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视域下慢综艺的发展策略研究 ——以《毛雪汪》为例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吴言悔

数字化时代，技术与内容的深度融合、交互使网络视听满足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文化需要，综艺节目作为网络视听垂直生态领域的一个大众文化产品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精神世界紧密相连，不仅承载着人的意义还内蕴着时代文化。因此，将作为社会镜像的综艺节目作为考察对象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当前，我国处于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乘势而上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描绘发展新蓝图的“十四五”时期，不断提升的“中国速度”正深刻改变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然而面对“加速”异化给个体带来的精神磨损，人们迫切需要“通过娱乐节目，通过体验类节目体验、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活理念”，由此作为反抗速度文化的一种表征的慢综艺破土而出。与强调“竞技性”“紧凑性”的快综艺相对，慢综艺是从反抗现代性加速时间体系中衍生出的综艺节目形态，不预设内容框架，将嘉宾重新置于“自然”状态下，以其交流互动为节目推进线索，在还原生活肌理的基础上编织出一个乌托邦幻境，帮助处于快节奏压力下的观众突破“此时此地”的精神囚徒困境并引导观众建构和谐的生活形态。然而，伴生着商业驱动下慢综艺井喷式增长，内容同质化、商业化等问题逐渐显露，受众难以与节目产生共鸣，由此慢综艺的良性发展亟需新的工具箱与方法论。

新芝加哥学派特里·克拉克的场景理论以消费为基础，视文化为增长机器，将空间看作是汇集各种消费符号的文化价值混合体，通过“硬件”设施与“软件”价值的综合构建吸引不同人群到此进行消费。综艺节目作为一种视听空间可以通过场景构建传达特定文化价值取向，吸引不同人群进行注意力消费，从而实现节目与受众的深度情感互联，因此笔者认为场景理论可以成为助推慢综艺高质量发展的有益视角和有力工具。鉴于此，本文以场景理论作为理论视域，选取口碑、热度持续走高，具有示范意义的场景化真人秀综艺节目《毛雪汪》为考察个案，系统拆解慢综艺节目的场景构建要素，阐释节目与受众勾连的动力机制，以期进一步释放慢综艺的文化价值与社会功能。

1.《毛雪汪》的场景生成要素

“场景”一词可以拆分为“场”和“景”，“场”是时间和空间的统合，源于物理学概念，“景”则侧重于感受的描摹，强调一种可视化、可感化的体验。在场景理论的研究语法体系中，“人群”“邻里”“舒适物”“活动”构成场景的客观结构，“价值观”则是对场景传达文化感受的主观指认。

1.1 人群：嘉宾人格赋魅，锚定受众群体

场景无人即空壳，多样性人群是场景营造中的创造性主体。将多样性人群要素置于综艺节目语境中，多元化嘉宾成为营构场景的关键要件。

社会的快速发展释放一种裂变式能量，在赋予个人一种全新的连接和组合自由度的同时，情感焦虑、群体孤独成为时代症候。综艺《毛雪汪》瞄准在急速流动社会造成的关联性断裂背景下产生的社交需要，以亲密朋友的社交互动为节目定位，讲述固定嘉宾李雪琴、毛不易与他们共同朋友在“毛雪汪之家”发生的故事。这种好友间的日常交谈、亲密互动所生发的“陪伴感”成为对时下年轻用户群体情感抚慰的一剂良药。

综艺《毛雪汪》的制作团队表示，不同于概念先行的常规综艺，《毛雪汪》是先有人，后有节目。因此，李雪琴与毛不易的人格特质成为赋魅节目气质的关键要素。

首先，李雪琴身上充斥着一种杂糅的矛盾感，而这种矛盾的集中呈现与兼容构成了李雪琴独特的魅力内核。与毕业于北京大学、休学于纽约大学的高学历身份相悖，李雪琴的走红得益于短视频平台一则对吴亦凡的喊话，质朴的东北方言与简单的喊话内容使其身上存在平民文化主义范式与名校精英身份对抗产生的张力，而这种张力恰恰呈现出“生活粗粝的噪点”，成为吸引年轻用户群体的一大利器。同时，李学琴在面对困惑、迷茫时呈现出的“丧”切合时下年轻用户群体共同面临的生活境况，可以与其产生共鸣。

其次，相较于李雪琴“丧式哲学”带来的亲切感，毛不易自身存在的反差感成为吸引用户群体的特质。戈夫曼在拟剧论中提出社会生活就是一个舞台，表演有前后台之分，每个人的表演会根据前后台的不同进行积极的自我调整。毛不易在参加综艺《明日之子》时表演出的沉默寡言的“前台”形象与朋友面前呈现出的幽默风趣的“后台”形象存在反差，但是前台表演与后台呈现的相异并非使得毛不易人设塌陷，相反这种反差感可以使节目主题进一步强化。

