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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给我编头发

2022-12-25王烨洁

青年文摘(彩版) 2022年23期
关键词:小辫镜子小时候

王烨洁

小学的时候我喜欢班里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气质特别,像言情小说里那种“公子世无双”的少年郎。我本来就爱美,加上心里偷偷藏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开始追求长发美少女的风范。但是我小时候发量多,别的女孩想象的都是白马王子驾着七彩祥云来接自己,而我想的却是我的王子以后会不会天天逼我洗头,于是我逃离了那座让我伤心的城堡,决心做一个不用天天洗头、浪迹天涯的女侠。

小时候,尤其是我上幼儿园时,妈妈上班特别忙,我至今还记得那些常常在等待的日子。那时候,我常常算好了她下班的时间,跑下楼去,看着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直到看见妈妈那辆熟悉的蓝色电瓶车出现。她看见我便停下,我赶紧爬到车上,紧紧拉住她的衣服,靠在她的背上,然后让她载着我一起回家。

那些日子似乎总是晴好的,有吹不完的阵阵微风和数不清的朵朵白云,妈妈的发香和她身上隐隐的洗衣皂味儿飘进我的鼻子。

妈妈每天很早就要去上班,来不及给我梳头发,她会在前一天的晚上给我编好多个小辫,把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妥帖地箍在小小的牛皮筋里。如此一来,我就可以绑着头发睡觉,第二天起来小辫还跟新编的一样,一点儿也不会乱。

上了小学,我一开始还是编这种小辫,可后来就不编了,究其原因,是有些男生真的太令人讨厌了。当时班上有个男生名叫吕勇,他张牙舞爪,表情浮夸地数我头上的小辫:“一个、两个、三个……八个!哈哈!你是八辫怪!”我被气哭了。自此,我就告别了编头发的日子。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编头发的视频教程,我手笨,折腾了半天还是搞不明白怎么编。视频中的人好像一只手上长了七八根手指,左拉一下、右搭一下就好了,而我的五根手指,编起头发来形同摆设。

我妈还是很忙,但我又开始叫她帮我编头发了。当她揪着我愈发稀少的头发时,我从镜子里偷偷看她,有一种莫名的愉快感,就笑了起来。她先挑一撮头发出来,分成三股,两股一拉,第三股放上去,再添几绺下面没分进来的头发,如此往复。镜子里她的手翻来覆去的,我时不时感觉头皮凉凉的——头发被拉得太紧,有点疼。

镜子里,我傻乎乎地坐着,我妈弓着背仔细地帮我编头发,那一瞬间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傍晚的斜阳懒散地垂在窗边,把人影拉得细长,我似乎能看见橘色空气里飘散着的灰尘。我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回到了曾經去门口等妈妈回家的时候,也是一样橘黄色的夕阳,照得妈妈好像周身都在发亮。

微博上有人说:“前几天过生日许生日愿望,希望活到两百岁。朋友们都笑我,只有妈妈跟我说‘那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妈妈活到两百岁,希望一辈子不离开妈妈,有妈妈就有家。

小时候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考一所离家远的大学,那时候头发又多又硬,我不怕分别,不怕远行。大概从奶奶离世开始,我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我终于明白分别、远行、生死是人生的常态,而陪伴是不可多得的难事。

妈妈开始频繁出入医院,也开始有她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了,我也因此总有一种特别深的无力感。我记得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是我爸最像小孩的时候——只有小孩才会毫无顾忌、痛彻心扉地号啕大哭。

“好了,编好了。”我妈拍拍我的脑袋。

我理了理思绪,笑嘻嘻地照镜子,“妈,你编的头发真好看。”我妈也笑:“你小时候突然就不让我编了。”

我怔住了,突然感觉自己好残忍,好像从妈妈那里剥夺了什么。

我也讲不清是什么,大概就是因为小时候头发硬、心也硬了吧。突然觉得,哪怕秃头我也不在乎,我希望我的头发永远软软的,永远有一颗敏感的心,不会刺痛妈妈。

之淼//摘自《读者》(校园版)2022年第11期,本刊有删节,王语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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