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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佬》中边际性叙事分析

2022-12-27

关键词:亭亭边际华裔

肖 青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 国际交流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

一直以来,美籍华裔在美国正史中不仅被剥夺了话语权,甚至连最基本的自我阐释权都没有,在这种压制下,美籍华裔长期处于失声状态。他们为美国的社会进步和发展所做出的牺牲及贡献,都会被美国当局选择性地忽视和有意识地遗忘、埋没。正是在这种美国文化帝国垄断之下,华裔作家们的文学创作则成为书写其话语最强有力的一种表达方式。汤亭亭在《中国佬》这部作品中,在文化、性别和历史这三个层面之间游走,以与众不同的叙事方式,折射出创作者对其创作主体身份的一种兼容并蓄的思考,以及在选择过程中进行自我调适,进而建构一个独立且又完整的自我。

一、边际性叙事主体

《中国佬》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创作者本人的边际性身份,以及这一身份所带来的话语叙事。[1]这里所说的叙事,不单指文学创作领域中的艺术建构,还有语言表达所折射出的社会体制与权力机构的关系。文学作品中的叙事既暗含着创作者本人的写作立场,同时也暗示其表达个人观点的立场。因此,华裔作家汤亭亭创作中所涉及的东方与西方、移民与华裔、华人与白人、男性与女性、族群与个体,这些表面看来有些对立的文化概念,是其写作中始终无法回避的问题。她通过对这些文化概念进行选择和处理,来完成个人在文化、性别及身份定位的建构,其在文学作品的叙事方式带有作家本人鲜明的个人立场和创作目的。

对边际性文化身份的认同,华裔作家汤亭亭早在其处女作《女勇士》中已表明其这一书写立场。[2]116-118无论是在美国文化中,还是在中国文化领域中,她都能在书写的过程中对语言的驾驭达到游刃有余,但是她这种游走于两种文化语境的话语叙事,使得文化身份一直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这种边际性的书写身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其个人生活与作品的书写造成了很大的焦虑与困惑。一些美国评论家对其作品持有十分严重的文化偏见,认为其作品根本不具有美国属性,而另一边来自美国的华裔组织及个体也对其书写进行抨击,并认为汤亭亭这种创作是纯属恶意捏造而衍生出来的华裔文化,其作品中肆意肢解中国经典,误用中国传说,其目的只是为了变相取悦美国白人。而这些评论的诞生都是源于她的边际性身份所产生的不同理解而导致的,而这种身处文化的边际性,是所有华裔人士都无法否认的一个既成事实。华裔人士在随着老一辈移民离开故土来到移民地生活学习,其身上的中国文化凭借世代相传的形式承袭下来的,包含其个人在现实社会中坚守的原则与行为准则,甚至还有个人所理解的文化精神与内涵,与真正的中国文化存有一些偏差。对于这一点汤亭亭早有一种清醒的认知,她一直宣称自己是Chinese-American,美籍华人概念不再是一个中美混合或是中美分裂形式的存在,而是通过这种文化身份的自我建构,使之成为一个整体性概念。她为其长篇小说《中国佬》创造了一个新的概念“China Men”,作为小说的标题,以区分暗含歧视色彩的Chinamen,充分显示出作家本人对构建这一独立身份的肯定与骄傲。[3]35-40

汤亭亭在小说《中国佬》中的话语叙事,更彰显其对边际性书写形式的成功驾驭。[4]19-21+34无论是在建构华人族裔的文化身份上,还是对个体与群体之间的自由切换,抑或是有关于性别的书写上,都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女作家身份视角下的话语叙事蓝本。汤亭亭在对作品中男性角色的塑造过程中,不仅站在男性的叙事立场上高度赞扬了金山勇士们的英勇事迹,同时,还以女性作家特有的审美视角与生命体验,赋予其更为丰富的内涵与意义。这种跨越性别的书写意识,不仅超越了作家本人的性别限制,也更深层次地向读者展示华裔男性在美国真实的生存状态。作为新生代的美籍华裔作家,她虽未经历史上声势浩大的移民狂潮,也未见证过种族屠杀与白色恐怖的场景,但她通过自己独特的叙事方式游走于华裔个体与华裔族群之间。正是这种边际性的书写方式,即便是在表达的过程中有偏向其中一边的现象出现,那也源于其不同身份的驱使,有选择性地通过某一身份来达到其想要的叙事目的。