由此可见，嘉宾与节目存在相互建构、彼此表征的函数关系。在没有竞技、冲突元素的慢综艺中，嘉宾的人格特质是联通节目内容与用户群体的介质：一方面，嘉宾的选择适配于节目定位与基调，成为节目价值的附着载体。另一方面，嘉宾的个性化魅力不仅是节目吸引受众的初始条件，也是反作用于节目内容走向的决定性力量。

1.2 邻里：围绕嘉宾原生关系，重建情感共同体

作为社会动物的人类被无意识地编织进一片巨大的社会网络中，个体间的相互连接无时无刻不在发生，邻里可以视作多样性人群连接与组合的一种关系模式，也是场景建构的最小单元。

美国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在对劳动力市场的分析之中，用关系的时间总量、情感紧密型、亲密程度和互惠交换四个维度来对关系的强弱进行衡量，提出社会网络中的个体存在着强、弱两种关系。《毛雪汪》的嘉宾选择是基于李雪琴与毛不易在现实生活中的原生关系，有室友关系如廖俊涛，朋友关系如马頔、吴昕等以及工作上下级关系龙丹妮、马昊，具备人情往来形成强关系的嘉宾组合可以联结为滕尼斯意义上的情感“共同体”，以此对抗“流动的现代性”背景下造成的人际关系“沙漠化”趋向。

首先具有实质共鸣关系的嘉宾间交流互动更为真实，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瞬间都可能蕴含打动人心的力量。例如李雪琴喜欢吃烤肠在家里置办一个烤肠机，并自谑自己的梦想就是“出摊”，这样蕴含生活美感的烟火气具备直抵受众内心深处的强大能量。其次，强关系连接下的嘉宾组合可以产生深层的情感碰撞，例如杨幂做客《毛雪汪》时，在谈论恋爱观中分享欲这一议题时，她并不认同毛不易分享是对对方的一种打扰观点，表示恋爱就是要分享生活。

嘉宾在真实坦率的自我表达中提供相同问题的不同认知与解决策略，从而引导受众对生活理念、亲密关系等进行全方位探索与体悟。

1.3 舒适物：营造“家庭”景观，回归生活本真

“舒适物”一词最早源于经济学，通常是指使用或享受相关商品和服务时所带来的愉悦但又很难量化的东西，特里·克拉克在场景理论中引入舒适物概念用以表示城市文化的物质载体。置于综艺语境中的舒适物可以视作人、物共构，产生情感关联的介质。

综艺《毛雪汪》不同于一般慢综艺选择开辟“异托邦”，通过离开日常场景实现精神解脱，《毛雪汪》选择对日常生活场景进行裁剪，借由存在于客厅、厨房两大空间的茶几、沙发、饭桌等舒适物拼贴为一个具有日常生活景观的“桃花源”。节目对于这种“在场”的生活空间打造，其一可以唤醒年轻用户群体的特定情感。相对于急遽变化的外部世界，家庭在功能层面始终是一个相对静态的个体栖息之所。当节目场景落入家庭的时空结构中，嘉宾展现出较为细致的生活肌理，其“后台”对受众完全开放，“借用戈夫曼的比喻：剧院中的幕布消失不见，观众完全透视后台，甚至观众席就坐落在后台之中”。受众群体与嘉宾距离的缩短，可以极大地满足受众的“窥私欲”从而增强慢综艺的陪伴感。其二可以提供受众自我参照的框架。“人作为价值动物，其文化行为既是日常生活的意义，又是自我建构的路径”。通过“后台”前置，将克里斯马的嘉宾置于日常生活场景之中，“实现明星场域与社会大众场域的‘对话’以及两者深层的文化杂糅，此时嘉宾作为‘他者’成为关照受众‘自我’的一种参照对象”。

1.4 活动：依托独特话语场，唤醒集体记忆

综艺《毛雪汪》并不预设内容框架，将嘉宾重新置于“自然”状态下，以其交流互动为节目推进线索，在还原生活肌理的基础上为受众编织出一个乌托邦幻境。与此对应，《毛雪汪》的内容生产并不强调线性叙事逻辑，而是采用“数据库”式的情感叙事，“通过节奏舒缓、真实坦率的聊天回忆，牵引和展示亲情、友情、爱情等元素，补偿受众的情感渴望”。例如，孟鹤堂带领大家体验种菜的乐趣，这种自给自足的劳动场景的回归与复返为受众提供了一种向往的简单生活状态。

