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为何？教育何为？

河北省教育厅 刘凤彪

教育涉及千家万户、关乎所有人的未来发展，一直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而且，社会愈是发达，民众对教育的关注就会愈加强烈。特别是遇有政策调整或公共事件发生，大家都会借此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可以说，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都在接受教育，而每个人又都是教育批评家。

大多数对教育的批评是善意的、美好的，源于每个人对自己及子女未来的关心，甚至是对国家、对社会、对民族未来的关心。这种善意批评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反映了当今时代大家对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美好期待。这是一种积极的声音，值得我们去认真倾听，也需要做出认真的回答。

前不久举行的北京冬奥会上，谷爱凌夺得二金一银，风头一时无两。由此，一时间网上关于谷爱凌学习方法、生活习惯、家教家风的揭秘、分析，以及我们应该从中借鉴哪些经验的漫谈、评论等，铺天盖地，经久不息。至现在，各路媒体或流量大V借谷爱凌的成功之道谈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个人成长的评议依然在继续，且热度不减。在3月份召开的全国“两会”上，有关代表、委员讨论教育发展这个民生问题时也提到了谷爱凌。

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不同的角度谈着对教育的期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令人欣慰的是，社会公众舆论的核心一直没有离开教育的本质。

教育的本质是教育的终极问题，是对教育的元认知，也是教育界一直以来在教育实践中苦苦思索、深入探究的基本问题。这个问题常谈常新、永不过时，引领着教育的发展。

这个问题可浓缩为两问：教育为何？教育又当如何作为？

其实，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回答了“教育为何？”，自然也就知道了教育应当如何作为。

一、教育为何？

作为中国女子雪上项目在冬奥会上的首枚金牌得主，谷爱凌确实是有功之臣，值得大家为之欢呼。这个还不足19岁的女孩在记者招待会上侃侃而谈，在公众场合中表现得大方得体，而训练时又承受着种种艰辛和危险。这一切让她的聪明、睿智、真诚、阳光、包容、坚强等特点尽展无遗，她在新闻报道中的每一个镜头都那么惊艳、美妙，抓足了眼球。这个集斯坦福学霸、世界冠军、时尚模特、商界新宠于一身的天才少女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当然，正如很多人感叹的那样：这又是个“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是优秀的代名词，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别人家的孩子”是很多人对教育的期待。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成功，那些不成功孩子的家长除了认为自己的家庭起点太低，自己的孩子天分不高、努力不够外，往往还会怪罪教育，对教育提出若干意见、建议或批评。

然而，教育能够将所有的学生都塑造或者“渡化”为“别人家的孩子”吗？教育的目的是为此吗？

“教育为何？”与我们如何定义成功息息相关。

一个人无论学业水平高低，将来终要为人父（母）、成为社会公民，终要担负起立业撑家、兴旺民族的匹夫之责。所以，自理、自立、自强等基本品质是支撑一个人独立走向社会的必备条件。我们希望每一个受教育者都能达到这一标准——自立于社会并承担应负的责任，这是教育的基本诉求。

在此基础上，教育还要着眼于个体的未来发展，让受教育者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成为成功者、优秀者。

然而，由于每个人资质不同、禀赋各异，家庭条件、所处环境也有着极大的差别，因此接受教育的能力和结果必然也不尽相同。与谷爱凌有同样起点、条件（甚至比她优越）的人有很多，但谷爱凌只此一个。不过，我们不能说谷爱凌是唯一的成功者。

成功并不是过多地和别人比较，而更多地是和自己比较。和别人比较有时痛快，但更多的时候可能会是痛苦。比如和谷爱凌比较，很多人就会觉得自己黯然失色。其实，只要我们没有浪费自己的才能，做好了自己，与自己的过去相比能发展、进步，战胜自己，就足以自慰。生活本来就是五彩斑斓的，每个人也是与众不同的。在不同的岗位、不同的舞台，只要实现了自己的精彩绽放，就是优秀，就是成功。

让被教育者认识到这一点，并帮助他们发展、进步，这是教育的更高诉求。

二、教育何为？

厘清了“教育为何？”，教育当如何作为也就变得简单而清晰了。

每个人都是社会人，都有着对美好生活的积极追求。“我们的人民热爱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人民的期盼，因热爱而生；人民的追求，以更高的生活能力和本领为基础。对学校教育而言，无论是有计划、有目标的理论教学还是示范性、引导性的言传身教，最终指向的都是要培养受教育者掌握走向社会的能力，掌握独立生活的本领。