二、美籍华人身份下的东西方文化改写

汤亭亭创作中的边际性书写主要表现在其对东西方文化归属问题的深层性思考,在其小说创作的过程中对东西文化中的经典话语进行大胆的改写。[5]105-109而这些浓缩了各自文化体系的核心价值理念与思想意识形态的经典话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是一种文化标杆,而作家对已有经典话语的借鉴与有意改写,为美籍华人创造了一个专属且独特的文化身份。长篇小说《中国佬》不只是对已有的中国传奇故事进行改编与重塑,还对西方经典文学作品中的内容也进行了改写。华裔女作家汤亭亭对中西文化经典的任意取用与并置性叙事,显而易见是源于其力图解构的冲动使然。作为出生于美国的新生代移民,她始终无法回避的是其所生存的华人社区,以及成长于华人大家庭中所受到的影响。因而,她本人在文化接受与创造的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一个双面人的角色。而其对东西文化经典话语的有意改写,旨在传达其无须依附西方话语权的创作理念,更不是所谓的文化“他者”身份。[6]88-90

汤亭亭对中国经典话语的改编与重塑,可体现在其对清朝文人李汝珍的长篇小说《镜花缘》中相关片段的改编。[7]74-80在小说原著中讲述的是林之洋海外经商至女儿国时,被扣留做女国王的“妃子”,其间备受缠足穿耳之痛,饱尝板打倒吊之苦,在经受种种磨难之后,方才得救的故事。其间所传达的是作家对男尊女卑思想及封建制度的质疑,从而为世间女性创造了一个世外桃源,小说令人哭笑不得的文本语境,通过嘻笑怒骂的形式表达其核心思想,在现实社会中男性们肆意放纵自己的标准对女性进行智慧与审美上的改造,那么在作品中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男性体验这种被改造的痛楚。其中所出现的唐敖是解救林之洋的关键性人物,而汤亭亭则是将《镜花缘》中的女儿国转移到了北美境内,将主要故事中的人物换成唐敖,从而表现美籍华裔男性在西方国家中的冒险历程。他们在寻找金山的过程中身陷女儿国,最后被变为女人,缝住嘴巴、刺穿耳垂,裹成小脚,画上浓妆。此中的女儿国则成了华裔男性同胞被消声的受难所,而在唐敖身上被剥夺掉的男性气概,则充分表现出汤亭亭藉此来传达其中所映射的种族压迫和文化歧视。[8]71-77在当时的美国社会有很多女性都处于这种屈辱的地位之中,男性主角唐敖的受辱,则表现在残酷的现实中,少数族裔和女性同胞共同遭受美国白人男性的深深迫害。就是这样一个原本极富女权色彩的中国小说故事,在汤亭亭的有意改编下进而衍生出对少数族裔平等权的思考。

作家汤亭亭对西方经典的改写,则体现在对有着欧洲小说之父之称的英国作家笛福的代表作《鲁滨孙历险记》的改编。一个出生于中产阶级之家的鲁滨逊,在汤亭亭的笔下变成了一个白手起家、吃苦耐劳的华人创业者形象。他也收服了一个名叫“星期五”的土著人,两人还成为一起学习、写字的师徒关系,让人轻易间就联想到中国传统理念下的“天地君亲师”。因此,在这个鲁滨逊的身上集开拓和授道于一身,这使得西方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会对华人移民有一个全新的认知,他们在新大陆挥洒的血汗,铸造的功绩,传播的文明,都足以表明其拥有在新大陆生存的资格。其中还掺杂了作家本人对族裔及其文化认同的相关思考,就如其中所穿插的沼泽野人的故事,一个台湾人从疯人院潜逃后,藏身于沼泽,看起来并不像野人的他却被警察当野人逮捕,在遣返途中上吊自杀。这个故事映射出排华法案下的美国社会,是如何对在美华人进行人为异化与抓捕的,与白人鲁滨孙的野人身份相对比,华人野人所遭受的悲惨命运直指美国社会对华人开拓者的歧视色彩。

在这两个故事的叙事中,有如镜像理论,当人们在凝视镜子中的映像时,才能从中不断反观自身,进而获得自我认知的一个过程。汤亭亭分别从自我形象与他者视角作为出发点,对西方经典进行艺术再加工,在肯定华人移民的丰功伟绩之余,也点明美国中心主义下的自相矛盾。使得东西方读者都能从作品中反观自身,进而不断受益,美籍华人也藉此得以在东西方话语叙事中建构自己独立的“第三者”身份。