同时与社会心理、主流情绪相契的社会议题与行为可以使综艺节目内容具备强大的辐射力与讨论的延展性。不同于一般慢综艺开辟“异托邦”，通过离开日常场景实现精神解脱，《毛雪汪》选择直面时代问题，例如从“一天出几次门”的个人问题，到“你介意朋友跟你讨厌的人玩吗”等交友问题，再到“当代年轻人为什么热衷熬夜”等社会问题，全景式描摹当代年轻人的生态，并通过节目中独特的话语场打造逐渐构建起当代年轻受众群体的身份认同，从而实现情感的联结和共振。

2.《毛雪汪》与受众勾连的动力机制：价值观

“人群”“邻里”“舒适物”“活动”是搭建场景的客观结构要素，使空间成为汇集各种消费符号的混合体，超越了空间本身的物理意义。在此基础上，场景作为传播符号的媒介，通过内蕴的“价值观”勾连受众并与其产生情感的融通与文化的共鸣。《毛雪汪》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情感价值，其二是文化价值。

现代人的生存空间与生活方式在“速度文化”中发生了深刻变革，生活多方面出现“加速”带来的异化，情感焦虑、群体孤独成为时代症候。情感需要是人的社会性需要的一个重要的部分，对慢综艺的消费逐渐成为都市人情感救赎诉求的一种表征。综艺《毛雪汪》利用场景的客观结构要素为年轻用户群体搭建了一个盛放情感的容器。首先，嘉宾身上的人格特质是受众群体情感接入的初始条件。其次，节目的嘉宾选择是基于李雪琴与毛不易在现实生活中的原生关系，嘉宾间真实的交流互动所产生的蕴含市井的烟火气，可以帮助受众群体跳出现实的重力场，发现身处的日常场景中隐藏的生活美，引起受众群体的情感共鸣。同时，节目借助舒适物营造“家庭”景观，从而使受众情感在“在场”的日常生活空间中得到聚合，最后巧借活动设置，唤醒集体记忆，使受众群体在构建身份认同中实现情感的归属与共振。

此外，综艺《毛雪汪》关注到竞速时代带给个体的精神磨损，通过置入原生态的生活场景为受众展现较为细致的生活肌理，还原生活的纯粹与原真，帮助受众在生活场景中体验到社交文化、家庭文化从而引导受众建构和谐的生活形态。

3.结语

现代人的生存空间与生活方式在“速度文化”中发生了深刻变革，生活多方面出现“加速”带来的异化，情感焦虑、群体孤独成为时代症候。慢综艺作为反抗现代性加速时间体系中衍生出的综艺节目形态，具有受众突破“此时此地”的精神囚徒困境的文化价值与社会功能。

物质的丰盈、技术的迭代使受众的注意力进入一种商业计算程式之中，如何在节目林立的综艺市场中攫夺受众的注意力并将其变现是各大平台首要思考的问题。场景化真人秀综艺节目《毛雪汪》作为腾讯视频首档同时跑通内容与商业逻辑的中视频综艺，对兼具文化属性与商业属性的慢综艺高质量发展具有借鉴意义。

节目内容与品牌植入存在相互建构的函数关系，其中打造有“温度”、有“深度”的优质内容为节目立身之本。慢综艺可以通过场景的客观结构要素将日常生活转换为一种符合精神体验的形式，成为集纳受众情感宣泄的容器。具体表现为：其一，选择合适嘉宾，利用嘉宾自身的人格特质为节目锚定受众群体。其二，围绕嘉宾的原生关系，重建情感共同体。其三，借助舒适物营造“家庭”景观，从而使受众情感在“在场”的日常生活空间中得到聚合。最后巧借活动的设置，唤醒集体记忆，使受众群体在建构个体身份认同时找到情感归属、实现情感共振。在此基础上，场景内蕴的“价值观”成为勾连受众的动力机制，使场景从集纳情感的容器过渡到吸引受众的磁极。

在商业层面，慢综艺打造的场景为品牌出场提供合理性。例如综艺《毛雪汪》厨房里的烤肠机、棉花糖机等，客厅里的沙发、茶几等，从日用百货到零食好物，品牌的植入巧妙地融于场景中，成为一个舒适物、一个价值符号作用于受众的感知，有利于品牌的变现。

由此可见，场景构建可以实现内容体验到商业消费的闭环从而为慢综艺高质量发展擘画新的行动路线图。