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是“学以成人”。教育所秉承的理念，就是培养对社会有益的人才。所以，在教会学生走向社会、教会学生独立生活的教育活动中，引导学生树立什么样的人生态度，树立什么样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自然就成为教育的首要问题。而这类问题的答案回过头来又指向生活，成为大家关注的教育当如何作为的引领。

前已述及，教会学生走向社会、教会学生独立生活就是教育。而教育还要能让受教育者在比较中发展、在比较中进步，做更好的自己、战胜自己。基于这些认识，下面对“教育何为”进行一下分层阐述。

第一层级，教育要教会学生适应现实生活，这属于立足之“技”。

每个人以什么样的精神面貌、心理状态对待生活，可以看作是“技”，这是最基础的层次。这里的“技”不是技术、技巧，而是打开生活之门的“思想认知”“道德水准”“心理素质”，是适应、融入社会的基本能力。这也是解决好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应该坚持的教育理念。

首先，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崇德向善，道德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不是让受教育者简单地、庸俗地适应社会、融入社会，而是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放在首位，让他们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

其次，走向社会、独立生活的前提是融入、适应，因而必须拥有良好的心态。心态决定状态，这方面，谷爱凌展示的健康心理、健全人格，就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借鉴。谷爱凌说自己的天赋只占0.1%以下，她也害怕训练时的危险，母亲也劝告过她要放慢滑雪速度以减少危险。在学业上，家庭也没有给她过大压力，倒是她自己从小立志要做“完人”，她有着明确的目标、坚定的信心和极强的自我约束力。可见，明确方向目标、坚定执着、永不言弃才是谷爱凌成功的内因。所以，适应社会的基础之“技”就是热爱生活，就是心存敬畏、满怀感恩，就是摈弃焦虑、不懈努力。让受教育者满握此“技”，这是教育的基本任务。

第二层级，教育要教会学生创造未来生活，这是发展之“术”。

这里的“术”是用心生活的方法技艺、技能技巧，是对热爱生活的践行和超越。生活不是停滞不前的，生活中的人要被动或主动地随着生活前行。前进的生活对个体提出了更高要求，要求他们善于创造、敢于创新，适应、推动生活日新月异。也就是说，教育要让学生会思考、善谋划，拥有自我突破、创造美好未来的基本素质能力。

长久以来，中外学者围绕学生发展核心素养和潜能开发研究总结出了若干能力培养模型，这对教育发展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和借鉴价值。但有些指标体系有着明显的应试教育痕迹，有的操作性也不强。谷爱凌的阳光、自信、豁达和直面困难的勇气，让我们看到了什么是自主创造生活的基础能力和过硬本领。

“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不能满足于适应社会、享受太平安逸，不可躺在功劳簿上止步不前，还要勤于学习、勇于探索、实践，掌握先进的理念、丰富的知识、高超的技能、娴熟的技艺，以发展的姿态奋进新征程、建功新时代。

第三层级，教育要教会学生享受美好生活，这是生活之“道”。

美食、音乐、好友相聚、网络自秀都是谷爱凌所喜欢的，都是她生活的重要内容，是她的悦享科目。艰苦的训练、紧张的比赛也不是她的负担，也是她至高的享受。以享受的心态度过每一分钟，让她活成了一个光彩照人、身心抒放的人。可以说，她的行为、心理状态深合生活之道。

“道”是规律，是自觉，是德技并修、知行合一。“道”不能与“技”“术”割裂，也不能独立于“技”“术”之 上。“道”是 在 把“技”“术”融为一体的过程中，推动着人返璞归真，实现人生理想。谷爱凌带给我们的启示是：“技”“术”“道”综 合 进 阶的结果是身心健康、全面发展，是能够勇敢面对外界众多的未知和无数的不确定，超越自己、成就自己，是不断适应、创造、享受高质量的生活。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不同社会、不同发展阶段中有着不同表现的一些综合素质能力影响着一个人的精神风貌、气质风范乃至人格魅力。教育实践既不能穷尽列举各种素质能力，也不能用看得见、摸得着的素质能力涵盖无形无影的素质能力，甚至往往是一些难以度量、言说的素质能力在人之成长中发挥着更大的作用。所以，只有实现了做人与做事的完美统一，最终才能游刃有余，将人生提高到第三个层级，达到“道”的层面。

“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每个人都是家庭的一成员、社会的一分子，都有着与生俱来、挥之不去的责任，掌握适应生活之“技”、创造生活之“术”，遵从享受生活之“道”，这才是优质的教育“产品”。一言以蔽之，教育就是为了生活、为了发展，就是让受教育者有能力生活，并实现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