三、性别的边际性书写

华裔女作家视角下男性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汤亭亭敢于打破性别的束缚,以不同性别视角下的书写形式进行话语叙事,是其长篇小说《中国佬》边际性书写的又一大突出特色。但是读过汤亭亭《女勇士》的读者会惊讶地发现,她在《中国佬》中所塑造的华裔男性,趋向于理想女性花木兰的形象。当他披上战袍就是极其英勇刚毅、众人瞩目的拓荒英雄,而当其脱下战袍后,则成为崇尚和平、温柔似水的传统女性。以性别视角来衡量和评价文学作品的价值,无疑是十分狭隘的,但是以性别作为其中一个视角,进而藉此来解读文学作品,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增强文学作品的丰富内涵,这对读者解读文本和建构健康文学都有着很大的积极意义。而女性作家通过其自身对生命的体验,独特的叙事方式,以及鲜明的话语特征熔铸到话语叙事当中,于是便有了《中国佬》中的极富女性视角与关怀的“男性形象”。与此同时,华裔女作家汤亭亭还兼顾到了男性视角,进而弥补其男性书写自我中存在的不足,从而有效避免了其作品中塑造的男性英雄过于单一和刻板,正如其作品《中国佬》中的“父亲”和“祖父”,就是这种性别边际性书写的典范。

四、回忆与历史想象的融合

在《中国佬》这部作品整个叙事过程中,“我”的身上肩负着多重身份,是有些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也是倾听故事、记录事件的见证人,同时还是某一故事的当事人与侦探者,通过多种身份并举的形式,使得那已迷失在遥远时空里的故事真相得到不断地还原和丰满。在作品中,通过对其父服兵役一事的描写,就是通过一种似是而非又十分模糊的童年记忆中的画面片段,与孩童的记忆特征十分吻合,也能让读者从中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历史中的大小事件对华裔生活带来的巨变,以及对孩童的心理所造成的无形伤害。而这些通过孩童的视角呈现出来,突显生活的真实与无奈。在种种类似的童年记忆书写中,传递出汤亭亭对华裔历史自觉书写的伟大使命。作家通过充分还原和挖掘童年中的记忆场景,并将其详细地记录下来,正是那些史家学者所不屑记载的历史琐事,却成为华裔女孩心中始终难以磨灭的伤痕与印迹。在作家本人看来,人类个体对其整个群体历史的书写与重建,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对个体记忆的挖掘。在阅读小说《中国佬》时,读者时常会感到作品中的故事会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也就是叙事者本人在追忆往事的过程中,往往不够清晰和明确,而这也正好表明这已经成为过往的历史,也许存在着更多种的可能。因为单凭记忆而言,本就不够准确与权威,但是却能给读者提供更多的历史记录,更靠近历史真相。而这种通过个人记忆来获取历史认同与历史价值的形式,更能起到质疑和挑战美国当局正史书写的目的。

汤亭亭在创作的过程中不断加入一些史实材料,并藉此展开对历史的丰富想象,通过文学加工和艺术再创作的书写形式,作为其写作时的丰厚资源。无论是岛上移民祖先留下来的诗歌,还是规格无比森严的排华法案,抑或是民主战士闻一多创作的《洗衣歌》,甚至是有关的新闻报道和信件这些零星的历史痕迹,都被华裔作家汤亭亭信手拈来,成为小说中的写作资源。例如,汤亭亭在寻觅先祖的行踪与足迹的过程中,选取“中国佬的帽子”来激起对曾祖父的联想与回忆,进而再通过当地海岛上空所传来的渺茫歌声,追溯起在那个遥远年代甘蔗园中发生的与先祖有关的故事。作家汤亭亭在对主体故事进行叙述之前,都是通过“我”的视角作为故事的开场叙述,但是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却选择第三人称叙事的方式来表达。这种通过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对华裔男性展开故事叙述,能够赋予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更多的话语权。通过作品中人物的自言自语,能让读者更清晰的看到华裔男性是怎样看待事物的,同时,也能从中更好地窥探到作家是如何看待这些人物的。正如伯公举办吼叫会时所言,这不是风俗,但因为他们是此地的祖先,故而可以创造新的习俗。读者能够从中探悉到那个曾被历史消声的华裔族群,曾经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宣言,他们就是美国的主人。而作家汤亭亭也藉此表明其态度,先祖们曾经经历的种种事迹,绝不会因历史的逝去而轻易消失,正如一个世纪过去以后,曾经的移民后裔此刻就站在这里,耳边听着当地人讲述着有关中国佬的传说,这种跨越时空的对话形式,为华裔女作家与族裔群体之间成功搭建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总之,《中国佬》在东西文化层面,性别视角领域,以及华人个体与少数族裔群体之间的边际性叙述书写,在很大程度上使文学作品的文本更具有可读性。其作品中所涉及的问题,已不单是一个关于文学创作的实践考验,更事关美籍华人在海外如何维护自我身份和获得话语权一个生动案例。华裔女性文学作品在创作过程中的身份归属与话语叙事,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逐渐生成的过程,绝非一蹴而就的。这一作品带给读者的启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兼容并蓄,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不断的包容自我,进而在复杂多变的意识形态下逐渐进行自我确定和自主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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