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

○［日本］芥川龙之介

借着车夫提的那盏昏暗的灯，我按响了门牌下的门铃。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老婆婆探出头来。她是米斯拉的老女仆。

“米斯拉先生在家吗？”

“在，一直在静候您的光临呢。”老女仆非常和蔼，将我带到米斯拉的房间里。

“晚上好，下着雨，您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欢迎您。”米斯拉面孔黑黢黢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他留着柔软的胡子，精神十足。

“您太客气了，只要能有机会看到阁下的魔术，这点小雨，何足挂齿。”

与米斯拉寒暄一阵后，我开口问道：“您能够驱使的那种精灵，好像是叫‘金’吧？那么之后我要欣赏到的魔术，也是来自‘金’的力量吗？”

“‘金’这种精灵存在于世的说法，是几百年前才有的，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式的神话。我跟着哈桑·甘学到的魔术，您如果想学，也并不难。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催眠术而已。您看，手只要这么一比画就行了。”

与此同时，改革增加了事业单位预算编制的要求，不仅要求关注资金的使用，还要注意项目预算和绩效考核的结果，使所有经济活动得到进一步规范[3]。旨在反映政府在账目报告预算执行方面的进展，其结果可以为预算绩效管理提供服务。

米斯拉举起手，在我眼前比画了两三次，然后把手放在桌子上，一朵绣在桌布上的红花竟然到了米斯拉的手上。我大吃一惊，忍不住挪近椅子，仔细观察那朵花。米斯拉将花放在我鼻前，我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类似麝香的气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不禁惊讶感叹。米斯拉依旧微笑着，随手把花放在桌布上。花一碰到桌布，立刻还原成原先的图案。

“您变魔术的本领，虽然我早就听说过，但是真的没有想到您会这么厉害。您方才说，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想学，也并不难，您该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能学会。无论谁，学会它都易如反掌。但只有一点……”米斯拉两眼紧紧地盯着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只有一点，有私欲的人是学不了的。想学哈桑·甘的魔术，首先要去除一切欲望，您做得到吗？”

“我想我可以。”我嘴上爽快地答应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但立刻又补上一句，“只要您肯传授。”

米斯拉虽然有些怀疑，但可能考虑到过多的叮嘱会失礼于人，于是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我跟着米斯拉学习魔术已经一个多月了。一个秋雨潇潇的夜晚，在银座某俱乐部的一间屋子里，我和五六个朋友一起围坐在火炉前，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其中一个朋友对我说：“听说你近来在学魔术，成果如何啊？今晚给我们露两手，怎么样？”

“当然可以。”说着，我卷起袖口，从炉火里拿起一块炽热的木炭，放在手掌上。他们面面相觑，害怕我被火烫伤，非要我停下来。我反而镇定自若，慢慢地把掌心上的木炭，在所有人面前挨个展示了一遍，然后猛地砸向地板，木炭顿时四散开来。那通红的木炭，在离开我掌心的同时，变成光彩夺目的金币，雨点似的落在地板上。几个朋友仿佛身处梦境，连喝彩也忘了。

“这样下去，你就可以成为富翁啦。”朋友们说道。

我依旧靠在椅子上，开口说：“不能这样说。我一旦有了私欲，变魔术的本领就不灵了。所以，尽管是一堆金币，既然大家都看过了，我就该马上把它们扔到原来的火炉里去。”

几个朋友一听，立刻反对说：“把这么多钱都变回去，简直太可惜了。”但是，我和米斯拉事先有过约定，于是固执地和朋友们争执起来。

这时，有一个素以狡诈著称的朋友哂笑起来，说：“照我说，不如用这堆金币做个赌本，咱们来玩把纸牌。如果你赢了，这堆金币随你怎么处置。如果我们赢了，这堆金币就归我们，这么做就没有人再说三道四了。”

对于这个建议，我仍然摇头，不敢轻易答应。这样三番五次，争来争去，我被逼得毫无办法，最后只好和他们在牌桌上定胜负。他们当然欢天喜地，马上取来一副牌。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我和朋友们玩起了纸牌。我平时的手气一直不算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把把都赢。起初，我没有丝毫兴趣。但没过十分钟，我就深深地着了迷，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坚持。

他们安排这一场牌局，原本是打算彻底瓜分那堆金币。可现在，他们都急得变了脸，无论如何也要争个输赢。刚才那个狡诈的朋友，像疯子一样，气势汹汹地把牌伸到我面前，大叫起来：“来吧，抽一张，我把全部财产都拿来做赌注！”

霎时，我的心中产生了私欲。在这种紧要关头，如果不用魔术，那苦学魔术还有什么意思呢？生出这种想法之后，我就暗中使用了魔术，用一种决一死战的气势说：“好吧，你先请！”

“九点！”

“老K！”我大叫一声。

然而，奇怪的是，牌上的老K 好像突然有了灵魂，缓缓地抬起戴着帽子的头，从牌里探出身子，拿着宝剑，咧开嘴，露出恐怖的微笑。

我猛地清醒过来，心慌意乱地看了一下四周，发觉自己依旧在米斯拉的房间里坐着。他全身处在煤油灯昏黄的光亮之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宛如纸牌上的老K。

米斯拉露出遗憾的表情，胳膊支在四周绣着花的桌布上，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对我说：“要想学我的魔术，首先就要舍弃一切欲望。您的修为，似乎还远远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