乐的累聚和氛围感。

“国内爵士乐的氛围怎么样?”既然提到了环境,我想试着从徐广君的视角、眼界,进一步洞悉我们当下真实的音乐处境。这个问题抛出后,我眼见他的心潮澎湃,徐广君不假思索地回应:“不能说是世界最好,绝对也是前几名。”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国外爵士乐手,他们很多都是自己先过来演出,被这里的活跃氛围所感染,然后带来了一票他们的伙伴。许多朋友跟他提起美国新奥尔良的现况,他感慨万千并直呼“太可惜了”,因为“作为爵士乐的发源地,那里居然鲜有爵士吧,年轻一代的乐手早就不玩这东西了”。而就在疫情未退的当下,北京还陆续有新的爵士场地在开业,如此反差令他对国内爵士乐市场萌生出了极大的期望。

与此同时,他对国人在音乐审美上的认知有些许担忧。“大家总希望自己更西方一点儿,但他们不知道西方已经不这样了。”当然,音乐素养的提高绝非朝夕之事,而是需要时间的梳理、文化的积淀,一切会越来越好的。一直以来,徐广君都对自己有所期冀,并非成为技术大咖或明星乐手,而是能用音乐跟所有人交流、对话,他也始终坚信“好的乐手是能够感染一切观众的”。

写在最后

徐广君至今仍记得,恩师黄勇在2005年跟他讲的话:“做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把它作为你的工作,并且能用此维持你最基本的生活,这就是幸福。”

对他而言,跟不同的乐手合作,去往不同的城市演出,简直太好玩了。更为重要的是,这发酵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幸福感。

最近,他为自己布置了一项阶段性工作,做乐器品牌“多森”的创意研发。“成为音乐家只是我梦想的一部分,特别有意思的人生,应该是在不同领域有所建树,并能不断发现和探索世界的多样性。”

“做我喜欢的事情,再赚点儿小钱,让我的家庭过得舒心。”徐广君的这个愿望,看似平凡,实则深远。

“再有就是,自己哄自己,让自己幸福。”话音才落,他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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